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也不需要我想方設法地喊他起床了,偶爾我開門時,他已經穿戴整齊在等我。
席越的耐力也變強了,半個小時跑下來,臉不紅氣不喘的。
還說過兩天要和我再比一次。
正說著,遇到了老熟人,范哲上下打量了席越一番,嘖了一聲,才挑眉問我。
「這是新歡啊?阿昀開始吃嫩草了?」
我不動神色地將席越擋在身後:「這是我弟,你別亂說。」
隨意應付了幾句,總算把范哲打發走了。
後來席越一直怪怪的,也不說話了,快到家時,他才問我。
「他是誰?」
我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但我裝作不懂。
「大學同學。」
席越默了默,直截了當地問:
「席昀,你是同性戀?」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
我和席越的關係僵了許多年,最近好不容易才有所緩和,我不希望因為我的性取向。
我們的關係再次破裂。
席越半張臉隱在光影里,金髮被風吹得有些亂,眼神卻直直盯著我。
像是非要一個答案不可。
我心裡莫名有些煩躁,沉默了兩秒,反問他:「怎麼,你很在意?」
以我對席越的了解,這樣的句式只會引來他的反駁,然後問題就此揭過。
果然,席越皺起眉,語氣沖沖的:「誰在意了?我就是隨便問問!」
「嗯嗯。」我放下心來,點點頭,繼續往前走,「那你隨便問問,我就隨便聽聽。」
「……」席越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席昀!」
我回頭看他。
席越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罕見地低了頭。
「嗯,我在意。」
「席昀,我很在意。」
8
是的,我喜歡男人。
第一次發現這點,是在十八歲。
上大學後,身邊的人陸續開始談戀愛,我卻沒有什麼戀愛的心思。
范哲試圖給我說媒拉縴,說只要我給個喜歡的類型,他都有辦法找到合適的人選。
我沒理他。
後來,他甚至給我組了個聯誼局,各式各樣的女生都有,但我依舊如老僧入定。
范哲拿我沒轍兒,漸漸放棄。
有一天他突然開玩笑說:「阿昀,你該不會喜歡男的吧?」
還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我確實對高大健碩的男生更有興趣點。
意識到這點後,我立馬和養父母坦白了,好在他們很開明,說只要我開心、幸福就好。
沒和席越說,一開始是犯不上,後來,是擔心他會因為這點,再次與我生分。
我本來想等到,和他的關係修復得差不多後,再找機會,好好和他談。
而不是在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特殊時期。
只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席越現在這副樣子,讓我心裡莫名有些發澀。
「小越,對不起,我沒打算瞞你的。」我嘆一口氣,認真道,「如果你介意,我會給你訂五星酒店,給你找最好的私教老師。」
說完這話,我已經做好席越奚落我或者轉身就走的準備了,可席越卻道。
「我才不走!誰說我介意了?同性戀怎麼了!我覺得同性戀特別好!」
我:?
我驚訝地看過去。
席越剛還緊繃的眉眼,此刻已經放鬆下來,嘴角甚至噙著笑。
大概同性戀在他眼裡,也是很時髦的事吧。
以至於他對我的態度都變了,主動來拉我手肘,甚至還主動叫哥。
「哥,你談過幾次戀愛啊?」
真好,席越終於又真心實意地叫我哥了。
我們又能像小時候那樣,做回親密無間的兄弟了,真好,真好。
我將心裡隱秘的開心壓了壓,才故意板著臉道:「小孩子別瞎八卦。」
席越撒嬌似的:「哎呀,說說嘛,哥。」
我逗他:「好多好多次。」
小孩真是不經逗,明知是玩笑,席越的臉色還是「刷」地黑下來。
反應過來後,他開始用親情綁架我:「哥,你怎麼這樣!我們是兄弟,要坦誠相待!」
聽到答案是一次後,席越的表情複雜起來,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惘地皺了皺眉。
