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還算是救了你,了結了綁匪給你出氣。」
關鍵是,還留了一箱金子。
如此財大氣粗。
「沒人說這金子是留給我的!」
「那你還回去?」
「……」
蒼官是誰啊,富家少爺。
而我呢,是窮酸孤女。
「這錢你真不要?」
「不要。」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你又不還回去,又不收著,難不成你扔這?」
我忿忿,這箱金子能買的酒,至少夠我喝十年。
蒼官猶豫了一會兒卻說:
「你收著。」
嗯?
我瞪大了眼睛:
「真的要我養你啊!」
7
可惜,蒼官對我的口出狂言已經見怪不怪。
他木著個臉說:
「雇你護送我回萬疆門,你可願意?」
他指著那箱閃著光的金子道:
「此為酬金。」
借花獻佛?
想得挺美。
可是,暖玉生煙為何會以千金贈之?
哪來的交情。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
他說:
「家父曾邀暖玉生煙入萬疆門。」
「但他以天性散漫受不得拘束為由,婉拒了。」
「雖非我門中人,但對家父仍較為尊崇。」
「想必,我被送往…南風館時,他發現了你在周遭,便沒有追上來。」
原來如此,害得我背著他逃了好遠!
「可是,他如何知曉我是來救你的?」
「不是來殺你的?」
我詫異地挑眉。
這年頭,有點門路的都知道,萬疆門少主在追殺一名女子。
生死大仇。
蒼官冷笑一聲:
「他發現我本命蠱出問題了。」
這也能看出來?
「而且問題就在你身上。」
他語氣淡淡,卻又讓我處於毛焦火辣的地步。
備受煎熬。
「這……如何能看得出?」
我疑惑。
「同為修行蠱毒之人,一旦發現我丹田有異,不難猜出發生了何事。」
蒼官嘆了口氣,看我的眼神不大友善。
我厚著臉皮問:
「那,失去本命蠱都會變成你這樣?」
「不。」
他目光涼嗖嗖的:
「若無例外,皆會內力全失,修行盡毀。」
這麼嚴重!
那蒼官又為何例外。
「這還得多虧了…姻緣蠱是姻緣蠱。」
一句廢話。
至於細節,他倒是不願多說。
但憑藉我對蠱毒的了解,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
一般修行蠱術之人,功法內力與本命蠱息息相關,各類術法皆依靠本命蠱施展。
本命蠱毒性越猛,越強大,蠱師也因此受益。
但這也造成了致命的依賴。
一旦本命蠱受損,甚至死亡,蠱師受到反噬,輕則功力大減,重則修行盡毀,性命堪憂。
而蒼官,本命蠱人畜無害,自然也不會成為他掣肘之處。
至少姻緣蠱無毒。
否則我不至於一兩年了還活蹦亂跳。
不得不說,蒼官沒有強力的本命蠱加持,也能成為苗疆的青年翹楚。
還是有些本事。
只是,他如今為何經脈紊亂?
為何暖玉生煙從我身上能看出原因。
「他信里還說了什麼?」
蒼官頓了一下,說:
「他問我姻緣蠱怎麼死的。」
「……」
能怎麼死。
被我油炸了。
哦!對了。
之前那位講書的肖師傅說,姻緣蠱在遇到宿主正緣之前是不會死的。
要是死了……
於是對著正主問出了我的疑惑:
「姻緣蠱死了會怎樣?」
蒼官眸光閃了閃,似是對我的詢問顯得還挺詫異。
這有什麼值得疑惑的。
我又不曾修行蠱術,我不懂很正常。
但蒼官卻可疑地支支吾吾道: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
「可我聽說,姻緣蠱在找到宿主姻緣之前是不會死的。」
所以……
所以?!
一道靈光突然從天靈蓋通到了腳底,我像個傻子,遲來地恍然大悟。
在心裡哇哦一聲,難不成……
我聽到了蒼官的磨牙聲,他有點難為情地別開臉:
「這是意外!算不得數!」
「明白!了解!」
你不要激動。
「那那那……你經脈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又把話題扯開。
免得我倆陷入某些尷尬境地。
「……」
「不勞費心!」
好吧,我又把少主惹著了。
……
我至今沒有打探到暖玉生煙那封信的全部內容。
我問蒼官後續,他那嘴比蚌殼還嚴實,任我軟磨硬泡,愣是一個字不說。
沒法。
此事容後再議。
但為了千兩黃金,我接下了這樁生意。
把金子換成銀票揣兜里,回不周山能讓群玉眼紅得發瘋。
哈哈,妙哉。
我買了一輛馬車,自己當車夫,準備護送蒼官回萬疆門。
……
可錢不是那麼好掙的,從京城到苗疆,路途漫漫。
從不太平。
一人還好,單騎疾馳,遇事就躲。
那麼大一馬車,走不快,我還得照顧受了內傷那位。
可不知是否我的錯覺,路途中,蒼官氣息逐步平穩,面色愈發紅潤,虛弱之感漸消。
他在車廂內打坐,隔著門板,我都能感受到他澎湃的內力,循環周天,漸漸毫無凝滯之處。
哪來的仙丹妙藥?
