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婚禮所以定在中秋後一天。
前有團圓佳節,後有洞房花燭,算是雙喜臨門。
定下婚服的款式和用料後,只等著鋪子送樣衣。
忙完婚服,忙頭飾。
到各大首飾鋪子轉了幾圈。
把我要的頭面設計圖給他們看。
不是要價離譜,就是沒能力做。
我是有錢,倒也不是傻子。
遂大失所望,準備逛完最後一家鋪子就回家。
最後一家店鋪名為「玉燕齋」。
鋪面臨街,店中裝飾頗為豪奢。
去時,掌柜正在跟幾個衙役哭訴:
「求各位官爺幫小的抓到那賊人。否則,當家的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旁邊有看熱鬧的。
見我剛來不知道情況,樂滋滋跟我分享八卦:
「玉燕齋丟了一百兩的貨銀,嘿,定是這劉掌柜平日狗眼看人低,惹得哪位好漢不快,來給他個教訓。」
這人說完,旁邊就有人接嘴:
「最近鎮子上不少人家遭賊。官府也該多派人手巡夜。」
「也是奇了。咱們龍興鎮最是太平,怎麼就鬧了賊!」
「奇事何止這一樁,西頭那『趙賭鬼』家裡窮得飯都吃不飽。
「前些日子鴻運當頭在外贏了好些銀子。如今,天天下館子,豬肘子吃一半甩一半。」
我剛想問什麼,小白小黃便追問道:
「怎麼就沒人懷疑是趙賭鬼偷了別人家錢財?」
聞者皆笑:
「小姑娘。趙賭鬼嗜酒如命,走路都打顫,哪有本事偷那麼多錢。」
我沒了讓人看設計圖的心思。
覺得此事疑點重重。
帶小黃他們,跟人打聽了趙賭鬼家的地址。
趙賭鬼此人,名喚趙貴。
髮妻早亡,膝下只有個十七歲待嫁的女兒。
指路的是個買餛飩的大娘。
買了一碗餛飩。
大娘乾脆坐我對面,細細說起趙家的事情。
「趙家丫頭蠻可憐。她做豆腐,一天賺不到幾個銅板。
「趙貴又要喝酒又要賭,天天就指望閨女養。
「不過現在趙家丫頭也算熬出來了。她爹贏那許多銀子。如今她只需享福,不必再操勞。」
大娘說著,眼中竟還閃過一絲艷羨。
誰不想一夜暴富。
我按照大娘所說,找到趙貴新家。
咦,竟然就跟我家隔著兩道門。
我剛走到趙家門前。
一輛兩匹馬拉著的華貴馬車停在趙家門口。
從馬車上下來個五十上下,臉黢黑的男人。
此人身形乾瘦,錦衣在身,袖口伸出的手卻粗糙乾裂。
一搖三晃地被小廝攙扶下馬,腿腳似乎不太靈便。
見小白,他醉眼眨了眨:「喲,鎮上還有此等美人。
「美人成婚沒?」
喝點馬尿他是心高氣傲。
我眉頭皺起,男人往我們這裡剛走一步,就摔個嘴啃泥。
等被扶起,男人哎喲叫喚:「我的牙!」
兩顆門牙磕掉了。
此時,趙家大門打開。
一十六七歲的姑娘飛奔而出:「爹,你怎麼又去喝酒。」
「小丫頭片子懂什麼,爹是跟人談生意!」
這對父女,大概就是趙貴和他的女兒。
他女兒的衣飾瞧著也富貴。
鎮上有錢人家的小姐愛穿的香雲紗,做成了姑娘的裙子。
她頭上,戴著時興的金簪珠釵。
雖然有些黑,五官很標緻。
我收回視線,準備回家。等夜裡,再去趙家探探情況。
恰好,碰到歸來的季成鈺。
他給我們帶了剛出爐的米糕和炙豬蹄。
自從紅燭精那一世,季成鈺外出都會給龍興鎮布上結界。
尋常妖物,靠近不得。
我咬了一口米糕,問:「結界修補好了?」
「嗯,原本一年一補。去年未歸,破了個小洞。」
我拈一塊米糕,塞進他嘴裡:「甜的,你也吃。」
小黃把嘴一張:「我也要喂!」
小白把他擠到一邊:「先喂我!」
得,又要打起來。
我忙讓二人安靜,跟季成鈺詳細說了趙家一夜暴富,還有首飾鋪子失竊的事。
季成鈺也贊同跟我一起夜探趙家。
39
不動聲色潛伏進趙家。
我二人蹲在趙貴臥房的屋頂,聽他對女兒溫言道:
「好蓮兒,爹跟人要談一筆大生意。錢不夠啊。」
原來他女兒叫趙蓮。
趙蓮默了默,才細聲細氣回應:「昨日,才拿了人家一百兩。」
趙貴聞言,把眼睛一瞪:
「你的衣裳不花錢?你的首飾不花錢?把你拉扯這麼大,你該孝敬!
