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這些時日放血造成的傷口。
「沒有可是,若是眼下也過不好,哪還有什麼且待來日呢。」
前方戰事膠著,朝堂上面對李長洵的另立皇后的想法更是反對。
我讓父兄安排人在民間散播皇帝寵妾滅妻的傳言。
甚至因為要處置謝家就讓草包去前線打仗來激發民憤。
京城的百姓大多受過謝家的恩惠,京中的粥棚,謝家建的最多。
更何況還有很多殘疾的軍士,無法再回戰場,都是謝家出資撫恤。
一時間民怨沸騰。
而柬官們紛紛上奏,矛頭直指宋昭月,幾乎將李長洵和宋昭月噴成了篩子。
彈劾的詔書像雪花一樣。
這兩人現在自顧不暇,根本顧不上我。
我看著外面陰沉的天氣。
起風了。
「耐心等待吧,咱們的陛下,很快就要軟下身段求和了。」
6.
打臉總是來的又快又狠。
不出半月,敗仗的消息又傳回了京都。
太極宮被摔碎的東西更多了。
這下大臣們可不會再放任皇帝胡來,幾方壓力之下,皇帝再也扛不住了。
一個悄然的午後,李長洵終於踏進了我的長樂宮。
難得的,他有些訕訕。
我恍若未覺,一如以往為他斟茶。
「陛下近日是沒有休息好嗎?臣妾瞧您眼下一片青黑呢。」
李長洵聞言探究的看著我:「前朝發生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不知道?」
我故作驚訝:「臣妾一直在長樂宮抄經禁足,幾乎與世隔絕,不知陛下說的何事。」
他暗鬆一口氣:「突厥進犯,朕駁了驃騎將軍的摺子,提了宋成去打仗。」
驃騎將軍就是我的兄長。
我點頭:「臣妾雖沒見過宋將軍,但以皇后之姿推測,想來也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大將了。」
他臉色一變:「宋成這個廢物,大軍慘敗,連他自己都被紮成了豪豬!」
我故作驚訝地捂嘴:「啊……宋將軍竟如此辜負陛下的信任……」
李長洵梗了一梗。
我安心煮茶,不再接話。
倒是他,開始沒話找話。
「朕想讓驃騎將軍去邊關重振旗鼓,只是朕幾次駁斥他,怕驃騎將軍心中不喜,特來找你詢問。」
我心頭冷笑,分明是自己心虛,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我正色道:「我父兄是陛下的臣子,為君分憂是本分,怎會怪罪。」
「兄長鎮守邊關八年,對突厥最熟悉,定不負陛下聖意。」
他面露喜色,拉住我的手:
「若真如河清所說,那朕就放心了,明日就下旨派長風去邊關。」
隨後又溫情道:「明日送行宴,你陪朕一同出席。」
我委婉推拒:「陛下,臣妾還在禁足,不宜拋頭露面。」
「且臣妾只是個婕妤,當不得去這樣的宴會,陛下應帶皇后娘娘一同前去。」
李長洵有些訕訕:「先前我和愛妃有些誤會,朕即刻解開你的禁足,恢復你的位份,你還是貴妃。」
說著又捧起的我裹著紗布的手,沒話找話。
「愛妃,你這手又是怎麼回事?」
我面上不顯:「陛下,臣妾要為大軍抄血經祈福,這是每日放血留下的傷痕。」
李長洵肉眼可見的坐立難安了。
「從今日起,就不必再抄了。」
隨即又罵:「宋成這個廢物,貴妃親自為他抄血經祈福,他竟還打敗仗!廢物!」
笑話,要是抄經就能打勝仗,那寺廟的和尚和後宅抄經的婦人都應該是封狼居胥的戰神才對。
他又溫情脈脈的看著我:「河清,你我二人已多日沒見了,今日朕就在你這裡歇下罷。」
我推拒他:「陛下,近幾日臣妾的腿疾又嚴重了,腫脹難看,不能服侍陛下。」
「您還是去皇后那裡,她兄長新喪,只怕心中正難過呢。」
「陛下剛登基,既要安撫宗親,還有諸多事務要做,只怕是分身乏術。」
「臣妾會安撫父兄,縮減開支,祝陛下旗開得勝。」
他有些激動地拉住我:「河清,我想起從前,你也是這樣,替我排憂解難。」
我貼心的從內侍手中接過披風為他系上:
「我既嫁給了陛下,陛下就是我的夫君,為夫君排憂解難是我的本分。」
他果然感動,扶著內侍的手出去,剛邁出兩步又退了回來,有些激動地說:
「都說娶妻娶賢,朕得娶河清,是朕之幸。」
7.
