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駙馬成親才一個月,他的糟糠之妻找了過來。
不等我為這女子做主,她就被人毒死在我面前。
我親手扶上皇位的皇兄,竟勸我忍忍算了。
「畢竟你已經嫁了三次了。」
從此駙馬逐漸放肆,甚至敢醉酒闖到我房裡來要奉旨生子。
怎麼,是他們飄了,還是以為本公主舉不動刀了?
1.
母后早逝,我與皇兄在繼後的折磨下,苦熬了十幾年。
終於,我扶他登上皇位,將繼後填了皇陵給父皇殉葬。
皇兄登基以後我的日子平靜了很多,本想著也該功成身退了。
結果皇兄又要為我選駙馬,選的是新科狀元宋明。
我不想要他:「區區狀元而已,憑什麼魚躍龍門尚公主?」
不是我欺少年窮,實在是我已經嫁過兩次了。
雖然都是為了聯姻,但都是人中龍鳳。
尚書令公子尚柯,少年戰神江也。
當年意氣風發少年時,陪我披荊斬棘一路廝殺的情誼,今生恐怕不會再有了。
皇兄說:「尚柯和江也都是為救朕而死的,是朕對不起你。若是你下半生無依無靠,朕心中難安。」
我不理解,我貴ṱű₇為長公主,早已開府,沒個男人就沒靠了?
但禁不住皇兄又讓皇嫂來反覆勸說,我還是答應了。
只想著以後府里多個人吧。
誰能想到,就這麼一個人,成親一個月,就讓我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他進京赴考之前,竟已經娶妻!
2.
那女子倒是好本事,隻身一人從故鄉走到了我跟前。
面對她聲淚俱下的陳情,我只是皺眉。
「我不能只聽你的一面之詞。」
她道:「公主自可派人去妾身的家鄉查驗。」
我今年已二十有六,又是從奪嫡路上殺出來的公主,早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少女了。
看她這篤定的樣子,我就知道她大約沒有說謊。
於是我承諾:「若你所言屬實,我會將他交給你處置。」
她哭著跪謝我:「多謝公主!」
她說她一路走來,只是想要一個公道,人人都說我會直接打殺了她她也要來。
她還說,能遇到我,是老天開眼,讓她冤屈得伸,過往受的苦便都值了。
她聲淚俱下,又滿臉歡喜……
只是我自小喜怒不形於色,卻不知道怎麼回應她。
我只能靜靜地看著她。
直到我七妹提了刀尋了過來。
「宋明在哪裡!這個賤奴竟敢辱沒我長姐,我必然要他血濺當場!」
我回過神:「你在這裡等一下。」
白氏松下了那口氣:「是。」
我迎出門去,看見小七在我府里橫衝直撞,不由得皺眉。
「小七!把刀放下!」
小七是淑母妃所出,淑母妃為了護我和皇兄被折磨死了,從那以後小七就在我的羽翼下了。
從小到大,我捨不得她吃一點苦,倒是把脾氣養大了。
她提著刀走過來:「長姐,你莫攔著我。」
我斜睨她一眼:「不攔著你,你要幹什麼?」
小七:「砍死他。」
我道:「又胡說八道。你便是貴為公主,也不可私自殺人,何況他已經有了駙馬的名分。」
小七好氣啊:「可是我就是想砍死他!」
我擰了一下她的耳朵:「蠢材,要處置他的方法有的是,何苦連累自己?」
正拉著小七往回走,宮女翠寧突然尖叫了一聲跑了出來。
「殿下!白氏服毒了!」
我一驚,匆匆趕回去看,才發現她已經氣絕了。
小七探過鼻息,又氣又驚:「她怎麼這麼傻!好端端服毒做什麼!長姐會替她做主的啊!」
3.
我才離開了不過片刻的工夫,人就死了,而且是在我府里!
我頓時又驚又怒:「來人,把翠寧拿下!」
她驚道:「公主,奴做錯了什麼?」
我直接給了她一巴掌:「你怎的就如此篤定,她是服毒,而不是被人下了毒?」
翠寧一時語塞。
小七抓住她的手:「找太醫來驗!」
「是!」
事情發生不過是瞬息之間,她又心慌意亂,必定收拾不幹凈。
不多會兒的工夫太醫便來驗過了,她手中果然有殘餘的毒藥。
正是毒死白氏的砒霜!