「爹的腿是怎麼瘸的你忘沒忘,家裡著火,是爹將你抱出來,被柱子硬生生砸斷的。
「我要是沒瘸腿,要不是顧著你還小,跟船隊出去闖,早能成就一番事業。
「如今爹想做大生意,你幫還是不幫!」
趙貴說得唾沫星子橫飛。
我似是又被魘住。
耳邊,傳來媽媽的質問。
「我養你這麼大,你欠我的。
「要不是帶著你,本來可以過好日子。
「我憑什麼打你?因為我是你媽!
「要是沒有你,要不是顧著你年紀小沒人帶,我不會辭掉工作,現在一事無成!
「你說心累,你累什麼?我缺你吃缺你喝了?」
腦子像是要裂開。
我定定神,咬下舌尖,恢復神智。
趙蓮被趙貴一番話問得啞口無言,只能怯懦道:
「最後一次了,爹。」
趙貴喜搓搓手,黑臉揚起笑:「好,爹就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
趙蓮回自己屋子。
季成鈺不方便進女子閨房,讓我一個人去瞧瞧。
趙蓮一進屋子,就朝床底下「嘬嘬嘬」,不知喚些什麼。
「吱吱。」
一團灰影自她窗下竄出來。
定睛一看,是小孩拳頭大的白老鼠。
白鼠出來,趙蓮就蹲下,將一塊香噴噴的米餅放在掌心。
「鼠仙,鼠仙。能否再賜我二百兩銀子。
「等爹做成大生意,我定會給鼠仙蓋廟塑金身。」
白鼠爬到趙蓮掌心,兩個短小的前爪抱起米餅。
啃了一口,道:
「好說好說。
「這次,你要給我二十年壽數。」
趙蓮點頭。
我聽到這,哪還會給白鼠取人壽數的機會。
當即顯形,迅捷如電,一把從趙蓮手中奪過白鼠。
趙蓮還未反應,我已攜鼠遁走。
在外的季成鈺見我著急忙慌遁走,緊隨我後。
我簡單跟他講了在趙蓮房中所見。
到家,把那白鼠攥在手裡審問。
白鼠雙眼緊閉,像是被我嚇暈過去。
季成鈺冷冷道:「再不醒來,就永遠別睜眼了。」
話音剛落,白鼠「誒呦」一聲,似是剛剛醒來。
見了季成鈺,白鼠咧嘴一笑,門牙上還沾著米餅:
「天師大人,原來是您啊!」
季成鈺才跟我說。
這白鼠喚作「如意仙」,是個沒什麼攻擊力的小精怪。
日常,喜歡宿在人家裡。
身上混著凡人氣息,若非有心探查,一般無人能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如意仙,可以實現人的願望。
當然,心愿達成的條件是,用壽命作為交換。
也並非真的如意。
只是世人愁苦多與錢財有關。
白鼠別的不行,偷銀子手藝一絕,才得了這麼個諢名。
季成鈺從前捉到過這隻如意仙。
見它不曾沾染邪氣,又實在膽小不傷人性命,就放生了。
沒想到,會在龍興鎮遇到。
40
白鼠一臉諂媚。
季成鈺不管這些,將它放在桌上,嚴肅道:
「老實說,偷了別人多少銀子?」
如意仙站也不是,趴也不是,哆哆嗦嗦。
它不敢隱瞞,竹筒倒豆子般,把給趙家偷的錢都交代清楚了。
「放生你時,我們有約在先。你不可再偷銀子騙人壽命。
「如今落在我手裡,還有什麼狡辯的?」
季成鈺冷臉的時候,瞧著確實很唬人。
如意仙的須子抖了抖,道:「我、我也是救人心切。
「天師大人,這次真的是有原因。」
說著,它毛茸茸的身子站起來,前爪作揖:「饒了小的這一回吧!」
說著它還哭起來,前爪抹淚。
哭一聲,偷看一眼季成鈺什麼表情,然後接著哭。
怪有意思的。
季成鈺讓它把事情始末講清楚。
原來,趙貴喝酒賭錢,欠了一屁股債。
債主上門,趙貴拍拍屁股,躲到外地。
趙蓮一個人在家。
債主掀了趙蓮的豆腐攤,又出言欺辱。
這種事,在趙蓮身上發生過許多回。
趙貴只顧著自己,每次趙蓮受辱,也只能自己忍著。
可這次又有不同。
趙蓮長大了,雖然過度操勞有損容顏,卻依舊稱得上漂亮。
債主便要扯趙蓮回家抵債。
有街坊相護,債主沒得手,放言讓趙蓮等著。
姑娘曉得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道理。
所以回家後,尋根麻繩,就要在橫樑上用脖子盪鞦韆。
白鼠因結界有損,溜來龍興鎮。
正好撞見這一幕。
它爬上橫樑,咬斷繩子,救趙蓮一命。
趙蓮哭泣道:「你救我,卻是害我。」
白鼠不樂意了,心說:我指望救你攢點功德,你居然給我扣黑鍋!
