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到了一卷神奇的竹簡,只要我將心愿寫在上面,過不了多久就都會實現。
直到有一天,國君出征回國,身邊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
莫名來的嫉妒心讓我產生了惡毒的想法。
我在竹簡上許願要那女子消失不見,竹簡上卻多出一行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行端坐正,心懷惡念必遭惡果!」
切,我自己來。
可那女子,怎麼那麼難殺?
1
嫁給姬宏三年,我從未和他有過夫妻之實。
只因我們之間隔著世仇。
他的母親是我君父的義妹,兩人女有家男有室,卻睡到了一張床上。
我的母親懷著身孕,聽到這個醜聞被活生生氣到小產,而後抑鬱而終。
可他們二人卻為鞏固齊魯兩國關係而做主將我許給了姬宏。
縱使姬宏無辜,縱使姑母后來早逝,我也做不到與他做一對恩愛的夫妻。
「我是北齊的公主,才不稀罕做你們東魯的君夫人!」
姬宏只是笑笑,便退了出去,只在門外守我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他劃傷了自己的手臂,充當新婚之夜的落紅。
「我知道我母親做下的錯事,我也不奢求你原諒。」
「只是你放心,我會保護你。在魯國,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2
姬宏說到做到,即便我在魯國作出花來,他也從不說一個不字。
天下女子多被困於深閨,可我不但可以隨意出宮打獵,還能明目張胆染指朝政。
甚至元日朝會,我還能和姬宏一起接受文武百官覲見拜賀,共稱萬歲。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魯國邊境起了戰事。
他臨出征前小心翼翼地對我表明心跡,若他能平安歸來,我可否給他一個機會。
我沒點頭也沒否認,心裡卻莫名地期盼著他凱旋還朝那一日。
直到今日,我站在城樓之上,終於忘見了騎著白馬身穿甲冑的他。
風沙滿身,卻仿佛身披萬丈光芒。
如今列國之中,他是最年輕有為的國君。
我莫名扯了嘴角,步履匆匆下樓迎接。
卻看見他身邊站著一個女子。
一身素衣,滿頭青絲只挽成簡單的垂髻,卻有著莫名的明艷張揚。
燦若朝霞,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姬宏扶著那女子,甚是小心翼翼。
那女子則撫著她那微微隆起的肚腹。
姬宏的話言猶在耳。
「蔓華,我此生只有你一人。絕對不會再碰別的女子。」
害,其實也沒什麼傷神的,畢竟我一直擺姿態不肯接受他,他看中了別的女子也是早晚的事。
「公主,奴婢怎麼瞧著,這女子還有些像您呢?」
猛然抬頭端詳,竟還真是如此。
「君夫人辛苦了。這是樂夫人,如今懷有身孕,還請君夫人在後宮為其收拾出一處宮殿,以便靜夫人養胎。」
樂夫人笑起來更顯明媚,「多謝君夫人了。」
我的笑容越發苦澀,強撐著應答了下來。
3
「稟君夫人,君上說午膳就在樂夫人處了。還請君夫人自便。」
「這是君上為您帶來的莒國特產。」
一個精緻的小漆器食盒,裡頭裝著莒地的杏脯。
姬宏怕我在宮中太過憋悶,每次出宮去外地都會為我帶些當地的特產。
我氣的將那盒杏脯扔在地上,卻又忍不住再度撿起。
我氣的給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賤。
「不吃了,去西山馬場。」
我這個君夫人向來無法無天慣了,此舉雖於禮不合,可卻沒人敢阻攔。
可今日到了馬場,守門的護衛卻言辭閃爍,不讓我進去。
還是我親自動刀才闖了進去。
卻看見姬宏正和那個樂夫人並肩策馬。
樂夫人騎著姬宏為討好我送的雪龍駒,一臉閒適自在。
「呸,還懷著孩子的人呢!也不知道顧忌。」我的侍女芷蘭比我還生氣,「奴婢這就把雪龍駒給搶回來。」
「算了。別人用過的東西,我不稀罕。難道我就找不到更好的了麼?」
回到宮室,我翻出我壓箱底的一卷竹簡,在上頭寫下幾個大字:「我要一匹更好的雪龍駒。我太無趣,需要解悶。」
竹簡上浮現回答,「好。」
這是個神奇的竹簡,我無聊之時可以與它對話,它可為我解悶。我若有所需求,它大多也能滿足我。
那還是我出嫁來東魯的路上,莫名撿來的。我無聊之時曾在其上頭寫過自己的心聲,不想它竟能回我的話。而後我偶然間說想要一隻小狗,結果第二天我還真在宮門口撿到一隻小狗。
我一直認為,這是上天送我的禮物。
很快,便有人為我進獻了一匹更高大的雪龍駒,毛色渾身透亮,性子更是溫順。
「誰送來的?」
「是慶成君。」
慶成君姬燁,姬宏的庶出弟弟,才幹無雙,更是英俊風流。
「拜見嫂嫂。」
我本是不願意去見姬燁的,可實在耐不住想要騎馬囂張的心,便出門跟他打了個招呼。
「嫂嫂何不這就試試?」
只是宮中騎馬,到底放肆。
他卻淺淺一笑,「我所認識的嫂嫂,連宗廟都敢大鬧。如今怎的這般束手束腳,想來真是要做個賢德的君夫人了。」
誰稀罕做姬宏的君夫人?聞他言罷,我不由得氣性翻湧,躍身上馬。
4
鬼使神差下,我一路策馬到了樂夫人所在的攬芳宮。
攬芳宮院落中,姬宏正與樂夫人對坐。姬宏撫琴,樂夫人吟唱,兩人時不時相對一笑。
玉蘭花緩緩落在樂夫人肩頭,好一出才子佳人的戲碼。
「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須我友。」
君子如果要娶妻,趁河未凍辦婚事。船夫招手問渡否,我不渡河等君歸。
這是在暗示姬宏趕快給她名分麼?
