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來臨時,很多人都想逃離這座城市,眾多私家車湧上街頭,把道路擠得水泄不通,結果卻是誰也沒能離開。
江馳報了個小區名。
我知道那個小區,湖景別墅和複式小洋房組成的高端住宅,B 市有名的富人區。
看來是個不差錢的。
不過也好,高級住宅的人口密度低,風險相對小一些。
事到臨頭,倒是江馳猶豫了,他問我真的要一起去嗎,雖然屍潮已經過去,但總歸還是有風險的。
我說是有點冒險,但那個電腦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江馳說是。
他重生之後,憑藉著超強的記憶力,把有價值的情報全部整理記錄了下來。
屍潮兩次暴發途徑的主要城市、喪屍進化的特點和弱點、人類收容基地擴建的選址、後續研發的針對性生物藥劑的實驗報告……都存在那台電腦里。
我看向他的眼神越發恭敬。
這不就是末日電影里,被多方勢力搶來奪去的博士角色嗎。
江馳道:「如果把這些資料作為籌碼,應該能在收容基地里為我們兩個,哦,還有旺財,爭取一個不錯的待遇。」
我一愣,擰著眉毛看他:「我可沒說要去收容基地。」
「沒有別的選擇。」
江馳眼神很平靜:「第二波屍潮到來的時候,只有在收容基地能活下來。」
江馳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就信了。
他實在沒必要撒謊。
看來第二次屍潮的威力要遠遠大於這一次,以至於江馳都直接放棄掙扎了。
我嘆了口氣:「說吧,我有心理準備,第三次屍潮的時候進化出什麼了,能飛天還是能遁地。」
江馳說不知道。
他沒活到那個時候。
「雖然我也不想說泄氣的話,但收容基地直接受軍方管控……他們裝備精良,熱武器是最大的保障。」
確實是這個道理。
再厲害的喪屍,轟成渣也就死透了。
但一想到去了基地就要餓肚子,還要防備著別人吃我的狗,我就很不爽。
秦可心你嘴怎麼那麼饞啊。
隔天大早,我開車載著江馳往 B 市駛去。
江馳鼓搗了個小無人機,飛在天上跌跌撞撞地探路。
外郊的情況其實還好,畢竟本來就沒什麼人。但隨著越來越靠近 B 市,周遭的環境也越發觸目驚心。
街上到處都是隨意丟棄的車輛,有的已經燒得只剩骨架,路面上血跡斑斑,時不時就能看見屬於人類的餐肢斷臂。
我儘量目不斜視地開車,實則心裡發毛。
如果我當初沒有當機立斷地離開,這會兒肯定已經投胎好幾輪了。
屍潮過後,城市裡確實清靜了很多,基本看不到喪屍的影子,按照江馳的指路,我們順利到達了那個富人小區。
保安趴在警衛亭的窗戶上齜牙咧嘴,目露凶光,砸得玻璃砰砰作響——不愧是有錢人的小區,保安都這麼敬業。
江馳住二樓,我們走樓梯上去,大門敞開著,內里十分狼藉,家具七倒八歪,窗戶也碎了大半。
江馳大致看了一圈,說肯定有人來過,柜子里的餅乾和罐頭都沒有了。
好在這些人也只是拿了食物,他把電腦收起來背在身上,正要離開的時候,門禁對講機卻突然刺啦刺啦地發出了聲音。
先是一陣悠揚的音樂,緊接著是清脆的女聲播報。
播報里說二月五日會有直升機前往 B 市,展開首次倖存者搜救行動,在此之前,請倖存者注意自身的安全防護,不要隨意外出。
本還想多聽一會兒,江馳卻拉著我往外走。
「不會有人來的,這次營救計劃取消了。」
我很吃驚:「取消了?原因呢?」
今天已經是二月一日,說不定早有倖存者聽到了廣播,正靠著這一點渺茫的希望咬牙堅持。
不帶這樣開玩笑的。