遂問趙蓮想不開的原因。
聽後,白鼠表示可以幫忙。
於是,趙蓮用五年壽命,得了五十兩。
這五十兩,是白鼠去鎮上各家各戶偷來的。
趙貴回來,趙蓮說銀子是仙人所贈。
趙貴怕走漏風聲,說是自己贏了錢。
他自是不知足,一再讓趙蓮再討要銀錢。
於是,趙蓮又給出去一個五年。
前幾天,更是當了十年壽命。
這次,趙貴張口就要二百兩銀錢。
我看,等這二百兩到手,趙貴還得繼續要。
如意仙一口氣說完這些事,綠豆小眼巴巴地望著季成鈺:
「天師大人,如此,能否饒我不死?」
季成鈺沒說話,將如意仙丟進葫蘆里。
我問季成鈺,怎麼處理此事。
他說,要先查明如意仙所言是否屬實。
41
一大早,被時遠時近的吵嚷聲鬧得不安寧。
我起床氣最嚴重!
遂從床上爬起來,套上衣裙。
準備出去罵街。
一推門,發現趙家門前圍著許多人。
「好你個趙貴,白紙黑字的欠條,你敢不認!」
我擠進人群。
趙家門口,一個壯實的漢子一手擒著趙貴,一手拿著按有手印的欠條,對眾人道:
「大夥瞧瞧,趙貴昨夜在賭檔借二百兩銀子。說今天就能還上,如今卻要耍賴!」
邊說,另外兩個壯漢一個給趙貴一拳。
直打得他慘叫連連,撲倒在地。
「蓮兒,快把錢拿出來給三位好漢!」
趙蓮在一邊都傻眼了,哭著趴在趙貴身上:
「不要打我爹,我爹年紀大了。」
又說:「爹啊,你不是答應過蓮兒不再賭了。你不是說,二百兩用來做生意嗎?」
趙貴卻一把將趙蓮推搡開,赤紅著眼:
「死丫頭,教訓起老子了。
「還不把錢拿出來!」
趙蓮有苦說不出。
昨夜如意仙被我搶走,她哪來銀子。
只好嚶嚶哭泣:「沒有,沒有了。」
趙貴不敢打壯漢,還不敢打趙蓮麼。
當即掄起拳頭,捶在趙蓮身上。
此時人群自動讓開一道路,幾個衙役快步走來:
「住手!」
當官的來了,將這一行人全部帶走。
熱鬧沒了,觀眾作鳥獸散。
我一轉身,才發現季成鈺一直站在我身後。
他揚揚手中的肉餅、素包子和豆漿:
「母親親手做的,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我很自然地牽他的手,二人一起回家。
吃早飯時,我嘆息道:
「趙姑娘攤上這麼一不靠譜的爹,也是可憐。」
小黃嘴裡塞著肉餅,含糊不清地說:
「咱們有好多錢,幫她把錢還了就好呀。」
我搖搖頭:
「好事不是這麼做的。而且那些不義之財她也用了,所以,理應受罰。
「即便我幫她還清債務,只要她還放不下趙貴,就還會陷入麻煩之中。」
我甚少對人這麼關注。
季成鈺問:「你似乎很想為她做些什麼。」
「嗯,大概是同病相憐吧。」
被養育之恩死死壓著,難以喘息。
季成鈺的天師身份,官府也得給一份薄面。
我去牢中,見趙貴一面。
我告訴他,他花的所有不義之財,都沾著親生女兒的血。
花一分,女兒就少一刻的壽命。
趙貴原本不信。
他親眼看到我讓白鼠吐出金銀。
才知道原來錢不是仙人贈送。
趙貴先是一愣,而後狂喜:
「那,我家那丫頭還有多少年可以換?」
我早知他貪婪,冷冷道:
「趙蓮年方十七,已經用掉二十年壽命,你還嫌不夠?」
趙貴嗤了一聲:「我女兒,用得著你操心?」
「那你,問過她的意思嗎?」我問。
「有什麼要緊。」趙貴神態癲狂,「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我家蓮兒很聽話。
「快把白鼠給我,再讓蓮兒當掉三十年壽命。不,四十年!」
完全是把趙蓮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處置,而非人看待。
趙貴正說著,忽而一愣,看向我身後:「蓮兒!」
趙蓮滿臉淚水,抽噎道:
「爹。你拿我當什麼?
「我的死活,你都不在乎。」
趙貴不管這些,指著我手中白鼠,大聲道:「快,把老鼠抓起來!
