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我幫你喝。」
我掙開他。
繼續往嘴裡灌酒。
此刻包廂的氛圍已經不對了。
江嶼壓著眉,臉黑到能滴水,盯得捲毛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林舒然,你就不能示回弱嗎?」
「不。」
我回答的很快。
「江嶼,這不就是你想看的嗎?」
「昂?裝什麼好人。」
「你不就愛看我狼狽,看我苦苦掙扎,把人踩在腳底下就是你的樂趣。」
我晃晃悠悠站起來,把剩的酒全潑在他臉上。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周圍人警覺地豎起耳朵。
我和江嶼的關係,有傳聞,但沒證實。
江嶼盯著我。
眼神中既有緊張,也有急切。
我沒有再說話。
相戀這件事,早已結束,也沒必要再翻出來說。
他眼裡最後的光亮磨滅殆盡。
我起身道:「角色我不要了。」
剛邁出腳,眼前一黑,徑直栽倒。
6
「林舒然,想讓你示弱,怎麼就這麼難......」
「這三年你但凡鬆口,回到我身邊,至於變成現在這樣嗎......」
江嶼摩挲著我眼角的傷疤。
很明顯。
對於要上大熒幕的演員來說,是致命打擊。
劇組那邊沒有賠償,更沒有解釋,只是說,拍戲本就要承擔風險。
罪魁禍首夏寧晚,更是撇得一乾二淨。
因為背後有江家撐腰。
那時,我倒在地上,淚水混著鮮血滾落。
差一點,鐵釘刺穿的就是我的眼睛。
「好痛......」
我在人群中費力搜尋江嶼的身影。
只看見他,疾言厲色,威脅在場的人全都不准說出去。
他要保全夏寧晚的名聲。
我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破相了,我的事業怎麼辦,沒了事業,沒錢給父親,那住在養老院的奶奶怎麼辦,還有,幾天後的婚禮,可江嶼已經不愛我了,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怎麼辦。
只能捂住血流不止的臉頰,求他們快送我去醫院。
江嶼抱著我,一遍遍哄著:「快了,直升機馬上來。」
他不願意把我送進市裡的醫院,因為會引起媒體轟動。
於是從國外調了飛機。
讓我等,從正午等到傍晚,等到我臉上的傷,再也沒有癒合的可能。
我痛得快無法呼吸,用盡全力才說出那句話:「分手吧。」
江嶼沒有當真。
直到幾天後,我並未出席婚禮,他才慌了。
「林舒然,我給你一天時間,回來。」
我沒有回去。
任他哀求,或是威脅,我都沒有動搖。
江嶼無計可施了。
「你不回來,我就封殺你。」
一夜間,所有資源離我而去。
他在記者會上,宣布收購了我的經紀公司,且說,誰敢用我,誰就是跟江家作對。
他的三言兩語,就收回了我的所有努力。
讓全網都認為,我的獎,是沾了江家的光。
辱罵,追蹤,人肉搜索,那場對我的「圍剿」持續整整一周。
江嶼在逼我示弱。
可他忘了,有些東西,沒有了愛就再難回頭。
7
「舒然!」
付銘裹著一身寒氣進來。
「抱歉,我沒預約上航線,所以遲了些。」
我搖著頭。
「不要總給我道歉,你沒做錯什麼。」
他跪在我床邊。
輕輕的,用手撩開我臉頰碎發。
「讓你受傷就是我的錯。」
「舒然,我後悔了,我不該讓你回國的......」
「可誰都沒有資格束縛你的自由......」
我望著因撞上玻璃死在窗台邊的鳥兒,幾近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誰都想成為肆意翱翔的鳥。
誰都可能遇見那塊玻璃......
我在醫院住了半個月,付銘寸步不離守著我。
陪我聊天,賞花,做遊戲解悶,就是不允許我看手機。
其實我早從護士們的閒談中聽到,我跟江嶼的過去,被全網扒的一乾二淨。
晚上,我偷偷登上社交平台。
只發了兩句話。
「年少不懂事,我先祝江先生新婚快樂。」
隨後關掉手機。
趴在床沿邊的付銘動了動,下意識勾住我的手。
「我在這兒......」
聽著他迷迷糊糊的話語,我反握住他。
「付銘,我們結婚吧。」
......
結婚手續比我想的還要快。
付銘長腿交疊倚著牆,頭髮全梳到腦後,骨相優越,俊臉止不住笑,一遍又一遍翻看著結婚證。
「我沒做夢吧。」
我捏著結婚證,同樣有種不真實感。
一月六號,我的生日,我結婚的日子,也是江嶼結婚的日子。
包裏手機震動不停。
江嶼給我發了很多消息。
「我逃婚了。」
「你在哪兒?」
......
「林舒然,你當真一點都不在意嗎?」
......