我冷聲道:「誰給你的膽子,殺本宮要保的人?」
翠寧嚇哭了:「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小七氣呼呼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不招,不止你一人死!你家人也要受你牽連!」
眼看要禍及家人,翠寧立刻就招了。
她說,駙馬許了她情意……
我都被氣笑了,宋明啊宋明,剛剛魚躍龍門,竟就有了這個本事。
小七氣得哇哇叫:「賤人啊賤人!」
我倒是冷靜了一些,吩咐人帶翠寧下去審問。
看來我這公主府,是不幹凈了。
一直服侍我的崔媽媽小聲詢問:「公主,這白氏如何安置?」
我有些無力:「先備一口上好的棺木收殮,著人去她家鄉打聽,最好是送她魂歸故里。」
「是。」
我也是氣得夠嗆,同時對白氏充滿了歉疚。
她千辛萬苦才走到我面前,我卻沒有保住她。
然而事情的失控卻超乎我的想像。
4.
事情已經這樣清晰了,我派人去把宋明找回來,要問他的罪。
公主為君,駙馬為臣,他敢辱沒公主,便是辱沒綱常!
聽說他回來了,小七立刻又提起了她那把饑渴難耐的大刀。
可崔媽媽面色有些凝重:「殿下,皇上駕到。」
小七一愣:「皇兄親自陪他回來?為什麼?」
我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了,便隨手奪下她的刀扔給宮女。
「小七你去偏房等候。」
「為什麼?」她還嘟囔。
我給了她一個眼神,她撇撇嘴,縮著脖子走了。
然後我才整了整衣冠,迎了出去。
「參見皇兄……」
我剛要行禮,皇兄連忙扶住了我。
他道:「你來,我有話對你說。」
我皺眉,看著不遠處的宋明。
他跪在廊下,一副請罪的架勢。
我心頭火起。
但我還是按捺住了。
雖是與我同生共死過的兄長,但我自小不知道被至親背叛過多少次,他今日的反常讓我起了疑心。
我的第二任駙馬江也曾教我兵法,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從此我便沉得住氣,知道先看對方的路數。
5.
皇兄的樣子看起來是有幾分愧疚的。
他四處找了找:「聽說小七今日提著刀就過來了,鬧得沸沸揚揚的。」
言外之意,跋扈公主,恐是壞了名聲。
我抬起眼皮:「我教了她,要懲治賤奴,也不能連累自己。」
我也有言外之意:我們還是談談宋明的事吧。
皇兄聽出來了,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姌姌,你已經,嫁了三次了。」
那一瞬間我以為我聽錯了。
看他親自陪著宋明過來,我就猜到他有意說和。
可總也是心存幻想,沒想到被以這樣一種方式戳破。
「皇兄的意思是,這份折辱,我就忍了?」
皇兄尷尬地別開臉:「他出身寒門尚無根基,又才高八斗聲名鵲起,是朕養出來的一把對付老世家的利劍。他,是配得上你的。」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這麼說,我是動不得他了?」
皇兄安撫我:「朕也是為你好。你已經嫁了三次了,若再處死一個駙馬,史筆如刀,怕是不會放過你。」
我深深皺眉。
這話不像是皇兄說的,像是吳皇后的父親,吳中書說的。
當年皇兄終於奪嫡,吳中書看準了時機將愛女嫁了過來。
強強聯合,向來是皇家聯姻的目的。
可我曾以為,我們兄妹之間,除了利益之Ťų⁶外,是有些親情在的。
我真的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忘了,你不名一文,朝不保夕的時候,吳家可曾看你一眼?
以及,如今你已登大位,還把我這做妹妹的價值算計得那麼清楚,甚至是三嫁之身只配為你拉攏寒門新貴嗎!
不過我忍住了沒問。
沒必要。
不管他嘴裡編出什麼答案,我都知道他心中所想了。
片刻之後,我平復了情緒,露出了笑容。
「既然皇兄這麼說,我便饒他這一次,只盼他不要辜負皇兄,在朝堂上多多皇兄分憂。」
這一次皇兄的神情真誠了許多。
他道:「你的委屈,朕記得。」
我心想你記得才有鬼。
6.
