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前世死前,才曉得那年相親宴上,翟鶴不僅勾引了我,還勾搭上了我身邊的女官陸氏。
兩人在雲國王宮便暗通款曲,這些年一直是她在暗中將我的消息傳遞給翟鶴。
後來她被封為美人,就是那個被我不小心摔落地的陸美人。
按照大周習俗,未婚夫婦在完婚前不能見面。
於是這一個月,我一直沒有見裴清許,哪怕他主動派人給我送禮物示好,我都沒有搭理他。
漸漸有流言傳出,說我其實很喜歡那個小馬奴。
之所以處處折磨他,純粹是變態。
聖上得知我與裴清許大婚,下令城中當日解除宵禁,歡歌宴飲一天一夜。
大婚出門時,陸女官幫我蒙上蓋頭。
我突然抓住她的手,從銅鏡里定定地看著她。
「你三歲那年,母后將你從屠夫手中買下,還抱回王宮養大,這些年我一直將你當作親姐妹,今日我出嫁,你可有什麼話要同我說,或是什麼事瞞著我?」
我在給她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畢竟這一世她還未真正做出傷害我的事情。
陸女官慌張地飛速眨了幾下眼睛,低頭道:「奴婢無話可說。」
我垂下手,默默地蓋上蓋頭。
原來十幾年的姐妹敵不過只認識了一個月的男人。
送親的隊伍在朱雀街上走過,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而此時翟鶴的大軍悄無聲息地前往都城長安外,大敞的城門如無人之境般誘惑著他帶兵深入。
隨著他一聲令下,寒國大軍長驅直入,直奔城門而來。
「給我殺進去,取雲意公主首級者,賞千金!」
看來是恨我恨到骨子裡了。
可是大軍才剛到城牆下,頃刻間,無數箭矢如黑雲壓頂一般從天而降。
大敞的城門內湧出潮水一般的禁軍,身後更是有趕來的京畿駐軍形成包圍之勢。
寒國大軍瞬間變成瓮中之鱉。
變故發生得太快,翟鶴瞪大雙眼,震驚地看向四周。
「不,不,這絕不可能!」
而我與裴清許身著婚服出現在城樓之上。
我拄著下巴,饒有興致地俯視著翟鶴。
「翟鶴,你若是再給我跳個火圈,或是趴在地上學幾聲狗叫,我便饒你一命。」
事已至此,翟鶴自然明白這是一場為他精心準備的圈套。
只是他想不通,怎麼都想不通。
「你是故意將我放走的,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
「若非我故意為之,你又怎麼能在我的手掌心裡逃走?」
就連之後和裴清許吵架,也都是做戲給陸女官看,為的是讓翟鶴以為是裴清許吃醋才將他故意放走。
翟鶴以為趁著我們大婚放鬆警惕時就能攻下都城。
翟鶴頹然地向後踉蹌了兩步,猛地抬頭看我:「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計劃的!」
「那就要問問你的陸美人了。」
我讓人將陸女官趕出城門,將她丟在翟鶴面前。
陸女官嚇得雙腿癱軟,跪倒在地攀扶著翟鶴的衣擺。
「將軍,不是我!我是忠於你的,你要信我啊!」
可翟鶴卻怒目而視,一腳將陸女官踢開。
「賤人!」
咔嚓一聲,陸女官纖細的脖子被掐斷,頭顱搖搖晃晃垂下。
前世被翟鶴當成寶貝的陸美人,被他親手斷送性命。
終究是陪伴我十幾年的人,我下意識閉上眼。
裴清許將我攬入懷中,輕柔地捂住我的眼睛。
耳邊傳來他威嚴冷峻的聲音:
「全部拿下。」
11
經此一戰,寒國不攻而破。
我與裴清許的大婚照舊進行。
是夜,我枕著裴清許的腿躺在貴妃榻上,他輕輕把玩著我的髮絲。
我幽幽嘆了口氣:「經此一戰,又有許多人要說你陰險狡詐,手段狠辣。」
他輕笑一聲:「我不在乎。」
「我們裴大人的惡名都是那幫孫子造謠的,為的就是讓你被天下人唾罵,日後好有理由征討你。」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前世我也曾造謠汙衊過他。
將他毒殺那日,我故意誹謗他對我意圖不軌,為求自保才殺了他。
他端著酒杯眼底帶笑,:「公主所言不假,裴某確實對你有情。」
思及此,我撐著身子坐起來,雙手摟住裴清許的脖頸,認真地看著他。
