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往來宮人端著嶄新的男女服飾。
「誰在裡面?」
「是樂夫人。」
10
說不上來是憤怒還是失望的感覺,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瘋子。
明明是我自己將姬宏推開的。
早知道……千金難買早知道。
我只能怨恨從前的自己,不,我不會有錯。
我忍不住喝個酩酊大醉,趁著酒興再一次將自己心底里那些邪惡的想法付諸筆墨。
「雖然我有些喜歡那個樂夫人,可我……還是期盼著她能消失。」
「她要是不在了,現在情況是否不一樣呢?」
竹簡過了半天才回復。
「你怎麼能如此惡毒?」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行端坐正,心懷惡念必遭惡果!」
不不不,它誤會了。我沒想殺了樂夫人。
我只是……心裡莫名的直覺。若是樂夫人沒出現,一切可能會更好。
我繼續喝酒,那種眩暈的感覺,能讓我暫時逃離。
魯國之大,終究非家。
齊國之廣,卻充滿著太多殘酷的回憶。
11
一夜醒來,我發現自己卻躺在了床上,頭疼欲裂。
腦子裡依稀划過昨晚做夢的碎片,拼拼湊湊不完全,只依稀覺得那是一種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卻也同樣是不快樂的人生。甚至那個人生的結局,很慘很慘。
「你醒啦?」樂夫人笑著戳我額頭,親自為我醒酒湯,「我親自熬的。」
她的笑容總有魔力,讓人忍不住便陷進去。
也難怪姬宏會……
想到此處,我便下定決心要冷臉。
可我是在忍不住,她生的那樣好看,總想多看幾眼。
「放心吧,沒毒。」她親自喝了一口,我這才張口由著她喂。
酸酸甜甜,喝下只覺得清爽。味道有些熟悉,卻又說不上來。
幾口湯下肚,頭腦徹底清醒,我這才回過神來。
只見案幾之上亂糟糟一團,那許願竹簡被別的書卷掩蓋住。
還好還好。
「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呢?我只是在想,這樣體貼周到充滿光芒的女子。若她不喜歡姬宏,又或者我不喜歡姬宏,我們一定能成為朋友。
「我只是在想,咱們兩個長得確實有些像。」
樂夫人面色一凝。
「只是你性子比我好很多,難怪姬宏那麼喜歡你。」
樂夫人拍掌哈哈大笑,「原是為了這個。」
她舉起手發誓,再三說她和姬宏清清白白,只有幾分親戚關係。
「今日來看你。正是為了此事。君侯不讓我告訴我你,可我卻覺得,我必須要告訴你。」
12
我扮成宮女的模樣混入了姬宏的宮殿。
卻看見他敞開衣衫正由貼身的寺人上藥。
胸口的皮肉翻出,黏著雪白的衣衫,每剝離一寸,便會滲出一寸血液。
「真是驚險,這次慶成君實在可惡,差一點便傷到了心臟……」
「奴婢總覺著,該讓君夫人知道。」
藥粉接觸傷口,姬宏疼的倒吸涼氣。
「千萬不能說。此事本就和蔓華沒關係。」
「怎麼就沒關係?君上要不是為了君夫人出氣對他施以宮刑……那慶成君怎會懷恨在心?慶成君狼子野心,君夫人也……」
「別說了!」一向溫和的姬宏黑臉呵斥,奪過藥瓶自己上起了藥。
「許多事情,從一開始便錯在母親。我便是彌補上幾輩子,都不夠的……蔓華從小經歷背叛,如今能過肆意的日子,不是很好麼?」
他笑笑,眉眼間卻藏著淡風般的愁緒。
「若姬燁真心實意對她,即便我讓給他也無妨。可他就是個畜生……」
我忍不住衝到他身邊,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竟要將我送出去!」
「說好的出征回來便要我給你一個機會的呢?你若再犯傻,機會可就沒有了!」
我一頓狂捶,這才發覺捶到了他的傷口處。
他卻也不叫疼,只是用那含著星子的眸子看著我。
旋即,他反手擎住我的手,迎面便用嘴堵住了我的唇。
「我沒做夢吧?」
13
我們之間,拋開父輩那些恩怨,其實倒也好說開。
可我卻還是很好奇樂夫人究竟是什麼人。
那樣明媚善良的女子,談吐間洒脫淡然,與這富貴壓抑的魯宮分明毫無相同。
「我們之間,當真清清白白。」姬宏瞳仁往下垂著,言辭閃爍。
「真的,總有一日我都會告訴你。只是不是現在。」
可我,現在就想知道。
