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問我娘的意見,她覺得很好,很有安全感。
我便隨了她。
我四處查看,查看被瓮中捉鱉的可能。
我娘不在意,她說這是佛門靜地,壞人不敢來。
即使來了,憑藉我和她的身手,一個兩個毛賊,不在話下。
晚上,我娘在榻上打坐,我躺在床上小睡。
忽然,火光沖天。
「著火啦,著火啦,救火啊。」
外面一片喧囂,哭喊的,救人的,跑動的,潑水的……
我想出去。
卻發現,門和窗都被堵上,也都燒起來了。
我娘聞到了油的味道:「這是蓄意為之?」
「要燒死咱們娘倆,還是所有人?」
我試圖破窗。
剛有一絲裂隙,一股濃煙噴涌而入。
我趕緊拿起水壺,倒水打濕巾帕,我和我娘各拿一個捂住口鼻。
眼見濃煙越來越多,火光越來越盛,我娘眼裡的恐懼越來越重。
我決定豁出去了,走房頂。
一躍而起,到了樑上。
喀拉,房梁斷了。
屋頂塌了一大塊。
有人趁機往裡扔柴火。
我心一驚,這是非要我們的命?
我娘被煙燻得搖搖欲墜。
我跑過去抱起她,撩起衣服蓋住她的頭臉。
打算闖門。
大不了一死。
哐啷!
門破了。
火剛進來,就被水隨後撲滅。
有人提桶來救我們了。
氣一松,我倒了下去。
倒地時不忘將自己墊在我娘身下。
她,可是我娘。
我願意替我娘疼,但我沒疼。
恍惚中,看到另外有人墊到了我身下。
好像叫做什麼南?
14
我娘沒死,我也沒死。
除了被火苗燎掉幾縷頭髮,臉被燻黑。
都沒受什麼傷。
死裡逃生,讓我娘對救命恩人感恩戴德。
是一個威嚴很重的男子帶人救的。
除了兩人因為年紀大了,生死不明,其餘人全都沒有生命危險。
我娘對那男子說:「給你們十萬兩好不好?我沒什麼可報答你們的,我身上只帶了幾百兩,可府里還有十萬兩,這是我全部的錢了,都給你們,夠不夠報答?」
我震驚不已。
我娘居然要拿出全部家底。
男子看了我一眼,對我娘說:「舉手之勞,夫人不必掛在心上。」
我娘急了:「那怎麼行呢?」
「什麼能趕上命重要呢?」
我娘把銀票往男子手裡塞,男子躲掉,我娘就往男子侍從手裡塞。
那些人看男子臉色,也都躲了。
這時,有人來報,發現一個傷者。
我們跟著男子去看。
傷者在哀嚎,質問大夫為什麼不早點來救。
把大夫扯了一個趔趄。
男子皺緊了眉頭。
「不想被救就死。」
傷者尖叫,是個女聲。
她叫的是:「若不救好我,我定讓我爹報給皇上,誅了你們九族。」
我心一顫,居然是唐淺!
她居然也留宿了。
15
到底是皇家寺廟。
很快就有人把我們都接下山,又安送回家。
回府後,我娘對恩人念念不忘。
卻忘了問人家姓甚名誰,家在哪裡。
成天逼著我去打探。
我勸她安分些。
畢竟,我們現在不宜大張旗鼓找人報恩。
唐淺燒殘了半邊臉。
唐御史就這麼一個女兒,瘋狗一樣見誰都咬。
管理寺廟的、帶女兒去寺廟的、同去寺廟的……
凡是和女兒燒傷有關的,都要被他吠一吠。
宋家被他重點參了。
他說宋哲是剋星,凡是與他結親的,都沒有好下場。
他把上一任未婚妻的爹剋死了,又把現任克得毀了容貌。
宋家一聲不響。
有消息稱,宋家有意退親。
倒不是因為唐淺的好樣貌沒了。
畢竟主母不美,可以納幾個美妾彌補,男人總是不吃虧。
而是,宋家敏銳地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救我們出火場的居然是剛剛從西蠻歸來的太子戚莊。
老皇上把皇家寺廟劃給了他,歸他管理。
那場大火到底燒的是誰?
