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燼完整後續

2025-09-1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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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生所行最大之惡,便是生於閔州姜氏。

既為姜氏女,當解閔州憂。

父親身為一州君侯,只能遣我嫁入宿敵青州魏家,為妾。

入府三載,我對魏述予取予求。

惟願他憐我柔順,赦閔州數萬生民一命。

最終耐不住百般折辱,油盡燈枯而亡。

我雖身殞,卻魂靈不散。

只能日日被困在魏府中,尋求破局之法。

1

我同魏述相識於六年前。

那時的他,還不是如今叱吒風雲、手握重兵的青州君侯。

姜氏雖乃閔州百年名門,但執掌那一州主位,也不過堪堪三、四載。

大伯父長於攻心之謀,二伯父精於統兵之戰。

而我阿父,唯喜漁樵耕讀。

我們一家人遷居山野鄉村度日,倒也其樂融融。

某日阿父讀完閔州遣人送來的書信,立於窗前,一臉的憂心忡忡。

「閔州變天了,我們該回去了。」

阿娘接過書信又讀了一遍,一臉的不敢置信。

「大伯兄竟已榮登君侯之位,這是好事,夫君應當高興才對。」

阿父搖了搖頭。

「閔州與青州素來不睦,前前後後打了數十年,卻也未曾傷及民生根基。」

「此次兄長急於求成,為搶占青州,不顧盟約屠了半城百姓。」

「如此行事,定後患無窮。」

阿娘替阿父披上一件外衣,柔聲安慰道:

「自古征戰,哪次不是死傷慘重?成王敗寇,本是常事,無須多憂。」

阿娘又看了眼在院裡和丫鬟踢著飛毽的我,嘆氣道:

「早日回閔州也好,芃芃再過三年就及笄了,這性子不收一收,可就嫁不出去了。」

我叫姜芃,這名字源自詩經中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麥』。

阿父取得甚是應景,一般的世家女子多精於琴棋書畫,我卻整日只知道同小桃在田間瘋跑打鬧。

2

剛回閔州不久,阿父便被冠以宗伯之職,整日忙著厘定州中禮制規範,常常好幾日都見不到人影。

我在這深宅大院裡待得實在煩悶,便趁旁人不注意,偷溜了出去玩耍。

鬧市裡的戲台上正耍著一出猢猻戲,一時看入了迷,沒注意到有幾個潑皮不懷好意地靠近。

一番拉扯之間,一個清瘦的少年出現替我解了圍。

可他雙拳難敵眾手,幾個來回便被打得渾身是傷,蜷在了地上。

我平日哪見過這陣仗,只能將他扶在懷中,哭喊著求身旁的行人幫忙。

阿父常說,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這話一點也不錯。

可為何這個少年偏偏是個例外,我嗓子都快哭啞了,也沒能哭出一個來搭把手的好心人。

恰巧看到臨街有巡遊的士卒路過,便用了全身力氣大喊:

「我是君侯府的女公子!快來救人!」

3

少年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能下地行走。

阿娘感念他對我的救命之恩,他亦無處可去,便留下來成了府里的一名護衛。

我自是滿心歡喜,畢竟他長了一張十分俊美的臉。

除了皮膚黑點,氣度風姿可遠勝於那些個世家裡的公子。

這樣好的少年,偏偏落了個無家可歸、在外流浪的境地。

這世道真是不長眼!

還好被我遇上了……

少年說族中親人都死在了兩州交戰之中,他在同輩里排行第五,讓我喚他小五便可。

有了小五的陪伴,我便覺得這深宅里的日子沒那麼難熬了,學起禮儀規矩也更上心了些。

阿娘說,但凡男子,都偏愛那些舉止嫻雅、氣度溫婉的淑女。

小五定也是如此。

4

近日府中新設了女學,我每日都得由小桃陪著去學那晦澀煩悶的詩經禮記。

今日剛下了課業,就見著姜姝拿了一個雕工精巧的鏤空木盒在炫耀:

「昨日兄長剛給我贏回來的寶貝,給你們長長見識。」

她是二伯父的女兒,平日裡沒少譏諷我胸無點墨,徒有其表。

眾人忙圍著湊了上去,發出驚嘆:

「哇!竟是只罕見的金翅促織。」

我掃了一眼,嗤笑出聲:

「還當是什麼好東西,這樣的貨色,我平日裡遇見都懶得彎腰去撿。」

這話倒也不是誇大,我在鄉間的時候,和小桃隨便抓上一隻,都比這木盒裡的強上數倍。

姜姝聞言,嘴角揚起幾分倨傲:

「你這鄉野來的村姑,盡知道說大話,有本事便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我氣得攥緊了衣角,梗著脖子迎上她嘲諷的目光:

「你且給我等著,明日就叫你這隻井底之蛙開開眼!」

5

今夜月色亮如白晝,正是個抓促織的好時機。

我趁小桃熟睡,從後院摸著牆翻了出去,還好,這身曾在鄉間苦練的爬樹技藝並未生疏。

小桃自從來了閔州之後,便什麼都只聽阿娘的,可不敢帶上她。

這閔州的田間到底是比不上曾經住過的地方,瞎轉悠了幾圈,都沒尋出一隻大頭促織來。

稍不留神腳底一滑,便從田埂間滾了下去,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疼痛。

「嘶……」

我忍不住坐在田地里抱頭痛哭起來。

倒不是因為腳疼,要是天亮前趕不回去,阿娘非得罰我抄上個十遍《禮記》。

這比打我十頓板子還難受!

「你費盡心思爬牆出府,趕了十多里小路,就為了來抓只促織?」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顧不上抹乾眼淚便抬頭,夜色中,小五的眼眸竟比頭頂那輪明月還要亮上幾分。

「小五,你怎麼來了?」

他並未接話,如平日一般冷著臉,在我身前半蹲了下去。

「上來。」

趴在小五的寬厚硬朗的背上,嘴角壓不住地想上揚。

他今年,也該十七了,才過去一年的時間,怎麼就長高了這麼多。

月色傾瀉在田間小路上,我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被拉得很長。

我多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一點,這樣我們便可以走得再久一點。

6

耳邊又響起促織聒噪的叫聲,它們似是無處不在。

回過神來想起正事,委屈的淚水便順著臉頰滑入了小五的脖頸。

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去,聲音緩和了些:

「再忍忍,我走快些,便能早些回去上藥。」

我嘟囔著搖頭:

「不是因為這個,我都說好了明日讓她們開眼的,結果白忙活這麼久。」

隨即又滿懷期待地開口:

「小五,來都來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我放置在一片空地上。

「等著。」

不過片刻,他便不知從哪鑽了出來,手上捏著一隻通體發黑的大頭促織,語氣里滿是不耐:

「這下夠了吧。」

我盯著那隻促織仔細看了看,又搖了搖頭,委屈巴巴地開口:

「這隻翅膀不是金色的……」

他聽後惱怒地將手中促織摔在地上,深深看了我一眼,隨即又消失在夜色里。

小五總是這樣,他似乎對誰都不耐煩,不願低頭。

即便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護衛,卻從不巴結討好任何人,只默默做完自己的分內之事。

因著對我有救命之恩,府里的管事也只敢在背後嘀咕,這小子運氣好著嘞,將來說不準是個入贅的命。

連阿父都曾誇他是個鐵骨錚錚的少年郎,困在這後院當個小小的護衛,著實可惜。

小五再次出現時,手裡終於有了一隻金翅的大頭促織,比姜姝的那隻足足大了兩倍。

我將捉來的促織放在早就備好的木盒裡,小心翼翼藏進袖內。

回去的時候趴在小五背上睡著了,這一覺睡得甚是安穩。

7

第二日剛下了課業,我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木盒,重重砸在姜姝面前的桌上。

「今日你可好好瞧清楚了,什麼才叫真正的寶貝!」

等眾人都圍了過來,她才滿臉不屑地將木盒打開。

許是被關得久了些,木盒剛開一條小縫,金翅促織便直直朝姜姝臉上飛去,飛入了她因驚嚇過度而大張的嘴裡。

這些養在城裡的世家小姐還真是嬌貴,竟被一隻蟲子嚇得病倒了。

定是故意的!