江馳仔細回想了,然後道:「當時,搜救隊隊長的戀人受傷了,他沒心思帶隊。」
我有些無語。
這算什麼理由,而且就算一個人不肯帶隊,就沒有別人補上嗎。
回程的路上,江馳仔細解釋了其中的原委。
當時這支搜救隊已經在乘坐直升機前往 B 市的路上,隊長卻突然收到消息,他的心上人被喪屍咬了。
如果不快點趕回去,說不定連最後一眼都見不到。
於是他用槍頂著駕駛員的腦袋,讓他往回飛。
但喪屍病毒可不管你是誰的女朋友,沒有特效藥的前提下,眾生平等。
所以待他趕回基地的時候,女朋友已經變成喪屍,被士兵擊斃。
這位隊長自知瀆職,外加失去戀人的悲痛,不久後也飲彈自盡了。
我聽得唏噓不已。
這世道,誰又容易呢。
這次之後,過了挺長一段安生日子,雖然偶爾也會有喪屍在附近晃悠,但都是三隻兩隻,不成氣候。
天氣逐漸變得暖和,江馳拖著日漸靈活的腿,在院子裡刨土種菜。
我用木棍和鋼筋磨了柄長槍,沒事就在破輪胎上練手,想著自己哪天也能穩准狠地扎穿喪屍的腦門。
自從知道要去收容基地是板上釘釘,我就開始有意鍛鍊自己的力氣。
現在是末世,打嘴仗不管用,凡事都得用拳頭說話。
萬一秦可心還想吃我的狗,我就給她兩拳。
但這邊還沒解決完狗的事情,江馳又抱回來一隻貓——成年了的大肥狸花貓,兩隻圓眼睛,一身花條紋。
「撿的,是不是很可愛?」
他拎著貓的兩隻爪子,眼睛亮晶晶的:「以後不用擔心有老鼠了。」
我冷酷道:「現在這年景,遇上個老鼠都得扒皮風乾了當囤糧。」
我不喜歡狗,自然也不喜歡貓,它們又要吃又要拉,養起來很麻煩。
不過自從江馳住進來之後,喂狗和鏟屎就沒讓我操過心了。
江馳不死心,又把貓舉起來給我看:「它很可愛,對嗎?」
對個鬼。
我說,它一整個冬天都在外面,說不定吃的都是死人肉,還覺得可愛嗎。
江馳說不是,他在旁邊廢棄的酒廠找到的,那裡有個大庫房,裡面放了很多陳年糧食,招了不少老鼠,這個貓是吃老鼠的。
旺財也跟江馳站在同一陣營,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二比一,我無話可說,最終只能讓這隻貓留下。
還是鍛鍊力氣比較現實,萬一秦可心不僅想吃我的狗,還想嘗嘗這隻貓呢。
江馳給撿來的狸花貓取名叫來福,理由是聽起來吉利,而且跟旺財很搭。
他用廢舊的木料給來福做了貓爬架,又給旺財做了新狗窩,一碗水端得很平。
天氣好的時候,江馳就把一貓一狗牽到外面,給狗梳完毛再給貓梳,院子裡飛的全是毛,跟下雪似的。
我說你也不嫌麻煩,整日裡做這些事,還上癮嗎。
江馳卻說,年紀輕輕,貓狗雙全,這就是他的理想生活。
第二次屍潮暴發在末日的第九個月,隨著時間一天天靠近,前往收容基地的計劃也必須提上日程了。
我問江馳打算怎麼說服收容基地的人,空口白牙無憑無據,別人沒理由相信。
江馳說祖宗託夢。
我問他:「你在說冷笑話嗎?」
江馳笑得很欠:「總比重生可信度高。」
隔天,他給首都基地官方發送了郵件,是一份油田的預備開採地圖。
經過第一次屍潮,人們發現汽油的氣味能夠有效地影響喪屍的嗅覺。
但汽油本來就是很珍貴的資源,大到工程建設,小到汽車出行都離不開,更別說人類基地正處在高速的發展重建時期,需求量極大。
這塊油田簡直是天降的好運。
雙方溝通十分順利,三天後,有直升機停在了門前的空地上,兩個身量高挑、全副武裝的男人走下來,敲響了十幾公分厚的合金大門。
為首的高個子男人叫扈驛,稍微矮一些的是他的助手小全,兩個人都是首都巡邏隊的,這次過來,主要就是為了接我和江馳去基地。
東西是早就收拾好的,也沒什麼值得猶豫,江馳抱著貓牽著狗,我提著行李,一起上了飛機。
