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跟著附和:
「我看啊,那姐就是在裝可憐!」
「就是就是,曜哥,繼續晾著她!」
啪嗒。
路曜把手裡的玻璃杯重重放下。
「我出去抽根煙。」
蜜蜜站起來:「我陪你去。」
「不用。」
路曜擺擺手,逕自走到屋外。
山頂的風從走廊灌進來,冷得瘮人。
路曜翻開通訊錄,給梁雪撥視頻,仍是無人接聽。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此時的室外溫度降到了零下,路曜免不了有些擔心。
萬一她摔下去的時候弄傷了腳呢?
萬一她手機恰好摔壞了沒法求救呢?
路曜決定親自去找梁雪。
就當是分手前再盡一次責任吧。
9.
路曜一路飆車,半個小時不到就趕到了滑雪場。
遠遠就看見隔離帶把北坡圍得嚴嚴實實,幾個穿反光背心的救援人員正低聲交談。
路曜心裡咯噔一跳。
他抓住最近的保安,聲音是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發生什麼事了?」
保安道:「有個姑娘摔進雪坑,救護車剛到就不行了……」
話音未落,路曜已經扯開隔離帶沖了進去。
「梁雪!」
這個時候,他終於不再裝啞巴。
「梁雪!」
「你出來!」「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你不是說要讓我治好嗓子,想聽我說話嗎?」
「我講給你聽……」
路曜的嗓音被山谷的夜風割裂。
聽著像在哭訴。
有醫生走過來:「你認識死者?」
「死者」兩個字刺得路曜眼底一陣發黑。
他晃了晃:「你瞎什麼逼話?!她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已啊。」
無端被罵的醫生生氣地板起臉:
「你哪位啊?跟她什麼關係?」
路曜如鯁在喉:「我……是她男朋友。」
醫生挑眉:「路曜?」
路曜眼底一震,鬆了口氣:「我就知道她沒事,她告訴你我的名字的吧?」
醫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在她手機備忘錄上看到的。」
「上面寫著她的遺書。」
「你這男朋友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逼得人家小姑娘死了都不願意見你。」
路曜感覺腦子裡仿佛有一千根針在扎他。
「什麼死不死的!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投訴你?」
醫生翻了個白眼:
「死者本來就患有晚期骨癌,掉下雪坑後,她的右腿骨折,根本沒法爬上來。」
「再加上失溫引起的多器官衰竭,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路曜聽著「晚期骨癌」四個字,猶如五雷轟頂。
她從來沒告訴過他。
她疼得整夜睡不著的時候,他只是不耐煩地翻身背對她。
她咳血的時候,他以為她只是感冒。
她瘦得幾乎脫相,他卻以為她是摳門摳到不捨得買吃的。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什麼都沒發現。
在她痛苦萬分的時候,他在幹什麼?
他在和朋友們想著要怎樣去戲弄她。
在她拿出最後的存錢罐,只為了滿足他的卑劣玩笑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路曜不敢想。
喉嚨里好像被填滿了冰塊。
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路曜頹然跪下,雙膝重重地磕在雪地上。
醫生看他這幅模樣,心中瞭然:「你不會是連女朋友病了都不知道吧?」
他祈求般望向醫生:
「她呢?」
「把她還給我好不好,求您了。」
「她不見你,」醫生嘆一口氣,「已經通知她的聯絡人接走了。」
「是誰?」路曜急急追問,「她爸媽根本不過問她的死活,她能聯繫誰?」
醫生已經不想再跟他說話,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接走了。」
「我說你也別再問了,既然是死者的遺願,還是遵守一下比較好。」
路曜趔趄了兩步,差點沒站穩。
正在這時,雪場經理舉著平板擠過來:
「路少,您看看這是不是您朋友?」
畫面里,蜜蜜用力朝梁雪撞過去,看著她摔進雪坑。
純良無害的面容上布滿了惡毒。
路曜死死盯著監控畫面,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在血管里凍結成冰。
她那時候是不是已經疼得說不出話?
是不是在雪坑裡等了他很久?
而他甚至沒去找她。
路曜雙腿一軟,跪在雪地里,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嗚咽。
「……對不起......」
可風雪呼嘯,再也沒人回應他了。
10.