宮宴上,我坐在皇帝下手。
我兄長今日出征,皇帝心情大好,整場宴會都頻頻向我舉杯示好。
宋昭月大約是因為兄長新喪,消瘦了不少,神情也有些懨懨。
殿里還有許多妃子大臣,這是李長洵登基後我第一次出席宴會。
與我交好的幾個嬪妃紛紛向我見禮。
周婕妤素來與我不合,見縫插針的挖苦道:
「許久不見娘娘了,昔日宴會娘娘都是坐陛下旁邊。」
「今日見娘娘同我們一處,倒有些不習慣呢。」
說罷便同的幾個交好的妃子掩面而笑。
我置若罔聞,不與蠢貨多費口舌,斟了一杯酒敬宋昭月。
「娘娘許久不見,最近可還安好,聽聞娘娘的兄長戰死了,還望保重身體。」
宋昭月冷哼一聲:「用不著你假好心,你心裡只怕高興壞了吧?」
「謝河清,別急著得意,我兄長戰死沙場,你兄長也未必就會好到哪裡去?」
「我等著你兄長馬革裹屍。」
太蠢了,太蠢了,我要是她,絕不會在此刻對我發難。
甚至還說出如此愚蠢的話授人以柄。
要知道,今日宮宴,不光只有宮妃,還有許多大臣在啊!
果然就有許多臣子對她怒目而視,而我父親,更是出列向著李長洵哀哭。
「陛下,老臣膝下只有兩個孩子,河清在陛下身邊侍奉,而乘風今日方才出征啊!」
「老臣不知是哪裡得罪了娘娘,叫娘娘出此惡言啊!」
「臣對陛下一片忠心日月可鑑,求陛下給老臣做主啊。」
幾個月以來,大臣們都在彈劾宋昭月。
沒想她光明正大的往大臣們手裡遞把柄。
越來越多的大臣出列跪在我父親身邊,要求嚴懲。
李長洵面色鐵青,宋昭月面色慘白。
李長洵拍桌而起,將手中酒盞擲向宋昭月。
「賤婦!安敢如此!」
殿中人紛紛下跪,求皇帝息怒。
宋昭月面色慘白,不住求饒。
大約她也想不明白,怎麼先前還情意深篤的情郎說翻臉就翻臉。
「朕先前錯信你溫柔賢惠,對你多加寵愛,你竟對朕的臣子口出惡言,是何居心?!!」
我父親面色不改,仍在殿下哀哭。
周美人曾受過我的恩惠,大著膽子抬頭說:
「臣妾聽聞,皇后娘娘曾在貴妃禁足時下令斷了長樂宮的給養,送過去的不是涼漿水飯便是餿飯餿食。」
「錯非陛下仁善,只怕貴妃娘娘早已活不過今日了。」
宋昭月色厲內荏的看向周美人:「你胡說!」
又向李長洵叩頭:「陛下明鑑!臣妾絕沒有!」
李長洵臉上擠出一抹獰笑:
「來人,剝去宋氏的皇后服制!」
「朕還沒有下旨讓你做皇后,你便整日穿著皇后的服制招搖。」
「又在禁足期間苛待宮嬪,對朕的肱骨之臣口出狂言。」
「將宋氏打三十杖,降為美人。」
又看向周婕妤:「婕妤周氏,對上不敬,貶為庶人,賜五十仗。」
「就在這殿中打!叫其他人知道不敬貴妃的下場!」
美人的求饒聲很快被內侍堵上,木棍擊打在皮肉傷的沉悶聲一下下傳來。
鮮血逐漸滲出,染紅了她們的衣服。
一開始的時候,還能聽到兩人的悶哼,後來連聲音都沒了。
刑仗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都暈了過去,像兩朵開敗了的花。
而李長洵走下來親自扶我起來,牽著我的手向眾人說。
「河清是朕的髮妻,自然也是朕的皇后。」
「先前朕有所蒙蔽,有負皇后,是朕識人不清之過。」
「朕會命禮部擇吉日,為河清舉行封后大典。」
8.
