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趕考歸來,帶回一位風流女子,不顧一切要娶她為妻。
只因我是荊州城有名的模範閨秀。
而他,唯愛不拘一格,厭惡一切循規蹈矩的。
一時之間,世人皆冷眼看我笑話。
娘家嫌我丟臉,逐我出門,對外稱我自刎殉情。
再後來,有人驚奇發現——
那首屈一指的女富商,竟與死去的昔日才女長得一模一樣!
1
蕭珩大婚之日,鋪了方圓十里的紅妝,鑼鼓喧天樂聲起,響徹整個荊州城。
眾人皆知荊州城內有一樁絕美姻緣,待蕭家長子金榜題名歸時,將娶林家姑娘為妻。
迎親的花轎路過,轎簾隨風飄蕩,十里長街的百姓紛紛探頭望去。
有不知情的人隨口感嘆,真想一睹林姑娘的芳容啊!
這時有人呵斥道,林如裳早已自刎殉情了,蕭珩要娶的,是京城來的女子!莫要再說漏嘴了!
聽聞此言,藏在人群中的我,不由得垂下眼眸。
這般風光大嫁,蕭珩本該是許給我的。
但其實這一樁人人稱讚的姻緣,實在算不上是門當戶對。
比起名門望族的蕭家,林家不過是世代經商的普通百姓。
我與蕭珩的婚事,不過是蕭祖父的報恩罷了。
早年間,朝中暗潮湧動,蕭祖父為了避免黨派之爭,舉家南遷至荊州一帶,人生地不熟,又在隱世之際,唯有我的祖父伸出援手,替他們尋了處安生宅子,直到京城傳來平息謀反的消息,蕭家才漸漸出世。
為了報答這個恩情,祖父們定下了這樁娃娃親。
我多病的母親臨死前,囑咐我一定要嫁給蕭珩。
許是母親料到了,她死後父親會再娶外室,生一男一女,得父親寵愛,掌管家裡中饋,待我會不好。
幸好,那定婚書上,切切實實寫得是「林如裳」三字。
在母親看來,這一紙婚書,便是我全部的退路和保障。
遂,為了德配其位,我從小就學三從四德、讀四書五經,不做任何逾越之事,十年如一日,在閨中數著日子,盼我的未來夫君前來娶我。
父親新納的徐氏入門不到半年,便生了一對龍鳳胎,女孩取名林如棠。
其實我只在幼時見過蕭珩一面,對於這位未來夫君的想像,多是林如棠揶揄我時所說氣話中摘要出來的。
蕭珩喜自由,最是豪放不羈。
一擲千金為博君一笑是他,鬥雞走狗、提籠架鳥是他,被人激得一氣之下背出《赤壁賦》全文是他,買來吃食分發給街邊乞兒亦是他。
至於長相,照林如棠所說,是再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不過,這荊州城沒有一個男子比得過他。
我年已及笄時,蕭珩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硬要上京趕考去。
其實靠他蕭家的背景,在朝謀個官不是問題。
他家裡人也是這般勸說的。
是蕭珩信誓旦旦道,待他金榜題名歸來,他便娶妻成家,不再少年脾性。
蕭夫人聽聞,喜笑顏開,這才放他遠去。
這話傳到林家時,徐氏和林如棠笑得合不攏嘴,張羅著如何狸貓換太子。
本「太子」則在一旁緊了緊手中的繡帕。
我十五年的等待,終要開花結果了。
2
然半年後,蕭珩親自登門,送來了退婚書。
問及誰是林如裳時,傻眼的徐氏哆哆嗦嗦讓侍女叫大小姐出來。
我捧著鐵盒經過林如棠的閣樓,虛掩的門縫傳出她淒涼的嗚咽聲。
那哭聲,聞者落淚,聽者傷心,而我竟是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了。
蕭珩早在一周前便回了荊州,與他同歸的,還有一位女子。
他遲遲不來兌現諾言,除了他未金榜題名外,最主要的,是他心有所屬,暫無閒暇。
我斂了情緒,走到大堂,抬眸望去,蕭珩恰好看過來,我們皆有一瞬的微怔。
不知其所想,我只知見到蕭珩時,我的腦海里蹦出的念頭是——「這般模樣也能稱得上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與我想像的少年郎簡直雲泥之別!」
頓感前些日子哭的眼淚全白費了。
遞過去的鐵盒裡放著一紙退婚書和半塊定情玉佩,蕭珩欲鞠躬,道成全之謝——
「且慢,」我拿起他送來的退婚書,定睛一看,道,「蕭公子寫得是四月初十,如裳寫得是四月初三,按照日子,是如裳先不願與蕭家結秦晉之好的,望蕭公子明白。」