我隔著帘子問:
「為何感覺,你經脈已恢復如初,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還需要我護著你回去嗎?」
裡面久久沒有動靜。
在我以為他不會回應時,他說:
「你的錯覺。」
我直覺很準的!
「把你手伸出來讓我看看,是不是沒病了。」
「沒病我就帶著錢跑路,才不要守著你。」
我叼著草根,在門口笑,看荒野景色掠過眼前。
天高日遠,快要入秋了。
「你試試?」
蒼官揮開門帘,錘了下車的門板。
我本以為他要捶我,哪知他伸出了一隻手。
掌心向上,命門對著我。
手指纖長,指節微微彎曲,骨節分明。
腕部交錯著明顯的青藍血管。
「幹嘛?」
輪到我詫異了。
這麼聽話?
「你看看我是不是沒病。」
隔著布簾,他聲音不甚清晰,我卻聽出些許慵懶與從容。
我換了一隻手握韁繩,右手輕輕搭在他手腕上。
觸手溫涼。
他似是不自在地縮了一下手指,卻終是沒動,任我擺布。
確實奇怪,此刻他經脈內力通暢,毫不見凝滯內傷跡象。
再探向他丹田,除卻本命蠱之處空空如也外,一切如常。
所以為何?
沒了本命蠱,他此刻卻又不受影響。
「你沒病。」
我言之鑿鑿,捏著他手腕晃了晃,說:
「你現在要是想砍我,我只有跑的份。」
他冷哼:
「我如今尚未完全確定經脈紊亂的原因,雖表面安然無恙,不知明日是否又會落到前幾日那般地步。」
尚未完全?
那就是確定了部分原因了?
「歸根到底,問題還是……」
「在你。」
他手腕一扭,掙脫我的爪子,擱到一邊就要收回。
可我腦子一抽,沒頭沒腦來了句:
「我好像宮裡的太醫。」
「?」
「隔著紗簾,給娘娘把平安脈。」
「皇后娘娘鳳體可安泰了~」
皇后娘娘忍無可忍,那隻手迅疾捏住我得意亂揮的手腕,往裡一拉。
完了,要被錘了。
我一個沒穩住,被扯進去,就跌倒撲在蒼官身上。
木質的車廂不堪重負發出好大一聲響。
人仰,馬差點翻。
把他砸了個嚴嚴實實。
一時間突然安靜,只剩我倆格外明顯的呼吸聲。
蒼官齜牙咧嘴地,目光恨恨道:
「為什麼不是皇上?」
8
我愛滿嘴胡話,為此吃了不少虧。
但我死性不改。
「好啊你,自詡九五之尊,大不敬,可是要砍頭的。」
我撲在他身上,手肘抵在他胸口,硬邦邦的,起伏得好厲害。
他身下是鋪了軟墊的車廂板,我疊在他身上,在這密閉的車廂內。
還有點熱,是有點不太得體。
不過害羞的好像不是我。
「你給我起來。」
蒼官那張好看的臉此刻因為憤怒而漲紅,嘴唇一開一合,唇紅齒白,煞是好看。
「我不。」
我笑眯眯,還用手指勾他下巴。
「是你拽我的,這下又讓我起來。」
「知不知道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但我好像忘了,他此刻內力恢復得七七八八。
所以被掀翻在地的時候,我腦瓜子還嗡嗡的。
不愧是萬疆門少主,真猛啊。
輪到我被他壓在下面。
地墊很薄,硬木板硌得我後背生疼。
他發冠被我扯亂了,幾縷頭髮垂下來掃到我臉上。
像貓在撓。
還挺香。
氛圍略為旖旎。
「看來你功力是真的恢復了。」
我想掰回被他固定在地墊上的手,結果紋絲不動。
他漆黑瞳孔里有幾分慍怒,幾分不自在,還有一分實打實的無可奈何。
這情況,誰臉皮薄誰就輸了。
於是我火上澆油。
「你小時候想過你的姻緣會是什麼樣的嗎?」
「……」
「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啊……」
「……你能不能閉嘴。」
「那你先放開我。」
他捏得我手腕生疼。
然後喉嚨里罵了一聲我聽不清的髒話,翻身坐起,把我扯起來。
太粗魯啦!