我不免想入非非,又氣又笑,氣自己愚蠢,笑自己作死。
我拔下釵環,想要以疼痛喚醒自己,不料釵環扎歪,倒扎到了白駒身上。
雪龍駒瞬時昂首發狂,沖入攬芳宮院內,癲的滿院花落。
馬蹄高高揚起,竟似要衝著樂夫人踏去。
可樂夫人去凜然不懼,只是含著幽微的笑意看著我。
我奮力控制,才讓雪龍駒稍稍安定,只是我自己被顛落了馬下。
沒有落地的痛感,一睜眼我竟在姬燁的懷中。
樂夫人亦衝到我身邊,滿臉關切,只她自己卻也捂著肚腹微微皺眉。
姬宏則翻身上馬,與其鏖戰,直耗到雪龍駒分神,一刀刺入馬脖頸,血液飛濺。
「江蔓華!你太過分了!」
他臉紅脖子粗的衝到我面前,「沒事吧?」
我正要回話,卻發覺他這問候是對著君夫人的。
君夫人擺擺手,緩緩一笑,「君夫人良善,定不是有心的。」
奇怪,分明是後宮女子的場面戲。可我卻還是不由得被樂夫人的笑容吸引了過去。
那樣溫和美好的笑容,溫柔的似春風,仿佛能將人包裹住一般。
她莫不是對我下蠱了?!
我勉強定了定心神,瞪了姬宏一眼便倉皇逃竄。
5
一路飛奔,回到殿中我才發現姬燁一直跟著我。
他雙目含笑,像個狐狸。
「你跟著我做什麼?」
「嫂嫂……」他伸出手示意,「為了接住嫂嫂,我的手腕都受傷了。嫂嫂不給我點藥麼?」
我此刻只覺得心煩意亂,「你獻的馬發狂,險些害死樂夫人!」
「樂夫人死了,嫂嫂不高興嗎?」他的語氣極為天真,好似樂夫人只是一隻螞蟻般。
「你……」腦中只覺暈眩,我整個人都沒力氣再站著。
「嫂嫂……」
我反而卻跌在了樂夫人懷中。
「慶成君,有勞了。這裡是後宮,還是我來照顧君夫人吧。」
慶成君還欲再說,卻已見樂夫人不知何時已然從懷中抽出一隻皮鞭揮舞起來。
「再不走開,就別怪妾身不客氣了。」
慶成君被嚇得馴服閃出,她的騙子則掀翻了殿中香爐。
霎時間,滿地香藥生出濃重煙霧。
她一盞茶水全數熄滅。
我卻越發覺得眩暈,更覺得體內燥熱。
她輕輕給了我兩巴掌。
可我卻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竟有幾分威武。
6
殿中香爐被人摻了催情香。
「看來君夫人宮裡的下人得好好查查了。」
樂夫人忙前忙後地將我的宮室查了個遍,翻出不少有問題的香料。
我覺得心有餘悸,方才若不是她在,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都不敢想。
「我去找君侯。」
「君夫人就算去就算去找,手裡也沒有慶成君實質的證據。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敗壞的是君夫人的名聲。」
真是奇妙,方才還是我無比討厭的人,此刻竟如此周到的「保護」我。
我想說聲謝謝,可骨子裡的傲慢卻又讓我無法開口。
「君夫人不必謝我,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
「不生分?也是。」我不由得再次冷臉,「樂夫人放心,我會請君侯給你一個名分的。」
「名分?」樂夫人笑的花枝亂顫,「誰跟你說我要名分了?」
這個女人真是討厭,我指著她的肚子,她是在跟我炫耀她已經得到了姬宏的真心麼?