在直升機上,助手小全簡單給我們介紹了人類收容基地的情況。
屍潮過去的大半年裡,所有的生產活動和建設發展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也陸續有倖存者被接往基地。
按照這個進度,不出兩年,人類就能重新占領城市,獲得主動權。
未來一片光明。
是啊,要是沒有第二次屍潮,本該是這樣的結果。
我問他,等到了收容基地會怎麼安排,個人物資用不用上繳。
小全呵呵笑著說不用,除了一些危險品違禁品之外,個人物資都是自行處置的,基地運行情況很好,不缺物資。
到達基地已經是晚上,小全帶著我和江馳領了房間鑰匙,辦了身份卡。
每個進入基地的人都會獲得這樣一張身份卡,除卻登記個人信息外,也作積分存儲使用——勞動獲得積分,積分兌換生活物資。
小全將我們帶到房間,簡單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我和江馳的房間相鄰著,他的那間空間大些,貓和狗都跟著他睡。
江馳的工作早就定好了,在中樞控制中心,那裡聚集著基地里所有的科研精英。
至於我,原本是不需要工作,江馳說他的積分足夠養活兩個人和一貓一狗。
但我覺得沒必要,我有手有腳有力氣,用不著別人養活。
於是第二天早上,我去了布告中心,尋找合適的工作機會。
在這裡,技術類的工種比較吃香,醫生、護士、工程師、電工、維修工,會什麼都行。
沒有一技之長的也可以出力氣,種地、種菜、運貨都需要人手。
我選了幾個差不多的崗位,最後成功應聘了在食堂後廚做雜工,就是在後廚刷刷盤子洗洗菜這樣的活兒,能管兩頓飯,還能把後廚吃剩的鍋底餐帶回去。
食堂離中樞控制中心不遠,我入職的第一天中午,就被指派去中樞控制中心給科研精英們送盒飯。
我拉著四輪小車,上面全是打包好的飯菜,一葷兩素一份米飯一份湯,葷素搭配的相當合理。
我脖子上掛著工作牌,很順利地進了控制中心大樓,按照食堂管事提前給的名單,挨個樓層送餐。
三樓十份,四樓十五份,六樓七份……
我正低頭對照名單,身邊呼啦啦走過去一群人,又有個人在後面追著喊:「秦可心,等等我!你忘記拿東西了!」
我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秦可心。
我回頭看去,但那些人已經走遠了,人數也太多了,我分辨不出具體是哪一個。
只依稀看到接過東西的,是一個中等個子的女性。
秦可心也在控制中心工作?
送完餐,我拖著小車回到了餐廳,用餐時間已經過了,不過在食堂上班就這點好處,殘羹剩菜也好,反正餓不著。
白天班上到下午四點鐘,我拿著打包好的剩菜剩飯回到宿舍,打開江馳的房門,喂了旺財和來福。
連著好幾天,我都沒見過江馳。
他工作忙,我也要上班。
同住一層的鄰居倒是見了不少,叫的上名字的只有扈驛,但另外幾個也都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面孔——比如工程部的管理員,又如材料部的負責人。
我後知後覺,原來這層的房間是專供給有能力的人,怪不得住宿條件這麼好。
食堂雜工收入不高,每天只有六十五積分,而一頓飯的消費大約是八到十積分。
如果不是食堂管飯,我根本養不起旺財和來福。
很顯然,樓層的其他人也都知道我是個沾光進來的,這麼多天以來,只有扈驛偶爾會在走廊遇到時跟我打個招呼,其餘的人恨不得把鼻孔揚到天上去。
其實我也不大在乎,末日都來了,誰的命還比別人高貴是怎麼?
