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死牢前,我再次把自己的元丹喂給了他。
11
江淮又重生了。
這次他成了漁夫江家的獨子。
江家二老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他們每天都在門前的玉蘭花樹下禱告:
「請賜我一個孩子吧,只要這個孩子到來,我們一定愛他,呵護他,保他一生平安喜樂。」
我想,若江淮投生到江家,應該是幸福的。
我把指引方向的玉蘭花放到了江家門前。
很快江母就懷孕了。
生產前,江母夢到玉蘭花開。
沒兩分鐘,江淮便降臨人間。
但奇怪的是,這次我的精魄竟然跟著江淮一起變成嬰兒。
不過,我沒有父母。
直接降落在江家的玉蘭花叢里。
江母聽到我的哭聲,把我抱起來,連連感嘆:
「這是祥瑞之兆啊。」
儘管江家不是很富裕,江母還是決定把我留下來。
這一次,我和江淮一起長大。
江母把我留在江淮身邊,陪伴江淮。
我想這樣也好,就看著江淮,做個普通人,衣食無憂,平安健康。
但世事艱難,普通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儘管江家靠著捕魚和賣魚,收入尚可。
但五花八門的保護費一交,江家也只能勉強度日。
還有其他的賣魚者,他們為了搶占地盤,占領生意,總是圍堵江家父子。
直到有一天,十五歲的江淮,渾身是傷地回來,奄奄一息。
我終究是忍不住了。
待江淮傷好了,我開始跟著他一起去賣魚。
我難得打扮起來,蛾眉輕蹙,風情萬種。
但我不是要當花瓶的,洗魚、殺魚的動作,行雲流水。
只用了幾天,我便遠近聞名,也有了「賣魚西施」的名號。
我們賺的錢越來越多,當然,隨之而來的,是其他賣魚者的紅眼病。
在一個尋常的午後,他們將我和江淮,堵在了暗巷裡面。
12
江淮很害怕,他又想起了之前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經歷。
但是,他還是顫抖著把我護在身後:
「玉蘭,我攔住他們,你找機會趕緊逃走。」
我有些動容。
我是天煞孤星,命里孤苦。
但無論是作為一株路邊的玉蘭花,還是變幻成了人。
江淮,始終在保護著我。
那我也不能丟下他。
我把江淮打暈了,然後將圍堵者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他們鼻青臉腫,哀嚎連連。
不過,沒有重傷的。
我做事向來喜歡留一手,不想結下孽緣。
看著這些趴在地上求饒的壯漢,我朗聲說道:
「我從小便跟著世外高人習武,身手不凡,如今也只是給你們一點教訓。
「這做生意,各憑本事。
「諸位切莫再來找麻煩了,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鬧事之人,有的聽懂了,自此偃旗息鼓。
有的卻又生了別的心思。
明著打不過,便要下陰手。
借著談生意的名義,他們在我的茶水裡,偷偷添加不幹凈的東西。
但我不是個正常人,那些物品,對我沒用。
於是,我又把鬧事者修理了一頓。
這一次,我下手很重,將領頭之人的胳膊擰斷了。
效果很好,鬧事者跪倒一片,連連求饒:
「對不起,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有些人,甚至跑來投誠,要給我當跟班,跟著我賣魚。
我斷然拒絕。
其實,我只想和江淮過著平凡普通的生活。一生順遂無虞,才是我的願景。
但江父和江母卻覺得機不可失。
江母勸我:
「我們家老頭子是個捕魚的好手,他捕到的魚兒,數量很多,又鮮嫩肥美。有那些人幫著賣,再好不過。」
此後,江家不再擺攤,而是開起了小店。
到後來,規模越來越大,店鋪遍布江南之地。
當然,每次去新地方開分店,都會遇到找麻煩的漁夫,但無一例外,最後都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江父和江母,覺得我是江家的福星,在我十八歲時,讓江淮娶了我。
13
成婚後,江淮與我情深意篤。
每日黃昏到來,他必定和我攜手歸家。
這讓他的朋友覺得不可思議。
有一次,趁我早回之時,一個富家子將江淮灌醉,放到了美人的床上。
但江淮感受到異樣,果斷拿起水果刀,將自己刺傷,以保持理智。
那一夜,他歸家的路上,開滿了血紅的玉蘭花。
我深受震撼,也堅定了要和江淮一起走完這一生的決心。
儘管我的修為又滿二十年。
其他精靈勸我:
「玉蘭,你離修道成精靈,只差一步了。
「為何不速去玉山,飲下永生之水?