害,小孩的心思真是越來越不好猜了。
9
席越對我的那次戀情格外好奇。
一進門,他就巴巴央求我:「哥,今天我多背一百個單詞,能給我看看他的照片嗎?」
人為了滿足自己的八卦心,好像格外能付出。
但這何嘗不是好事一件呢。
畢竟,這樣我就有法子激勵他學習了。
我幾乎沒有猶豫,點頭應下。
席越立馬就抱著英語書,開始狂記單詞,背得很認真,半點小差都沒開。
做好早餐後,喊他吃飯,他竟然說等會,背完再吃。
我不禁失笑。
早知道他好奇心這麼強,我就早點出櫃了。
一百個單詞沒這麼容易背下來,但席越好不容易有點學習積極性,我不想打擊他。
於是,就坐一旁等他背完一起吃。
翻遍了手機,才發現我壓根兒沒有前任哥的照片,只好去找范哲。
【給我一張商衡的照片。】
范哲的消息回得很快。
【?】
【舊情未了?】
【前幾天他也和我打聽你來著,要不要我幫忙撮合一下?】
眼看他越扯越離譜,我趕緊回。
【打住。】
【沒有的事。】
【家裡小孩好奇,纏著我要看呢。】
范哲很快將照片發過來,並調侃道:
【哦呦,我怎麼聽出了寵溺的味道?】
我:【哥哥寵弟弟,應該的。:)】
范哲:【弟弟?是你養父母的兒子吧?】
【友情提醒:沒有血緣的兄弟關係,是世界上最危險的關係哦。】
我:【?】
范哲:【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哥哥是弟弟最好的妻子。^_^】
我:【……】
【少看點小說吧。】
范哲無奈:【說了你還不信。你把他當弟弟,他可未必把你當哥哥。】
我怒回:【少挑撥離間。】
【他今天就叫我哥了,可乖可聽話了!】
范哲:【你的意思是,他之前不叫你哥,今天我出現後他才叫的,是嗎?】
我:【嗯,有問題嗎?】
范哲:【……果然。】
我:【?】
【什麼意思?】
范哲:【沒事,到時候屁股痛了,你就知道了。】
正好席越喊我,我就沒再回復這個一腦袋黃色廢料的人。
10
席越的瞬時記憶力很強,今天尤其是。
一百個英語單詞很快聽寫完,正確率是驚人的百分百。
他將手掌攤到我面前:「照片。」
一瞬間,我有種早戀被家長抓包的侷促感,正要解鎖手機打開照片,敲門聲響起。
我交代席越去洗澡,才起身去開門。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門外是商衡本人。
席越不過是想看照片,沒想到真人比照片更快展現在他眼前。
我正想關門,被他一腳抵住,緊接著,商衡強勢地鑽了進來。
我皺眉:「你來幹什麼?」
商衡挑眉:「聽說你想我了?」
我:?
范哲這大嘴巴,又到處亂造謠我什麼!
此刻我真想做那個著名的表情包——扶額苦笑無奈:范哲也真是的。
有些無力地解釋:「不管范哲和你說了什麼,那都不是真的。」
商衡點點頭,「我就知道。」
我:?
「他說你有新歡了,讓我死心。」
這話剛說完,席越赤裸著上半身,擦著頭髮,打開了浴室的門。
商衡:!
他的目光在席越身上掃了一圈,落回我臉上時明顯鬆了口氣:「這是你那個弟弟?」
我還沒回,席越也同樣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地和我說:「這就是你那個前任?」
語氣里不乏失落之意。
言外之意:哥,你眼光不怎麼樣嘛。
商衡冷笑一聲:「你這黃毛弟弟有點野啊。」
話外之音:真沒素質。
席越身體力行,證明自己可以更沒素質。
他重重撞開商衡的肩膀,進了臥室,然後喊我:「哥,手有點痛,你幫我吹下頭髮。」
我放下按太陽穴的手,應道:「來了。」
沒走兩步,被商衡拽住。
「席昀,我們談談。」
我斂了笑容:「商衡,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
說起來,我和商衡算是和平分手。
理由很平淡。
他策劃出國,從未和我商量,要走的前兩天才告知我。
我知道,我不在他未來的規劃里。
於是,我提了分手,橋歸橋,路歸路。
分手後,我才知道,他並未和父母公開出櫃,和我談的同時,還見著父母介紹的姑娘。
和他談過,幾乎成了我的黑歷史。
挺拿不出手的。
我是真不理解,當初他渣得這般恣意瀟洒,如今又回來裝什麼深情呢?