扈驛是先鋒隊的隊長,這個位置很風光,再加上他人長得也挺拔精神,算得上基地里的風雲人物。
有個好看的女孩經常來找他,可能是女朋友,但也沒準兒——我從別人嘴裡隱隱約約聽到一點邊角,說這個女孩是物資供應部部長的女兒。
物資供應部,光聽這個稱謂,就知道是多麼有分量的職位。
這樣算起來,還是扈驛高攀了。
食堂能管飯,所以我的大部分積分都攢了下來,但我也沒把它們留著,幾乎都換成了成袋的方便食品。
壓縮餅乾火腿腸牛奶,有什麼就囤什麼,全部塞到床底下。
江馳大部分時間很忙,但偶爾也會獲得假期,他會把旺財和來福牽出去遛,梳得滿大街都是飛舞的貓毛狗毛。
有天,我和江馳正在食堂吃早飯,那個總去找扈驛的漂亮妹子突然湊了上來。
「我見過你。
「你是科研部的江馳吧?我叫秦月,很高興認識你。」
江馳興趣缺缺,連頭都沒抬:「你好。」
「江馳,我父親說你很了不起,是基地里最聰明的人,如果有什麼需要,千萬不要客氣。」
秦月走了,我對江馳說:「她可沒有說大話,她父親是物資供應部部長。」
江馳搖頭道:「最好別跟她扯上關係。」
我掏掏耳朵,願聞其詳。
江馳說,上輩子那會兒,第二次屍潮過後,基地被衝破了一個小缺口,秦月和十幾個人被困在淪陷區,扈驛接到命令,帶隊去營救。
「本來撤退及時的話,是能避免傷亡的,但秦月非要去拿她的全家福照片。
「搜救隊加上被困者一共二十九個人,最後活下來的只有秦月和扈驛。」
江馳冷笑:「還敢拿著照片來找我修復……真以為人人都得圍著她轉。」
但現實情況就是,的確是所有人都在圍著她轉——末日以前,秦月是官二代的大小姐,末日之後,秦月的父親在首都基地擔任物資供應部部長。
她過得一直很好。
江馳說,類似的糟心事兒還有不少,反正離秦月近了,都會被她害得很慘。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秦可心也姓秦,她們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江馳說有,秦可心是秦月父親的私生女,而且兩個人不太對盤——秦月覺得秦可心血統不正,秦可心覺得秦月是草包花瓶。
我聽得讚嘆不已。
好傢夥,真的好傢夥。
真假千金啊,BUFF 可算疊滿了。
隔了沒幾天,我就親眼見識了兩位千金的戰爭。
那天,秦可心和秦月同時出現在食堂里,面對面坐著,空氣中瀰漫的火藥味兒隔得老遠都能聞得見。
我提著一包韭菜,走到不遠不近剛好能聽清的距離,坐下來開始擇菜。
兩人正在吵嘴。
秦月冷笑著道:「被喜歡的前提是漂亮,你平時不照鏡子嗎?」
秦可心的長相一般,勉強能夠得著清秀的門檻,跟天生麗質的秦月站在一起更顯得平平無奇,大概很少有人能猜到這兩個人有血緣關係。
秦可心冷靜地反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可腦子卻不是人人有的。
「十八歲的女人每年都有,你又能好看幾年。」
也難怪她有驕傲的資本,秦可心在控制中心上班,能進去的都是人才。
秦月又說:「以你的長相,走在扈驛旁邊,只會給他丟人。」
秦可心絲毫不落下風:「你以為扈驛會喜歡草包花瓶嗎?他需要的是能跟他並肩攜手的人。」
這兩人的嘴架著實沒意思,翻來覆去就那兩點——秦月說秦可心長得丑,秦可心諷刺秦月智商低。
這些大小姐的生活真是精彩,別人還在操心能不能吃飽肚子活下去,她們倆倒好,搶上男人了。
飽暖思淫慾,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一邊擇菜,一邊聽得津津有味,一個沒留神,火燒到了自己身上。
秦月突然大步走來,一把拽著我:「你是叫路芳芳是吧?你說,扈驛會更喜歡我們中的哪個?」
我有點想笑。
這是什么小學生問題,我又不是扈驛,他也不會聽我的,我說有什麼用。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們應該去問扈驛本人。」
秦月大概被氣昏了頭,她很惱火,一字一頓地重複:「假如你是扈驛,你會選我們中的哪一個?」
我是真不知道。
我跟扈驛也就是打過兩次招呼的程度,我怎麼清楚他的喜好。
假如我是扈驛本人……我就選秦月的爹。
那可是物資供應部部長,好處大大的有。
但我也不想跟這兩位千金扯破臉,於是選了個折中的說法。