「為何還要在這人間,蹉跎歲月?」
我笑而不語。
或許,是因為我找到了真愛吧。
我想留在人間,至少先陪江淮,讓此生圓滿。
成親後,我對江淮有著無限的包容。
江淮以為我是因為生不出孩子,感到不安。
其實不是。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人間能存留多久。
我想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想與他過好每一天。
我當然發現了江淮的痛苦。
我看到他因為沒有孩子,輾轉反側。
我亦看到他被江母訓斥後,痛哭流涕的模樣。
所以,我再次放棄了自己的元丹。
這次我用它換來懷孕的機會。
但這個要比讓江淮重生難多了。
我嘗試了兩年,才終於成功。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雖然我放棄了元丹,雖然我還沒有飲下永生之水,我竟也變成了一個精靈。
師傅說過,只要我開始流白色液體,我便不再是一株普通的玉蘭花。
血液由紅變白,又由白轉紅,表明我已然修道成功。
循環了三世,我終於得償所願。
我迫切地想把這些好消息與江淮分享。
然而,江淮卻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14
江淮納妾的禮儀,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了。
家丁們有條不紊地布置庭院和喜堂。
看著滿院子的紅燈籠,即使我想欺騙自己,都難以做到。
紅燈籠不是馬上就能買到這麼多的。
這不是他們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我的夫君要納貴妾,只有我最後才知道,只有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
這一日,我沒有再出去處理生意,江淮也不再來見我。
他派了小廝過來傳話:「我要出一趟遠門,三日後回來。」
這是江淮在躲我。
那我便成全他。
我也不去見他,只讓丫鬟春雨去與他交涉。
有一些生意上的單子,需要他簽字,蓋上印章。
春雨辦事利索,很快便把簽好字的紙張,如數拿了回來。
我把其中幾張生意單子,讓小廝送去了店鋪,交給掌柜的。
剩下的三份,我留了下來。
只輕輕地揮一揮手,紙張上的字跡就變了。
我捏著它們,百感交集。
既然與江淮簽下婚書,那離開,也便有始有終吧。
15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過,而江淮的納妾禮,也如期進行。
江父怕我鬧事,在吃早餐時,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
「玉蘭,你母親看中秀兒肚子裡的孩子,這乃人之常情。
不過你放心,秀兒進門後,不會影響你的地位,你還是江家的少奶奶。」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江父以為我終究是想通了,欣慰地點頭。
江母見我面無惱色,以為我被她訓服了。
她神情倨傲,繼續對我規訓道:
玉蘭,以後秀兒進門,你切不可再獨自霸占著江淮。
雖說秀兒懷孕,不能同房。
但是你要照顧到孕婦的心情,有夫君的陪伴,對胎兒的發育才好。」
「一直悶頭吃飯的江淮,終究是有了反應,猛然抬頭說道:
「娘,這些話就不要提了,我自有分寸。
「你如果覺得秀兒需要陪伴,你就自己去陪她。」
江母被噎住了,怒道:
「是不是玉蘭又給你吹風了?
「從前你總是和她如膠似漆,但以後,你必然不能再這樣。」
「江淮不語,將筷子狠狠地摔到桌子上。
「於是江母馬上軟了語氣,擺出慈母的姿態勸道:」
「我這還不是為你好,秀兒也是你的女人,你要善待她。」
「回應江母的,是江淮頭也不回的背影。
見此,江母狠狠地瞪著我,叉著腰罵道:
「玉蘭,你能不能懂點事?
「不要當個白眼狼好嗎?
「沒有江家,你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江家把你養這麼大,又讓你做當家主母,你怎麼還恩將仇報?
「是你自己生不出來,你能不能做個人啊?你怎麼還想著讓江家斷子絕孫?」
說到激動處,江母摔碎了兩個碗。
但她還是不解氣,將我養在窗邊的玉蘭花盆,踹翻在地,揚長而去。
16
飯桌上只剩下我和江父了。
只見他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茶水,清了一下嗓子,開始當和事佬:
「玉蘭,你莫要生你母親的氣,她就是這樣的人。
「江家一直待你不薄,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不要鬧事好不好?」
「江父的聲音和藹可親,可我卻如鯁在喉。
「從前,他和江母總說我是江家的福星,給了我十足的尊重。
「如今在他們眼裡,只剩下羞辱和防備。
「那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
「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如此稱呼您。
「江家對我有養育之恩,但這些年我也為江家付出了很多。
「你們的恩情,其實我早已還清。
「既然江家如今覺得我是不下蛋的母雞,百般羞辱我,那麼我們的緣分也到此結束。」
江父大為震驚,手中端著的茶杯,直接摔落在地上。
但反應過來後,他便大聲斥責道:
「玉蘭,你這是什麼意思?
