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氣吞萬里」的偉業背後，是多少可憐女子的難言悲歌

劉裕在荊州又待了三個多月，以理順荊州政局，安百姓，減賦稅，同時斂葬掩埋戰死將士。每次戰事，京口就會多出一批孤兒寡婦，沒想到這次，厄運竟然落到了劉裕愛女劉興弟的頭上。

如前所述，劉興弟與徐逵之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很好的夫妻，他們育有二子湛之、淳之，長子湛之此時年方六歲。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親。

劉興弟雖然是相國之女，但她感覺自己太苦了。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劉裕就出外參軍，近二十年來大多時間都在外征戰，每次出征臧愛親與劉興弟母女都提心弔膽，生怕等來什麼噩耗，直到劉裕的官兒越當越大，她們才稍微不再那麼擔心了。

臧愛親已於七年前病逝，她一生與劉裕聚少離多，但比起劉興弟她還是幸福的，她等來的都是濃情蜜意的歡聚時刻（注2）。可沒想到，劉興弟已身為相國之女，最終卻會等來這樣一個結局。

據《宋書·樂志》記載，當時負責在江陵戰場上殯殮埋葬徐逵之的，正是劉裕的心腹衛士、內直督護丁旿，也就是那個幾拳打死諸葛長民的超級猛男。劉興弟獲悉此事後，就將丁旿叫來家中，向他詢問丈夫戰死、收屍殯殮的情況。丁旿雖然是一個猛男，而且早已見慣了屍橫遍野、殘酷恐怖的戰場景象，但也自覺無法面對這一位剛失去丈夫、一身縞素的可憐寡婦，更沒有勇氣說出當時徐逵之慘死的模樣。然而主公之女追問，他又不能不答，只能含含糊糊支支吾吾。但即便如此，這已讓劉興弟悲痛欲絕，丁旿每說一句，劉興弟就掩面嘆息一句「丁督護！」三個字後，剩下的只有哽咽，其聲哀切，令人斷腸。

不久，一首《丁督護歌》開始在江南傳唱。它因興弟淒婉欲絕的哀嘆而得名，歌詞共三段，每段皆訴盡了北府將士妻子目送夫婿出征時的哀傷、怨恨與無奈：

督護北征去，相送落星墟。帆檣如芒檉，督護今何去。

督護初征時，儂亦惡聞許（我不想聽到不好的事情）。願作石尤風，四面斷行旅。

聞歡去北征，相送直瀆浦。只有淚可出，無復情可吐。

劉裕聽了這歌非常揪心，他自然非常同情這些女子，畢竟他自己女兒也是戰爭的受害者。但大丈夫戰死沙場乃國家大義，豈能沉溺於兒女私情而不顧天下呢？南方已經大定，接來下他馬上就要大舉北伐、光復中原，豈能讓這樣的歌曲影響軍隊的士氣？於是劉裕命人用此歌曲牌，重新填寫了兩段鼓舞士氣的歌辭：

督護北征去，前鋒無不平。朱門垂高蓋，永世揚功名。

洛陽數千里，孟津流無極。辛苦戎馬間，別易會難得。

有意思的是，劉裕那兩段鼓勵將士立功的歌辭，與女子那三段辛酸送夫出征的歌辭，一起流傳了下來，而被一同記錄了在宋代郭茂倩所編的《樂府詩集》里。據說詩仙李白也很迷這首歌，甚至為它寫了一首新《丁督護歌》，詞曰：「一唱督護歌，心摧淚如雨。」再浪漫的詩人，也受不了可憐寡婦的哀怨與傷痕啊！

劉裕曾試圖讓女兒從喪夫的傷痛中走出來，但劉興弟一直拒絕再嫁，她獨自撫養兩個幼子長大，並守寡終身。她的性格也變得非常抑鬱，常常獨自哭泣。劉裕也拿她沒辦法，只能加倍疼愛劉興弟的兒子，常常將這兩個外孫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以彌補他們所缺失的父愛。或許正是由於劉興弟這哀婉憂鬱的特質，後來民間就開始傳說她乃梅花的花神轉世，另外唐宋時非常有名的梅花妝也是她發明的（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