「我要是男人,應該會喜歡體貼溫柔一些的。」
溫柔體貼,跟腦子沒關係,也跟顏值沒關係,誰也不得罪。
自從這次之後,兩位千金對扈驛的爭搶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宿舍走廊里經常能看到她們兩個的身影。
你來我往,跟上班似的。
我樂得看熱鬧,只要秦月別找我的麻煩,秦可心別吃我的狗,什麼都好說。
但扈驛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對哪一個的偏好,只是對於這些示好照單全收,今天喝秦可心燉的雞湯,明天吃秦月送來的水果。
要知道,現在可是末世,雖然基地的物資不缺,但也不是誰都能吃到小灶的雞湯和新鮮的水果。
那是奢侈的、積分兌換不到的特供品。
我從食堂下晚班九點多,江馳已經在宿舍等著了。
他壓低聲音,說監測裝置察覺到了異動,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目前來說,最有可能被衝破的是南區。
「雖然防守已經加強了,但誰也不敢打包票。萬一還是沒守住,可能會斷糧一段時間。」
我掀開床墊,給他看我囤的糧食。
大部分是壓縮餅乾,還有方便麵、罐頭、火腿腸,都是我用積分兌來的。
除此之外,我還在房門裡面砌上了一層鐵皮,用得順手的矛就藏在床邊。
憂患意識這方面,我是不認輸的。
江馳給了我一把鑰匙。
「中樞大廈後面有個防空洞,你沒有權限,可以用鑰匙開門……形勢實在控制不住的話,去裡面躲一躲。」
「好。」
隔天早上,我依然去上班。
但一踏進食堂大門,我就嗅到了不太一樣的氣息。
小道消息,無論什麼年代都會有。
比如現在,就有很多人湊在一起,議論說有一支先鋒小隊昨天在清掃的時候,遭遇了喪屍,幾乎全軍覆沒。
「怎麼會全軍覆沒?打不過還不能跑嗎?」
「聽說那些喪屍也很能跑……哎呀,我也只聽到一星半點,誰知道真假呢。」
屍潮真的要來了。
我請了兩天假,把卡里剩餘的所有積分都兌換了。
有食物就優先兌換食物,另外別的也不挑,餐巾紙、水果刀、酒精、牙刷。
無論什麼,總比卡里冷冰冰的數字有用。
江馳一直沒回來,我把旺財和來福都接到我的房間裡,從裡面上了鎖。
凌晨時分,基地的警報拉響了。
廣播里說,城牆出現了缺口,目前基地內可能有流竄的喪屍,所有居民不要隨意開門,更不要外出。
我拉上窗簾,抱著一狗一貓,安靜地等待著。
凌晨的時候,我聽到了扈驛的聲音,他急匆匆的腳步在走廊里十分清晰。
「好的,我馬上到!
「堅持住!」
那會兒我正躲在房間裡,吃一罐魚罐頭。
貓一條,狗一條,我一條。
扈驛走後,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也都坐不住了,不多會兒,走廊里陸陸續續傳來更多聲響。
「小王?把車開到樓下,接我去城東躲一躲!」
「你那有吃的嗎?全帶上!」
城東是軍部的指揮中心,的確是更安全也更有保障,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進去的。
反正我進不去。
廣播站里每兩個小時會播報點和位置,信息更新得很及時,哪個區域已經淪陷,哪個地方的居民需要撤離,都一清二楚。
我在圖紙上勾畫許久,計劃出相對安全的兩條路線。
公寓與控制中心直線距離一千米左右,順利的話,二十分鐘足夠了。
如果不幸和喪屍正面遭遇,路上也有地方能讓我短暫的藏身——是一棟正在裝修的高級公寓,門禁森嚴,必須要有權限卡才能進入。
我給裝修工人送過飯,手裡正好有一張短期的權限卡。
兩天後,我在廣播里聽到了熟悉的地名。
「……新元區二號公寓樓和五號公寓樓疑似有感染者闖入,增援部隊正在排查途中,請大家關好房門,注意自我保護。」
很不巧,我住的就是五號樓。
除去已經轉移的同層鄰居,這棟樓里仍舊還有不少人。
進化後的喪屍戰鬥力爆表,感染者一旦發作,後果將會十分嚴重。
我背起收拾好的雙肩包,把貓放在前胸的挎包里,提起沉甸甸的矛,又往身上噴了點汽油。
「走了,旺財。」
旺財小聲地嗚了一聲,甩甩尾巴跟在後面。
它背上也背著一個包,裡面裝了貓糧狗糧,還有幾個魚罐頭。
這一層的住戶幾乎都已經搬空了,走廊里靜悄悄的,好幾間房門大開,裡面一片狼藉。