等皇兄走了我才讓小七出來。
她立刻又去找她的「寶刀」……
我沉下臉:「放下刀,過來!」
小七面露失望:「還不能砍?」
我說:「你已經十五了,不可再這樣任性了!」
小七愣了愣:「長姐……」
我別開了臉。
誰不希望自己心愛的妹妹一直無憂無憂,率真可愛?
只可惜,我以為我曾經為她扛下的那些腥風血雨,撐起的那片天,沒有我自己想像的那麼穩固。
早前聽聞吳中書想讓小七和親西蠻,我沒當成一回事。
畢竟皇兄怎麼捨得呢?
今晚他的到來,在釋放一個信號:兄長是靠不住了,我得提前做好準備。
許是見我嚴厲,她不敢再鬧。
宋明還跪在廊下,畢竟惹出這樣的大事了。
只不過,我猜想他心中大約不以為意。
他對我作揖:「只要能讓公主消氣,臣萬死也可。」
小七被噁心到了,立刻扭頭去找她的刀。
我按住小七:「如此你便好好表現,看看本公主的氣能不能消。」
如今正是寒冬臘月,我讓人把他拖到用來防火的水缸旁。
然後,親自按著他的頭,往水裡按去。
他不敢掙扎,起初也不怕。
只是等次數多了,他終於驚恐地大叫起來。
「公主,公主饒命!」
我抓住他的頭髮一把按進水裡。
這一次我久久沒有放手。
「你記好了,本宮要你死,你這條命便是留著,也長不了。」
在他窒息的前一刻,我抓住他的頭髮把他從水裡拽了出來,扔去一邊。
崔媽媽帶人冷靜地取來帕子給我擦手。
「公主,盤查出幾個中宮的眼線。」
中宮,我那好皇嫂,當今皇后,吳家的女兒!
「全部打死。」
「是。」
我擦了手,把手上的帕子扔到宋明臉上。
小七心情好了很多,蹦蹦跳跳跟在我身邊。
「長姐,你像從前的你了。」她突然冒出一句。
我:「……休要胡說。」
「是真的,自從皇兄登基你就變得懶洋洋的,還總是讓著人家,不管中宮給你什麼氣受你都受著。」
要是從前,我會說她孩子話。
如今,我卻是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是了,自從皇兄登基,我便認為我最壞的那一段人生已經過去,算是苦盡甘來。
眼前,不由得又浮現了白氏的身影。
前一瞬,覺得自己的苦日子都到頭了,終於為自己掙到了公道,喜極而泣。
眨眼之間,便被人毒死。
我是,不如從前了。
否則,宋明這腌臢物,豈能登得了我的門!
7.
隔日宋明便病了,我囑咐人好好伺候著。
吳皇后召我入宮,而我正在等她。
知道放在我府里的眼線被打死了,她怎能坐得住?
只是見了我,她不敢提這事兒,試圖壓我一壓,順便再試探一下我的態度。
「公主,你已有克夫之名在外,如今不能再添一個跋扈之名吧?」
我問她:「公主選駙馬,家世清白,上查三代,是最起碼的。皇嫂敢保媒,卻連這點事都沒查到嗎?」
不可能沒查到,只能是她為了噁心我刻意瞞下的。
我想不通她是什麼路數。
便是我有從龍之功,可也早已隱退,從未與吳家為敵啊。
吳皇后淡淡道:「事已至此,公主只當是為了皇上忍耐吧。畢竟,皇上總說公主為皇上鞠躬盡瘁,不是嗎?」
罷,看來不是利益衝突,這做嫂子的是看不慣我這小姑子了。
我笑道:「你說你,我皇兄這三宮六院不夠你折騰嗎?非要來惹我。」
吳皇后眯起了眼睛:「公主,史筆如刀,你三嫁之身,又苛待駙馬,連累的也是皇上的名聲。世人會說,是皇上寵出了您這麼一位跋扈公主。」
我懶得理她這一茬。
因為我心裡有數,即使我把宋明折騰得半死不活,但他畢竟沒死。
沒多久,小七蹦蹦跳跳地進來了。
「長姐,禮部尚書已經等著問責了。」
吳皇后吃了一驚:「問責,為什麼要問責?」
禮部吳尚書是她的親叔叔。
我放下茶杯,道:「自然是要問他為何沒查清楚駙馬已經娶親。」
吳皇后氣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要鬧得那麼大?你可知這丟的是……」
小七翻白眼接了下去:「皇兄的臉。」
得,連沉迷於耍大刀的小姑娘都知道她那點路數了。
我直接拍了桌子:「我乃當朝長公主!敢辱沒我便是辱沒皇族尊嚴,禮部辦事不力若不懲治,我皇兄的臉面往哪裡擱?」
吳皇后:「……」
小七笑嘻嘻地:「皇嫂整顆心都撲在皇兄身上,不會包庇自己的親叔叔吧?」
吳皇后惱恨地看著小七。
不過她不敢說什麼,因為她知道,這就是我的態度。
8.