有消息稱,唐御史到處發瘋咬人,是因為他已是東宮門下走狗,藉此替太子剷除異己,目的是憑藉從龍之功,給唐淺在後宮謀個高位。
侯府兩次結親,都只是想藉助高官的力量,扶持侯府一把。
並不想去站任何皇子。
侯府承擔不起任何上錯船的風險。
可在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敢貿然提出退婚。
我娘聽了很多小道消息。
好一頓幸災樂禍:「淳兒,你常常說的那個什麼禍兮福兮的,真是妙極啊。」
「看看,發生在你身上的這些糟心事,哪件不是好事?
「你爹死對了;宋家退婚退對了;唐淺把宋哲搶走,更對了。」
「淳兒啊,幸虧你果斷,和這些王八蛋都斷了,否則摻和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腦袋難保。」
「真好啊!這一件又一件,讓為娘心裡的這點鬱結快散光了。」
「今晚你把小哥叫來,讓我痛快痛快。」
我拒絕了她:「娘,現在盯著府里的,又多了一隊人。」
我娘嚇得一哏嘍。
連忙跑去佛堂,繼續作秀。
嘴裡喊著菩薩,心裡想著小哥。
我看了好笑。
菩薩無過,有過的是貪心凡夫。
16
我不知道先來監視我們的是誰。
第二波我是知道的。
戚莊在救下我們的第二天,就把我招到了太子府。
他就是那個威嚴很重的男子。
他把一張名單扔給我:「洛小姐,看看吧。」
我拿過來一看,是傷亡名單。
當日寺廟僧眾 50 人,尼眾 35 人。
留宿男眾 15 人,女眾 55 人。
傷 1,死 2,傷的是唐淺,死的為一老尼與一老僧。
「不知殿下喚我為何?」
「我並不認識死者。」
我一臉平靜。
戚莊又遞給我一份證詞,十幾個和尚,七八個尼姑證實,他們曾數次見過我,在老尼和老僧的禪房外逗留。
戚莊威嚴道:「洛小姐,解釋一下吧。」
我淡然說明:「我娘喜佛,平日誦經拜佛,初一十五會來寺里拜佛。」
「我是聽說寺里修行最好的便是這兩位大德,就想能拜會一下請教一二,很可惜,一直沒能與兩位大德結上緣分。」
我說得誠懇,又合乎情理。
戚莊蹙眉:「洛小姐,你可與你母親一樣信佛?」
「信。」
「那何為五戒?」
「不殺、不盜、不淫、不妄、不酒。」
戚莊臉色緩和。
我以為問完了,就要行禮告辭。
他忽然問道:「洛小姐和你母親可持五戒?」
五戒?
我娘找了小哥,我幫我娘找了小哥。
就這一條,我倆就都犯了淫戒。
至於殺戒?
心下一動。
我跪下對他磕頭:「臣女和母親習氣慎重,一直都有吃肉,還請殿下寬宥。」
我避重就輕。
戚莊身旁的侍衛抿嘴偷笑。
笑什麼?