這一舉動並沒有流傳開來,畢竟女子主動退婚,聞所未聞。
我知道的。
這麼做,只是為了讓我自己心安。
很快,我被蕭家退婚的事傳至坊間,那時的女子,最注重名節,雖未嫁,但定了婚又被退回,同嫁人也無異了。
世人皆冷眼看我笑話,甚至有人口出誑語,汙衊我與他人有雲雨巫山之事,蕭珩得知後怒而退婚,總之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林家嫌我丟臉,逐我出門,對外稱我為證清白,以死明志了。
我確實有過尋死的念頭。
可我命大,投江後被一位女俠撈起。
她替我按壓胸口,見我吐水,後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往後餘生,每當我妄自菲薄時,我總會記起她那番言語——你須知,相夫教子非女子終身之囚籠,三從四德非女子唯一之枷鎖,勿將命運繫於夫君一身,從古至今,依我之見,男子多變,難以為靠。反之,巾幗不讓鬚眉,女子亦能獨步天下,如梅傲雪,不卑不亢,不必依附於夫君,自成芳華。
女俠名為楚鍾初,此時,我正要去慶祝她的新婚。
3
我趕到時,蕭府已是門庭若市,禮儀正進行到夫妻對拜。
投江時,我還在想,讓蕭珩全然不顧也要娶的女子,究竟長什麼樣。
後來我想通了,蕭珩喜自由,喜離經叛道,厭惡一切循規蹈矩的。
楚鍾初性情豪邁,據說是在街上英雄救美,被蕭珩瞧見了,遂對其一見鍾情;而林如裳,一貫的大家閨秀,是規矩的具象化。
然而望著楚鍾初鳳冠霞帔、合手作揖的模樣,我心中沒有一絲羨慕之意,竟在感慨,原是她這般女中豪傑,出嫁時不也與普通女子別無二致嗎?
這時不知是何人大喊,指著我顫顫巍巍地說:「是林……林如裳索命來了!」
剎那間,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我身上。
當楚鍾初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蓋頭掀了,快步上前拽住我手腕,將我擁到眾人面前,我不得不承認,她與普通女子,確實不一樣。
楚鍾初欲開口,我朝她微微一笑,隨後說道:「我並非您口中之人,說來也巧,我與那林姑娘,名字僅有一字之差,我叫曲茹商,是『悅已』胭脂鋪的掌柜,今日受楚小姐之邀,特來為其慶賀。」
話音剛落,周身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悅己」胭脂鋪乃是荊州城新開的一家商鋪,因其價格實惠、活動頗多,成了許多平民女子的平替。可從未聽聞,那掌柜的,竟是個女子。
說來也好笑,賣給女子的玩意兒,市面上竟全是男掌柜。
「阿季,」我輕聲喚道,從人群中擠出一男子,遞給我一個精美的盒子,打開一看,是一連四季全套的胭脂,「這是我新研製的款式,送給楚姐姐,祝姐姐白首成約,鸞鳳和鳴!」
接著,我大臂一揮,揚言道:「今日我高興,凡在場者,皆可到我鋪上免費領一盒同款胭脂!」
瞬間,人聲沸騰,歡呼聲此起彼伏。見狀,我不禁笑彎了眉眼。
與此場景格格不入的,唯有站在楚鍾初身後,黑了臉的蕭珩。
他認出來了。
他是見過林如裳的,一個月前他親自去退的婚,那時的林如裳,眼尾泛紅,還是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她自刎的消息傳入他耳畔時,他還驚愕於她的勇氣。如今卻以曲茹商的身份出現在他大婚上,甚至看上去與他剛入門的夫人交情甚好,他有種被欺騙的錯覺。
4
楚鍾初拉著我,要給我參觀她的洞房。
我驚愕,擺手:「那是你的洞房,豈能叫旁人瞧了?!」
她皺著眉,又給我講了一通大道理。
她說在她的世界,那叫婚房,婚房就是讓人來看的,不然不就白費功夫去精心布置了嗎?不僅是婚房,家裡的每一處地方,客人皆能隨意參觀。
接著她又喃喃道:「都怪這作者,把你們的規矩都框死了!」
她總能講些奇奇怪怪的、我聽不懂的話,我有時懷疑她所謂的「她的世界」,都是她臆想出來的。
不過這都不打緊,她救下我,讓我獨立,教我經商,無論她來自何方,都是我打心底要結交的摯友!