「出去趕車!別來煩我!」
太兇了太兇了。
我憋著笑,勾著腰倒退著掀開門帘出去。
他從內把車廂門摔上,我腦袋沒來得及退開,被門夾了一下。
「嘶——」
少主脾氣太大了,真不好伺候。
全然沒意識到都是我自己作的。
那沒辦法,鄙人從小腦子有點毛病。
群玉對此深有感觸。
蒼官深知和我說話會被氣死,閉目養神去了,不搭理我。
我百無聊賴地牽著繩索,看路邊的風景。
這馬買得不錯,還沒把車栽溝里去。
值了。
……
路途過半。
這日天色將晚,到了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半夜只好休息在山林之中。
馬拴在樹上,車架停在隱蔽處。
旁邊支著篝火,其上烤著野兔。
我倆等著兔子熟,難得平靜,都沒怎麼說話。
天氣轉涼,快到中秋了。
夜半還有點冷,我抿了口酒。
火焰與佳釀,驅散了寒意。
我沒想著竟然是蒼官先開口。
他說:
「不周仙人果真眼光獨到,收了個了不得的徒弟。」
我一時間不知道他在夸人還是損人。
「此話何解?」
他沉吟道:
「我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很特別。」
多特別?
見著就想打一頓?
他被火光映照的側臉,莫名顯得還挺溫柔。
戳了戳柴堆,我說:
「是我本來就了不起。」
「雖然他老人家也確實了不起。」
仙去多年,徒弟都還在為禍人間。
「……」
我晃蕩著酒壺,聽聲音還剩一半,猶豫地開口道:
「我和群玉都是師父撿到的。」
蒼官靜靜坐在我身旁,有點意外地望著我,沒有說話。
……
師父當年雲遊四方,恰好在邊陲之地遇到一個正被山賊屠殺的村子。
屠夫們搜刮著糧食與財產,腳下踏著鮮血與碎肉。
我那時不到十歲,在屍山血海之中不知所措。
家人慘死,玩伴身首分離。
怕當然是沒用的。
我拿起了家裡的菜刀,趁著賊人翻我家米缸,一刀砍向他後頸。
刀卷刃了。
脖子砍斷一半,那血飆得我滿臉都是。
那人還沒死。
四肢抽搐著,眼睛瞪得滾圓不可置信望著我。
我穩穩抽出他手裡生鏽的斧頭,又往他腦袋上劈了幾下。
人頭還是沒有木頭好砍。
這是那時我腦海里唯一的想法。
此時我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
「小姑娘好重的殺氣。」
我大驚,哆哆嗦嗦地回頭,看到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
他背著兩把劍,腰上掛著一個酒葫蘆。
邋裡邋遢,吊兒郎當。
看起來,也不像一個好人。
但他抽了一把劍,幾個呼吸之間殺光了所有山賊。
毫不猶豫,殺人不眨眼。
我跟在他後面,一步一踉蹌,好幾次被屍體絆倒。
老人笑眯眯看著我,把沾滿血的劍往衣擺上隨手擦了擦,還劍歸鞘,很是不講究。
「小丫頭,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仰著頭看他,本想說感謝救命之恩,請恩人收我為徒之類的話。
但話剛出口,卻成了:
「我喜歡你劍的名字。」
那把血淋淋的劍柄上,刻著兩個字:
酒鬼。
老人大笑三聲,問:
「那你的名字呢?」
我低聲說:「瑤台。」
他嘖嘖稱奇,捏著鬍子看著我:
「何等緣分!何等緣分啊!」
我沒懂他的意思,但他也沒怎麼解釋。
他就這麼草率地帶我回了不周山。
山裡有個流鼻涕的小男孩,叫群玉。
這就是緣分?
我渾身是血,面無表情,看著就不好相處。
群玉那時也小,見著我髒兮兮血淋淋的,嚇得尖叫,躲在師傅身後,蹬著眼睛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我冷冰冰地站邊上,垮著個臉,覺得他好幼稚。
師傅把群玉擰到我面前,說:
「快給你師妹打個招呼。」
小兔崽子澀生生問我叫啥。
我說我叫瑤台。
他大叫一聲,紅著臉喊:
「你為什麼要學我起名字?」
真抱歉,我沒讀過書,何來學你起名字?