我又沒打妄語。
戚莊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擺了擺手:「今日就這樣吧,洛小姐,我們會進一步調查,還會找你問話,還請你配合。」
「好。」
17
回府路上,我察覺到有人跟蹤。
聽腳步聲,是個男的。
我快,他快。
我慢,他慢。
功夫與我不相上下。
心眼子沒我多。
我發現了他,他還沒發現我已發現了他。
形勢於我有利。
於是,我加快腳步,在他也加快腳步時,我猛然掉頭,快速回奔。
等他發現我的目的,想躲已來不及。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使勁一扯。
他大叫:「哎呦,輕點輕點,喘不上氣了。」
我厲聲質問:「你是誰?為什麼跟蹤我?」
他只笑不答。
我便把他扯到月光最盛的地方,看清了長相,一張極致清秀的面容。
是剛剛笑我的小侍衛,也是在火場裡,倏然倒地接住我的人。
算是恩人。
我鬆開了手。
他正了正領子,笑出滿口牙:「你這人,性子太急。」
「問都不問,就給人定罪。」
「我不是跟蹤你,我是奉殿下之命保護你。」
「保護我?」
「對,我們查到此次大火可能與西蠻人有關,你爹雖戰敗,可死前沒少殺西蠻人,殿下擔憂他們遷怒於你。」
「特派我來保護你。」
「哦,那你回吧,我能保護自己。」
說完,我轉身就走。
「哎、哎、哎,我叫左南,左方的左,南方的南,今日就這樣了,從明日起,你的安全歸我了。」
18
自那日之後,左南天天都來。
他性子活泛、腦子簡單。
戚莊以保護之名派他來,實際是監視。
他卻以為就是保護。
對我並不避著,時不時地就露個頭。
「這個不能吃,這份糕點是新來的廚娘做的,廚娘身份還沒調查清楚。」
「今日不能去寺里,老皇上要去祭拜,天家一出場,最招刺客,小心刺到你。」
「……」
讓我煩不勝煩,一心想趕走他。
但他就是不走,說什麼都要盡到職責。
直到這日,我要沐浴,丫鬟在浴桶里放了很多花瓣。
我覺得有幾朵特別鮮艷,便撈出來想分辨一下是什麼花。
左南突然從樑上躍下,一把搶走花瓣,仔細檢查後,唏噓道:「我以為是虎刺梅,幸好不是,只是看著像。」
他一心為我,我卻覺得忍無可忍。
既然好言相勸他聽不進去。
那我只能出邪招了。
趁他不備,一把扯過他,他重心不穩,順著我的力氣,與我雙雙跌進桶里。
水瞬間漫過他的脖頸,他使勁扒著桶沿,掙扎著站起來。
我一把扒下了他的外褲。
他嚇出了公鴨叫,扯過外褲,跳上樑就跑了。
我坐在桶里笑。
可算是走了。
死腦筋,除了去茅房,我做什麼他都要跟著。
搞得我十幾天都不敢洗澡。
輕輕攪動水面,花瓣一朵朵漾開。
心情瞬間變得大好。
突然,一支箭射了進來,箭尾帶了一張紙條。
紙上寫著:你犯了淫戒!
我把紙條扔了。
嘴角卻揚起:「幼稚。」
19
半個月後,我又被叫到了太子府。
老僧老尼的身份查出來了。
居然是我十幾年前就已死去的祖父祖母!
我大驚。
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樣子。
但顯然,戚莊不信。
左南努嘴:「洛小姐,你可別裝了。」
「今天哪怕你編出花來,說你不認識他們,殿下也不會信的。」
「別說殿下了,就是我也不信。」
我垮了臉。
心念飛速運轉。
管你們信不信,我就堅持不知,就不能從我嘴裡挖出更多信息。
戚莊冷眼看我。
知道我要頑固到底。
許久之後,他下了決心。
換了策略。
「洛小姐,放下防備,孤給你講個故事吧。」
20
三十五年前,西蠻有一男子,性格瘋癲,為世俗所不容,卻愛妻愛女如命,為了讓妻子過上好日子,給女兒一個有靠山的未來,晝夜鑽研匪夷所思名字奇怪但超級誘人的食物:奶茶、漢堡、炸雞、烤冷麵……
短短几年時間,店面開遍西蠻,積累下滔天財富,被無數心懷鬼胎的人盯上而不自知。
他天天把女兒頂在脖子上炫耀,天天甜甜地喊老婆。
終於,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一群匪徒跑進他們家,搶走所有金銀財寶,擄走五歲女兒,殺死待產妻子。
待男子從外歸來,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家和妻子破敗的屍體。
男子目眥欲裂,一夜白頭。
之後,他散盡家財,追蹤兇手,尋找女兒。
終於在十一年後,讓他找到了仇人。
居然就在鄰國。
可讓他心碎的是,女兒早已認賊作父,還與仇人的兒子成親,已經懷有六個月的身孕。
女兒記不得小時候的事了,只一句句夫君的跟在仇人兒子身後,快快樂樂的做個小尾巴
他小心翼翼以貨商的身份去試探,與她談起小時候。
