我曾和首富陸家獨子有過一個孩子,私生子。
生產那日,陸晟駕駛機車撞上路中間的綠化帶,當場殞命。
我抱著孩子請求陸夫人能給點錢,一點點就好。
她說,私生子不配繼承她兒子的遺產。
多年後,陸晟的婚生子也駕駛機車撞牆而死,陸夫人終於想起來,她還有一個孫子。
她來找到了我。
1.
陸夫人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擦拭桌上的油漬。
她皺著眉,將挎著的包放到自己的腿上坐下,毫不客氣地說:「李香草,我有事和你談。」
語氣一如當年她說,「李香草,帶著你的私生子給我滾。」
我沒理她,只顧著低頭做我的活兒。
她不耐煩了,「李香草,你沒聽到我的話是嗎?」
我把店裡的碗筷收拾好洗乾淨放好,又把每張桌子都擦得乾乾淨淨。
幹完了活兒,我才有空回她:「好久不見,陸夫人。」
她仍是一副矜持貴婦人的模樣,臉上的皺紋比我還要少,明明我比她年輕很多。
只是再怎麼精巧的化妝,也沒有掩蓋住她眼下的烏黑。
一周前轟動全國的新聞,陸家的獨苗苗陸子昂駕駛機車超速撞上了路中間的護欄,當場殞命。
想來,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陸夫人心裡很不好過。
於是我開口:「陸夫人有何貴幹?」
她嫌棄地看著我身上沾染的油漬,打量了一下這家店,「這裡不好,換個地兒。」
我順從地跟著她走了,忽略她眼裡的嘲諷與不屑。
陸夫人會來找我,在意料之中。
她寶貝的孫子死掉了之後,終於想起來,我這兒還有一個孫子。
2.
陸夫人的品味比我好多了,五星級餐廳精緻的貴族單間。
就我們兩個人,很適合聊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陸夫人不再掩飾來意,開門見山問:「你兒子呢?」
我就知道她是為了這個。
二十年前,我和她的兒子陸晟有過一個兒子。
可惜的是,我這樣的身份必定不是陸晟的妻子,我的兒子也被冠上了「私生子」的名聲。
我生產那日,陸晟和朋友開著機車去飆車了,速度太快,撞上綠化帶,整個人一下子就飛出去了。
摔了個粉身碎骨,當場殞命。
陸晟當時的妻子也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為了保住陸家和聯姻對象家裡的關係,陸夫人將抱著兒子上門請求分一點點的錢的我趕走了。
「不過一個私生子,也敢來要我兒子的遺產?」
陸夫人當時雙目含怒,命保安直接將我丟了出來,把我的兒子扔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我沒有辦法,只能抱起兒子挪動著腳步離開了。
如今看著陸夫人這副雖然裝著強勢,卻難掩憔悴的模樣,我笑了。
我淺淺喝了一口面前的茶,高級貨,沒喝過,嘗不出來是什麼牌子,想來肯定很貴,但確實好喝。
陸夫人皺起的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我才緩緩回她的話。
「我的兒子?陸夫人關心我的兒子做什麼?」
陸夫人依舊維持著她高傲的模樣,拿出一張黑卡,從桌上推給我。
「這裡是一千萬。只要你肯把兒子還給我們陸家,這筆錢就是你的了。」
一千萬啊,好大的一筆錢,我一輩子都賺不來這個數。
「陸晟和你不愧是親生母子。」我幽幽地感嘆。
陸夫人的臉色微妙地一變。
「當年,他也是說,給我一千萬,生下孩子。」
3.
我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驚慌失措。
那年我才十八歲,我深深地知道自己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
我也沒有錢養一個孩子。
於是我去找陸晟,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應該負責,我求他給我幾千塊去打掉這個孩子。
「求求你了陸晟,這個孩子我真的不能要,我還年輕,我還要養家……」
我給陸晟跪下了。
「這筆錢就算我借你的,好不好?」
陸晟只是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半蹲下身子,右手輕輕撫摸上我的肚子。
「你這裡當真有我的孩子了?」
我以為他是懷疑我騙他,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醫院診斷單。
陸晟接過單子,沒有看一眼,就把它隨手扔掉了。
我以為他不願意,哭得更凶了:「求求你,求求你,陸晟,幫我打掉這個孩子。」
他捧起我的臉說:「李香草,要是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就給你一千萬。」
我的哭聲驟然止住,怔愣地看著他。
「你知道的,我還沒有結婚,沒有孩子,我們陸家要有繼承人,所以你肚子裡的是我的長子,流著我的血,我要你把他生下來。」
他低聲誘惑著:「生下之後,孩子歸我;一千萬,歸你。」
一千萬,那是我從未聽說過的天文數字。
我只知道在我上班的 KTV 里,乾得最好的姑娘一個月能拿一萬多的提成。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家裡得塵肺病的爸爸,做環衛工的媽媽。
如果我有錢,我就可以給爸爸治病,給媽媽好日子過了。
鬼使神差的,我點了點頭。
陸晟的笑意映在我眼裡,帶著一絲諷刺和嘲弄。
他貼在我耳邊說:「真乖。」
我開始一邊工作,一邊努力地養胎。
4.