「你聽話,再給爹弄點錢來。」
淚水滾個不停,趙蓮嗚咽搖頭:
「爹,我用了二十年壽命,身子已經病了。再用,真就要死了。」
「混帳東西!」趙貴撲到牆上,怒吼,「我為你斷了一條腿,養你這麼大,你做點犧牲也是應該。」
趙蓮聽到「斷腿」二字,眼淚更加洶湧。
那畢竟是少有的,證明父親在乎她,愛護她的證據。
似乎有些動搖,看向我,囁嚅道:「我——」
跟前塵的我一樣,沒救了。
我看向趙貴:
「一條腿,換一條命?
「趙貴,你把自己所有的苦難歸咎於這條斷腿,是給自己的無用找理由。
「你就是無能。你什麼都控制不了,就只能用這條腿,牢牢綁住趙蓮給你當牛作馬。
「可趙蓮,既不是牛,也不是馬,她是活生生的人。
「她該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你如麵糰般搓圓捏扁。」
這話是說給趙貴聽的,也是說給趙蓮聽的。
言盡於此,我說完直接走人。
後來,趙蓮把新宅子和置辦的衣裳首飾都賣了。
得一百五十兩,先還給一開始被偷的人家。
至於剩下的五十兩,得慢慢還。
白鼠要跟著趙蓮一起。
如意仙除了會挖洞偷錢,還有一項絕活,就是探礦。
只不過,探礦有損自身修為。
為活命,如意仙只能答應季成鈺。
趙蓮賣豆腐,如意仙探礦挖寶石。
等債務還清,如意仙還需在趙蓮身邊做活打工,把應該給趙蓮的銀子補上。
它畢竟騙了人家姑娘多年壽數。
至於趙貴,趙蓮拒絕幫他再還欠賭檔的銀子。
所以趙貴獲死罪。
人死帳消,賭檔不得再找趙蓮麻煩。
趙蓮的豆腐攤又支起來。
賣豆腐時,白鼠就站在她肩上數銅板。
42
婚服的樣衣都已送到。
我試過,讓師傅根據我身形又做調整,就算定下了。
三套頭面,由京中的老師傅做,還有段時間才能送來。
天熱起來。
我貪涼,整日待在冰盆邊。
不出意外,受涼發燒。
季母如臨大敵,得知消息立刻就來照顧我。
其實沒什麼好照顧的,小白他們完全可以。
季母卻很堅持。
看著人給我熬藥,膳食也都清淡可口。
發燒的時候,不時摸摸我的額頭。
她手上,帶著檀木手串的香氣。
觸碰我,莫名讓人很安心。
迷迷糊糊睡著。
夢裡,聽季成鈺被季母數落一頓,責問他怎麼照顧我的。
「你若不對她上心,她嫁你做什麼?
「在外闖蕩,你更需照顧好她。她孤身一人,必定受了許多苦。」
一覺睡醒,季成鈺在我身邊。
他牽著我的手,不知在看什麼。
「這裡,有許多刀傷。」他指著我的手腕。
可那裡,在我看來,什麼都沒有。
哦,險些忘了,季成鈺可以看透我的魂靈。
他大概看到我本來的狀態。
我笑了笑:「現在沒有了。」
季成鈺問:「為什麼,傷害自己?」
「難過憤怒到極致,不能報復別人,只能對付自己。」
我說:「不過,現在的我絕對不會這麼做。
「用他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是愚蠢的。
「我現在會據理力爭,更重要的是,我的心變得很堅強,不會再被裹挾。」
而你,季成鈺。
你和小白、小黃、小黑,還有我們一起經歷的這些,都是我勇氣的來源。
晚上喝了藥,季成鈺勸季母回家休息。
他守著我。
我失笑:「受涼而已,搞這麼大陣仗。」
季成鈺探我額頭溫度,聲音輕緩:
「之前我受傷,你衣不解帶照顧我。
「傷好後,你總不放心,風不許吹著我,雨不許淋到我。
「有一回,我被小黑的飛羽嗆得咳了幾聲,你又是喂丹藥,又是給我添衣服。
「如今我緊張你,跟你緊張我是一個道理。」
我望著季成鈺的眼,想從中找到一分做戲的證據。
他卻忽然俯身,香氣滿懷,親吻我眉心:
「睡吧。明日,有好東西送你。」
心不可抑制狂跳。
久久不能平靜。
明明高高興興入眠,睡夢卻又回到那個家。
明亮的水晶吊燈發出耀眼的光芒。
有人背光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她栗色卷髮下,一張過分白皙的臉,此刻有些扭曲。
母親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眼帘。
她正在生氣,眉狠狠豎起。
在外人看來嫵媚的眼眸,此刻恨不得噴出火來,將我焚燒殆盡。
「媽——」
回應的,是女人斷然揮來的耳光。
「知錯嗎?」
沒有預料中火辣辣的疼。
我抓住她的手腕,在她震驚的目光下,說:「我生病,錯在哪裡?」
「丟死人了,現在都知道你腦子有病,是神經病啊。」
好尖厲的聲音,耳膜疼。
我看著媽媽熟悉的臉,輕輕地笑了:
「我丟人?可你好像只能拿我出去炫耀。
「我跳舞獲獎,你就與有榮焉,在繼父面前說話都硬氣三分;我失利,你就怪我不努力。
「我在學校受到欺負,你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讓我想想自己的原因。
「我說繼父不經我同意進我房間,你說我不懂事,以至於他越來越過分!