女兒說她自小走丟,被現在的爹娘收為養女,養父養母待她極好,從小一起長大的養兄也待她極好,帶著她讀書還習武,及笄之後,養父做主,將她許給養兄,她覺得自己很幸運,能遇到這麼好的一家人,這麼好的夫君。
男子心碎了,強忍劇痛走了出去,出了門便吐血暈了過去。
男子思忖許久,決定不認回女兒。
但他也無法放下殺妻之仇。
他拿著證據,帶著人約見了仇人。
仇人兩口子自知再無後路,跪下求饒,看在他們養大他女兒的份上,饒過他們的兒子,他們願意以死謝罪。
不容男子開口,仇人兩口子攜手跳了懸崖。
男子對著空蕩蕩的懸崖,愣怔了許久。
他沒有回西蠻,而是急切地與女兒相認,但他隱瞞了仇恨,只以父親身份傾訴思念之情,女兒欣喜不已,對父親很是依戀。
男子很欣慰,留在黎國,一邊賺錢,一邊守護女兒。
待女兒平安生下孩子,他說要把外孫女帶走,養在身邊,女兒理解他多年失女之苦,同意了。
女婿卻不給,他不得不許諾為女婿提供銀錢,幫助女婿短短五年時間,從百夫長做到了大將軍。
可這個大將軍不知感恩,在男子外孫女五歲生日之時,暗中聯合另外兩家,派人扮成劫匪,偷襲男子費盡心思建立起來的山莊,將男子殺死。
外孫女目睹外祖父的慘死,嚇得呆呆傻傻,大將軍卻以大英雄的樣貌現身,殺死那些劫匪,救回孩子。
大將軍把孩子搶回來了,但孩子卻與他並不親近,儘管他用了心,可這孩子對他總是淡淡的。看了無數大夫,大夫說是孩子腦子受了刺激的緣故。
其實不然,這孩子只是記住了外祖父和外祖父的一切!
21
泣不成聲。
我真的沒想到,戚莊厲害至此。
這麼隱秘的事情,他居然查得一清二楚。
到這會,我知道不承認已經沒有必要。
「殿下,你想要的東西並不在我手裡。」
當年外祖父被殺,是洛崇以奪回女兒及報殺父殺母為由,找上宋行和唐衍,聯合起來開展的謀劃。
宋行和唐衍答應了,為的就是我外祖父的財產。
我外祖父非常善於賺錢,他又用五年時間就在黎國積累了滔天財富。
洛崇眼紅了,他不甘心只做大將軍之位。
可無論他怎麼對我娘好,外祖父都不再因為我娘而幫他。
外祖父和我說:「淳兒,你爹的心太野了,但即使他再裝模作樣哄你娘開心,我也不能把他往上扶!現在他是大將軍,我尚能用錢財拿捏住他,可一旦做到那個位置,外祖父再有錢也拿他沒辦法了。」
「他對你娘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但這個目的,必須在我的控制範圍內,我才會幫他實現。」
「我控制不了的,他就不要妄想了。」
那時我聽得不是很懂,但我聽進去了。
後來我娘來求外祖父幫洛崇,外祖父堅定拒絕,還說我娘太單純、太單純。
把我娘氣跑了。
我娘走了之後,外祖父就說:「洛崇不會死心的,看樣子得早做其他準備了。」
可沒等我外祖父準備好,就有消息傳了出去,說我外祖父儲存了富可敵國的財寶,誰得到誰就能得天下。
沒多久,外祖父就慘死莊中。
這個莊子依山而建,守衛森嚴。
可還是……
把我找回去後,洛崇也曾對我以真心,希望我能把他當成最親的人。
可我無動於衷,就像個沒感情的機械一樣。
我除了對我娘會有一些依戀,對其他人總是遠遠避開,包括他。
最後,洛崇不得不承認,無論他怎麼做,我都不可能對他熱情起來,他漸漸死了心。
可他對我娘沒有死心。
給我娘找了朋友,日日引誘我娘,外祖父是否把藏寶圖給了我娘。
我娘聽不懂,只是一味地和趙夫人吃喝玩樂,把趙夫人當知心人,日日說著情愛之事。
趙夫人轉告唐衍,我娘什麼都不知道,藏寶圖不會在她手裡,她沒那個腦子能護住這麼重要的東西。
我爹便又把目光轉向了我,他懷疑外祖父可能把藏寶圖給了我。
他用了最常套路女人的路數。
給我定了未婚夫、找了閨蜜。
想用愛情、友情撬動我。
可我不但對他不起心,對其他人也不動心。
就是一副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或驚恐或呆滯的模樣。
與我娘剛來他家時一樣。
他們全家許久後確定,我娘受到劇烈刺激,真的忘了所有。
他以為我隨了我娘。
他這才急了,決定另謀出路。
22
戚莊並不意外。
但他更關注另外一個事:「洛淳,你的意思是,你外祖父真的留下了寶庫?」
「是。」
他眼球皺縮,手激動得直顫。
我淡淡道:「其實也沒多少,大概幾百萬兩吧,以我母親的名義存在各個錢莊,這些年都被我母親花在我爹身上用於打仗了,最後的部分因為南方受災捐給了朝廷。」
「現在也就有幾萬兩吧,我母親交給我管,用來府里的支出。」
瞬時,失落席捲了戚莊。
他頹坐到椅子上,居然與他查到的一樣。
但他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那男子那麼瘋癲又那麼神奇,不可能不給外孫女留後手。
但他想到,我接連被父親拋棄、被退婚、被閨蜜背刺。
我都做了什麼反擊沒有?
