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來便是鳳凰天命,及笄那年引天下君侯爭相求娶。
我卻在相親宴上看上小馬奴,為了他叛國而逃。
我殫精竭慮扶持他登上帝位,可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廢棄。
他撕下往日溫柔的偽裝,面對我的逼問時直言道:
「就算不靠你這隻野鳳凰,我也能成為千秋霸主。」
那日萬馬奔騰,共賀新帝開創盛世,而我死於馬蹄之下。
再睜眼,我回到了相親宴那日。
我拿著梅枝,徑直走向那位令天下諸侯都聞風喪膽的奸佞權臣。
「大人府中,可缺個當家夫人?」
1
漫天大雪紛紛,一如我死去那日,寒意刺骨。
「公主,與您相看的諸位郎君都已在前殿等候,還請您移步。」
我裹緊了大氅,又接過湯婆子,這才出了門。
自重生後,我變得格外怕冷。
路過花園時,滿園蕭瑟,唯有一枝紅梅開得格外嬌艷,我不顧寒風折下了一支。
「走吧,去見他。」
「是見他們吧?」
我笑而不語。
今日相親宴,我想見的人,唯有一個。
我緩緩步入前殿,引來殿內眾人紛紛注目。
視線一一掃過他們的臉,與前世的記憶漸漸重疊。
若非我的鳳凰天命,只怕我們小小雲國百年都難以聚齊這麼多足以攪動天下局勢的大人物。
如今天下,皇室式微,各諸侯分庭抗禮已有數十年。
在座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一統天下的那個人。
而娶了我,便能名聲大噪,俘獲民心。
寒國國主率先起身道:「我為雲意公主準備了一匹千里馬作為見面禮,馴馬師就候在殿外,可以隨時帶你去看那匹馬。」
我回頭看向殿外,院中果真跪著一人。
寒冬臘月,翟鶴赤著上身,露出精壯緊實的肌肉,臉蛋更是一等一的俊朗剛毅。
他肩上已積了厚厚一層雪,微微凍紅的臉頰平添幾分我見猶憐。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示弱地向我看過來。
前世我就是被他這副皮囊迷了心竅,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一見鍾情。
畢竟精糧吃多了,總想嘗嘗粗糠。
我心中冷笑,寒國國主這是知道自己年老色衰,毫無競爭力,所以才挑了個年輕的來勾引我。
直到前世我為了翟鶴叛國而逃後,我才知曉他並非馬奴,而是寒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從始至終這都是一場為我精心準備的陷阱。
不過很可惜,這一世我不準備跳了。
我淡淡地收回目光。
「既然是馴馬師,便讓他去王宮馬廄伺候,沒有詔令,不得到前殿來。」
「什麼!你竟然讓他……」
我一臉無辜地看著寒國國主:「怎麼,國主捨不得了?」
「怎麼會,既然人給了公主,那就任由你處置。」
我一定,好好「處置」他。
不過現在我還有要緊事。
我走過長長的席位,在按照尊貴排列的坐席間,停在了最前面。
我遞上手中的梅枝,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笑著開口:
「大人府中,可還缺個當家夫人?」
2
裴清許此番前來,是代表大周皇室來送賀禮的。
原本這場相親宴與他並無關係,因著他身份最尊貴,故而也被邀請出席。
他一身肅穆玄衣,面色冷峻,怎麼看都不像是希望引起我注意的裝束。
清冷的眸子抬眼看向我,一開口嗓音卻情不自禁軟了下來:「公主殿下莫不是在說笑?裴某可不是與你相看的郎君。」
若不是有前世的記憶,還真被他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給騙到了。
前世我站在翟鶴身後,與裴清許鬥了數年,幾番他有機會要我的命,卻都放了我一馬。
他是翟鶴蕩平天下最後的阻礙。
我擺了一場鴻門宴請裴清許前來,他明知我遞給他的酒有毒,卻還是毅然喝下。