三年後。
我重新回到闊別已久的城市。
飛機剛落地,路家的車就到了。
林院長親自來接我。
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雪,歡迎回來。」
我也回抱她,卻在與她錯身的瞬間微微沉下眼。
整整三年的試藥治療期,其間艱辛危險,三言兩語根本不足以概括。
好幾次因為藥物作用痛得死去活來,其他醫生都看不下去想要停止。
林院長卻冷漠地開口:「加量,熬不熬得下去,是她的命。」
最嚴重的一回,我呼吸全無,進入假死狀態。
可當時的意識其實是清醒的。
我聽到林院長嫌棄地嘖了兩聲:
「還以為她為了路曜能堅強點,原來也是個不頂用的。」
「她家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不用再通知了,直接送殯儀館。」
她那時的聲音,像極了把我當猴子耍的那群有錢人。
強烈的不甘把我從鬼門關拖回了人間。
從那以後,我的身體竟然適應了藥效。
三年下來,竟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這次回來,我將以義女的身份隨林院長出席各大發布會,以此來彰顯她的功績。
「跟我去一趟老宅吧,」林院長笑著說,「今天家裡聚餐,也該讓他們認識認識我的乾女兒了。」
「還有,你不是早就想看看我那兒子了嗎?」
我迎上她的笑容,裝作羞澀道:「嗯,不知道路曜還記不記得我。」
林院長透過後視鏡,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你當初玩那一出假死,可讓他狠狠難過了一把。」
「他一點不顧青梅竹馬的情誼,要把沈蜜蜜送進監獄,還是我和他爸費了老鼻子勁,才把他勸了住。」
「這三年,他到處找你的骨灰墓地,還是我給找理由忽悠過去的。」
「女朋友更是換了不知道多少個,個個都有你的影子。」
「要我說,你的這一手玩得夠絕。」
「不過,醜話我說在前頭,我可以接受你們在一起,但他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上流圈的公子哥,少不了要聯姻。」
「等他日後結婚,你就必須隱到角落,不讓任何人發現,明白嗎?」
我乖巧地點頭:「明白的。」
林院長對我的識時務挺滿意,轉頭遞來一隻玉鐲:「戴著去,跟你身上的旗袍挺稱。」
我感激地接過,裝作愛不釋手的樣子。
等她輕蔑地轉開臉,我的唇角也勾出嘲諷的笑容。
她既然很喜歡我這副戀愛腦的樣子。
那就表演給她看吧。
就像當初路曜表演給我一樣。
11.
到達路家老宅的時候,路曜還沒回來。
其他人並沒有把我看在眼裡。
畢竟像我這樣的窮人,在他們眼裡就是顆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棋子。
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路曜終於出現了。
我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我身後三步遠的地方。
呼吸聲很重,像是跑了很遠的路。
「梁雪。」
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我緩緩轉身,唇角勾起一抹得體的微笑:「弟弟來啦?」
路曜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瘦了很多,那張曾經意氣風發的臉如今稜角分明得近乎鋒利,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
真有意思。
原來這三年,他過得也不好啊。
「你……沒死。」
他的聲音在發抖。
我輕笑一聲:「怎麼,很失望?」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
「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聽到媽媽說你是她乾女兒,我都不敢相信。」
「要不是她把你的照片給我看,今天我肯定不過來!」
「小雪,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一連串的質問下來,路曜的眼圈已經紅了。
我任由他抓著,甚至微微偏頭,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
「弟弟這是做什麼?」
「別這麼叫我!」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你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嗎?」
路曜像失控的野獸,一步步將我抵在陰影里。
「玩夠了嗎?」
「看著我發瘋很有趣?」
我像從前那樣,伸手幫他理平衣領上的褶皺:
「可是你之前就是這樣玩我的啊。」
「是你自己說的,我和你不是同個世界的人。」
路曜猛地扯開領口,露出心口上紋的「雪」字:
「小雪,你聽我說,我是愛你的。」
「直到你離開後,我才意識到,我真正愛的人,其實是你。」
「都怪我被蒙蔽了雙眼,竟然都沒有察覺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幸好一切還來得及,我們重新在一起,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我在心中冷笑,然後慢慢湊近,嘴唇幾乎貼上他耳垂:
「可是以後我是你姐姐了呀。」
「難道你想被別人說搞自己的姐姐?」
路曜渾身僵硬:「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我親姐。」
我輕笑著退開:「那也不行。」
「明天我和陳氏藥業的公子有約,弟弟要一起來嗎?」
路曜的眼睛更紅了,像是被拋棄的大狗。
他還想發瘋,可我逕自越過他,迎向走過來的林院長。
我親昵地挽住她:
「乾媽,明天我要去見陳公子,今天得去做個 spa,先走一步咯。」
我知道路家一直想拿下跟陳氏的合作。
我主動提出要去見那個二世祖,林院長肯定會跟我打配合。
她咧開笑容,輕輕跟我說:「玩欲擒故縱嗎?」
我表現得有些驚訝:「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住您呢。」
林院長臉上浮起得意:「你這些花招,都是我當年玩過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