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她,她沒同意。
她現在也應該求求我。
所以我拒絕了:「我不答應。」
我甚至還要更加刺激她:「和你做有什麼意義?你能保證陸晟就一定是你的親生兒子?」
是的,我在侮辱她。
陸夫人將手狠狠地往桌上一拍:「你到底想要怎樣!」
一絲兇狠從她眼裡露出。
「我告訴你,我願意來和你坐在這兒談談,是我體諒你養我陸家子孫這麼多年不容易,不然你以為我當真找不到我孫子?」
陸家有錢,意味著權勢滔天。
可惜了,二十年前的李香草會怕,二十年後的我沒什麼可怕的了。
「陸夫人可以試試,我就坐在這兒等,你要是能找得到,我自然也搶不過你。」
她哂笑一聲,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我都懶得去聽她要說什麼。
放下電話,陸夫人與我打賭:「信不信,不出一個小時,他們就能找到我孫子。」
我意味不明地說道:「若是陸夫人你的人真有這樣通天的本事,我會心悅誠服的。」
畢竟要是她的人真能掘地三尺找到一個死人,我除了佩服也確實做不了其他事。
6.
一個小時過去了,陸夫人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李香草,你倒是挺會藏人的。」
藏一個二十歲的成年人嗎?我哪有這樣的本事。
我起身去上了個廁所,回來陪著陸夫人接著等。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她臉上的自信漸漸被焦慮所取代,手指不耐煩地輕點桌面。
「還沒找到嗎?看樣子多年過去,你的手下變得廢物了。」我嘲諷。
陸夫人微微眯眼,「李香草,你不會是把人送到國外去了吧?你以為這樣就能瞞過我?」
國外?她還真看得起我。
我舉起雙手展示五指的老繭,「陸夫人,我要是這樣都能供孩子出國了,那這國外的消費水平未免太低。」
「知道你沒這個能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陸夫人已經開始慌了。
我不慌,明天我休息不上班,有的是時間陪她等。
終於,她的手機接到了電話。
陸夫人輕蔑地瞥我一眼,點開了外放,接了起來。
她想讓我聽聽我的失敗。
「找到我孫子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寂靜像是拉成了一條線,扯著陸夫人的神經。
「說話!」
「夫人……我們沒能找到。」
「怎麼可能?我不是告訴你們就圍著李香草住過的地方找嗎?她就沒離開過這裡,怎麼可能找不到!」
我饒有興味地聽著。
「夫人,我們都找過了,但是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顯示孫少爺在這兒啊!」
電話那頭的男聲明顯有些慌。
當然,更慌的是坐在我對面的陸夫人。
7.
掛斷電話,陸夫人臉上不再淡定,她以為今日應該是很順暢的。
就像她過往人生那樣,沒有拿出錢解決不了的。
可偏偏遇上的是我。
「你到底把我的孫子藏到哪兒去了?」陸夫人強忍著怒氣。
她仍是不忘威脅我:「你信不信,我陸家會用最好的律師集團和你打官司,得到我孫子的監護權。」
我猛地嗤笑一聲。
繼而毫無形象地在陸夫人面前大笑起來。
原來,高高在上的人也有這麼毫無辦法的時刻。
「陸夫人不妨自己算算,我的聶聶今年都要快二十了,還要你去監護?」
她真是想得出來。
陸夫人被我一噎,深吸了一口氣:「你說,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把孫子還給我。」
還?這個字眼刺耳得很。
明明當初是她先不要的,現在反而說的像是我強行奪走了她孫子。
我直視她,問出一個盤桓心頭許久的問題:「當年,你到底知不知道聶聶是陸晟的兒子?」
陸夫人的指尖微微發白,在桌面上發抖。
她似是思忖良久,最後沉重地點了點頭。
「沒錯,我的確知道陸晟做的荒唐事。但你也別想憑這個指責我,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本來就不該有繼承權。」
8.
陸夫人緩緩將當年她所知的一一道來。
「你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孩子愛玩那是肯定的,晟兒也不例外。可他是個好孩子,平時不過是去朋友們喝酒、唱歌,再不然就是去玩些刺激運動,實在是很好的孩子。」
她的目光悠遠地望向過去,開始回憶起兒子。
「遇上你的時候,晟兒才剛剛結婚。當然我也知道,他不喜歡他的聯姻對象,不過我們這樣的家庭本來也就沒指望什麼情啊愛的。」
「兒媳懷了孕,我也就放任了他。算你幸運,遇到我兒子,還有了個孩子,可你實在太不聰明了。」
我的眸光漸漸冷沉下來,陸夫人恍然未覺。
「若你肯乖乖地就在外頭待著,我也是願意給你一筆錢養大兒子的。可你偏偏要趁我兒子剛死,就找上門來。」
陸夫人冷了聲兒:「那麼多媒體看著,我決不允許你玷污晟兒的名譽。」
「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貪得無厭。明明哄了我的晟兒,卻在他死後還要來要錢。」
原來是這樣啊。
我嘴角扯出一抹殘忍至極的笑來。
「陸夫人,當年陸晟的葬禮直播我看了,非常的盛大,棺材做的也很漂亮。」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隱隱露出些不安的神色。
「你不是想要孫子嗎?我有個好主意。」
我雙手交叉墊在下巴上,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
「把陸晟開館,就可以做親子鑑定了。」
「我知道陸晟沒有火花,只要有他的一顆牙齒就可以和聶聶做親子鑑定了。你覺得如何?」
陸夫人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她尖叫:「你休想!」
「那我就沒辦法了。」我攤攤手,「難道你還有別的辦法證明聶聶是他的兒子?」
證明不了,那聶聶和陸晟就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的陌生人。
陸家想要孫子?做夢去吧。
9.