若我有錢,我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可我除了帶著母親念佛,用精神之法療傷,什麼其餘動作都沒有。
他又不得不信了。
洛淳,他寄以厚望的洛淳,其真實情況就是外面看到的那樣,手裡的錢財將將能保住自身,將將能護住母親而已。
呼吸不覺沉重起來。
壓得他喘不過氣。
難道,他從洛淳之處借不到力?
太過期待又落空,讓他一時定不住。
強忍空落的感覺,揮手讓我離開。
23
戚莊看起來是信了。
我鬆了一口氣。
馬上又氣得半死。
左南居然跟了出來。
我沒給他好臉:「我沒什麼價值,你不用幫著你家殿下監視我了。」
「對不起。」
他的道歉來得非常突然且詭異。
我不明所以:「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道歉道錯人了吧?」
他很堅持:「對不起,以後我一定會護住你。」
他紅著眼眶,眼裡含滿淚看著我。
把我看得莫名其妙:「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況且你的身手並不比我高,危急時刻,會連累到我。」
聽我這麼貶他。
他不生氣反倒一笑:「你是因為這個,才不信任我?」
「信任?咱們之間還談不到吧?」
他嘆了口氣。
「你還真是把我給忘了。」
「忘?」
我被他搞蒙了:「我該記得你嗎?你是誰?」
左南不再回答。
而是沖我過來就要抱我。
我立刻出手。
然後,我驚恐地發現。
左南真實的實力在百個我之上。
不過兩個回合,我就被他扛在了肩上,不得動彈。
「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容我反駁,就飛出了太子府。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24
我們到了佛寺。
在最高大佛的下面。
居然有個地下宮殿。
入口極其隱秘,宮殿里擺放的並不是金銀珠寶,而是……
淚水瞬間決堤。
我又控制不住情緒了。
裡面都是我和我娘從出生到五歲的所有生活物件。
每一個物件下面都標註著時間、用途。
「芝兒抓周,抓到此金元寶,原來,我閨女喜歡錢!簡單,老爹給你賺來最多的錢!」
「淳兒抓周,抓到的是印鑑,了不得,我這外孫女是要執掌天下嗎?」
「……」
「芝兒娘給她做的第一條小裙子,芝兒穿上時,別提有多好看,我這個老父親驕傲啊!」
「淳兒第一次會走,摘了朵花給我,把我這個外祖父差點感動到太平洋,不行了,眼淚控制不住了。」
我看著那朵乾巴巴的花,外祖父慈祥的面貌在我腦海里浮現。
我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外祖父……」
左南攬過我的肩,哽咽道:「洛淳,這就是你外祖父的寶庫。」
「傳言中富可敵國的寶庫。」
我哭得不能自已。
「外祖父……」
外祖父個性單純,什麼事情都藏不住。
尤其藏不住對我的寵愛。
他不止一次對外說,我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寶庫。
我娘小時候,他也不止一次對外人這麼說我娘。
他對很多人說過,他的寶庫就是我娘和我,不是什麼破銅爛鐵。
可貪婪之人不信。
就認為他說的是錢財。
導致兩次大禍降臨到他身上。
一次讓他失去外祖母,一次他自己丟了命。
我含著濃厚的鼻音道:「外祖父,你認我娘和我是珍寶之庫,為什麼會認為壞人也這麼認為呢?」
「你好傻!」
左南拍拍我的肩:「外祖父不傻,他認為你是寶庫,我也這樣認為。」
我抬眼看他。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地認真打量他。
濃眉、善良又閃亮的眼,緊緊抿著又過分紅艷的唇……
忽然,一陣記憶在腦中滑過。
原來是他?