既已開戰,那便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吳中書是個偽君子,如今我拿了把柄在手裡他也不敢保他弟弟。
只不過隔日他便正式提出要將小七遠嫁西蠻和親。
嘖,太急了也。
我本是做好了準備要反擊的,本還在猶豫會不會下手太重?
結果那天皇兄又親自來了我府里。
他關切地詢問:「小七呢,還鬧嗎?」
小七人在我府里。
我給他斟酒:「哄睡下了。只是,我原本是想著在京城在小七尋個歸宿,好慰藉淑母妃在天之靈。」
我故意提起淑母妃,想看看他的反應。
畢竟,如果沒有淑母妃,我們兄妹倆早就隨母后去了。
「淑母妃啊……」
他竟似才想起這麼一個人。
「內閣已擬旨,若是收回成命,朕豈不是失信於天下,顏面何存?」
我皺眉:「皇兄,淑母妃對我們的大恩,難道不比您的顏面更重要嗎?」
他看我這樣子,還想為自己找補一下。
「吳中書說得對,與其打仗不如做親家。一個女子可抵百萬雄師,划算。皇兄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
我道:「西蠻族不認兒女親家。何況七妹將將及笄,恐怕適應不了那苦寒之地。」
「這你不必擔心,朕打算賜七個媵妾同去,能為她分擔一二。」
我再次跟他確認:「皇兄不知西蠻風俗嗎?那裡搶婚之風極盛,哪裡有什麼親家的情分可言。」
只怕我們珍貴的公主過去,也不過被他們視為戰利品而已。
誰知我皇兄自信滿滿:「我泱泱大朝,能人頗多,難道還教化不了那樣的蠻夷嗎?」
我:「……」
皇兄道:「小七就是被你寵壞了。為了她好,你啊,要好好壓一壓她的脾氣,免得出嫁了還鬧笑話。」
不會有笑話了,小七過去就是死路一條。
我沉沉地看著他,想分辨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糊塗。
他有所覺,問我:「姌姌,怎麼了?」
我轉而一笑,敬他酒:「請皇兄滿飲此杯。」
從此,兄妹便是政敵了。
9.
我連夜把公主府的馬奴找了來,讓他帶小七走。
他叫凌濟,本是先繼後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下培養出來的殺手之王,後來投到我麾下。
皇兄登位以後我本想許他榮華富貴,沒想到第二天他又回到了公主府的馬棚里。
問他,他不說話,因為他是啞巴。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我。
猶記得,那是第一次,我在一個人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從此他的榮華富貴我給他留著,他想養馬就養馬吧。
我對他說:「我把小七交託給你,等我這邊事情了結,你把她帶回來給我。」
凌濟看著我,緩緩點頭。
小七抱著我的腿哭得死去活來:「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和長姐一起!」
我耐心地道:「小七,你要暫且忍耐,長姐會接你回來的。」
小七哭道:「我不走,我要與長姐生死與共……不,若是有人欺負長姐,先砍死我!」
什麼砍不砍的,在我們這樣的人家,殺人的從來不是她手裡那種大砍刀。
我無奈地給凌濟使了個眼色。
凌濟正打算動手,誰知一向遲鈍的小七突然敏銳地回過頭。
……就,很難想像凌濟那張剛毅的面容上會出現這種驚愕的表情。
她道:「你敢打暈我帶走,我走了也會逃回來。」
凌濟沒辦法了,就看著我。
我暴躁了:「小七!」
小七抱著我的腿,哭道:「長姐,我不走,我不想你一個人在這裡受氣。」
我冷笑道:「受氣?我能受什麼氣……」
她道:「我知長姐威風凜凜可擎天,可我捨不得你受一點委屈。」
我沉默了。
然後她淚眼汪汪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我說……
「人貴自知之明,你拿什麼保護長姐,憑你的大刀?」
小七:「……」
我說:「你不添亂就是幫了長姐大忙。」
說完我果斷讓凌濟打暈了她。
凌濟看我的眼神有點無語。
我說:「帶著她去投奔司馬將軍。」
他點了個頭,扛起人來要走。
「凌濟……」
他的腳步一頓。
我抿了抿唇:「我把我最珍愛的交給你了,這世上我只信你。」
他回頭看著我,鄭重點頭。
10.