洞房內,花燭搖曳,錦繡床鋪,芳香滿繡帷。
「真有你的,知道蕭家請的都是些世家夫人、官宦千金,借送禮之名宣傳新品,這下應該能打開高奢市場了。喏——」楚鍾初打開一個鐵盒遞過來,裡面是一沓的官鈔和不少金銀首飾,「就當我入股了!」
我怔怔望向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兩眼一閉,頭一歪,抬手命我忍住,太矯情的話會讓她起雞皮疙瘩。
蕭珩為了娶楚鍾初為妻,幾番離家出走,抓回去後又鬧絕食,弄得人盡皆知,再加上林如裳之死也成了定局,事已至此,蕭家只好鬆了口,讓蕭珩迎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蕭珩許她十里紅妝,也許她黃金萬兩,更許她在蕭家百無禁忌。
這曾皆是我妄想的,如今我這小小的腦袋裡,只裝得下一件事了,那便是如何將「悅己」的名聲做強做大。
「這麼高興?」我一臉傻笑,抱著鐵盒抬眸望去,阿季正在蕭府門口等我。
此時暮色漸沉,天邊最後一抹餘暉也悄然隱去,我抬起頭,星辰點點,以前我只知守著那一方閨閣,目光所及之處,最多也只是窗外的花園,哪知渺小的雙眸里竟也容得下這廣闊星空,星星正熠熠發光,彷佛昭示著我此後的命運。
過去的十五年,是林如裳的笑話;
往後的餘生,將是曲茹商的輝煌。
我晃晃鐵盒,它叮噹作響:「這一趟啊,我們算是來著了!」
不僅做了免費宣傳,又拉了楚鍾初入股,我希望他蕭珩天天大婚!
5
楚鍾初把我救起後,將我安置在一處小屋。
前三日,我鬱鬱寡歡,毫無食慾,整日想的,還是蕭珩、退婚、自刎、清白諸如此類的,一股腦地湧進來。
是楚鍾初將我拽到荊襄河前。
「你跳吧!與其這般窩囊,就當我從未救你!」她大吼,把我往河裡推。
面前仍是江水滔天,心境卻截然不同。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油然而生,拚命抵抗著身後的推力。
這是求生的慾望。
我想活。
為自己而活。
我要經商,成為全荊州,哦不,全京城的女富商。
林家世代經商,我多少耳濡目染。
被逐出林家前,我將所有的積蓄皆傍上身,把金銀珠寶當了換錢,可加起來也不夠盤下一個鋪子。
楚鍾初說蕭珩有錢,她可以去要。我搖頭拒絕,這與先前的林如裳沒有區別。
路過荊州城有名的青樓,我忽生一計,為何要先盤鋪子呢?
這世道果然不容女子經商,我費盡心思同各個原材料作坊商量好,到了最後一步,卻聽聞我是女子,生意便不告而終了。盤鋪子時也是。
我只好花銀子雇來阿季。
他同我講價,最後是以二兩銀子成交的。
第一批胭脂做出來後,我將它們作為投名狀,送至青樓,這才在青樓沒簽賣身契謀了個彈琴的差事,以此賺足起始資金。
先前我瞧不起這些煙花女子,如今卻對她們充滿了敬意。或被迫、或自願,皆是為自己而活,自成一格。
後來我與她們有了較深的感情,每回新品一出,便送給她們幾盒嘗鮮。久而久之,「悅己」倒成了青樓胭脂的專供鋪。
說來也奇怪,世人皆看不起她們,但經她們一用的胭脂,反而賣得暢銷。
楚鍾初說女子總是愛美的。冰清玉潔的姑娘看不起她們,卻不得不承認,煙花女子是極好看的,於是她們也會偷摸效仿;至於那些富家夫人,若是她們的夫君去了青樓,她們便會心生妒忌,轉而又會去想,是自己哪裡不好嗎,還是青樓有什麼稀奇的勾引著她們的夫君,在嫉妒心的作用下,她們也會去效仿,儘量去挽回夫君。
當時我一聽,脫口而出反駁道:「既已變心,何須再挽?依我之見,女子愛美誠為天性,然首要者,乃為悅己。」
楚鍾初微微一怔,倏爾大笑:「孺子可教也!」
6
蕭楚大婚的隔日,我收買了幾位說書人,讓其在蕭楚林這三角戀中加一出因胭脂生情的橋段。
林如裳可不能白死,蕭珩還能發點餘熱。
所之,「悅己」胭脂鋪每日來客絡繹不絕,生意越做越大,我與阿季忙不過來,我便讓阿季去張貼招募布告,特意寫明「男女皆可」。
而我一面研製專供貴族的高奢貨品,一面考察別州的經商情況,打算在別州,乃至京城,皆開一處分店。
即日,我剛決定好分店要開在何處,就見新招的小禾神色匆匆地跑來。
「不好了不好了!鋪里有人鬧起來了!」
還未走進鋪子,老遠便聽見一個又尖又利的聲音,一群看熱鬧的圍在鋪子門口。