半個月後,伴隨我兄長喜訊一起到來的,還有我封后的聖旨。
我終於成為了皇后,戴上了鳳冠。
宜蘭邊為我梳妝邊落淚:「娘娘總算是熬到了這一天了。」
我也看著的自己嘆息:「是啊,總算是做了皇后,離我的目標更近一步。」
封后大典過去,我前去太極宮向皇帝謝恩。
太極宮內尚有幾位宰輔在與皇帝議事,我不便進去,立於殿前等候。
不多時,大臣們魚貫而出,見我側立於殿前,紛紛上前向我行禮。
父親也在這一幫大臣中,向我行完禮後,站至我身側,微微躬身。
「你母親過幾日會來遞牌子請安,你要的東西會送來,萬事小心」
我微不可查的點頭。
李長洵正在批閱奏章,見我來了,他倒是很高興。
「皇后怎麼這個時辰來看朕,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宮中教化宮嬪嗎?」
我替他磨墨:
「陛下真會說笑,後宮姐妹和睦,同姐妹們說說話,就叫姐妹們散了。」
「你向來大度,從前在王府,府中諸事被你打理井井有條,朕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稍微遲鈍了一下:「只是昭月,從前她冒犯了你,朕也懲罰她了,你便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了。」
我心頭冷笑:「陛下這說的哪裡話,臣妾是中宮皇后,應當心懷寬廣,不會怪她的。」
「臣妾方才還賜下補品,叫她好生將養,一邊來日為皇家開枝散葉。」
李長洵不意我會這樣講,感慨道:
「你向來寬厚,後宮有你操持,朕很是放心。」
我躬身行禮:
「前些日子臣妾見陛下睡不安穩,吩咐太醫院給陛下研製了安神香,陛下用著還好嗎?」
「多虧了皇后細心,朕睡的倒是安穩多了,如今朕每日都用。」
我屈膝:「陛下喜歡,就是那香的福分,臣妾宮中還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臨走的時候,我特意又多添幾勺香。
9.
我向李長洵提議,將選秀提上日程,他欣然同意。
選秀辦的如火如荼,後宮內很快出現了一些鮮花一樣的面孔。
他的目光逐漸被這些鮮妍的面容所吸引,每日都會翻牌子臨幸宮妃。
不過伴隨他縱慾過度的,是他逐漸被掏空的身體。
從前他不被先帝重視,於女色之上並不熱衷,府內姬妾不多。
但現在已是天子,再不用受任何人的約束,自是要多去享受美色帶來的愉悅。
這些時日,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幾日就要瘦上一圈。
他又不肯在美人身上泄力,叫了太醫來為他調理身體。
太醫為他開了溫補的藥材,可補的不如漏的多,也是束手無策。
我適時的安排人進獻了煉丹的方士。
皇帝服丹以後,果然雄風大振,大喜。
或許人在登上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時,都會恐懼於死亡的到來,他也不例外。
於是更加喜愛求仙問道,每日都要服丹藥。
只是在內外摧殘之下,身體未免更不好了一些。
不到兩年的時間,就病了好幾次。
最嚴重的一次,甚至起不得身。
但身為皇帝,即便病了,該做的奏章也還是要做,國家大事不會因為他生病了就自動停止。
他又不捨得放權給大臣,生怕分散了手中的權利。
巡視了一圈,發現最信的過的,居然是我這個枕邊人。
於是在我去為他侍疾的時候,他就提出讓我為他念奏章、寫硃批。
我故作驚慌的推辭:
「陛下,後宮不得干政,如何能妄議朝政,請陛下另擇人選吧。」
李長洵此刻已經病的面色蒼白,氣喘吁吁:
「皇后不必如此自謙,昔年在王府,現在在後宮,宮務庶務在你的打理下從不曾出過差錯,朕相信。」
說罷又執起我的手:「前朝大臣各有所思,朕不信任他們。」
「只有河清才能叫朕安心。」
我再三推辭,最後才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於是我就這樣獲得御筆硃批之權。
這些奏章對我來說並不難,只是不好讓他認為我一心撲在朝政上。
於是剛開始的時候,我常常佯裝不解去詢問他。
他十分高興:「河清素有賢名,涉及這些前朝大事,就有些無措了,還是要靠朕來指點才好。」
每次聽了,我都會恭維他,他高興之餘,更捨得放權了。
他嘴上說著信任我,心裡對我卻還有些疑慮,又裝模作樣讓我回宮。
「妾只是深宮婦人,對天下大事一竅不通,為陛下治理後宮才是我的本分,那可再好不過了。」
他果然深信不疑,不再試探。
「你我夫妻,本就該互相扶持,你的才幹不輸於男兒,朕還是最放心你。」
我裝作惶恐又感動的樣子,向他謝恩。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也越來越信任我,我的權利也越來越大。
很多時候,已經可以不需要再事事向他彙報了。
於是我暗地裡開始加大藥量,他的病就更嚴重了。
這下他徹底的起不來身了,只好將政務全權托於我處理,自己在太極殿養病。
我怕他多心,每日都叫不同的宮嬪去侍疾。
太極殿的藥味和安神香的味道也被美人的香粉味兒沖淡不少。
我每日忙於政事,忙碌的不行,李長洵有美人相伴,也不寂寞。
倒是相安無事。
我問政的第四個月,我開始同他一起上朝。
御座旁支一副座,垂了幔帳,我在帳後理事。
問政的第十個月,朝堂開始安插我的人手,御座旁的幔帳被撤除。
我與李長洵共坐於龍椅之上,並稱二聖。
10.