送走了小七和凌濟,我命人傳喚駙馬。
算起來,這是我們成親以來我第一次召他。
他進門之後臉色有些詭異。
「臣好像看見了七公主和公主的馬奴。」
我抬眸看他:「哦,那又如何?你打算去報信嗎?」
「臣與公主是夫妻同心,又豈會去報信,壞了公主的好事țú⁼?」
他看著我,漸漸有些失神。
我知我容顏極盛,但恐怕在他眼中,看到的是金雕玉砌的權力與野望,富貴與榮華。
他站起來,開始解衣:「公主,夜深了,休息吧。」
我厭煩地看他一眼:「今夜你便在外間伺候吧。」
說完我便起了身。
未料這賊子竟如此大膽,竟敢上前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笑道:「公主,陛下希望我們早生貴子,你難道想抗旨不成?」
我皺眉:「皇兄果真說了嗎?」
他道:「自然。公主若是不信,明日臣陪公主去問陛下……」
我笑了。
「來人,把他綁了,打斷左腿。」
眼看崔媽媽已經帶人進來了,宋明急了。
「你們敢!我乃是當朝駙馬爺!」
我皺眉看著他:「駙馬今日摔斷了左右兩條腿,不用伺候了。」
崔媽媽聽了都笑了:「是。」
說著二話不說就讓人把他拖了下去。
我知他一定會去報信。
其實我啊,就等著他去報信呢。
不過也要打斷他兩條腿,千難萬難的才好,不然,這監視公主的功勞,豈不是拿得太容易了?
11.
等宋明終於把消息遞出去,小七早就跑遠了。
皇兄召我進宮。
三省六部,幾乎是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在清心閣激烈討論七公主出逃的事。
吳中書陰陽怪氣地道:「身為公主,享天下之養,竟然不以天下之憂為先!」
「是啊……」
皇兄的臉色也鐵青鐵青。
他知道小七是我放跑的,但是他不敢說,總不能承認自己派人監視妹妹。
眼看他們討論得差不多了,我低頭一笑。
「其實七妹年紀小,就算嫁到西蠻去,恐怕也擔不起教化蠻夷的重任。我倒覺得……」
我扭頭看向吳中書:「吳中書家的五小姐,才名遠播,能言善辯,可擔此重任。」
吳五小姐,我皇兄和吳中書的心頭肉。
兵部江尚書立刻站了出來:「長公主說的是。」
皇兄和吳中書的臉色更難看了。
江尚書,是我先夫江也的親叔叔。
江氏滿門,金戈鐵馬,戰死不知多少兒郎。
他一貫反對聯姻的。
突然,又站在了我身邊。
我不知道皇兄做何想,反正他的臉色,五彩斑斕的黑,很好看。
吳中書道:「臣倒不是不捨得小女來為公主收拾爛攤子,只是,小女畢竟不是公主……」
尚中令站了出來:「擬封公主也無不可。何況皇后之妹,身份也是尊貴的。」
他是尚書省侍中令,我第一任駙馬的父親。
只是他原本官拜尚書省尚書令,結果死了兒子的從龍之功,鬥不過吳中書嫁個女兒過去。
現在被降了職,只是到底根基甚深。
他頗為嘲諷地看了吳中書一眼。
「是啊,吳家五小姐已經破格封了郡主,再進一步也未嘗不可。」
「郡主驚才絕艷,由她來教化蠻夷,最是合適了。」
「皇上,臣也覺得,七公主年弱了些……」
在群臣的議論聲中,皇兄的臉色一點一點地青了下去。
我道:「都是為了江山社稷。這樣吧,小七是我一手養大的,她闖了禍我也得負責。我願出一萬金給新公主陪嫁。」
那一刻,皇兄看著我,我在他眸中,看到了恐懼。
12.
