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的手伸的太過了!你可還記得,朕才是這大雍朝的皇帝嗎?!"
我望向他:「臣妾當然知道陛下是皇帝,臣妾這是在為陛下分憂,陛下應該感到開心才是。」
「臣妾替陛下處理了朝廷蠹蟲,挽回了民心,陛下應當覺得開心才是。」
「畢竟貪污的兩位尚書是陛下的愛臣。」
「陛下若無他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我轉身就要走,身後傳來他暴怒的聲音:「來人!皇后悖逆!拿下!拿下!」
我轉過頭靜靜地看向他,太極殿內針聲可聞,無一侍從敢動。
暴怒的李長洵髮髻都有幾分鬆散。
「你竟滲透朕的朝堂到這種地步了!連這些侍衛,都敢不聽朕的命令了!」
我嗤笑出聲:「陛下,你自己荒廢朝政,卻要怪我手伸的太長。」
「可是臣妾分明是在為你分憂啊!」
我不再與他糾纏,轉身就走,絲毫不管身後傳來的怒罵。
我和他都清楚的知道,這場角逐,是我占了上風。
11.
自打在太極殿同李長洵撕破臉以後,我就再也沒去見過他。
他想要重新將朝政掌握在自己手上,可惜這些年因他太過荒廢,朝中七八成的大臣都站在我這邊。
他也無可奈何,聽說每日只是在太極殿詔幸美人,借酒消愁。
我也懶得再去與他虛與委蛇,自和大臣議事。
發現膳食中有毒的時候,是一個平靜的中午。
宜蘭帶著宮人向我彙報,膳食中的毒是宋昭月下的。
我眉頭一挑,倒是有些驚訝。
怎麼會是她?
宋昭月這幾年還算安分,因而前年我便下了懿旨,晉她為妃。
她既然安分,我也不去與她計較從前的得失。
想不到她吃錯了藥一般來給我下毒。
宋昭月被帶過來的時候,臉色灰白,不肯發一言。
我將宜蘭呈上來的證詞看了,抬眼看她:
「宋昭月,本宮很忙,沒空跟你浪費時間,本宮問你,為什麼要下毒害本宮?」
她咬著牙,倔強的看著我:
「技差一招,願賭服輸,我沒什麼好說的。」
「當年你搶走了我的後位,這些年我在宮裡,處處遭人嘲笑,叫我怎能不恨你?」
我有些好笑的看著她:「宋昭月,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還這麼蠢。」
「本宮是先帝親封的儲妃,是李長洵的結髮妻子,後位本就屬於本宮。」
「從未聽說拿回自己的東西也叫搶。」
宋昭月臉色晦暗,牙齒咬的死緊,起身掙扎道:
「謝河清!你再舌燦蓮花也沒有用!」
「若不是你!我早就嫁給長洵哥哥了!」
宜蘭眼疾手快的的將她按了下去,我揮手示意她不必管。
她血紅著眼睛瞪著我。
「宋昭月,很多年前我就告訴過你,本宮和李長洵成親,是他自願的。」
「先帝也有幾個皇子,本宮不是非他不可,只是恰巧他最合適罷了。」
「他甚至從未和本宮提起你的存在,我實在不懂,你在固執什麼?」
宋昭月趴在地上呢喃:
「你懂什麼……你的家世地位那麼高,他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他怎麼會拒絕你……」
我嗤笑一聲:「他若是不想,沒有任何人會逼他,本宮不屑做這樣的事情。」
「只有你這個蠢貨,還天真地認為你們之間的阻礙是我。」
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我實在是好奇,明明幾年前你就選擇了明哲保身,為什麼會突然來給本宮下毒?」
她不說話。
「讓我來猜一猜好了,本宮聽聞這幾日皇帝召幸了你,所以是他向你許諾了什麼好處?」