「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心腸如此歹毒的女人。」陸夫人咬牙切齒道。
歹毒?比起陸晟對我做的,還不夠。
我根本不在意她的怒意,她沒有辦法。
誰讓陸家就剩聶聶一個獨苗苗了呢,陸夫人是不會放棄的。
她思索了一會兒。
「不如我們各退一步。」陸夫人提議,「我可以再給你三千五百萬,這筆錢足夠你優渥地過完這輩子了,而我只想知道我孫子的下落。」
事到如今,她還是認為錢能夠解決一切。
我把兩張黑卡都推回陸夫人的面前,搖了搖頭。
「看樣子你還沒有明白,錢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
二十年前,我的確很需要很需要錢,為此不惜想要靠孩子得到錢。
可是我失敗了,孩子換不來我想要的。
並且我所擁有的也失去了。
我要錢有什麼用呢?
在陸夫人不解的注視下,我緩緩開口。
10.
爸爸的塵肺病已經很嚴重了,這個病沒得治。
他曾是我們家的頂樑柱。
長年累月地在工地操勞,飛揚的塵土深深侵入他的呼吸道,將這個絕症帶給他。
他修的是陸家投資的房產。
和他一起得了病的工友,沒有一個拿到工傷賠償。
上頭負責的人說,分明是他們自己身子弱,才得了病,現在還想來訛錢。
沒辦法,爸爸只好和其他得了病的工友一起去維權,卻被打了一頓,從此臥床不起。
迫不得已,媽媽只能靠環衛工那點微薄的薪資支撐起全家的生活。
有時候,媽媽還會去垃圾桶里撿些廢品賣,但她搶不過那些經驗老道的。
我想到爸爸牽著我的溫暖的手掌,媽媽輕撫我頭頂的模樣。
選擇了輟學去打工,我立誓,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我曾經很渴望陸晟所說的那一千萬。
我知道爸爸的病是絕症,我查過,這個病很難很難,治不好。
但是如果有錢的話,可以用藥緩解。
我希望至少能讓他輕鬆一點,不那麼痛苦。
媽媽常年風雨無阻地在大街上清掃著,風雨侵入了她的身體,讓她的骨頭一降溫就會痛。
有了錢,我想讓她不那麼痛。
但是我沒能拿到一千萬,還多了個累贅。
我詰問著陸夫人:「要不要猜猜看,之後發生了什麼?」
「你少來!你們家倒霉,你不會是想說沒給你一千萬,所以你要把你家的倒霉算到我兒子頭上吧?」陸夫人尖厲地反駁。
我輕笑:「當然不是。」
爸爸媽媽很快去世了。
沒有錢,別說治療塵肺病了,連買點藥緩解都做不到。
我想買點止痛藥都不行,處方藥,貴,沒錢去醫院,開不出來。
最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邊,看他的肺部一點點被灰塵侵蝕,看他漸漸地不能呼吸。
最後痛苦地窒息身亡。
禍不單行,媽媽在大街上掃地時被一輛飛速疾馳的機車撞飛,頭著地,當場沒了呼吸。
肇事者給的賠償讓我埋葬了父母。
「那輛機車就是陸晟的朋友開的。」我輕輕說,「看樣子陸晟的死,也沒攔住他們追求刺激的心。」
一千五百萬靜靜地躺在五星級餐廳高檔的楠木桌上。
「陸夫人你說,我還需要錢嗎?我想用錢留下的人,一個也不在了。」
「你以為用錢能買到一切嗎?如果可以,我希望爸爸媽媽能回到我身邊,你能買回我的爸媽嗎?」
「你做不到的。」
她臉上的血色轟然褪去,換之以無措的慘白。
陸夫人終於明白了,這世上總是有金錢所不能達成的目的。
她最喜歡的、最慣常用的、歷來所向披靡的法子,在我的面前失效了。
11.
她站起身,從包間的落地窗往外看。
從這裡能看見城市最繁華的街景。
聊得太久,夜晚已經降臨,高聳的地標性建築物亮起了它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