皇兄甚愛他的小姨子。
如無意外,今年秋天,本是要迎入宮中為貴妃的。
他怎麼捨得把她配西蠻!
當著眾大臣的面,他只是說容後再議。
等大臣們一走,他就沖我發火。
「姌姌,你把小七放走,闖下這彌天大禍還不算,你還要闖多少禍!」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闖什麼禍了?」
「竟還敢問我?!你說,你是什麼時候勾連上尚書省和兵部的!你是想做弄權的公主嗎!」
我笑了,玩味地看著他:「什麼時候?」
他皺眉。
「和尚書省尚家結親,是我將將及笄那一年。半年後,尚駙馬為皇兄擋劍身亡。」
「和將軍府結親,是我二十歲那一年。兩年後,江駙馬戰死沙場,掙來的軍功,扶皇兄登上了太子之位。」
我笑道:「我什麼時候,與這兩家有關係的,皇兄真的忘了嗎?」
他看著我,半晌,才道:「所以你對朕心生怨懟了?姌姌,你是朕的親妹妹!」
我心想,什麼親妹妹,你甚至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
我年少時分,也曾情竇初開,愛過一個人,結果那個人為他而死了。
江也出征之前曾跪著請求他好好照顧我。
他當時說:「姌姌是我的親妹妹,我在這世上最珍愛之人,將軍可放心。」
江也死後我幾欲殉夫。
可我收到了江也的絕筆信。
他說:若臣身死,望公主為臣照顧好自己,公主餘生的每一分歡愉和喜悅,皆是臣在天之靈的慰藉。
如此我便不能原諒這位帝王。
他頻繁用「三嫁」之說來羞辱我,把我配給那樣的賤奴。
辜負的不僅僅是我們的兄妹之情,更辜負了他對江也的承諾。
此刻,面對他,我只是道:「皇兄,你寵愛吳氏一族遠勝於我們幾個妹妹。你說,我怎能不心生怨懟。」
聞言,他的神情軟了軟。
畢竟,他剛才以為我是想「弄權」,結果發現我只是在吃醋。
他說:「你就愛瞎想,皇兄最疼的便是你和小七。」
13.
事情到這一步,其實皇帝也好,吳家也好,只要就坡下驢把聯姻之事作罷了,也就風平浪靜了。
須知我朝打了五十年仗,終於把西蠻趕到沙漠深處去了。
甚至最近一場戰役就在四年前。
那一次,江家滿門男丁戰死,才換來邊境安寧,換來他的太ťü⁷子之位。
難道又要以聯姻為由頭,把那群蠻子請回來?
那真是列祖列宗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
皇帝還想為自己辦的蠢事找藉口:「趕到漠北去了,遲早還要回來。為了子孫後代計,還得趁著他們虛弱,聯姻教化才對。」
我說:「西蠻舊主便是死在我們的手上,血海深仇之下,談何聯姻教化?不如以細作潛入西蠻,分而化之才好。」
皇帝皺眉:「你說得有道理。確實,我們有血海深仇,聯姻公主怕是性命有虞。」Ťű³
這位「聯姻公主」,我不管是小七,還是他心愛的小姨子,只要他肯在乎就好。
我對他早無情意,只要達成目的。
待我要請安告退,皇帝突然叫住了我。
他道:「姌姌,你不要再跟江家人、尚家人走得太近。」
我抬頭看著他:「為何?總還是親戚。」
其實我知道為何。
那兩家一文一武,都是權臣。
然後他找了一個十分蹩足的藉口。
「你已再嫁,而且嫁了三次了,還是要以宋駙馬為重。況且,你年紀也不小了,早些誕下孩兒才是正事。」
三嫁,三嫁,又是三嫁!