「我知道你當單親媽媽不容易,所以你打我罵我都不還手不還嘴。可繼父一家憑什麼打罵我!
「別的孩子有父母當靠山。我被你們折磨到瘋掉,你只有一句真丟人!」
我一改往日的順從。
媽媽慌了,尖叫著讓我閉嘴。
「我是你媽,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要是沒有你拖累,早就過上好日子!」
我笑著笑著,眼淚湧出來:
「笑死人。別拿我當藉口。
「我爸死後,你上班我一個人上下學,自己給自己做飯。
「不論是生活還是學業,都沒讓你操過心。
「說到生活費。爸爸的賠償金很多,完全夠我讀書長大。
「我還記得,有一回我饞肉,求你買個烤雞腿。
「你下班,給我買回來。那個雞腿你反覆說了一年。
「你說你自己都捨不得吃的東西,我要就給了。
「你總是這樣,給一點好處,誇張到偉大的地步。
「最可笑的是,我都信了。自己給自己洗腦,說你是愛我的。
「可身體不會騙人,你抬手我不會覺得那是擁抱,只會下意識躲。
「你對那幾個繼父的孩子,比我好多了。」
媽媽張著嘴,有些無措。
我現在才發現,我站起來,比她還高一個頭。
她仰視我,眼中有水光:
「我打你罵你,你對你要求嚴格!
「我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所以跟人重組家庭。
「你說他們欺負你,我就離婚,帶你走。
「笙笙,你不要這樣對媽媽。」
她朝我伸出手。
我退後一步。
是啊。
她一開始改嫁,對方對我不好的,她就離了。
後來她也煩了,想安穩,就讓我凡事忍讓。
我忍啊忍,忍到繼父借談心的名義抓著我的手摩挲。
我跳起來,給他一巴掌。
繼父惱羞成怒,說我對長輩不敬,說代我媽教訓我。
他抽出皮帶,鞭在我小腿上。
大橘貓護主,上去撕咬……
那些曾經不敢面對的,如今我能坦然回憶。
「媽媽。」我說,「其實那個雞腿真的讓我高興了很久。
「哪怕不是雞腿,你日常對我笑一笑,也能給我帶來抵抗一切的力量。
「我很感謝你從沒拋棄過我。曾經對我來說,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哪怕這個家陰晴不定,颳風下雨,它都是我的家。
「被雨淋濕了,我就把自己擦乾,被風吹個跟頭,我自己包紮傷口。
「可是,你給的力量,終究蓋過你帶來的風雪和外界的雷電。我也會累,會疲倦。」
我說完,媽媽像是站不穩,摔坐在地。
她眼眸全是淚,執拗地向我伸手:
「笙笙,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原諒我好不好?」
我笑了,走過去。
卻沒牽她的手,只是輕輕擦拭她的眼淚:
「媽媽,我不記仇的。說完了,就翻篇了。
「我也是第一次當孩子,原諒我的調皮,任性和不懂事。」
做完這些,我後退著,然後轉身離開。
「笙笙!」
她喚我。
我不再停留,向後揮手:
「媽媽,都翻篇了,往後不要再進我夢裡啦……我已經開始新生活了。」
感到有人用熱毛巾給我擦臉。
睜開眼,對上季成鈺關切的眼。
「做了一個傷心的夢?」他問,「流這樣多的淚。」
「不,其實算是好夢。
「季成鈺我們成親後,繼續冒險吧。下個旅程,說不定會遇到新朋友,經歷更多有趣的事。」
43
次日一早,我醒來時,季成鈺不在身邊。
那種渾身疼痛的感覺再次襲來。
夢魘消失,妖力膨脹帶來的疼痛卻在加深。
我能明顯感覺到,不可煉化的妖力,順著四肢百骸毫無章法地四處亂撞。
「自戕之人,會一遍遍重複生前痛苦的事。
「你居然能走出來,實在稀奇。」
因為太痛了,根本壓制不住,所以系統又跑出來聒噪。
「你做了什麼?」我咬牙問。
系統很無辜:
「這跟我可沒關係。
「你這具身軀已到崩潰邊緣,早晚爆體而亡。
「從前你被夢魘纏身,感官並不清晰。現在你意識特別清醒,對痛的感知當然也加強了。」
無語。
我想起季成鈺今日要給我看個好東西。
強撐著披衣起身。
「你就死撐吧。」系統丟下這一句,自己休眠去了。
季成鈺來找我時,我正坐在合歡樹下看小白他們玩。