「譬如……譬如本宮死後扶你當皇后?」
她出神的呢喃著:
「……他說你處處緊逼叫他喘不過氣來,他想封我做貴妃,都叫你拒絕了,要是你不在了……我們就又是從前一樣……再也沒人可以橫亘在我們之間了。」
我簡直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見我這幅模樣,惱怒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
「笑你蠢!」
我正色道:「愚不可及!實話告訴你,他並沒有說過要封你做貴妃的話。」
「但就算說了也無關緊要,本宮並不在乎。」
「哪怕他要封你做太妃,我也都無所謂,因為你太蠢了!」
我有些憐憫的看著她。
「李長洵說是因為我冷落你,可這些年,本宮忙於朝政,無暇顧及後宮,皇帝更多的是貪戀新進宮的美人,你的牌子他又翻過幾次呢?」
「這樣喜新厭舊的男人,你怎麼會認為是因為我才導致你們離情的呢?」
她臉色蒼白呢喃著:「……不會的,那時候我們互相依靠,他說我才是他最愛的女人……冷落我是為了保護我,我既無家世也無根基……」
「說你蠢你果然蠢,從前他是落魄皇子,尚需要你的救助,你當然就是他最愛的人,後來遇見了我,只要討好了我,權勢富貴唾手可得,當然就可以放棄你!」
「也只有你這樣的蠢貨才會相信皇帝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我示意內侍把她拖下去:
「我累了,不想再和你多說,從前你冒犯我,我寬恕了你,可你變本加厲,本宮絕不寬宥。」
「或許你現在明白了,但是你實在太蠢了,本宮絕不會放任一個蠢貨在身邊!」
「送她上路!」
宋昭月猛地抬頭,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內侍眼疾手快的堵住了嘴。
不一會兒內侍就前來:「娘娘,宋妃歿了。」
我放下茶盞,沉吟道:「畢竟是妃子,也只是一個被蒙蔽了雙眼的可憐人罷了,厚葬她吧。」
我搭上宜蘭手臂:
「走吧,陛下鍾愛的貴妃歿了。」
「我們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讓他也開心一下。」
12.
李長洵正在正殿罵我。
我坐下慢悠悠的道:「陛下如此做派,不是長壽之相。」
他冷哼一聲:「朕若死了,皇后不是很高興嗎?」
「陛下說笑了,臣妾此次前來是想說,宋妃在臣妾的膳食內下毒,謀害臣妾。」
「被抓了現行,人贓並獲,臣妾已經送他上路了。」
「只是記得她和陛下是自小的情誼,所以臣妾特來告知。」
我說一句,李長洵的臉則就變一分,面色倉惶。
我有幾分好笑:
「臣妾翻閱近些年的彤史,陛下除了前幾日召幸了她,已經許久沒見過她了,臣妾還以為陛下早已忘記她了呢。」
「現下做出一份情深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些年她盛寵不衰呢。」
李長洵面露恨意的看著我:「謝河清!你這個賤人!竟敢如此!」
我慢慢將手指慢慢豎在唇邊:
「陛下還是慎言的好,畢竟臣妾真的一手遮天。」
「今日死的是妃子,若是來日臣妾囂張跋扈,不把陛下也放在眼裡,那可就不好了。」
李長洵被我拿話一激,怒道:「你敢!」
「我敢不敢,皇上心裡不是最清楚嗎?」
我理都不想理他,直接離開了太極殿。
回宮的路上,我吩咐宜蘭:
「讓太醫藥量加大,他若對太醫起疑,就叫方士那邊加藥。」
「陛下是仁孝之人,怕是迫不及待的想去陪先帝了。」
13.