樓梯間的燈似乎是壞了,忽明忽暗,旺財緊緊跟在我的腳邊,呼哧呼哧喘氣。
恐慌的氛圍已經逐漸蔓延開來,大街上非常安靜,幾乎看不到任何一個活人。
我儘量降低存在感,不想引起那些東西的注意。
但不幸的是,前方的必經之路上,垃圾桶旁蹲著一個穿著橘紅色短袖的人,不知在往嘴裡填著什麼東西。
他聽到聲響,轉臉看向我,齜牙咧嘴,發出咆哮。
「旺財,跑!」
計劃有變,我帶著旺財,飛快跑向了那棟高級公寓。
進化後的喪屍速度很快,但這隻似乎正在感染的轉變過程中,腿腳還沒那麼利索,所以我跑贏了。
我刷卡進門,將大門鎖死,拿出汽油噴霧瓶往門上狂噴。
看著那隻喪屍因為氣味混亂而失去目標,最終腳步蹣跚地離開,我終於鬆了口氣。
然後我發現,這棟還沒有裝修完成的大樓里,已經有人了。
兩男一女正站在不遠處,謹慎地看過來。
他們看我,我也在看他們。
其中一個男的中等個頭,身形肥胖,有點眼熟,好像是什麼部門的領導。
另外那個瘦弱的小個子男人是司機,我見過他在食堂耍威風,打著領導的旗號白吃白喝,氣焰十分囂張。
而那個女的我也認識,正是物資供應部部長的千金獨女,秦月。
她狐疑地看著我:「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知道她的意思。
這棟高級公寓,一般人不可能有門禁卡。
但我偏偏就有。
我無意要和他們起衝突,於是扯謊道:「江馳的,我借來用用。」
「我猜也是……江馳呢?他在哪裡?」
「在控制中心。」
公寓樓雖然有四層,但大多數要麼沒裝修完畢,要麼沒通水電。
唯二能正常使用的房間都在一樓,已經分別被秦月和兩個男人占據了,顯然,他們並不歡迎我。
不過我原本也沒打算跟他們套近乎,轉而去了大廳後面的保安值班休息室。
休息室很小,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
我從背包里拿出了食物和水,喂了貓狗,自己也吃了一些,然後閉上眼睛,鎖好門,開始休息。
但剛眯了一小會兒,旺財突然用爪子踩我的臉,嘴裡還發出嗚嗚聲。
旺財一向懂事,不會無緣無故吵我睡覺。
我起身走出去,秦月正在大廳里站著,跟一個中年男人說話。
顯然,這個人是她從裡面打開門禁放進來的。
秦月很急切地問道:「趙叔,你見到我爸了嗎?」
男人道:「秦部長已經順利轉移了,現在很安全。」
秦月很高興:「那就好,我就知道他一定會來接我的。」
我上前幾步,一把將秦月拉過來,質問她:「誰讓你隨便放人進來的?」
秦月有些錯愕,然後很生氣地甩開:「這又不是你的房子,你管得著嗎?」
我耐著性子:「你看不見他身上的傷口嗎?」
現在是夏天,基本都只穿短袖,身上有傷根本藏不住。
而這個男人手臂上明晃晃的牙印和血跡,除非是瞎子才發現不了。
秦月更生氣了:「這是被狗咬的!都怪你們這些養狗的!」
秦可心有句話說對了,秦月真的沒有腦子。
整個基地里有幾個養狗的?人都要操心自己的肚子能不能吃飽。
一胖一瘦兩個男人也聽到動靜出來了,但他們顯然要比秦月聰明,躲得遠遠地看。
我說:「行,那你把他接進來,房間不夠怎麼辦。」
秦月一愣,顯然沒想過這回事,然後她看向了一胖一瘦。
兩個男人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但凡長腦子的,誰會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我對著秦月道:「看來他只能睡在你房間裡了。」
秦月錯愕。
「可是,我是女生啊。」
我說:「人和喪屍都不區分了,性別上就別卡那麼嚴格了,再說了,這裡也就你認識他,不跟你一起跟誰一起。」
秦月還想辯駁,那位趙叔卻突然捂著胳膊歪倒在地,痛苦地抽搐起來。
她慌了,連忙彎腰去扶:「趙叔,你怎麼了?」
還能怎麼,要變喪屍了唄。
末日已經大半年了,這位千金還沒適應過來,我也是服氣。
病毒發作很快,不多會兒,趙叔兩眼翻白徹底變成了喪屍,嘶吼著朝秦月撲去。
我搶先一步,單手持矛,捅穿了他的腦袋。
污血濺了一牆。
秦月尖聲大叫。
我冷眼看著:「叫吧,叫得再大聲點,把喪屍都引來,誰也別活了。」
一胖一瘦兩人撲過來,捂住秦月的嘴。
秦月還抱有一絲僥倖,顫巍巍地道:「這是,狂犬病發作了嗎?」
我真是氣笑了。
「現在外面跑著的是狗還是喪屍,你分不清楚嗎?