「君夫人難道以為,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君侯的?」
「不然呢?」
樂夫人笑笑,卻坐在我身邊,輕輕挽著我的手,「總歸君夫人安心,君侯是只喜歡君夫人的。」
7
樂夫人走後,我開始調查慶成君姬燁。
他的手段並不高明,因此安插在我宮裡的眼線也很快被揪了出來。
原是有個侍女被他連哄帶騙的上了床,珠胎暗結。
姬燁便繼續哄騙那宮女,讓那宮女給我下藥。
他說一旦我與他有了雲雨,我勢必會為他所用,到時那個宮女的命便能保住了。
「蠢貨!這你也相信!」
蠢東西,把心交給男人是這世上愚蠢的做法。
姬燁分明是想要攀上我這個君夫人,將來只怕是要利用我奪取姬宏的王位顛覆整個東魯!
想我成婚至今,姬燁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宮中。或是三言兩語挑撥我與姬宏的關係,又或是在我失落之時安慰幾句。
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
我氣惱的翻開我的寶物竹簡,提筆寫下:「我要姬燁死。」
在齊國之時,君父給我留下的記憶並不多。
我只知道他是雄霸一方的國君,他最常教導我的便是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擋路的人,一定要殺了。
「為什麼?」竹簡併沒有應答,反而問我緣由。
我氣鼓鼓地將緣由寫下,越寫越恨。
「你想讓他怎麼死?」
「當然是死的越慘越好,這樣的人,非要先施了宮刑去了禍根,再用劓刑去了口舌是非,再活活烹殺,車裂也可以。」
我肆無忌憚地將內心所有惡毒的想法盡數傾吐於其上,腦子裡幻想著種種慘烈的情景,心裡覺得舒坦不少。
竹簡沉默很久,「太狠毒了些……你是君夫人,不該如此。」
奇了怪了,這個竹簡之前從來不會違背我的願望的。
「你說的都是氣話,若用私刑處置,將來折損的是你自己。」
「凡事不要過於衝動。君夫人高貴,不值當為他們生氣,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最能氣倒小人。」
「我不是不幫君夫人,只是懲治惡人,自有律法。」
我覺得不耐煩,若用了律法,我宮裡的小宮女只怕也要被處死。
明明是壞心眼的男人犯錯,為何要無辜的女子去承擔?
「沒用。」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個竹簡只能實現我一些微末的願望,比如撿到一隻小狗解悶什麼的。
但凡我所求的大一些,它都不會實現。
就比如,我想要我的母親能復活,能陪陪我。
「你的母親,會一直在天上看著你的。君夫人,你的母親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為她日夜傷神。」
我也不想,可我深刻覺得,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便是母親了。
8
母親是成王室之女,天下百國,以成王室為天下共主。即便如今天下群雄逐鹿,成王室明面上依舊能號令天下。
母親那樣尊貴的王姬,屈尊下嫁給身為北齊國君的父親,對於齊國來講本該是上上榮耀。
可父親不但不知道珍惜,反而還和已經出嫁的義妹暗通款曲。
兄妹亂倫,是震驚天下的醜聞。可父親是國君,姑姑是君太夫人,沒人敢笑話當時天下兩個大國的掌權者,便只好戳母親的脊梁骨。
「還成王姬呢,這般軟弱,真是給天子丟臉。」
「一國的君夫人,坐視如此醜聞,是我我要上吊羞死。」
每當這個時候,母親總是一笑了之。若我在場,她就會捂住我的耳朵。
那時的我還小,根本不知道母親所有的隱忍軟弱都是為了我。
天子之妹,本可以一走了之。
可她卻甘心被困在那如活死人墓一般的深宮中,不見天日。
父親偶爾會來看母親,母親其實覺得很噁心,可為了王女的職責,為了給我一個弟弟作為依靠,她還是選擇了接納父親。
母親懷了弟弟,父親卻再度投入了姑姑的懷抱。
母親被姑姑氣到難產,父親和姑姑正在行宮纏綿。
她血崩之時,一直大喊著「所託非人」。
她的最後一點力氣,用來為我拭淚。
「蔓華別哭,以後你要……高高興興的。什麼都沒有我的女兒高興重要。」
可是母親,現在愚蠢的我把日子過成這樣,我真是高興不起來。
9
想起母親,總是忍不住大哭,哭著哭著,便也睡著了。
可惜夢裡並沒有母親。
醒來之後,那討厭的竹簡還在身邊,上頭只是多了一行字。
「去者不可留,來日多珍重。」
我莫名地想到了姬宏。
「君夫人,今日早朝,君侯下令,送慶成君入莒國為質子。如今已然出城了。」
姬宏都知道了?
又或是樂夫人跟他說的?
我去了姬宏的宮室,可卻被他拒之門外。
所有的奴婢都噤若寒蟬。
宮室內靜悄悄的,可偶爾卻能從裡頭傳出女子微微呻吟的吃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