「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為何對我這般好?」
「就知道你早就把我忘了。」裴清許笑著捏了捏我的臉,「你可還記得,有一年你隨父親上京參拜,曾在雪地里救過一個快被打死的少年,那個人,就是我。」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隱約間似乎有這麼一段記憶。
只不過經歷前世種種,少女時發生的事已經太過遙遠。
那年我隨父親第一次來到長安,感嘆這裡的富庶繁榮時,突然發現一夥家丁正在暴打一個少年。
我讓護衛救下了他,還給他安身的盤纏。
「叔嬸毒害了我爹娘,還搶奪了我的家產,他們本想將我也打死,卻意外被你救下。」
我暗暗吃驚,想不到裴清許還有這樣的過去。
「那後來呢,你又回長安找他們算帳了嗎?」
裴清許勾唇一笑:「我將他們的血在我爹娘的墓前一點點放干,又將他們的屍身丟去喂狗。」
也是從這件事起,裴清許的惡名傳遍四方。
我心疼地摸摸他的臉,裴清許笑著將我揉進他的懷裡。
「裴清許,我跟你說一個秘密,是出嫁那日父王告訴我的。
「其實我根本不是鳳凰天命,我母后生我時難產,鳳凰天命的傳言是她臨終前想到能保住父王與雲國十數年的辦法。」
我們的家人都在天上保佑著我們, 盼望他們的孩子能夠一生順遂,平安無憂。
12
龍鳳燈燭燃了一夜,裴清許也折騰了一夜。
清早,我睏倦疲累地趴在床邊,裴清許倒是神清氣爽。
他俯身捏了捏我的鼻尖。
「夫人為何這樣看著我,可是昨夜讓你不滿意?」
我一巴掌扇在裴清許臉上, 沒好氣道:
「滾!」
候在一旁伺候穿衣的侍女如同見了鬼一般, 瞪大雙眼。像是在說她從未見過有人敢讓裴大人滾。
偏偏裴清許自己十分受用, 傻笑著摸了摸挨打的那邊臉。
下人進來通傳, 說翟鶴在獄中吵著要見我, 還瘋言瘋語說著本該娶我的人是他。
裴清許眼神一冷,身上透著濃烈的殺意。
「找死。」
「等等。」我拉住裴清許, 「讓我去。」
13
天牢內,翟鶴穿著囚服縮在角落,抱著雙腿念念有詞。
「我才是天下之主,為什麼會這樣,一定是我沒有娶她,一定是……」
他聽到我的腳步聲,如餓狼一般撲了過來, 死死抓著欄杆。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翟鶴如今的模樣不人不鬼,哪裡還有往日做大將軍時的神采飛揚。
看來他也擁有了前世的記憶。
我只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他更加著急。
「你也重生了對不對?不然為何會如此恨我!雲意, 前世都是我鬼迷心竅,聽信了陸美人的讒言, 其實我是愛你的, 你死後我追悔莫及,沒過多久也思念成疾病逝了,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看他還蒙在鼓裡, 我告訴了他一個秘密。
「你早早病逝並非思念成疾,我們雲國有一種毒藥, 可以抽幹人的精氣,陸氏剛好也會調配。」
翟鶴萬萬沒想到,他自作聰明收買了我身邊的人,卻不想毀掉他的也是他選的人。
他崩潰地大喊大叫, 腦袋拚命撞向牆壁,撞得頭破血流。
「我是天子!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一般,一遍遍撞上去。
我離開天牢時,裴清許就站在朝陽下, 他沖我伸出手。
「夫人, 我接你回家。」
14
翟鶴撞死在天牢, 死時面目全非, 被丟去亂葬崗。
聽聞那夜有野獸突襲, 他屍骨無存。
又過了十年,大周幼帝成長為一位能獨當一面的君王。
在他的雷霆手段下,終於天下歸一。
裴清許尋了個清閒的外放, 帶著我一路遊山玩水。
爹爹退位後也來我們隱居的地方生活。
他熱衷於與村民們蹲牆根閒聊,如尋常人家的阿翁一般簡單快樂。
我想,這才是娘親臨終前最希望見到的好日子。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