「是你!」
他咧嘴一笑:「想起來了?」
「嗯。」
原來,他是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小哥哥。
五歲那年,外祖父忽然焦慮起來。
不僅加固了山莊,還花了很多錢,找了很多關係,請到颶風閣,要僱傭他們來保護我。
颶風閣是民間最厲害的秘密組織,他們保護的人和物從未出過意外,就是收費極貴。
外祖父有錢,又提供了幾款美食秘方,成功讓颶風閣主本人來查看,了解情況後,答應接下這個看起來很大實際很小的活。
外祖父對我超級緊張,閣主看了不忍。
他答應外祖父派出最厲害的人來保護我。
我以為會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叔叔。
結果是一個漂亮的小哥哥,只比我大幾歲的樣子。
外祖父惱怒閣主,認為他這是在敷衍。
閣主不多言,對小哥哥示意了一下。
小哥哥領會,一個騰躍就到了樹頂。
又一個飄落,輕輕降到我面前,無聲無息。
我一下子就被鎮住了。
外祖父也被鎮住了。
我用崇拜的眼神看他,有如看天神。
小哥哥無比認真地對我說:「洛淳,以後我保護你。」
我點頭,點得很重,滿眼都是對他的信賴。
可就在要簽寫書契時,颶風閣二當家跑來急報。
閣主聽了,只猶豫了一會兒,就對我外祖父說抱歉。
小哥哥要去保護別人了,一個颶風閣拒絕不了的人。
外祖父不甘,卻在見到閣主皺緊的眉頭後,把話憋了回去。
我拽小哥哥衣角,輕聲質問:「你說話不算話?」
他把衣服拽了出去,用溫和的語調對我抱歉:「對不起,但口頭承諾不算數的。」
這樣啊。
我失落不已。
便低下頭不再看他。
也就未注意到他眼裡閃過的痛苦。
25
我擦了擦眼淚,問他:「你怎麼知道這裡?」
左南說:「你外祖父僱傭颶風閣,保的第一單不是你,而是這裡。」
「保期是你的有生之年。」
我驚愕。
他說:「覬覦你外祖父寶庫的人有很多,也有很多人查到黃寺,但到了黃寺線索就斷了,都是颶風閣的人出手阻斷的,這裡才得以完好保存這麼多年。」
「殿下也查到了?」
「對,不久前,殿下查到了,可他不信。」
「見過你,又了解到這裡是颶風閣保護的,他便信了。」
「殿下已通知唐衍和宋行,讓他們收手,可他們不信。」
「他們認為藏寶圖一定還在你手裡,唐淺作證說你最會偽裝。」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為何帶我來這裡?」
他無比認真道:「我來完成承諾,洛淳,我來保護你。」
我扯了一下嘴角:「怎麼?又來口頭承諾?」
「不是,這次我以命為諾。」
下一秒,我都沒看清。
就被他捏開嘴,往裡拍了個東西進去。
我趕緊摳嗓子,晚了。
吐了半天,什麼都沒吐出來。
我怒氣沖沖地質問:「你給我喂了什麼?」
他一攤手,是一隻蠱蟲。
當著我的面,放到嘴裡吞了下去。
他笑:「好了,同生共死蠱已成。」
「洛淳生,左南生。」
「左南死,洛淳死。」
我像看瘋子一樣看他:「你瘋啦?你不是在保護太子?」
「隨時都可能死掉,你這是要拉著我陪死?」
左南大笑:「我還以為你擔心我。」
「原來是怕死。」
「放心吧,颶風閣與太子簽訂的書契半年前就到期了。」
「我已成年,可以自己選擇任務。」
「以後誰都不能把我另派他人。」
「餘生,我只保護你。」
「半年前就到期?那你怎麼沒離開?」
「你不是要查這個皇寺嗎?」
我渾身發冷,他到底還知道多少我的秘密?