「什麼好東西,神神秘秘。」
我好奇地看著季成鈺帶來的巴掌大紅木匣。
他讓給我打開蓋子。
一瞅,裡面是一對小木偶。
瞧著眉眼,一個像我,一個像季成鈺。
兩個偶人穿著縮小版的婚服,和和美美地一起躺在匣子裡。
我把他們拿在手上:「挺可愛的。新婚禮物?」
季成鈺看著沒什麼,耳垂悄然變紅:
「不是,你說婚禮有彩排,我們用偶人代替。」
拿出戲匣子。
我跟季成鈺,一個拿一個木偶。
迎接新婦,敬拜天地,飲合卺酒……
好像真的走完整個婚禮流程。
不知何時,小白他們也湊了過來。
「到時候,我恭喜竹笙姐姐和季大哥,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小白拍手道。
小黃不屑:「土包子,多看看戲文!他們是鸞鳳和鳴,佳偶天成!」
小黑「啊啊」叫了兩聲:「琴瑟和鳴,琴瑟和鳴!」
搞得好像真的成親了。
我一扭頭,發現季成鈺正看著我。
眉目含春,無限溫柔。
沒忍住,我主動牽起他的手,嘀咕道:
「我們明明是冤家路窄,不打不相識。」
他被逗笑。
合歡花落,翩然至我發頂。
季成鈺抬手拈起花,在我鼻尖一點:「你真是我的冤家。」
忽然喉頭一甜,滿腔的血腥氣湧上來。
我忙咽下,嘆氣道:「有點累了,我再去睡一會兒。」
血還是不停上涌,我沒支撐多久,嘔出血來。
季成鈺最先反應過來,他一把攬住我身體,見到地上那點點猩紅,失聲道:
「你痛成這樣,我怎麼絲毫沒發覺?」
他鮮少這樣失態。
語氣焦灼。
說著,他就要探查我身體情況。
前段日子發作時不太疼,我猜出是季成鈺給我分擔了一半。
他在狐狸須手串上下了咒。
將一半的疼痛轉到自己身上。
我不久前,把咒解了。
「我可以自己承受。」我說。
季成鈺還有很多妖魔要斬除,不能因為幫我受損。
我的想法,季成鈺顯然不能接受。
他執意要給我分擔。
我只好說:「那我就抹脖子。」
他第一次沉下臉,閉上眼,深深呼吸著:
「你明知,我想讓你好好活。」
「世界因我多次重啟,怨念叢生。諸多生靈被影響,這就當作是對我的懲罰。
「季成鈺,等我真受不了。你就跟前世一樣,把我放在葫蘆里。我在葫蘆里跟你們走南闖北。」
季成鈺不理我。
我扯扯他的袖子。
好半天,他才悶聲悶氣地說:「好。」
「季成鈺,你喜歡我嗎?」
他終於扭頭面對我,目光一寸寸掃過我的臉。
眼中莫名的情緒翻湧。
很久之後,他垂眸不看我,說:「還沒有。」
放在膝上的手,卻攥成拳。
我晃動鈴鐺:「你的狐狸須子是假貨吧,一點不管用。」
他又沉默了,伸手箍住我的腰,道:
「冤家,我又該如何。」
44
婚期越來越近。
我作為不時吐血的「病患」,得到眾人一致的呵護。
小白跟小黃也不吵了,生怕氣著我。
季母雖不知道我真實的身體情況,也是下足了工夫給我準備美食。
整日在家吃喝玩樂,胖了一圈。
中秋這日,街市上張燈結彩。
各式彩燈高懸,還沒到晚上,我眼睛就看花了。
「哇,好漂亮的大魚燈!」
小白指著被人抬著的魚燈,很是興奮。
「到晚上點亮了更漂亮。」
小黃一改往日愛掐架的毛病,耐心給小白講解其他彩燈。
街上的攤販已經擺上了各種可愛精緻的小巧燈籠。
季成鈺給每人買了一個。
小黑還是個鳥,沒有。
「到晚間,還可以放孔明燈跟河燈。只是人多,小心走散。」
季成鈺對我們囑咐著。
我看向不遠處搭建的臨時戲台:「今晚還有戲看?」
「嗯,幾家富戶一起請了知名的戲班子來慶佳節。」
「晚上一定很熱鬧,我們要占個好位置看!」
我說完,小白小黃紛紛贊同。
我們從街頭溜達到街尾巴。
從糖葫蘆吃到餛飩攤。
肚裡裝著美食,嘴上吃著,手裡拿著,眼睛還在四處掃視有沒有漏吃的。
季成鈺扶額,跟在我們後面追著給銀子。
吃到肚圓,天也黑了。
四下里燈光亮起來。
什麼魚燈、花燈、竹籃燈、宮燈、紗燈,琳琅滿目。
鎮上的大鋪子,都愛在中秋這日「斗燈」。
花大價錢專門請師傅製作大而精美的燈籠,掛在自家門頭。
既氣派長臉,又能吸引遊人。
我們混在人群里,瞅瞅這家的龍鳳燈,點評點評那家的蘑菇燈,歡聲笑語不斷。
季成鈺落在我們身後一步。