臨終前,他將暗衛調令塞進我手中,說他再不能護著我了。
可我卻因令牌沾了他的血,厭惡地丟開。
直到我臨終前才想明白,原來裴清許早就知道翟鶴並非良人,他臨死還在為我求一條生路,可惜我沒有珍惜。
此時大殿中,我彎下腰,與裴清許的距離拉近了些,直視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
「裴清許,我要嫁給你,你娶不娶?」
修長乾淨的手隱在寬袖下,似是在克制,攥出了青筋。
就在我準備起身離開時,他突然一把抓住我手中的梅枝,順勢將我拉到身前。
我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心亂成漣漪。
他喉結滾動,嗓音堅定:
「我娶。」
滿庭譁然,唯有我笑望著裴清許。
想來他們都覺得我瘋了。
大周皇室還苟延殘喘至今,就是因為有裴清許這張底牌。
他是天下皆知的奸佞,手中沾染無數無辜之人的鮮血。
也正是因為他的雷霆手段,各諸侯才不敢對大周幼帝下手。
可以說,裴清許就是他們最想弄死的人。
寒國國主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厲聲道:「公主簡直是胡鬧。裴大人何時說過要娶妻,你不想嫁人,也莫要耍我們。」
「沒錯,今日你必須要在我們當中選一位夫婿。」
「若你不給個說法,我楚國的鐵蹄必定踏平你雲國!」
我沖裴清許眨眨眼:「都是你惹出來的,你來擺平。」
裴清許似是沒想到我這般不講道理,無奈一笑,施施然起身。
他手持白玉摺扇將我推至身後,雲淡風輕地看著諸侯。
「諸位後宮有美人無數,但裴某後宅空空,此生只求夫人一人,難道你們也要踏平裴某的府邸?」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自然是不敢跟裴清許硬碰硬。
上一個敢跟他叫囂的國主,如今頭顱還在定安門上掛著。
裴清許放言,必要風乾成灰才能取下。
我拉過裴清許的手,幽幽地看向殿外。
「大人,你英武神姿,那匹千里馬與你最是相配,我想將它送給你。」
此時殿外被凍得嘴唇青紫的翟鶴渾身一僵。
3
父王對於我要嫁給裴清許這件事嚇了一大跳。
不過驚嚇之餘,更多的是為我擔憂。
「都怪父王無能,讓你被裴賊搶了去。」
我哭笑不得:「相親宴那日怎麼看都像是我在強搶他吧……」
「你當真心悅於他?若你不願,父王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會為你爭得一條逃生之路。」
我感動地抱住父王。
父王是個慈悲的人,可在這亂世中,心腸軟的人註定無法成為霸主。
前世我為了翟鶴私奔叛國,父王為我頂住朝臣們的非議,後來我回雲國借兵,父王也毅然決然地借給了我。
可恨翟鶴那個喪良心的白眼狼,讓我雲國士兵做前鋒炮灰,之後才能不費一兵一卒吞併雲國。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堅定地看著父王:「我傾慕裴清許已久,只願嫁與他一人。」
父王大笑,突然高聲道:「如此,大人可以放心了吧?」
裴清許從屏風後走出,耳根有些不自然的緋紅。
父王解釋說,裴清許擔心那日我逼婚只是不想嫁給那幾位國主,這才找他當擋箭牌。
若是我不願意,他不會強人所難,只當婚約不作數。
我笑著打趣他:「裴大人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沒錯,所以重生後我想了許久,嫁給裴清許才是我最明智的選擇。
在這亂世中,也只有依附他才能護得住雲國。
婚期定在下個月,三日後我便要隨裴清許回長安。
臨行前,父王要我清點自己的陪嫁。
按照禮制,需要選奴僕百人隨我出嫁,而馬夫自然也在其列。
我正好想去馬廄瞧瞧我們忍辱負重的翟大將軍。
坐著轎輦來到馬廄的時候,內官正在訓斥著什麼人。