……
總之我就在不周山住下了。
山里一個老的,兩個小的。
我小時候天天臭著臉,誰都欠我錢似的。
師傅嘆氣,說:
「小瑤台這麼可愛,得多笑笑。。」
可我並沒有很多高興的事情。
把群玉按在地上打算嗎?
十天半月終於背完一篇書算嗎?
挖到了師傅埋在後山的好酒算嗎?
我問師傅。
師傅沉默,無可奈何地說:
「算!」
……
說到這,蒼官有些驚異地說:
「看不出來,你與小時候性情還差挺多的。」
我撕著兔子,挑眉問:
「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他眼神在火光里晦暗不明,哼了一聲:
「誰知道。」
在我的笑聲里,他不自在地咬了一口兔子腿。
我繼續說:
「後來讀書識字,我才知道群玉和我名字的淵源。」
「那可真的是緣分。」
我曾問師傅,他所追尋的,是否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掃除天下不平事,唯一劍而已。
師傅抱著他的酒,醉醺醺道:
「非也,我可不是聖人。」
「我所求,不過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而已。」
劍者,凶也。
語罷,我轉頭看蒼官。
沒想到他定定地看著我手裡的酒。
當我以為他要說什麼深刻的話時,他舉起自己那壺,對著我遙遙一敬。
「幹嘛?」
我手撐著下巴,不解看著他。
他沒說話。
自顧自喝了。
這酒有點烈,他眼神迷離了些許,水光瀲灩,嘴唇上沾染了潮濕。
亮晶晶的。
我看著他側臉,竟覺得一陣恍惚。
夜色撩人啊。
我嘆了口氣,有些頭疼。
我忽然想起,今日在車上,腦袋確實被門夾了。
9
後面的路,姑且太平。
我沒怎麼說話招惹他。
蒼官倒也奇怪,竟然也不找我的茬。
而且,他竟然還躲我的視線。
每次看到我盯他,他都要裝作在看別的地方。
怎麼回事啊少爺。
到底誰是大閨女啊!
不過,快要到苗疆了。
我呼了口氣。
任務快要完成,希望一切順利。
然後我能帶著銀票跑路。
可我發現,錢確實不是那麼好掙的。
我們遇到了一波匪徒。
十來個人。
……
水平不算高,但隱匿能力還算好。
所以當泛著幽藍光芒的箭矢破空呼嘯而來,扎在車板上時。
我才險險拔劍出鞘。
蒼官一扯門帘跳出來時,那支毒箭的尾羽還在不住抖動。
暗箭難防啊。
破空聲又襲來。
我手裡酒壺往來處一扔。
陶罐應箭而碎,四分五裂。
一時間酒香四溢。
你媽的。
這壇酒,值十兩銀子。
氣煞我也。
馬兒受驚嘶鳴,慌亂往前奔去。
蒼官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穩住身形,踏在車板上。
兩邊樹叢跑出幾個蒙面者,手中拿著勁弩對著我們。
竟然沒有對馬兒下死手,真的是劫財?
趁著賊人逼近,蒼官從袖子裡扔出幾隻黑蟲子。
深藍翅膀,淬著毒。
蟲子閃電般直撲敵方面門,慘叫聲下,三人頃刻倒地。
「你沒關係嗎?」
我一劍戳向一人心窩,灌上真氣一攪,他五臟六腑碎成一攤爛肉。
再反手削了一人脖子。
五六隻毒箭又從不同方向朝我射來。
「無事。」
他短刀用得狠辣,身法詭譎,頃刻間又收割了幾個活人。
我笑:
「你老家,真是別樣的待客之道啊。」
此時有一隻箭從蒼官背後破風而來,直擊他後心。
我本想擊落箭頭,哪知別處又有暗芒閃過。
我只能堪堪砍斷那支箭身。
誰知抖落了一蓬五彩斑斕的粉末。
撲了我一臉。
還挺香?
怎麼和炸蘑菇一個味?
這兒又不是南詔,別告訴我這是毒蘑菇。
憑藉我以往的體魄,自是不怕,內力循環幾個周天就能排出。
可如今是怎麼回事?
眼前色彩開始如打翻的丹青盤,紅的艷,綠的炫目。
我皺著眉頭,頭暈目眩。
我絕不是吸點毒霧就半死不活的體質。
如今這是怎麼了?
蒼官見我愣神,一把扯開我,躲過偷襲,急切地問:
「你怎麼了?!」
救命。
眼前的蒼官,為何身上五花大綁著紅繩,手腕纏著鐵鏈,眼睛被黑布遮住。
關鍵是!
衣服破破爛爛!