「我沒想跟她結婚,我只是想氣你,你贏了,這場遊戲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我把結婚證拍了過去。
對面顯示輸入中,卻一直沒回復。
「江嶼,我結婚了。」
「祝我新婚快樂吧。」
8
我走到民政局外。
風吹過,鼻尖感到一陣冰涼。
下雪了。
白絮落在過路人的傘上,飄在花壇邊,有些會掛住我的睫毛,再被熱氣融化。
「看這裡。」
我偏頭,付銘恰好湊近。
他的吻落在我的頰邊。
蜻蜓點水。
「很榮幸能成為你的丈夫。」
我抿唇輕笑,眼睛彎作一道月牙。
「我也......」
一陣急促的剎車聲蓋住了我的話。
邁巴赫停在路邊,車頭撞得稀爛,車燈不知所蹤。
雨刷器只剩了一隻,在無節奏擺動著。
咔嚓——咔嚓——
江嶼甩開安全帶,眼神陰翳到可怖,下車就朝著付銘衝去。
他怒目圓瞪:「你他媽找死!」
我擋在付銘身前。
江嶼被這一舉動刺激,氣得一腳把街邊的樹踹折腰。
「你在騙我是不是?」
「林舒然,這一點都不好玩。」
「你不要......」
結婚證殷紅,不斷挑弄著他的神經末梢,就快失控。
江嶼深呼吸著,企圖從我臉上看出破綻。
可是沒有。
我的神情格外認真。
雖然沒開口,但已經告訴了眼前人,我們不再有關係。
「林舒然,你發過誓的......」
「雪山我們,一起啊,很冷你說只嫁給我然後......」
江嶼說了二十多年的話,此刻卻主謂賓都分不清,混亂排序著字眼。
已經不重要。
他太慌了。
他想,先留住她就好。
可若干年的情分都沒能留住,怎會憑三言兩語,就為他駐足呢。
「是你先違約的。」
我戳著他的肩膀,一字一頓,徹底撕下江嶼的體面。
「沒結婚不等於沒關係。」
「江嶼,你三心二意,且沒有擔當。」
「你在我心裡,就是個爛透的貨色。」
他像被抽空全身力氣。
站在原地,將墜未墜,臉上渾然沒了血色。
「我只是......」
只是一時興起。
只是不甘地下戀情。
只是覺得夏寧晚有趣,所以鍾情幾許。
我太了解江嶼了,不待他說,我都能猜個差不多。
「這件事就此打住。」
「江少爺是想逐我出京城,還是再次封殺我,都隨便。」
「別手軟,別等著某天我站在你頭上時,後悔就遲了。」
9
媒體並不打算放過此事。
從我這兒敲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他們把目光放在了江嶼身上。
乾脆就守在別墅門口。
不曾想,江嶼一回家,就再也沒出來過了。
門口的記者換了一批又一批。
等他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已經瘦到脫相,站在發布會台上,宣布就此退出導演界。
現場一片譁然。
「江先生,您為何做出這種決定?」
「您那部未完成的紀錄片還會拍嗎?」
「江家知道您做的決定嗎?」
他們舉著話筒,爭先恐後來到江嶼跟前,巴不得將手懟到他嘴裡。
江嶼始終低著頭。
鏡頭聚焦在他撐著桌沿泛白的指節,乾燥到長出倒刺。
向來注重細節,精緻到頭髮絲的江少爺,出現這種場面可真是罕見。
「您退圈是否與林舒然有關?」
江嶼這才有了反應。
抬眸,幾天未合眼,紅血絲被燈光照的一清二楚。
他抿了抿唇:「與她......無關。」
江嶼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怎麼會無關。
堆滿整個書房的稿紙,為她精心設計的劇本,每一幀,江嶼都在腦海里演練過無數遍。
在林舒然離開的這三年,他每天都重複著這些事情。
一本、兩本、三本......
期間有無數人聯繫,想做他的電影主角。
「不了。」
語言簡短,又堅決。
城北那塊影視基地,自三年前就不對外開放,是他包了下來,還在裡面搭上一座座景。
劇組的工作人員耐不住心急,問他:「江導,我們什麼時候開拍?」
「這多耗一天,費用可增加不少。」
江嶼坐在螢幕前,藍光映亮他的迷茫。
他也不知道。
時間長了,工作人員也不問了,從領著工資不干事的忐忑,到習慣成自然。
「真是個怪人。」
江嶼聽到他們在議論他。
確實,他是怪人。
怪就怪在他固執。
第一部電影耗時兩年,才定下主角。
與林舒然戀愛,非要鬧著有個名分。
明明以前一起逛超市,躲狗仔,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看 CP 超話里的帖子,哪些分析對了,哪些是錯的,就已經夠幸福了。
可他偏偏不知足。
任由夏寧晚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莽撞闖進他的世界。
江嶼高估了自己。
他的注意力,被夏寧晚分走了。
同時他也高估了林舒然,他以為,林舒然會哭會鬧,然後拉著他對全世界宣布自己的所有權。
並沒有。
他忘了林舒然是個很要強的人。
捏不住的東西,索性丟了。
江嶼就固執地等在原地,等著林舒然停步,轉頭,再回到他身邊。
可再待他抬起頭,發現林舒然早就不見蹤影。
他的固執讓他遇見了她。
也趕走了她。
10
有個劇本主動找上了我。
導演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帶著黑框眼睛,一臉學生氣。
「你好,我叫何圓。」
她起身,在褲腿邊蹭了下掌心,才朝我伸手。
何圓介紹自己時還帶著拘謹。
到講述電影核心,她眼睛發亮,神采飛揚地晃著劇本,滿是自信與熱愛。
「舒然姐,我想請你做我的女主角。」
何圓聲音小了下去。
「雖然我剛畢業,也沒什麼經驗......」
我捧起劇本。
幾近虔誠地,摸了摸角色的名字。
柔聲道:「何圓,謝謝你選擇了我。」
進組那天,付銘把我送到了基地門口。
替我貼好暖寶寶,檢查行李,又抱著我在臉頰親了好幾口。
最後戀戀不捨地鬆開我,道:「注意安全。」
我蹭了蹭他的頸窩。
「別擔心。」
「你也要好好休息,工作別太累了,下飛機給我發個消息,等我拍完戲就來找你。」
付銘沒接話,只是一味的笑。
我吊了整個下午的威亞。
大冬天汗濕了整背,待吃飯時間,才找了個角落休息。
大腿疼得快沒了知覺。
不用想,肯定全是淤青。
「舒然姐,吃飯。」
何圓端來餐盤。
「晚上就不拍了,我們酒店換到了市中心,一會兒有專車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