又是三年過去。
這三年里,變化的是我的勢力越來越大。
不變的是後宮裡仍是沒有一個子嗣誕生。
因為沒有孩子,李長洵更是焦急,越發的迷信修仙煉丹,荒廢朝政。
混跡於朝堂的人都是老狐狸,看的出我有野心,自有人來擁護我。
我以吏部為支點,處理了之前貪污甚多的吏部尚書,提拔了吏部侍郎做尚書。
吏部從此是我的囊中物。
吏部掌管三品以下的官員調動任命。
科舉過後,我的門生遍布各地,牢牢密密的編製成了一張樹在朝堂的大網。
我在朝中的威望越來越高。
不過與此同時帶來的也是李長洵對我的猜忌。
他這個人能力和猜忌之心成反比,我為了耗他心神,就將三年一次的選秀提到一年一次,又下令之各州府,於民間為皇帝揀選美人侍奉。
又讓人從五湖四海舉薦方士給李長洵。
美人在懷,仙人撫頂,他倒是無心來找我。
真正的爆發是一場貪污案。
江南水患肆虐,剛修築幾年的堤壩被洪水沖壞,萬頃良田被毀,百姓死傷無數。
浙東巡撫勾結戶部尚書,貪墨了修堤壩的經費,才釀成這樣的大禍。
我一面派人去江南安撫百姓,又從國庫撥款幫助災民重建。
忙的焦頭爛額。
此事未完,又來一件貪污案。
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勾連,貪墨軍餉。
竟將棉衣中的棉花換成蘆花,導致邊關將士今年只能用蘆花衣禦寒。
邊關守將謝乘風上表請朝廷明查,並呈上兩件單薄的蘆花衣為證。
我命大理寺徹查,從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家裡查抄出的黃金竟高達數百萬之多。
珍寶古玩更是不計其數。
我下令處死這兩個貪官以儆效尤,又將抄沒的家資投入國庫,同時又撥款給江南賑災,修築堤壩。
下令嘉獎去江南賑災的官員及我兄長謝乘風。
處置這兩個蠹蟲,惹了李長洵不快,這兩個人是他的心腹。
這天我還在正殿理事,就見他前來尋我。
迫不及待的就發作起來。
「皇后,朕聽聞你處理了戶部和兵部的兩位尚書?」
「是,這兩人貪污朝廷軍餉,以至於邊關士兵怨聲載道。」
「江南水患,百姓民不聊生,戶部尚書甚至還侵吞了歷年的賑災銀兩。」
「實在死不足惜,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他抬頭看我,目光中有探究之意:「可朕還聽說,你還下旨獎賞了驃騎大將軍,封他為候?」
「驃騎將軍是你的兄長,無功而行賞,不怕別人說你結黨私營外戚干政嗎?」
我將手中的奏疏放下:
「陛下說笑了,驃騎大將軍雖是臣妾的兄長,邊關因為貪官污吏而怨聲載道,是他掏出自己的體己又寫信請我父親襄助,為將士們趕製棉衣,這才免去了邊關生亂。」
「且他鎮守邊關多年,突厥常常擾邊,自他去後,突厥再不敢犯,於國於民,他都該賞。」
李長洵面色發寒:「這便罷了,下次,你還是要和朕商量,明日朕會提拔新的尚書,皇后近日就不必操勞國事了。」
「不牢陛下費心,臣妾昨日已經提拔了兩位侍郎做尚書了。」
他忽的憤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