回到長樂宮的時候,父親已經等候多時。
父親開門見山:「河清,陛下身體如何了?」
我施施然道:「不太好,或許過不了幾日就要去見先帝了。」
父親喟嘆:「你終究還是動手了,皇帝雖蠢,卻也不會坐以待斃,我猜不出三日,他也會有所動作的。」
我扼首:「方才我去了太極殿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想來他會出手的」
「那樣也好,終是到了這一刻了。」
他又忽的嘆息:「從前為父只是以為,你是要生下中宮嫡子,從未想過你是要自己取爭那個位置。」
我落下一顆黑子:「父親猜到了?」
「一開使沒猜到,可我看後宮數十年都沒有子嗣,就知道你想做什麼了。」
父親又落下一顆白子,有些唏噓:
「其實,你若誕下皇子,將來攜子登基,垂簾聽政未必不可。」
我看著他:
「父親,若我生了皇子,他身上流著李家的鮮血,先天就會想著自己的父族,若我真的垂簾聽政,待到來日他成年,是否會怪我對李家太心狠?」
「倘若我死後,他要清算謝家,謝家是否有還手之勢?」
「我絕不能冒這個險。」
我輕輕撫摸手腕上的珠串:
「更何況,謝家的女兒登基,不是比隔了一層的外孫登基更好嗎?」
「我以後會有孩子,但絕不會是和李長洵的孩子,畢竟他那麼蠢。」
「這就是你當初選他的原因嗎?」
「是的。」我坦然道:「只有他,無人襄助,不得不依靠我,也只有他,資質最為平庸,登基後,若遇難事,只能依靠我,這就是我最好的上位時機。」
父親一聲長嘆,眼裡有心疼:「父親只是有些難受,這些年你受苦了。」
「當初想要走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權衡過了,不苦。」
「更何況多年隱忍,成敗就在這幾日,我只有興奮,沒有痛苦。」
「那就放手去做吧,你哥哥也回來了,祝你一臂之力。」
父親踏出殿門,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索。
「也罷,來日到了地下,我自去向先帝分說,誰叫他這個兒子差我女兒許多呢!」
我眼中有些發酸,父親同先帝感情最是要好,只怕心中難受。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他忽的又折返回來,指著我說:
「你母親在家裡給你挑了幾個才貌俱佳的郎官,過幾日,給你送你進宮來。」
還沒等我說話,他又接著道:
「你哥哥說,邊境亦不乏優秀男兒,也為你挑了幾個,改日都一併送來。」
我:「……」
父親有些奇怪的看著我:
「你不會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吧,李長洵資質如此愚鈍尚且三宮六院,我女兒資質要勝上她許多,自然也是要三夫六侍的。」
我不禁笑了,坦然道:「多謝父親思慮,女兒收下了。」
「既如此,為父在這裡祝你旗開得勝,得償所願。」
我向他拜伏:「固所願也。」
14.
重陽這一日,宮變發動了。
宮變來的又急又快,太極殿一別後李長洵調了一道密令送出,請最近的宗室帶人來勤王。
可惜這些年他沉溺於女色,不理朝政,京都大半由我掌控,即便調來援軍,也不足為懼。
幾乎沒費什麼功夫,這場宮變就被控制住了。
兄長的兵馬把控了京城的各處要道,將所有的蠹蟲和皇帝一派直接處死。
我站在太極宮的最高處,望向台階地面的鮮血,不發一言。
宮人們很快打來清水洗刷地面,不消片刻,地面又如同原來光潔,太極宮恢復如初。
只是空氣中還殘留一絲血腥氣。
內侍們端來一盆盆菊花放在各處妝點,嘯殺的皇宮多了幾分清冷之意。
我伸手從內侍的花盆上摘下一朵菊花,斷莖的汁液濺到了我的手上。
我全然不顧,只回頭向立在身後的人說:
「百花之中,本宮最偏愛的就是菊,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身後是母親為我挑選的青年俊秀,性子很是沉穩,近幾日,都是他近身服侍。
這會聽到我發問,倒是一怔,沉吟片刻,才躬身道:
「臣斗膽——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娘娘喜歡它的氣節。」
我將那朵菊花扔在地上,毫不猶豫的碾過它。
「待到來年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本宮喜愛它的殺氣。」
這時有侍衛匆匆來報:「娘娘,驃騎大將軍和輔國公傳來消息,整個京都都在掌控之中了。」
我揮手示意身後的人跟上來,轉身走向太極殿。
「走吧,去看看陛下。」
「畢竟這是他最後一日做皇帝了,要好好告別一下。」
15.
