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失蹤五年的沈聽白是在閨蜜的婚禮上。
他是新郎,我是伴娘。
閨蜜笑嘻嘻拉著我分享他們的愛情史:
「他當初車禍還是我救的呢,聽說他還有個未婚妻,但我連夜把他運出國治療了。」
「怎麼樣,姐妹我這波操作牛逼吧。」
1
周馨還在興致勃勃的說些什麼,但我一句也沒聽清,耳邊全是刺耳的嗡鳴聲。
五年,將近兩千個日夜,我最愛的人,竟然被我最好的朋友藏起來整整五年。
我彎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
周馨見我臉色不對,連忙攙扶我進了化妝室。
小心翼翼地問道,「輕輕,你怎麼了,是不是抑鬱症又發作了。」
這五年,為了找沈聽白,我走過無數地方,問過無數人,貼過尋人啟事,買過熱搜。
甚至連他的家人都放棄了,只有我還在堅持不懈的找著。
數不清的黑夜裡,我無數次的站在馬路邊,試圖結束這種被絕望吞噬的日子。
可如今,都成了一場笑話。
看著右手上無數條割裂又癒合的疤痕,我眼眶發燙,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周馨嘆口氣,「你是不是又在想你的未婚夫,別找了,都過去那麼久了,人指不定早就死了。」
「改天我組個局,讓聽白的好兄弟介紹給你認識。」
話音剛落,沈聽白便走了進來,一身黑色西裝,身影頎長筆挺,和五年前沒有絲毫區別。
四目相對,他只是平淡的掃了我一眼,便上前為周馨整理婚紗。
他身後跟著伴郎團,還是以前的好友,大部分我都見過。
看見我,他們眼底都是欲言又止。
如果是剛才,我還能安慰自己他或許是失憶了,所以才不記得我。
可他身邊的朋友,都在告訴我,他沒失憶,他記得所有事。
只是,不再愛我了而已。
周馨連忙說道:「老公,今晚讓你朋友都別走啊,咱們好好玩玩。」
說罷朝我使了眼色。
沈聽白隨意地點了點頭,再沒施捨給我一個眼神。
好似我們從不認識一般。
我緩慢閉上眼,一顆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再決然的挖出來扔進烈火里焚燒。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難受,我迫切的需要一個發泄口來緩解此刻內心的抓狂。
我站起身衝進衛生間,狠狠朝牆上撞去,伴隨著一聲悶響,額頭瞬間被鮮血染紅。
身體搖搖欲墜,眼前逐漸變得模糊,我勉強靠著牆緩緩滑落,內心一陣鑽心的疼。
一下一下用後腦撞著牆壁,好像只有這樣,我心底才能有片刻的暢快。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我蜷縮起身體,胸口密密麻麻的痛感襲來。
隨後輕笑出聲:
「沈聽白,原來你不要我了……」
2
我走出衛生間時,婚禮已經開始了。
周鑫體諒我情緒不好,臨時找了別人替我。
我站在最遠處,看著台上的周馨笑容甜蜜的說著我願意。
沈聽白鄭重的單膝跪地取出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內心陡然升起一絲嫉妒。
我想衝上去阻止他們,想大聲質問周馨為什麼搶我的未婚夫。
為什麼要把他藏起來,為什麼要讓我五年都找不到他。
更想問問沈聽白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
為什麼回來了不找我,為什麼所有人都瞞著我。
我想砸爛這場婚禮。
可我沒有。
我只是坐在角落裡,在他們宣誓完以後帶頭鼓起了掌。
我拍的極響,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我沒有在意,只是在沈聽白朝我看過來時,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望,我鼻子一酸,強忍著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沈聽白眉心微微動了動,淡淡的移開目光,漆黑深邃的眼底再沒有一絲情緒。
我死命攥緊掌心,我想,我恐怕要瘋了。
我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發給他:
【沈聽白,我不想祝你新婚快樂。】
【我詛咒你,詛咒你一輩子所求皆不得。】
下一秒我又被自己蠢笑了,他愛的人已經嫁給他了呀。
我的詛咒不起任何作用。
我沒等婚禮結束直接回了家,再待下去我怕我忍不住發瘋。
三年前,當沈聽白的消息再一次中斷時,我自殺過。
可惜的是,我沒死成,被鄰居送去了醫院。
醒來時,沈母淚眼婆娑的握住我的手,讓我好好活著,替他活著。
可沒有沈聽白的世界太苦了。
我和他六歲相識,高中相戀,大學剛畢業,我們就挑了好日子領結婚證。
可他在來的路上出了車禍,從此下落不明。
我跑了無數趟警局,問遍了他事故現場的每一個陌生人,無一例外。
沒看見人。
現在他回來了,可卻不再愛我了。
3
我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打開手機。
有周馨打來的電話以及沈母的言語安慰。
以及一條醒目的回覆。
只有冷冰冰的一個字:
【滾。】
我苦笑出聲,原來我自以為是的牽掛,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場笑話。
我將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開始整夜整夜失眠。