「倆窟窿長你臉上連個裝飾品都算不上,真是蠢得突破下限。」
秦月大約沒見過我這樣的潑婦,被懟得啞口無言,眼裡閃爍淚光。
那個大腹便便的領導忍不住了,站出來打圓場:「小姑娘脾氣不要這麼暴躁,小月也不是故意的。
「再說了,這不是沒出事嗎,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奇怪地瞧著他:「你這人蠻有意思,剛才站那麼遠,現在貼過來了。」
胖男人頤指氣使地教訓我:「這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態度?」
「你算哪門子長輩?我是吃過你家一粒米,還是喝過你家一口水?
「非靠過來也不是不行,豬圈裡給你留個位置,年底出欄,也能賣個好價錢。」
打嘴仗這回事,我是很有經驗的。
村裡十個潑婦圍一圈都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這些文縐縐的城裡人。
胖男人被我氣得渾身哆嗦,上前走了兩步,揚起了手臂。
旺財脊背上的毛豎起來,齜牙低嗚,目露凶光。
我在一旁添油加醋:「我的狗脾氣可算不好,誰要是上來犯賤被咬了,現在可沒處打狂犬疫苗。死了活該。」
胖男人果然遲疑了。
我忍不住在心裡冷笑。
這幫人都一樣德行,沒有一個是拎得上檯面的。
喪屍被扔出門外,在場的人依舊分為兩個陣營,我帶著旺財來福坐在一邊,兩個男人圍著秦月坐在另一邊。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開始分食物,理所當然沒我的份。
不過我也不需要,我帶著的食物足夠撐一段時間。
至於他們正在分的,應該是秦月帶來的,她拉著一個行李箱,裡面全是吃的。
一個人吃,也許夠幾天,但三個人,只能祝她好運了。
不知是不是我用矛戳穿喪屍腦殼的一手起了作用,這三個人沒再找我的麻煩。
隔天早上,公寓里又進來了兩個人。
不用別人開門,是刷卡進來的,依舊是我認識的熟面孔,秦可心和扈驛。
扈驛腿受了傷,並不十分嚴重,但行動受到限制,暫時從前線退下來。
秦可心收到消息後,特意開車穿越風險區,把他接了出來。
只可惜兩人運氣算不上好,車子壞在半路,不得已才躲進這座公寓。
兩人走得緊急,隨身的只有幾包泡麵,我打開背包,把消炎藥和乾淨的繃帶遞過去。
現在藥品是緊俏貨,扈驛有些吃驚,秦可心也滿面感激,說如果能有什麼幫忙的地方,千萬別客氣。
其實我當然沒有那麼好心,更不是被扈驛的男色迷惑。
扈驛是個青壯年的男人,還是個常年鍛鍊、衝鋒在第一線的軍人,即使他受傷了,我也不是對手。
如果他們五個站在一個戰線上,那麼我會更加吃虧。
不過我很快意識到,就算我不刷好感,這五個人也站不到一起去。
因為秦月和秦可心要搶男人——哪怕是在這種喪屍圍城、性命危在旦夕的時候。
秦月主動邀請扈驛和她睡一間房,因為那間比較大,是套房。
當然,秦可心是不能答應的,於是兩個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誰也不肯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