一種失控的感覺襲來。
心念一動,抽出匕首對著他的手臂就劃了一刀。
鮮血噴出。
左南像狼一樣嚎叫。
「咱倆同生共死,你不要命啦?」
我捂著胳膊,疼出了眼淚。
他的胳膊在淌血,我的胳膊疼得要命。
我忍著淚:「這個蠱是真的?」
「嗯。」
「咱倆感受一樣?」
他搖頭:「你主生,我主死,生時我與你相同,死時,你與我相同。」
我皺眉:「不公平,為什麼我來月事時,你不能感同身受?」
左南一怔,隨後笑出了鴨子叫。
「洛淳,我主導死,你主導生,咱倆一人主導一樣,這才公平啊。」
「我努力護你生的快樂、幸福,這樣我就能跟著快樂和幸福。」
「我若不能保護你了,你就隨我一起死,你也不用再孤孤單單。」
我對他一頓拳打腳踢:「我要自己決定生死,誰要與你同生共死?」
我用了大力,左南沒怎樣,我疼得齜牙咧嘴。
在疼得快受不住時,他低下頭,對著我的唇輕輕觸了一下。
就像羽毛輕輕拂過。
我呆住。
他瞭然:「是不是不疼了?我已不疼了。」
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26
外祖父死後,就孤單的我,忽然有人跟了。
這種感覺說不上好還是壞。
外祖父教我,看人看事一定要看全面,要能看到背後的一面,看到長遠的一面,看到有利的一面。
我自認學得很好。
可我看不透左南。
他的存在,於我到底是哪一面?
除了外祖父,我從未有過與人不藏心相伴的經驗。
左南看出來我的不適。
他很努力地幫我適應。
他和我討論我外祖父。
他知道我最在乎的人就是我外祖父,比在乎我娘還要在乎。
他說:「你多次去皇寺老尼和老僧禪房外駐足,是不是懷疑他們就是你的祖父母?」
我搖頭:「我跟蹤過我爹,他每個月都會去一趟皇寺,風雨無阻。」
「可他不是個信佛的人。」
「我跟蹤幾次,發現他到了皇寺就去大殿拜佛,去找僧人探討法理,每次去的目的都不一樣。」
「但有一樣,每次他都會去禪房轉轉。」
「會在這個老尼和老僧禪房前駐足的時間比別的地方會多一會兒,眼裡是會露出柔情,雖是一閃而過,可每次都被我看到了。」
「所以你就懷疑了?」
「是。」
「你怎麼會懷疑他們與你爹有關?」
我遲疑了下:「殺我外祖父的那個黑衣人的褲腳綁法,與老僧老尼褲腳的綁法一樣,不是來自黃寺,更像是出自一個地方或者家庭的固有習慣。」
「那你爹呢,也是這樣綁法?」
「沒有,他日常著裝及習慣沒有異常。」
「我懷疑老僧老尼與兇手有關聯,我懷疑我爹是害死我外祖父的真正黑手,他來寺里是警告老僧老尼。」
「所以,你想從老僧老尼那找到線索。」
「對,可我沒想到我爹去皇寺,只是為了看他的爹娘,他爹娘在我外祖父面前做戲自裁恕罪,實際是被我爹藏起來了。」
左南點頭:「與殿下查到的差不多。」
「你祖父祖母,就是那對老僧老尼確實是害死你外祖母的兇手,但他們並未參與謀劃你外祖父的事件中。」
「根據現有線索,兩起慘案應是你爹、宋行、唐衍三人中的一人主導,或者三人合謀。」
「殿下判斷是後者,以此拿捏他們,可只有唐衍從了,宋行抵死不從。」
「為何?」
「好像是出在宋哲身上。」
「宋哲?」
「對,就是你的前未婚夫。」
提到他,左南露出厭惡的表情。
我馬上也跟著難受。
「停,你不許這樣。」
左南說:「同生共死蠱就是這樣,我難受你就會跟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