我此時坐在院裡的石凳上,內心雖忿忿不平。

卻也只能一邊哭,一邊抄著阿娘罰我的十遍《禮記》。

小五巡院當值的時候路過,見到我這副模樣,破天荒地笑出了聲。

這一年來,我還從未見他笑過。

罷了,這頓罰挨得,也不算太冤。

8

今日是上巳節,洧水河畔甚是熱鬧,船隻滿得都快劃不動道了。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

我和小五並肩同坐於小舟之上,靜靜聽著遠處傳來的婉轉歌聲。

他兩年前由阿父引薦入了軍營,從一名普通士卒一路升到軍尉,個中艱難可想而知。

「營中還有事,得早些回去了。」

小五開口打破了這份難得一見的平靜,平日裡,我總愛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

「再過幾月,我便要及笄了。」

說罷拿出早就備好的香囊,有些害羞地遞給他:

「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他愣在原地,並未抬手來接。

靜默片刻後,才緩緩轉過頭,眼眸里似乎翻湧著一股陌生的寒意。

「就這麼想嫁給我?」

我並未多想,只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日曾在鬧市裡救我於水火的清瘦少年,如今已成了丰神俊朗的挺拔男兒。

「你日後不要後悔就好。」

說罷他奪過我手中高舉的香囊,轉身離去。

9

這幾日的閔州很不太平。

大伯父的身體愈發差勁,請遍了名醫也無濟於事。

二伯父闊別沙場已有三載,明日卻要領兵出征,去清剿在邊境作亂的青州餘孽,其中就有小五所在的營列。

我既擔憂,又有些高興。

若有戰功在身,便不會有人再拿入贅這種說辭來嘲諷他。

我在家中苦等了數月,卻只等來一道晴天霹靂。

二伯父戰死了,連屍骨都不曾尋回。

不知何故,他統領的閔州軍竟節節敗退,接連失利。被磋磨得精銳盡失,只剩殘部潰散而去。

大伯父病入膏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次請來的醫官面色凝重:「此乃毒入肺腑之狀啊……」

我阿父成了被架在火上炙烤的螞蚱,進退不得。

無奈,他只能暫代閔州君侯。

10

今日侯府外跪了一地的長史,都在懇請阿父以大局為重。

那場屠城之戰結束後,青州部下默默隱於暗處韜光養晦,而閔州卻沉浸在昔日的榮光里固步自封。

若是再起戰事,不過是枉送無辜性命罷了。

阿父便以君侯之名遞了降書,願以半城相贈,以贖當年之過。

魏侯雖接了降書,卻也命人捎來了一卷婚書:

【閔州姜氏芃女,幸得魏府垂憐,允其攜半城金珠為贄,充入後宅為妾。】

阿父震怒,氣得將婚書狠狠摔落。

隨婚書一同落下的,還有那日我親手贈與小五的香囊。

雖已隔了多日,蘭香卻依舊縈繞不散。

饒是我再蠢鈍愚笨,也該看得出,過往種種,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騙局。

我伏在阿娘肩頭,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阿娘,都怪我,不該把他帶回姜家。」

阿娘將我擁入懷中,安慰道:

「傻孩子,即便沒有那日,青州人也會另尋他法,躲不過的。」

「只是我的芃芃,運氣不好罷了……」

11

既是我造的孽,那我便親自去還。

送嫁那日,馬車緩緩駛出城外,長街兩側早已圍滿了百姓。

他們都想來瞧瞧,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姜氏女,究竟有沒有傾城之姿,能讓驍勇善戰的魏侯放他們一條生路。

「小桃,你不該跟來的,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此去青州,本就前路難料,何必再多帶上一個人受苦。

小桃攬了我的腰,哭道:

「姑娘從未出過這麼遠的門,小桃跟著,您就沒那麼害怕了。」

我輕笑出了聲。

「我膽子大著呢,都敢一個人夜裡走十幾里小路去抓一隻促織。」

「不過就是去個青州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笑著笑著,眼淚竟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12

青州的魏府,既無喜樂相迎,也無紅綢繞樑。

所謂的聯姻,不過就是一場變相的羞辱罷了。

在房中等到深夜,魏述才帶著滿身酒意出現。

他只著了一件玄色常服,反倒將一身繁瑣禮服的我襯得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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