那聲音耳熟得很,我心道總會要來的。
來者,正是逐我出門的徐氏。
徐氏見到我,眼睛冒著金光,轉而她提高聲音,指著我大聲怒罵:「就是她!如今生意做大,白花花的銀子一錠一錠的,轉頭就不認娘家了啊!大家評評理,哪有這樣當女兒的!」
她邊說邊哭,還不忘張望我的臉色,見我面不改色,又猛地扯了扯身旁林如棠的衣裳。
林如棠咬牙,屈膝一跪:「阿姐,求你救救林家吧!」
我心道:軟硬皆來啊。
林家世代經商,卻只傳男不傳女,祖父只有一個兒子,便是林如裳父親,想矮個子裡拔高個都不成。可就算能力平平,只做個甩手掌柜,照林家的家業,也不至於到此番地步,可林父好賭,母親在世時方能管上一管,家中中饋到了徐氏手裡,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這兩夫妻,皆是散財的命。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林父從賭場裡急匆匆地逃走,連夜變賣了家裡好幾個鋪子,一夜之間許多人皆失業了,我鋪里便有一位夥計曾來自林家的胭脂鋪。
我不知林家的具體情況,但我知道終有一天林家會被他們吃光的。
可這與我何干?
我不承認我是林如裳,她們又能奈我何?我賺的銀子,為何要填林家的無底洞?
徐氏見狀,索性撂了老臉,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編造林如裳的不孝女之史來。
林如棠再怎麼說也是未出嫁的姑娘,舉止不能太莽撞,她只好跪在一旁,忍受旁他人的視線。
見荊州城小有名氣的林家夫人這般德行,周身的人不由得竊竊笑出了聲。
徐氏瞪眼過去,猛地站起來,見她直奔櫃檯去,我大喊:「不好,她要搶錢!」
守在櫃檯後的夥計下意識拿起算盤抵禦,小禾反應尤快,快步上前拉住徐氏,兩人打成一片。
先前是我太乖巧,事事順從徐氏,讓她找不到破綻來刁難我,我險些忘了,徐氏本就是鄉下的粗鄙婦人,乃是仗著一夜情後身懷六甲才進的林家!
「衙役來了!」阿季終於把衙役搬來了,我長舒一口氣。
徐氏被鉗著去縣衙的路上,還不忘給衙役灌輸我的罪證。
7
等到了公堂之上,徐氏添油加醋,又給我安了不少莫須有的罪名。
她一邊訴苦一邊痛哭,鶯鶯燕燕鬧個沒完,縣令拍了好幾次驚堂木,徐氏才收斂閉了嘴,隨後讓我把事情都說一遍,我就實話實說,她挑我不孝女身份,我挑她搶錢未遂、惡意鬧事。
縣令問徐氏有何證據證明我就是林如裳。
此話一出,就見她從懷裡掏出一幅畫卷,那畫卷上赫然畫著一位正在彈琴的女子。
所有人,不管是見過林如裳的還是未見過的,皆大吃一驚,因為那畫中女子確與公堂上另一位當事人長得一模一樣!
這畫我認得,是我手帕之交在閨中替我所畫。其實仔細一瞧,會發現,畫中女子要更年幼些,五官還未展開。
「這確實是民女。」
「她承認了!」徐氏喜笑顏開,可下一秒笑容就消失了。
「可我確實不是林如裳。我曾在青樓之中,以琴音為業,這青樓的姑娘皆能替我作證,」我聽到身後眾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我並不在意,繼續說,「徐夫人如何證明,這是林如裳的畫像,而並非是您派人去了青樓,臨摹民女的呢?」
我並沒有給徐氏喘息的機會,鏗鏘有力道:「而且人盡皆知,林如裳為證清白,已以死明志,這可是徐夫人您親口說的!」
徐氏頓時急了:「她沒死,沒死!我只是將她逐出家門而已!」
「哦?」我轉頭看向她,淡淡地說,「一個剛過及笄的女子,在慘遭退婚、被人唾棄之後,又受到親人的拋棄,她什麼也不會,沒人認得她,整日餓肚子、睡豬圈,一覺醒來聽說她死了,可她明明還活著啊,她一路走到城西,看見一條江,她覺得人生無望,遂跳了下去,這下她終於死了……」徐氏逐漸變得心虛,不敢與我對視,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講的這個故事如何?」
兩者皆是自刎,卻截然不同。
林如裳死在林家,大家會覺得她是真的以死明志;可若她死在外頭,那便多了一個很重要的外因——也許正是因為林家的拋棄,才致使林如裳的死呢?