白皙的皮膚上,全是被勒出來的紅紫淤血。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在看什麼?」
蒼官焦急地喊。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麼……
四周哪裡還有賊人,全都是一蹦一跳的大蘑菇。
紅的,黑的,黃的,藍的……
我的視線已經模糊了,腳一軟倒在地上。
真行。
我被毒蘑菇放倒了。
連把劍支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錢真的不好掙啊。
蒼官看起來殺氣好重。
不過,誰給他綁的紅繩子,真好看啊!
隨後,一蹦一跳的蘑菇們一隻只發出慘叫。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天地又歸於寂靜,馬兒不安地揮動著蹄子。
我好像被背了起來,身前是一個寬闊而堅實的後背。
我聽到了重重的呼吸聲,還有急切的心跳。
我緊緊摟住他脖子,緊張兮兮地說:
「你好生走路,我要灑了。」
……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這屋裝潢頗為素雅,四處是木質的裝飾品,不像是中原的風格。
不過還好,我現在沒有覺得自己是一隻酒桶了。
但我渾身滾燙,四肢經脈如烈火烹油,燒得難受。
而且感覺無比虛弱。
有點藥石無醫的錯覺。
我倒是漲了見識,毒蘑菇,果然名不虛傳。
一會兒,進來了個圓眼睛小丫頭,他雙手抱著木盆,裡面像是溫水。
見我醒了,她扔下盆子就跑出門大喊:
「少主少主!少夫人醒了!」
我傻在了當場。
「你亂喊什麼!」
這是蒼官的聲音。
他急匆匆地喝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所以當他踏進屋裡的時候,感覺到他有那麼點沒有底氣。
我勉強地坐直,很失望地發現,蒼官身著黑色的勁裝,身上沒有被綁紅繩子了。
遺憾啊。
「你還好嗎?」
他問。
「不好。」
我說。
「先說好,酬勞我可不會還的!」
最後沒有把他安然護送回家,倒是我被他扛回萬疆門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
他看起來有點生氣。
我虛弱地笑笑,問:
「怎麼感覺這個毒這麼猛呢?」
「感覺自己好不了了。」
我聲音都虛虛的,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沉默了半晌,說:
「大夫說,這毒他救不了。」
「?」
「中毒之人高燒不退,愈發虛弱,七竅流血而死……」
嚇唬誰呢。
我深以為然說:
「正好啊,給你的姻緣蠱報仇了。都不用你動手,我就能先自行了斷。」
蒼官嘖了一聲,捏緊了拳頭,冒著隱隱的怒氣,說:
「沒騙你。」
哦。
難不成我真的要死了。
於是我氣若遊絲地說:
「那我死前還有個心愿……」
「能不能……讓我摸兩下你的臉啊……」
那臉真的好好看,雖不怎麼笑,平常就一副冷酷樣。
但生氣的時候,或是笑起來的時候,真的格外生動。
「……你閉嘴。」
他對我的胡言亂語感到惱火,憤憤道:
「你敢死試一試?。」
然後坐在了我床邊。
說我要死的是他,不讓我死的是他,他到底要幹嘛?
蒼官從袖子裡拿出一把鋒利的短刀。
我還在想他是否要給我一個痛快。
只見他毫不猶豫,就朝自己手腕割了一道口子。
10
鮮血滴落,滴滴答答。
怕不是瘋了。
在我震驚的眼神里,他用手腕的傷口堵住我的嘴唇。
鮮血滾燙而腥咸。
他眼眉隱隱約約有痛苦之色。
他聲音顫抖著說:
「只有我的血能救你。」
我勉強地眨了下眼睛,不能說話。
他的血液剛被我吞下,就仿佛融化的鐵水,灼燒著我的喉嚨與肺腑。
我什麼場面沒見過?
這場面我真的沒見過。
在高熱與渾身蟲噬的痛苦中。
我又昏了過去。
……
當我再次醒來,還是在那個房間。
燒已經退了。
除了比以往要稍微疲憊一點之外,並無感到中毒的痛苦之感。
除了嘴裡隱隱約約還有血腥味。
我盯著床頂發獃。
只有他的血能救我?
為什麼?
他為什麼割腕子那麼毫不猶豫。
我對此報以十分的震驚。
那個圓眼睛小丫頭又來了,她看到我,放下手裡端著的藥,又跑出去,大喊著:
「少主!少主!少夫……」
「牙牙,閉嘴!」
還是蒼官的聲音。
有趣的小丫頭。
蒼官推門而入,而我坐在床邊發獃。
他左手手腕纏著紗布,有些不自在地背在身後,在桌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