「連喂馬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是如何當上馴馬師的?我們這兒可不養閒人,你若是干不好就給我滾出王宮!」
緊接著,便是一道響亮的皮鞭落下的聲音。
「慢著。」
轎輦緩緩停在馬廄旁,我掀開金絲紗簾,垂眸幽幽地看向翟鶴。
他不動聲色地將衣領扯鬆了些,露出裡面精瘦健壯的身材。
這種低等勾引人的手段,竟是他一國大將軍能做出來的。
翟鶴單膝跪地,仰頭可憐兮兮地看向我。
「多謝公主出手相助。」
我掩唇笑了一聲,指甲戳在他心口的位置。
「脫掉,跪好。」
4
翟鶴嘴角揚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冷笑,他定是覺得我已被他的美色所惑。
可是下一瞬,我拿過皮鞭,狠狠地抽在他的後背上。
小麥色的肌膚瞬間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鞭痕。
翟鶴悶哼一聲,震驚地回頭看向我。
女官厲聲道:「再亂看就把你的狗眼挖出來!」
我被震得手心發麻,隨手將皮鞭丟給女官,輕飄飄道:「不服管教的奴隸就該這麼責罰,給本公主抽他二十鞭子,打完後再在雪地里跪上兩個時辰,直到他知錯為止。」
暫時還不能在雲國要了翟鶴的命,不然正好給了寒國發兵的理由。
但一番懲罰下來,不足以要他的小命,卻也能讓他脫層皮。
我愜意地閉上雙眼,欣賞著翟鶴被打得皮開肉綻的聲音,真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二十皮鞭抽完,翟鶴已經渾身血淋淋,趴在雪地上哀怨地看著我。
「公主可是對在下不滿?」
若我現在就將他拒之千里,他必然會偷偷回寒國,那我還玩什麼?
「不,你很特別,我對你特別感興趣。」
翟鶴眼中果然又燃起希望,似是在糾結著什麼。
晚些時候,暗衛來通報,說翟鶴跟一個神秘人在王宮偷偷見面。
我問:「他們都說什麼了?」
「神秘人要翟鶴跟他回寒國,但翟鶴不肯走,想留在王宮伺機接近公主。」
「還有呢?」
暗衛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我的臉色,為難地說:
「他說雲國公主的口味有些獨特……還讓神秘人給他準備些紅繩、皮鞭、辣椒水之類的東西。」
我嫌棄地撇撇嘴,我看分明是翟鶴自己感興趣吧。
暗衛走後,我吩咐女官將翟鶴調來我宮中,明日為諸位國主餞行宴上我要帶他同去。
一大清早我就被院外的爭執聲吵醒。
我起身出門,看到院中的畫面倒吸一口冷氣。
翟鶴赤著上身,反手綁著紅繩跪在雪地里,見我出來膝行兩步上前。
「公主,昨日是我伺候得不好,惹你生氣了,還勞煩你親自動手懲罰我。今日您不計前嫌還要親自帶我去宴會,我萬分感激,以後定會常隨公主左右伺候你。」
而他身旁投來一束幽怨的目光,裴清許修長的身體挺得筆直,寒氣逼人,他挑了挑眉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看著翟鶴,抱臂冷哼:「行,你就穿成這樣跟我一同去赴宴。」
反正到時候揭露身份丟人的不是我。
裴清許有些泄氣地轉過身去,我小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大手,仰頭含笑望著他。
「大人,你我夫婦二人一同赴宴吧?」
他嘴角微抿:「嗯。」
我們裴大人真好哄。
5
翟鶴跟在我與裴清許身後進入宴會殿。
他躲避著寒國國主刀子一般的視線。
我笑著對眾人道:「諸位在這寒冬臘月來我雲國做客,我特為大家準備了一個節目。」
我拍了拍手,宮人們立馬抬著幾個大小不一的鐵圈進來。
火摺子一一點燃鐵圈,殿內瞬間暖和起來。
「我新得的馬奴身手矯健,就讓他為諸位表演鑽火圈。」
除了寒國國主臉黑得像墨,其餘國主都饒有興致地看向翟鶴。
畢竟真人鑽火圈可不多見。
翟鶴緊緊攥緊雙拳,眼底似乎要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