頭髮大把大把的掉,十天沒有出門,我肉眼可見的急速瘦下去。
原本就消瘦的身體看著只剩下骨頭。
直到周鑫因打不通我的電話找上門,身後跟著沈聽白。
我十天沒有洗漱,身上隱隱有了味道。
可周馨絲毫不在意,衝上來抱住我,拉著我就往醫院跑,我知道她在怕什麼。
我表情淡漠的抽出手,語氣客氣又疏離:「我沒事,謝謝。」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周馨,是怨恨還是祝福。
我想,哪一個我都做不到,所以我下意識想遠離她。
對於我突然的陌生感,她也不計較,只當我是心情不好。
周馨重重鬆了口氣,「你以後能不能接電話,手機買了是擺設嗎,你知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
「今天開始,我和我老公搬來陪你一起住,我倆照顧你,直到你好起來。」
「拒絕無效,反彈反彈反彈。」
她表情嚴肅認真,語氣堅定,性格明媚開朗熱心,讓人不愛都難。
所以,也難怪沈聽白會愛上她吧。
我看向站在她身後的身影,他眸光冰冷,一雙幽寒眯了眯,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哪怕淡如冰霜,哪怕距離我十萬八千里。
我還是貪戀他的一絲溫度,就算不屬於我。
只要能讓我在看見他,多一天,多一分,哪怕多一秒也好。
我不知道是自己無法抵抗周鑫的關心,還是自己的私心。
我讓他們住了進來。
這套房子,曾經是我和沈聽白的婚房,打算結婚用的。
他失蹤後,我按照他的喜好裝修,家具擺放一應都是他的風格。
周馨瞪大了眼:「哇,輕輕,你這審美夠特別的呀,怎麼全是暗黑系,黑壓壓的好壓抑。」
「除了黑就是灰,一點色彩都沒有。」
因為我的世界已經沒有光了。
我輕聲開口:「因為我未婚夫喜歡,所以就按照他的喜好裝了。」
4
周馨不滿道:「那你也應該有點自己的主見啊,幹嘛處處都順著他。」
「我家裝修風格我老公都是聽我的,裝的可溫馨了,我天天讓他睡粉床單。」
我垂眸,恍惚想起剛同居那陣,我也很喜歡粉色,床單水杯牙刷碗都是買的粉色。
就連他的內衣,我也是買的粉色,可他一次都沒穿過。
床單也是,他寧願打地鋪都不願意睡床上,後來我無奈換了顏色,他才重新回床上睡。
我有一瞬的僵硬,像是自虐般問道:
「是嗎,那他會打地鋪睡嗎。」
周馨冷笑一聲,斜眼看向沈聽白,「他敢。」
「他現在連內褲都穿粉的。」
沈聽白表情閃過一絲尷尬,輕拍了下她的頭,試圖制止她。
「睡粉床單怎麼了,你未婚夫如果因為這個就打地鋪,那只能證明他不夠愛你。」
「虧得你找了他這麼多年,死渣男。」
沉默良久後,我認同了她的話。
「你說的對。」
「他也許是真的不夠愛我。」
說完這句話,我明顯感覺到沈聽白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語氣涼薄:「既然如此,江小姐就應該自覺點退出。」
「也免得打擾別人的生活,可以的話,最好永遠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自我感動只會讓別人徒增厭惡。」
沈聽白話說的露骨又難聽。
自我感動,原來我一直都在自我感動。
我頓時紅了眼眶,聲音顫抖,「你這麼了解他,是因為你們是同一種人嗎。」
「喜歡玩消失,喜歡讓別人等,然後耗光別人的希望,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到頭來還要說別人是自我感動,我不過想要一個說法而已,難道我的五年就那麼輕飄飄的揭過去嗎?」
沈聽白聞言皺眉也來了脾氣。
「沒人讓你等,愛恨全憑自願,既然你選擇等下去,那有什麼後果自己不應該獨自承擔嗎。」
「還是仗著你等了五年,他就應該對你感恩戴德然後娶你?」
5
他一番話說的無情又決絕。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曾有的期待與希冀瞬間崩塌。
淚水奪眶而出,沈聽白的話就像一把尖刀,一次次刺痛著我。
他說的真好啊,愛恨皆是自願。
沒人勉強我,更沒人讓我等,所以今天的下場,應該由我一人承擔。
曾經堅不可摧的感情,如今竟已經變得虛無縹緲。
周馨察覺情況不對,趕忙出來打圓場,拉著沈聽白進了房間。
她警告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傳入我耳中。
「你找打是吧,明知輕輕心情不好,你說話還這麼難聽。」
「你別再刺激她了,聽見沒。」
沈聽白嗤笑一聲,言語充滿譏諷,「裝模做樣罷了。」
我神情呆滯,久久沒有說話,獨自站了許久。
額頭上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似是在嘲笑著我的一廂情願。
自從上次爭吵過後,我很少再看見沈聽白,興許是他有意避開我。
同一屋檐下住了半個月,碰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愈發沉默,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待在房間。
周馨經常陪著我,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飯,哄我吃藥。
我自私的希望她不要對我這麼好,她對我好,讓我連搶奪的心思都不能有。
讓我認為自己是暗地裡覬覦別人丈夫的第三者。
可我要怎麼甘心!