我稱讚陸夫人和陸晟不虧是親母子,她卻猛然黑了臉。
這麼多年,人人都知道首富陸家的禁忌,那就是早逝的陸晟。
首富陸家就這麼一個獨苗苗。
陸晟死後,我曾在一台老舊的電視機上看完了他的葬禮。
極盡奢華,與哀榮。
葬禮上讚美陸晟的詞我都沒聽過,太長了。
陸夫人不忍心獨子在下面受苦受累,在棺材裡放了不少珠寶陪著陸晟一起埋了。
那些珠寶我不認識,只覺得一個個都閃著光,好看得很,肯定很值錢。
就連墓地都是找有名的風水大師定的,一座墳墓修的比我老家最有錢的人家修的樓房還大還好看。
陸夫人臉上露出一抹厭惡與恨意:「你還敢提我兒子?要不是當初你非要糾纏他不放,他又怎麼會去玩那勞什子機車散心!」
「他當年已經結婚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陸夫人似是篤定自己說的沒錯,「我兒子當年的婚禮全國直播,耗資幾個億,你不就是因為看見了,知道他有錢,才算計到他身邊,算計到一個兒子嗎?」
我疑惑不解地歪了歪頭,不明白有錢人都是這樣的自信嗎?
我輟學打工,家裡連電視機都買不起,用的手機都還是按鍵的,上哪兒看什麼狗屁婚禮直播。
我自嘲一笑,也是我傻,陸晟說他單身,我就信了。
陸夫人覺得,她的兒子陸晟是個精心培養的單純善良的家族繼承人,而我,是一個滿腹心機、不要臉的女人。
她真的,太相信自己的兒子了。
陸夫人恩賜般地又拿出一張黑卡:「我知道你這樣的女人肯定貪得無厭,這張卡里還有五百萬,算是這麼多年你給陸家養孫子的報酬。」
我看著桌上面前的兩張黑卡,總計一千五百萬,笑了。
對於首富陸家而言,不過是洒洒水,輕飄飄地就能放在我面前。
「陸夫人,你要如何證明聶聶是陸晟的兒子呢?」我微笑著,說出的話如刀子般扎入陸夫人的心裡,「陸晟早就死了,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說我兒子是你孫子,未免太過分了吧。」
我看見,陸夫人素來高傲的神色出現了一絲破碎,血色從她的臉上消退。
現在,該輪到她證明,陸晟和我兒子有血緣關係了。
5.
當年,我艱難地把孩子保到了十個月。
我曾想讓陸晟出筆錢,讓我安心養胎。
可他說,他們這樣的有錢人家,注重血緣的真假,要等我生下孩子驗過了是他親生的才行。
我說,我只和他一個人有過,孩子肯定是他的。
陸晟不信,他硬要我生下孩子才鬆口。
「李香草,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和別的男人有過?」陸晟臉上的輕蔑毫不掩飾,「不過只要你生下孩子,是我的,一千萬我肯定給你。」
我懷著孕,上班的 KTV 不要我這樣的繼續上班了,我只好重新找了份工作。
一份在飯店洗盤子的工作。
後來月份大了,老闆怕我出事要擔責,不讓我去了。
我哀求了許久,還是丟了工作。
身上沒錢,生孩子那日我只好用僅剩的一點點錢去了一家小診所。
我告訴自己沒事的,等把孩子生下來,就能得到一千萬。
爸爸的塵肺病已經不能再拖了。
下身傳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眼前看見的卻是媽媽背過身哭泣的模樣,聽見的是爸爸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再忍忍,再忍忍,我馬上就會有錢了。
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孩。
我從陣痛里清醒過來,心裡充斥著欣喜。
有錢人家我不了解,但他們應該也更喜歡男孩一點吧。
我強撐著身子抱著孩子準備去找陸晟要那一千萬。
路邊店鋪的電視機里傳出一個新聞女聲:「今早十點,首富陸家繼承人陸晟發生車禍,當場身亡。目前具體情況尚未知曉,陸家尚未就此事做出任何聲明。」
我渾身的血都涼了,腦袋一片空白。
陸晟,死了?
那一千萬怎麼辦?
我打聽著來到陸家門口,正好遇見陸夫人。
我告訴她,我懷裡的是我和陸晟的孩子。
她冷冷一瞥,指了指身後的保姆抱著的孩子。
「這才是我兒子唯一的繼承人,一個私生子,也敢來要我兒子的遺產?」
不、這不對,陸晟不是說他沒結婚嗎,為什麼他的孩子比我的孩子還要大?
我跪下求著:「夫人,這真的是陸晟的骨肉啊,多一個孩子總是好的不是嗎?或者夫人,您給我一點錢把這孩子養大也行,我保證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陸夫人示意保安將我拉走,她的語氣冰冷得如臘月寒霜:「你那孽種還不知道是不是留著陸家的血呢,也敢來胡亂攀扯我兒子。」
「夫人!他真是陸晟的孩子啊,您可以和他做鑑定!」
陸夫人只是冷笑:「孽種也配?」
陸晟已經死了,陸夫人不同意,我就證明不了孩子是他的。
我呆住,像個垃圾,和抱著的小垃圾一起,被扔得遠遠的。
5.
陸夫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著,她失了一貫的優雅得體,對我怒目而視。
我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
電視上出席各種商業活動的陸夫人,打扮精緻,年華老去也被人贊一句「歲月從不敗美人」。
私底下逛著各種奢侈品店的陸夫人出手闊綽,談笑間便是幾千萬的消費,從不眨眼。
陸夫人強忍著怒火,「把你兒子帶來,我和他做親子鑑定!」
我不滿意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