驀然回首,燈火闌珊,他沖我無聲一笑。
我才又心滿意足地繼續玩。
看燈,不可避免要猜燈謎。
小白他們算是文盲,我勉強猜中一個燈謎,得了一串糖葫蘆。
季成鈺見小黑他們眼巴巴瞅著,一連猜中四個。
得了諸如花燈、手絹這樣的東西,讓我們自個兒分。
於是,我手上就有了兩盞花燈。
路過趙蓮的豆腐攤,她才收攤。
我把之前買的花燈送她。
留下季成鈺贏來的連理枝花燈。
我覺得意頭好。
趙蓮受寵若驚,道謝後收下。
戲已經唱起來,我們趕過去時只能踮腳從外圍看。
「我背你。」
攀在季成鈺背上,果然看得清楚。
小白和小黃為誰背誰起爭執。
小黃覺得小白年長,該她背。
小白覺得,小黃是個男性,還是個老虎,應該他背。
兩人誰也不讓誰,乾脆都一蹦一跳這麼看。
我光看他們兩個蹦來蹦去,好氣又好笑,拍拍季成鈺:
「走吧,我們去其他地方玩。」
河邊許多人放河燈。
成千河燈,光華熠熠。
花燈蓮花狀,中間蠟燭可點燃。
說是花燈入水,順水流而下,不翻倒的,可保人心愿達成。
我們也未能免俗,放河燈許願。
小白合掌對天道:「願竹笙姐姐早點好起來。」
小黃不甘示弱,作勢要跪,被我薅起來,才道:
「願竹笙長命百歲!」
小黑怪叫一聲:「啊——竹笙長命百歲!」
三個河燈放入水中,匯入河燈群里,擠擠挨挨。
季成鈺蹲下,小心將燈放在水面,輕輕撥水,送遠。
「你的願望是什麼,我說,你就許願我發大財!」
季成鈺失笑:「我許願,你自由自在,不被桎梏。」
心頭一暖,對他展顏。
這時,五臟六腑都忽然火燒火燎地疼起來。
為了不讓季成鈺看出端倪,我忙蹲下,把河燈放了。
「我願,世間怨念消退,邪魔除盡,河清海晏。」
河燈入水,穩穩噹噹地飄出去很遠很遠。
我調整好呼吸,確保自己面容平和才站起來。
季成鈺沒發現什麼異常。
他幫我把碎發別到耳後,然後與我十指相扣。
「好多孔明燈!」小白驚呼。
抬頭看,夜空中,逐漸上升的孔明燈,如同星子般,明亮閃耀。
等回神,小黃已經拿了孔明燈來。
他跟小白共放一個。
我跟季成鈺一起放一個。
季成鈺眸中承載著溫柔夜色,還有點點星火。
我望著他的眼睛。
夥伴嬉戲打鬧。
周邊人群歡聲不斷,笑語連連。
我覺得很幸福,很歡喜。
便對他說:
「季成鈺,我心悅你。
「我們成婚是攻略的一環,但我真的,很喜歡你。
「謝謝你包容我,照顧我。雖然你還不愛我,但我們來日方長!」
孔明燈被點燃。
燈罩逐漸膨脹,帶動整個孔明燈上升。
季成鈺的臉被燈遮住。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心如同蒙上一層紙,緊張得透不過氣。
隨著燈的上升,季成鈺含笑的眉眼而重新出現在我眼前。
我忽然鬆一口氣,鼻子酸酸的。
上前抱住他,耳朵貼著他沉穩跳動的心。
腹痛如絞,壓制不住的血,自唇邊蜿蜒而下。
我手忙腳亂去擦。
卻聽季成鈺沙啞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竹笙,我亦心悅你。」
「轟隆!」恰如雷霆乍然響起。
我聽到系統一聲:
「攻略成功,即將脫離世界!」
忙抬頭去看季成鈺,他垂首看著我,抱著我的手微微顫抖。
兩行清淚,自他眼中垂落。
我想用手去擦。
卻發現自己手指像是沙塵般,寸寸消散,然後是手掌,接著是手腕……
根本無法觸碰他。
不僅是我的手,還有我的腳和腿,都在一點點消失。
「你自由了,竹笙。我愛你。」他說。
人們還是在笑著鬧著。
只有季成鈺,在流淚。
我沖他笑了笑,努力將唇湊到他唇邊。
在快挨到他下巴時,徹底消失。
意識隨孔明燈不斷上升。
我看到自己站過的地方只剩下衣裙。
季成鈺還保持著擁抱我的姿勢。
意識越升越高,我看到山川在我腳下。
那些黏稠的戾氣、邪氣,變得很淡很淡。
時輪歸位,積累的怨氣和邪氣也隨之消弭。
終於,我的意識飛出這個小世界,停在一個純白空間。
「你攻略了一個神。」這是系統的聲音。
「不,是他攻略了我。」
「反正他愛上你,任務完成,說說你的心愿。」系統說。
我沉浸在季成鈺說愛的震驚之中。
心裡自然是對季成鈺割捨不下。