「秀兒肯定會進門的,你威脅我也沒有用。」
說完,江父從太師椅上站起來,甩了下袖子,氣哼哼地走了。
17
落日熔金,吉時到了。
迎接秀兒的轎子,停到了大門外。
原本妾室進門,只能從偏門進來。
但是江母力排眾議,堅持要從正門迎進秀兒。
她扯著嗓門,與江家族老爭辯:
「秀兒的肚子裡,懷的可是江家的孫子,堂堂江家繼承人,怎麼可以走偏門?」
在江母的堅持下,江淮還以新郎官的姿態,親自到秀兒的村裡去迎接。
可謂是給足了秀兒排面。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可笑。
而江淮從始至終,都不與我對視,更不和我說哪怕隻言片語。
當然,我的沉默,也讓他安心。
他和江家都覺得我想開了。
江父甚至對賓客誇讚道:
「我這兒媳識大體,江淮納妾,她不像別家的媳婦,又哭又鬧。」
他和江母洋洋自得。
然而,當妾室開始敬茶時,他們傻眼了。
我拒絕接受秀兒的茶水。
江母瞬間變臉,怒氣沖沖地對我嚷道:
「好你個玉蘭,原來不聲不響,是在這兒等著我們。
「我告訴你,這茶,你喝不喝都改變不了秀兒進門的事實。」
我淡定地聽著,淡定地回答道:
江夫人,我想你誤會了。
「我已經和江淮沒???有關係了,這妾室敬茶,自然喝不得。」
說著,我拿出了和離書,遞給了江母。
18
江母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
她張著嘴,剛想要說話,但手中的和離書,被江淮奪了過去。
只快速看了兩眼,江淮便急促地叫道:
「玉蘭,這不是我簽的,我不要和離,我不會與你和離的。」
說著,他便將手中的紙張撕了。
我冷眼旁觀,在他撕完後,朗聲說道:
「江淮,你的字跡很難模仿,你看上面就是你簽的字啊。
「你不是說喝醉了,和秀兒稀里糊塗地發生了關係嗎?
「這份和離書,也是你喝醉時,簽給我的。
「既然簽了,那就要作數。
「你撕了沒關係,我手裡還有好幾份。」
江淮面無血色,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見此,江母把江淮扶著坐下了,等安頓好江淮,她當即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賤婦,你挑在這個時候拿出來,你想故意讓我們江家難看是不是?」
我不屑,冷笑道: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
「不過你若非要問清楚,那我也不妨告訴你原因。
「因為我怕你們出爾反爾,不承認呀。
「看看,今天你們江家的鄉親父老都在,讓大家也做個見證。
「以後我和你們江家沒有任何關係。」
說著,我又從袖口裡拿出一份一模一樣的和離書,遞給江家族老。
族老快速看了一眼,摸著鬍鬚,若有所思:
「江家如此大的家業,玉蘭竟是什麼也不要,她只求和離。
「我看既然江淮也納新妾了,那你們就放玉蘭離開吧。」
說著,他把和離書遞給了江父。
19
江父是皺著眉頭看完的,但他把話題拋向了江淮:
「淮哥兒,這事你怎麼看?」
江淮馬上大聲呼號起來:
????「這和離書有問題,我從來沒有簽過。我不認同,我不要和離。」
見此,江父立即借坡下驢,又擺出一副以大局為重的模樣出來:
「那這事兒稍後再議,現在先把納妾禮走完吧,秀兒還在跪著呢。」
但江淮卻突然發起瘋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面前,拽住我的衣袖,急切地說道:
「不,我不納妾了,我錯了。
「玉蘭,我錯了。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江淮的姿態頗為卑微,和三日前相比,全然是兩幅模樣。
我看出來了,之前他和江父江母都以為我被拿捏住了。
江家如今如日中天,富甲一方,而我作為江家少夫人,卻不能生育。
他們料定我處在下風,料定我捨不得江家的榮華富貴。
所以,他們步步緊逼,納妾也不提前和我商量。
對我,只有逼迫,只有打壓。
只是他們沒想到,我竟破釜沉舟,什麼也不要,也要與他們劃清界限。
江父和江母覺得臉上無光。
那麼,江淮如今這樣,又是為了什麼?
我看著江淮,有些不解。
江淮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跪在地上的秀兒,又暈倒了。
幾乎沒有猶豫,江淮條件反射地跑了過去,抱起秀兒往後堂衝去。
倉促之間,禮官喊了句「禮成」。
20
一場熱鬧的納妾禮,在議論聲中落下帷幕。
趁著賓客散場的混亂之際,我頭也不回地向江家大門走去。
我已經在江邊的青石巷找好了一處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