太極殿里宮人早就散盡了,只剩下李長洵趴在地上氣喘吁吁。
毒藥掏空了身體,叫他虛弱的厲害。
我慢悠悠的找地方坐下:
「陛下怎麼把自己折騰的如此樣子,狼狽不堪,哪還有一點一國之君的風範。」
李長洵恨恨地盯著我,片刻後才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朕敗了,是麼?」
我微笑著看著他,並不言語。
他突然癲狂的笑起來:
「哈哈哈!亂臣賊子!竊我山河!謝河清!你對得起父皇對你謝氏一族的寵信麼?!」
「恰恰是對的起先帝的教導,我才將這天下攬於手中!」
「這些年,要是沒有我處理朝政,朝堂不知要糜爛成什麼樣子。」
「你呢,只會求仙問藥,美人在懷,你又為百姓做過什麼?!」
「天下交到你這樣的人手上,那才是先帝真正的的悲哀!」
我將袖中奉詔打開,將玉璽印蓋於上。
「至於你所言先帝之事,來日若到了地下,我自會和先帝分說,就不必你操心了。」
內侍拿著退位的詔書上前讓他按下手印,李長洵急忙掙扎著後退。
「謝氏!你要做什麼?!」
我好整以暇的敲擊著檀木的桌面:「當然是讓你在退位的詔書上面按手印啊。」
李長洵勃然大怒,將雙手拚命向後藏:「你休想!」
我無所謂的說:「那就不必如此費事了。」
我吩咐侍衛:「直接將手臂砍下來吧,反正需要的只是手印,又不是你的心悅誠服。」
「你敢!」
侍衛已經拿著刀上前,按住他的手臂,亮出刀鋒。
李長洵拚命掙扎,奈何他的身子早就讓酒色丹藥掏空了,哪裡是這些侍從的對手。
他見掙扎不得,刀鋒又在眼前要砍上自己手臂。
見我真的沒有阻攔之意,才痛哭流涕的喊道:「我按!我按!別砍我!」
等他按完手印,我將詔書收好,就要離開這裡,卻不想被他叫住了。
「謝氏,你既要登基為帝,那朕的宮殿在哪裡?」
我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茫然道:「什麼?」
他面上閃過一絲羞恥,卻又立刻恢復如常:
「你既要做女帝,那朕就是你的皇夫,朕的宮殿在哪裡?」
哈!
我幾乎被他氣笑了:「你是說,你要做我的皇夫?」
「朕在位的時候, 你是朕的皇后,如今朕退位你登基, 那朕也該是你的皇夫。」
「即便你做了女帝,也不要忘記妻子之德。」
我走到他面前去站定,然後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一時不察,竟被我扇倒在地。
我指著一直侍立在旁的尚書郎說:
「李長洵,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 這裡站著的幾個郎官, 那個不比你風姿俊逸?你竟有臉叫我冊立你為皇夫?你真說的出口!」
李長洵被氣的吐了幾口血:「謝清河!你竟豢養面首!」
「你做皇帝有三宮六院, 我做皇帝為何不能有三夫六侍?」
我憐憫看著他:
「歇了做皇夫的那個心思吧,待我登基後,自會有大臣為我揀選名門公子做皇夫。」
「等等!」
李長洵掙扎著站起來:「你真的如此心狠嗎?當初我們月下立誓——」
「當年你為了嫁給我,不惜違抗你父親的命令,將膝蓋都跪壞了, 難道你都忘了嗎?」
我打斷他:「李長洵,說起這個, 倒是提醒我了。」
「雖說與你成婚我對你目的不純,可我自認為登基之前對你掏心掏肺。」
「可你怎麼登基後就對我下那麼狠的手呢?」
「錯非我計高一招,只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不再理他,吩咐左右侍從:
「天涼了, 送陛下上路吧。」
16.
我身著龍服,頭戴帝冕坐在龍椅上接受百官的覲見。
這是第一次,我以女帝的身份臨朝,而不是皇后。
這意味著,我終於成了這片江山的主人, 長達十幾載的謀劃終於成真。
我有條不穩的頒布政令。
李長洵既死,李家天下易主,新皇登基, 以魏為國號。
所有立下從龍之功的臣子都有加封,不一而足。
在頒布了各項律令後, 我拿出了最後一項律令——開女子科舉。
朝堂當然震動,堂下議論紛紛。
我環顧自周,大臣們交頭接耳。
「諸位臣工, 朕自認才幹不弱,強過雍帝許多。」
「天下間如朕一般的女子未必就少, 朕開女子科舉, 也是想給她們一個機會。」
「誰有異議?」
我執政多年, 殺伐決斷,宮門口的血還沒幹,即便有人反對, 也不敢真的就說出來, 律令很快就下達四方。
退朝後,我和父親下棋。
父親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捋了捋鬍鬚:「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揀選女子做官, 沒想到只是開了女子恩科。」
我落下一顆棋子:
「我不需要給她們特權, 我只需要給她們一個機會就可以, 她們自會闖出一片天。」
否則,口號喊得再響也沒有用。
父親斟兩杯酒,遞一杯給我:
「那為父就以這杯酒賀你登基之喜, 願你勵精圖治,不忘今日之所願。」
我高舉酒杯:「還望父親監督,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