況且夢魘解開,我對生活充滿希冀。
「我本來要成為,可以在宇宙中來去自由的風。」
自由自在,無悲無喜,不被桎梏。
「那現在呢?」
「現在,我想親身去感受生活的美好。」
系統嗤了一聲:「別扯那麼多,你就是墜入愛河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
系統說:
「得了。你就去他身邊當一陣風吧。
「好好修煉!或許能與他一同歸位。」
我還沒弄清楚什麼意思,就覺得天旋地轉。
一下子從天上墜落。
「呼——」
「起風了?」有人在吵嚷。
孔明燈漫天飛舞。
底下人群熙熙攘攘。
我卻一眼就看到半蹲在地,慢慢捧起我衣衫的季成鈺。
我想也沒想,飛速向下,颳起大風。
風起,衣衫獵獵作響。
季成鈺晃神間,我已經鑽入衣服里,勉強用人形撐起衣裳。
因為季成鈺捧著衣服。
就這麼變成打橫抱著我。
我笑彎眉眼,對上他紅通通的眼睛,道:
「未婚夫,一個人傷心什麼呢?」
季成鈺愣了愣,一笑之後,竟然抱著我哭了。
「別哭別哭。我現在是小小的風靈,人形維持不了多久。」
「那,還能成婚嗎?」他問。
能啊,必須能。
不然我回來幹嘛。
「我們成親後,還得繼續闖蕩江湖。」
「嗯。」
我們緊緊相擁。
這次的中秋,是個團圓的好日子。
我這嚮往內心自由的風,也終於尋到歸處。
番外一
季成鈺對我們的婚姻生活,還是頗有微詞的。
比如我們準備好好研討一下有關人類繁衍生息的重大活動時。
進行到一半,我因力量不穩定「呼」一下從人變成風。
吹得季成鈺臉都青了。
他憤而洗冷水澡。
我凝成白色的風絮,打著旋在他面頰蹭了蹭:
「小鈺鈺,別生氣嘛。」
某人長發貼著緊實的胸肌, 水珠滴滴滾落。
看得我心痒痒。
準備占便宜時, 被他揪住。
「從今日起, 我盯著你修煉。
「完不成任務, 就……不准你跟小黃玩!」
「不要啊, 太可怕了。」
我求饒。
瞬間來了精神, 又變成人形,正正好落在季成鈺浴盆中。
「咳咳, 夫君, 共赴巫山否?」
我朝他勾勾手指。
季成鈺面上潮紅未褪, 聞言欺身上前。
很不湊巧,水太冷了。
我一哆嗦,又變成風。
季成鈺無語望天:「你真是我冤家!」
番外二
很多年後, 邪魔除盡。
純良的精怪, 都登記在冊,與人共存。
人有朝廷管,妖歸緝妖司管。
小黃成了鎮守一方的大妖。
小白專注醫術, 在四方遊歷。
小黑,它還是那個鳥樣。
我修行小有所成。
形態可自由切換。
季成鈺對我們婚姻的那點小小微詞, 終於也沒了。
我開一家茶室, 招待需要幫助的妖怪和人類。
有一回,我幫九尾狐用人間律法懲治了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九尾狐問我要什麼報酬。
我指了指她本體的鬍鬚:「有沒有掉的狐狸須子,給我點。」
九尾狐很奇怪,問我拿著個幹什麼。
我就把季成鈺告訴我這玩意能催動情絲的事說了。
九尾狐樂不可支, 大呼:「還是天師大人會玩。」
我才知道自己被騙。
當晚綁住季成鈺雙手, 蒙住他的眼睛,騎在他身上「嚴加拷問」。
「季成鈺,老實說, 為什麼騙我。」
手則不輕不重地在男人腰上一掐。
身下,季成鈺薄唇微張, 喉結難耐地一滾:「笙笙, 我錯了。」
「錯哪了?」
「錯在......」
他聲音啞得不像話, 低沉得聽不清。
我憋著笑,趴在他胸膛, 把耳朵湊過去聽。
不料,他長腿抬起,一挺腰。
等回神, 我被他壓個結結實實。
「錯在,沒及時告訴你,我愛你。」
蒙眼的布帛被他扯下。
「後來, 你說你想變成風, 我便更不願自己的真實心意成為你的枷鎖。
「你被生母養育恩情裹挾太久,我不想成為第二個綁住你的人。」
「如果覺得一切都是假的, 離開時, 你就不會想太多。」
他垂下頭, 細細密密的吻,落在我臉上。
「可是,笙笙。當我不忍心看你受苦, 主動放你走後。我又後悔了。
「好在,你回來了。」
我也熱烈地回應季成鈺。
自願的事,怎麼能說是裹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