既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便只好求助於許願竹簡。
「我要知道樂夫人究竟是什麼人。」
這一次,竹簡徹底不回話。
我又寫下:「我要讓姬燁回來,我要讓他愛上我,奪取魯國的權位。」
竹簡:「你瘋了。他明明不愛你。」
「你不是很神麼?如今看來,你到底神力有限。」
我惱怒地將竹簡捲起,扔進箱底。
14
我也曾試過纏著樂夫人直接去問她。可惜無論我怎麼套話,她還是不肯上鉤。
只是時間一長,我倒是與她親近了不少。
她會的真多啊。
詩書禮樂琴棋書畫自不必說。便是賭錢釀酒等亦是高手。
秋日來臨,她便教我做桂花酒。
「等到明年,君夫人便可以和君侯一起喝了。」
「你不跟我們一起喝麼?」
她笑著撓我手臂,「那是你們夫妻的閨房之樂,我可不摻和。」
玩累了,我們便躺在桂花樹下小眠。
夢裡,儘是香甜。
一個女子正帶著一個小丫頭親手在花園裡埋下一壇酒。
「等到我們小公主出嫁,這酒便給你帶上,定然香醇甜美。」
女子的五官模糊,聲音卻熟悉。
夢裡的我走上前去想要辨認,可她發現我那一刻卻跑的很遠。
迷迷糊糊的,天上卻又下起了雨。
被澆醒的我抹了抹臉上雨滴,卻看見樂夫人睡的香甜。
奇怪,天明明是晴好的。
揉揉眼睛,我卻看到了樂夫人下裙處多了一抹血跡,且有擴大之勢。
15
醫官說夫人腹中胎兒不穩,需要落胎或許才能保住性命。
可樂夫人卻死命不願。
「為人母者,即便萬死,也希望能保住孩子的命。」
不,我討厭這種說辭。我想到我的君父,縱使他這一輩子自私自傲,可有一點他說的很對。
人總要先愛自己。
我更想起了我的母親。當初她若是能多愛自己一些,能不那麼為我考慮。她現在的結局,或許會有不同。
我一再勸說樂夫人,可樂夫人被逼急,竟縮在牆角,整個人不吃不喝起來。
16
慌亂之中,我再次翻出那個竹簡。
可它給我的答覆還是不可能。
「我無法左右別人,只能管你。」
真不知道上天將它賜下給我,究竟給了它什麼指示。
「為了讓你這一生過的舒坦些。」
可我舒坦麼?沒有父母,險些痛失所愛,如今便連唯一的知己好友都救不回來。
「蔓華,這是……這是樂夫人自己的選擇。」姬宏瞧出我的難過,卻也說不出多餘的話來。
「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就算付出性命也想保護的東西,就算魂魄離散也想守護的人吧。」
縱使萬般不願,我也只得去找樂夫人。
我跟她說,我不強迫她落胎。只是她總要好好飲食,沒準還能又些許希望。
她笑著為我拭去眼角淚水,「其實不用為我傷神。我本就不是這裡的人。」
「能來到這裡,能認識你和君侯,已經算是生命之中的意外之喜了。」
她將我們兩個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好好的,以後一定要高高興興的。」
眼淚洶湧而出,肩頭更是冰涼一片。
轉頭一看,姬宏比我哭的還要大聲。
沒一會兒,他竟哭抽了。
樂夫人笑的捂著肚子,「君侯是性情中人,君夫人還是去哄哄吧。」
我將姬宏半架半扶出去,他卻黏在我身上久久不肯離開。
「好啦,你若是再哭,我可真要懷疑你和樂夫人之間有什麼了。」
「我……我……蔓華,我……」他像個孩子,鼻涕眼淚甩了我一身。
「有件事情,思來想去,還是要告訴你。可我又怕你聽了,不會再理我了。」
17
樂夫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她卻連藥都不願意再吃。
她反倒是日日樂呵呵的,好像重病的那個人是我一般。
「這幾日怎麼是你自己來?君侯呢?和他吵架了?」
我搖搖頭,「他朝政繁忙,如今……正準備攻打除齊國。」
即便樂夫人極力隱藏情緒,我卻還是能窺出她眉眼的異色。
「君侯竟要攻打君夫人的母國麼?」
我點頭,心裡一橫,「樂夫人可知道我的母國,我的君父曾對我做過什麼嗎?」
樂夫人臉色煞白。
那些堪稱噩夢的往事,即便現在說出口,也是字字句句如刀割般難受。
「母親她,不知道現在在哪裡。」
「其實我已經忘卻了她的模樣,可我心裡永遠有個空缺是為她而留下的。所以因此,即便姬宏對我千好萬好,可一想到他的母親和我的父親做下的那些事情,我便無法控制自己想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