我嫉妒沈聽白對她笑、對她好,我甚至想戳瞎自己的雙眼。
我也曾卑劣的想過,如果沈聽白死在外面就好了,這樣我還能騙騙自己。
我開始長時間待在客廳,這樣沈聽白回來,我還能看他一眼。
可他像是有所察覺一樣,一連幾天都沒再出現。
我忍不住問周馨,「他呢。」
她窩在沙發上回消息,笑得甜蜜,「他不是這三年都沒回國嘛,公司很多事,所以他最近都不過來了。」
我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問道:
「沈聽白三年前回來過?」
為什麼我不知道。
「對啊,回來商量我們的婚事。」
我張張嘴,眸中死寂一片。
麻木的腦子裡都是那一句,他回來過,他回來過。
我渾身冰冷,想大聲嘶吼,但張嘴只剩下暗啞的氣聲。
周鑫的話,就像是一記耳光狠狠打在我臉上。
下一秒,她便激動的跳起來:「輕輕,快快快,換衣服。」
「咱們現在趕緊去月居,我老公讓我帶你過去見個人,我剛看了照片,簡直帥我一臉。」
說著就拉我回了房間,用最快的速度替我換了衣服化了個淡妝。
我任由她折騰,因為我想去見見沈聽白。
6
到地方後,周鑫率先坐在了沈聽白旁邊,又朝我使了眼色,暗示我大膽些。
我沒吭聲,沉默著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個角度,足以讓我看見沈聽白的一舉一動。
看著他的薄唇在周鑫的調戲下微微上挑,幽暗的光線下,沈聽白頎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逗弄著她的腰窩。
周鑫小聲叫了一下,便開始咬他,沈聽白直接鎖住她的雙手狠狠吻了上去。
他們吻的纏綿,我慌忙別過頭,不敢再看下去。
藏在身下的雙手悄然攥緊,我低下頭,聲音再也壓不住,淚水瞬間決堤。
像是心裡最後一道防線也坍塌了。
這段感情,驟然離場的是沈聽白。
被困在圍城裡的卻是我。
我突然有一絲慶幸,還好,還好屋裡燈光晦暗,我的難堪不會有任何人看見。
我扭頭看向別處,卻意外對上一雙噙著笑意的眼神。
顧西洲唇角勾笑,語氣帶著點不正經的慵懶。
「在浴缸里玩砍一刀的鄰居,你好啊。」
我眼皮突地跳了一下。
三年前的那次,就是他破門而入送我去了醫院,又在醫院守了我一周。
但每每對我說話總是夾槍帶棒,本想感謝的意圖也冷了幾分。
之後就算在電梯里遇見,互相也不說話。
顧西洲接著道,「嘖,做了四年多鄰居,跟我這裝不認識呢。」
我眉心蹙了蹙:
「沒有,上次的事謝謝你。」
他嘴角揚起弧度,輕挑下眉,也學著我小聲說話。
「呦,您老真是貴人多忘事,三年前的事現在才想起來謝。」
「我算算這利息都多少了。」
「說吧,打算怎麼謝。」
顧西洲靠近我坐了坐,包裹在西裝褲里的大腿緊貼著我的裙擺,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溫度。
他嗓音輕挑,「不然,躲我懷裡哭,我先收點利息?」
我眼睫顫了顫,不想搭理他。
抬頭朝沈聽白的位置看了一眼,發現他也在看我。
晦暗的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7
我低頭苦笑,這就是他想要的嗎,為了擺脫我。
所以選擇把我推給別人。
我嘲笑著自己的愚蠢,怎麼還會心存期待。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我還在奢求什麼。
一場荒唐的相親宴,讓我結束了五年的執念。
酒局結束後,沈聽白扔給我一張頂樓的房卡。
唇角微勾,露出輕蔑的笑意。
「寂寞了這麼久,今晚好好發泄發泄。」
「顧總身體不錯,肯定能滿足你。」
他低頭靠近我,嗓音壓低了不少:
「不過,他能找到你的敏感點嗎。」
我注視著他,直直的看了許久。
沈聽白,我認栽了,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我接過房卡,轉身上了頂樓,進了顧西洲的房間。
他半靠在床上,斜眼看我。
「他就是你找了五年的人?」
我有些意外,但想了想也不覺得意外。
我苦尋沈聽白五年,整個圈子的人都知道,傳到顧西洲耳朵里也不稀奇。
「嗯。」
顧西洲煩躁的把煙摁滅:「所以你搞成這個熊樣子也是因為他。」
我皺眉,「我樣子怎麼了。」
「喪著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老公死了。」
我難得附和他一句,「嗯,早死了。」
顧西洲淡笑一聲,漫不經心的掀了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