眾人不知這故事的真假,心裡也早已有了桿秤砣。
若這曲茹商真是林如裳,林家做了喪良心的事,如今倒了霉才想起來攀枝,替他們收拾爛攤子,任誰都不願意;若不是,那這林家真是病急亂投醫了,逮著羊就薅啊。
「林如裳左胳膊有個杏花樣的胎記!」我還沒反應過來,徐氏便衝上來將我的衣袖往上一掀,這一掀,眾人皆傻眼了。
胳膊上確實長了一塊東西,但並不是什麼杏花胎印,而是血淋淋的,像幾塊麵疙瘩疊在一塊的醜陋烙印。林如棠嚇得將她娘往後一拉。
我面不改色,慢慢將衣袖重新蓋上,摸過烙印的時候,我彷佛還能感受到熾熱的烙鐵接觸到皮膚的瞬間,傳來的劇痛。
「大膽!」縣令一拍驚堂木,這場戲算是終了。
最後加上我控訴的「搶錢未遂、惡意鬧事」,徐氏和林如棠各打了二十大板,被林家的下人抬走了。
阿季怕林家再找我麻煩,護送我回家。一路上,他沉默不言。
直到我要把屋門關上時,他問:「那故事是真的嗎?」
他的表情太過嚴肅,我忍俊不禁:「自然是假的!」
我這麼聰明,怎麼會讓自己餓肚子、睡豬圈?
8
坊間逐漸流傳起各種版本的故事。
有人說林如裳確實是在林家自刎的,而且還是上吊的死法。
有人說不對,他見過面貌,和曲茹商長得一模一樣。
更有甚者,那說書人將摺扇甩開,說,林如裳是跳了江,轉世到曲茹商身上了!
我笑笑不語,轉身進了青樓。
這次帶去的是以十二生肖為主題的胭脂盒,希望每個女子在過生辰時,皆能想到這款胭脂。
可我如何也沒料到,我會在青樓碰到蕭珩。
錦榻四周,輕紗曼舞,笑語盈盈。蕭珩就坐在塌上,頻頻舉杯暢飲,偶爾舞女用紗裙挑撥,他還會伸手去抓。
那已是一副醺醺然的模樣。
楚鍾初說得果真沒錯!男子多變,難以為靠!
我咬牙,靠著多年積累的修養,好聲好氣地警告他:「蕭珩,你對得起楚鍾初嗎。」
蕭珩一頓,醉眼朦朧,抬頭望來:「如裳……若我不曾上……」京字還未出口,他就被潑了一臉的酒水,再抬眸望去,只見眼前的女子眸中跳動兩簇怒火,似是要把他吃了。
「你不配!」
蕭珩聞言怔住,回過神再追去,卻見那怒氣沖沖的曲茹商身旁多了一位穿布衣的男子。
心中油然生起一股妒意。
那本該是他要娶的夫人!
可為何,卻走在別的男子身旁。
若他知道自己曾要娶的女子,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她罵得了潑婦、進得了青樓,還能賺許多銀子,與楚鍾初是另一番別樣的滋味,他會不會後悔呢?
我交代阿季將十二生肖的方案落實下去後,馬不停蹄地便要將此事告知楚鍾初。
楚鍾初一聽,淡淡地「哦」了一聲,隨後讓我靜下心來,學她模樣,做一種叫「祈禱式」的姿勢。
我雖不解,但照做。
身體直立,手與肩同高,放於胸前合掌。
很快,呼吸真的順下來了。
良久,楚鍾初道:「我不愛蕭珩。」
接著她又說:「我一年前來到這裡,深刻感知到,這個世界的女子,地位卑微如塵,從京城一路南下,多見的是男子當街強占良家婦女,女子經商、讀書的卻鮮有,這與我的觀念不同。在我的世界,男女皆平等。既然它選中了我,要我做主角,我誓要打破這千古陳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