到底誰給了他這種底氣,認為「三嫁」就能讓本公主低人一等!
14.
本來以為事情已經十拿九穩了。
誰知隔天宮中還是下令繼續搜捕我家小七。
氣得我在家砸了一整套的前朝大青花!
崔媽媽忍不住提醒我:「公主,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是啊,走不通了。
我是沒料到吳家人這麼貪!
捨不得自己的女兒出嫁聯姻,又抹不開臉不想讓人說。
乾脆就一口咬死了要把七公主抓回來嫁出去。
「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氣!」
我正發火,突然宮女來報,說是吳皇后派了太醫過來。
我以為是看斷了腿的宋明的,便煩躁地讓他去。
誰知宮女卻道:「是來給殿下請脈的。說是,希望殿下調養好身子,早早誕下子嗣。」
崔媽媽嚇得連忙將那宮女趕了出去。
她看了看我的臉色:「殿下,還是暫且忍耐吧……」
我都氣笑了:「忍,忍有什麼用?我不生個孩子出來,不讓那廢物駙馬拴住了心,皇兄是不會放心我的了。」
不過送上門的藉口我幹嗎不用?
我吩咐崔媽媽:「把太醫請回來。」
15.
我命人送信給尚府和江府,讓他們少安毋躁,聯姻之事我已有計較。
然後,安心在府里調養身子。
宮裡的太醫來給我請脈,脈方交上去。
「長公主十分健康,只等駙馬養好身子,便可誕下子嗣。」
皇帝很高興,對我說:「朕要當舅舅了。」
只可惜,外甥沒等來,等來了他要送他心愛的小姨子出嫁。
聯姻的事,到底還是成了。
吳家五小姐被封為綏胡公主,和親西蠻。
我這一脈的大臣最近都老老實實的,與我們無關。
是吳皇后搞的鬼,並且授意她自己的勢力在朝中一再參奏。
後院起火,吳家一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皇帝來我府里,抱著一壇酒。
他竟哭了。
「朕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連自己的親妹妹也害。」
我道:「皇兄啊,她畢竟是皇后,您有再多的怨氣,也得咽下去。」
皇帝哭道:「若離是個那麼好的姑娘,她怎麼忍心呢?朕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我在心裡罵他,好個屁,誰都不及我的小七好。
吳皇后有一個最信任的太醫,我用了點手段就收入麾下了。
他把吳皇后最大的秘密告訴了吳中書:吳皇后前頭生公主的時候損了身子,怕再難有孕了。
如此,吳中書便囑咐吳皇后,趕緊讓她妹妹進宮,還讓她不要爭寵,一定要保護妹妹誕下皇嗣。
真是絲毫不考慮我那好皇嫂是怎樣的心情。
所以她轉手就把妹妹送到了西蠻。
一點挑動人心的手段而已,而且我還能再添一把火。
這件事,她本來做得很隱蔽的。
是我讓她露了馬腳。
皇帝對我說:「姌姌,朕一想到若離要去受那種罪,心便疼得受不了。」
我正想忍著噁心,安撫他一二。
誰知他又道:「你把小七交出來吧。」
我:「……皇兄,你在說什麼啊?」
皇兄許是醉了,抓住我的袖子,急切地道:「小七是名正言順的公主,理當和親。西蠻人不敢對她怎麼樣的。可如果換了若離,只怕是羊入虎口啊……」
我沉默了。
他十分痛苦的模樣:「姌姌,只當是為了皇兄,你再為皇兄做這一件事,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手端起手邊的湯,在眾人的尖叫聲中,潑到了他臉上。
他一下清醒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姌姌!」
我深吸了一口氣:「皇兄醉了!」
16.
我潑了皇帝一頭湯,他跳起來打了我一巴掌。
他指著我罵:「朕早知道你有謀反之心!你想效仿先武帝,做女皇!」
我反手也給了他一巴掌。
他吃驚地看著我:「你,你敢傷了龍顏!」
我冷冷道:「皇兄說醉話,我不曾打你,也不曾說要謀反。」
他用手指著我:「你……」
我偏過頭,冷冷地看著他,靜靜地等待。
最終他一揮袖子,走了。
崔媽媽嚇得臉色發白,連忙來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