我看了一眼他抓的手腕,面露不耐:「商衡,別糾纏,別讓我看不起你。」
商衡依言收手,一臉的黯然神傷:「可是席昀,我後悔了。」
「後悔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自己收好就行,不用拿出來丟人現眼。」
我打開大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臨走前,商衡說:「席昀,我會讓你看見我的改變的。」
回應他的,只有我「啪」地關上門的聲音。
回頭撞進席越眼睛裡,他勾著嘴角,似乎心情很好。
11
席越變得更黏人了,哈巴狗似的。
補課時,他挨得我越來越近。
做對題需要我摸頭獎勵,早餐後的牛奶鬍子越來越明顯,頭髮每天都需要我幫忙吹……
偶爾還會拉著我的手撒嬌。
和剛見面時的狼狗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我知道,席越從小學開始,就在父母打罵聲里長大,幾乎沒感受過什麼寵溺疼愛。
就算他嘴上說不介意,心裡總歸有遺憾。
而這點,我要負很大的責任。
所以,席越小時候沒有得到的寵愛,我願意盡數補給他。
一時之間,我們兄友弟恭,其樂融融。
席越越來越勤快了,什麼都搶著干,內褲都恨不得幫我洗。
我剛夸完他能幹,范哲煞風景的消息傳過來:
【你和商衡說啥了?這富二代和家長出櫃了,受好一頓打。】
我:【和我沒關係哈。】
【以後他的事你不用和我說,我的事你也不必和他說。】
范哲:【你大可放心!我的嘴牢靠得很!】
我:【。】
范哲:【再說了,我現在嗑的是骨科 CP。】
我:【!】
范哲:【順帶問一下進度,今天有沒有 orz-1?】
我:【……有空去看看腦子。】
其實我思考過范哲的話。
偶爾也會懷疑,席越是不是對我,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席越看我時,眼神無比純良,一聲聲清脆的哥,更是徹底粉碎我的防線。
這明明就是純潔美好的兄弟情,席越明明還是以前那個黏人的小孩。
我不該受范哲這大黃小子的影響,把人想得這麼齷齪。
我狠狠唾棄自己!
可某個雷雨夜,席越敲開我臥室門時。
我突然又不確定了。
他抱著枕頭站在門口,頭髮亂糟糟地支棱著,睡衣領口歪到一邊,露出大片白皙的鎖骨。
小狗眼可憐兮兮地盯著我。
「哥,打雷……我怕……」
我:「……」
這雞窩頭一看就是自己抓的,睡衣領口也歪得很有心機。
我嘆了口氣,拆穿他:「小越,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怕打雷來著。」
何止不怕,越是電閃雷鳴,他越是興奮,又蹦又跳的。
「可人是會變的。」席越垂下眸子,表情受傷,「哥…不相信我嗎?」
又一道閃電划過,席越抱著枕頭的手抖了抖,故作堅強:「既然哥不相信我,那我還是回去吧。」
話雖這麼說,人是一點沒動。
我無聲地嘆氣,錯開身子讓他進來。
席越目標明確,一進門就直奔我的床,然後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見我還站著,他道:「哥,一起啊。」
我聲音發緊:「我不困。」
「所以…我是打擾哥了嗎?」
席越泫然欲泣,作勢要起來,我趕忙按住他:「睡睡睡,我馬上睡。」
席越往我這邊蹭了蹭,感慨道:「好久沒和哥一起睡了。」
這話說得我又有點愧疚,沒忍住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他的耳垂。
「睡吧,別怕,哥在呢。」
席越順勢抓住我的手,我正要說話,窗外突然划過一道閃電。
席越整個人貼上來,手臂環住我的腰,臉埋在我頸窩裡,聲音悶悶的。
「哥,我好怕。」
我:「……」
我僵著身子沒動。
他的髮絲蹭在我下巴上,痒痒的。
此刻,饒是我再遲鈍,也明白了席越的心思。
我分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覺,只知道我們不該這樣。
我掙了掙,沒有掙開。
席越抱得很緊。
我只好喊他:「小越,別鬧。」
嗓音是自己也沒想到的沙啞。
回應我的是席越輕淺規律的呼吸聲。
窗外暴雨如注。
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襯得臥室愈發安靜。
我壓下心裡的異樣,看著席越的睡顏。
無聲地嘆息。
罷了,那就明天再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