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鐘不僅吃那些菌子,應該還在旅館裡存了不少」
「這些菌子常年累疊、發酵,空氣中也有成分」
「你這是中毒了!」
怪不得這幾天,我總感覺暈暈乎乎的,原來從踏進旅館的那一天起,我也著了這毒東西的道。
詭異的信息,再度出現的林晚,都是我中毒後的幻覺。
「那……老鍾帶我來見你,是不是也是想讓你跟他一起采菌子?」
山爺點了點頭:
「沒錯,所以我沒讓他進屋,也算是拒絕了他。」
我驚出一身冷汗,如果山爺那天沒經受住誘惑,現在我就該成了山洞裡的養料了。
8、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的聲音都在顫抖。
「你已經被老鍾盯上了,他不會放過你的。」山爺的表情很嚴肅。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山魅的本體,毀了它。」
而老鍾,就是那個負責澆灌和飼養這些菌類的人。
那家旅店,就是他篩選祭品的漁網。
「那個洞穴,就在旅店後面的禁地里。」山爺指著一個方向。
「老鍾把那裡守得很嚴,從不讓任何人靠近。」
我明白了。
林晚一定是無意中發現了那個洞穴的秘密,所以才會被老鍾滅口。
「我跟你一起去。」我下定了決心。
我要為林晚報仇,也要為我自己求一條生路。
山爺點了點頭,從牆上取下一把開山刀和一捆浸過黑狗血的麻繩。
「記住,進了洞,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相信。」
「尤其是,不要回應任何人的呼喚。」
我們沒有走大路,而是從後山繞到了旅店附近。
旅店裡靜悄悄的,好像一座空房子。
我們悄悄地摸到了旅店後院。
果然,在院子的角落裡,有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門,上面掛著一把大鎖。
門上貼著一張發黃的符紙,畫著一些看不懂的符號。
「就是這裡。」山爺低聲說。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工具,三兩下就撬開了那把大鎖。
推開木門,一股陰冷潮濕、混雜著腐爛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門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石階,黑不見底。
我們打開手電筒,順著石階往下走。
石階很滑,兩邊的石壁上長滿了滑膩的青苔。
越往下走,那股腐爛的味道就越濃。
走了大概十幾米,下面豁然開朗。
是一個天然的溶洞。
洞裡到處都是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在手電光的照射下,像一具具白骨。
在溶洞的中央,有一個水潭。
水潭是死水,水面呈一種詭異的墨綠色,散發著陣陣惡臭。
而在水潭的周圍,長著一大片蘑菇。
那些蘑菇的形狀很奇怪,菌蓋上有著酷似人臉的褶皺,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的磷光。
「這就是山魅的本體,『人面菇』。」山爺的聲音壓得很低。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是林晚的聲音。
「阿默,救我……」
聲音是從水潭中心傳來的。
我用手電照過去,只見水潭中央,林晚正站在那裡,水只淹到她的腰部。
她臉色蒼白,渾身濕透,正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我。
9、
「晚晚!」我下意識地就要衝過去。
「站住!」山爺一把拽住我,大喝一聲。
「那是幻覺!你看清楚!」
我定睛一看,哪裡有什麼林晚。
水潭中央,只有一株比周圍的人面菇大上好幾倍的巨型蘑菇。
那蘑菇的菌蓋上,一張酷似林晚的臉,正對著我,一開一合。
剛才的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東西,竟然能直接讀取我的記憶,製造出我最想看到的幻象。
「畜生,今天就讓你滾回姥姥家!」
山爺怒吼一聲,從背包里拿出一個酒葫蘆,拔開塞子,就往那些人面菇上灑去。
葫蘆里裝的是烈性的雄黃酒。
那些人面菇一沾到雄黃酒,立刻就像被潑了硫酸一樣,冒起了陣陣黑煙,發出滋滋的聲響。
整個洞穴里都充滿了刺鼻的味道和悽厲的尖叫聲。
那些尖叫聲,男女老少都有,好像有無數的冤魂在哭嚎。
就在我們以為大功告成的時候,那個巨型的人面菇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
它菌蓋上的那張人臉,五官開始扭曲,嘴巴張開,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一股強大的氣流從它身上爆發出來,直接把我和山爺掀翻在地。
手電筒也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滅了。
洞穴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我只聽到山爺的悶哼聲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正朝我走來。
「嘿嘿嘿……又來了一個新鮮的……」
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是老鍾。
我心裡一沉,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感覺腳踝一緊,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
「別急著走啊,留下來,陪陪我這個老頭子。」
老鐘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
10、
我拚命地掙扎,用另一隻腳去踹他。
可那隻手像鐵鉗一樣,力氣大得驚人。
黑暗中,我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泥土和腐爛的臭味。
「山爺!」我大聲呼救。
可回應我的,只有洞穴里空洞的回聲。
「別叫了,那老東西自身難保了。」老鍾陰惻惻地笑著。
我心裡絕望,難道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光亮起。
是山爺,他隨身攜帶的手電筒,此時電量已經不多了。
火光照亮了他那張滿是血污的臉,也照亮了我們眼前的景象。
老鍾正拖著我的腳,一步步地往那個水潭裡退。
他的樣子很恐怖,雙眼翻白,嘴角流著涎水,完全不像一個正常人。
而山爺的情況更糟,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小伙子……快……燒了那株母菇……」山爺用盡力氣,把手電筒朝我扔了過來。
手電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我身邊不遠處。
我看到了生還的希望。
我不再掙扎,任由老鍾把我拖向水潭。
就在我離那株巨型母菇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我猛地撿起地上的手電筒,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它插在了母菇的菌柄上。
老鍾悽厲地叫出了聲:
「你敢毀了我的寶貝,我要你的命!」
說著,老鍾伸手就要把手電筒拔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我掙脫了老鐘的控制,順著微弱的光亮,連滾帶爬地沖向掉落在地上的酒葫蘆。
我憤怒地盯著眼前的景象,怒火似乎要將我燃燒。
想到林晚,想到死去的那麼多無辜的人。
用力一揮,葫蘆里剩下的酒都撒向了那株母菇。
「轟!」
那株母菇就像一個被點燃的煤氣罐,瞬間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焰是綠色的,妖異而又炙熱。
母菇發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悽厲的尖叫,那聲音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整個洞穴都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頭頂的鐘乳石像下雨一樣往下掉。
抓住我腳踝的那隻手,也猛地鬆開了。
我連滾帶爬地跑到山爺身邊,扶起他。
「快走!這裡要塌了!」山爺推了我一把。
我們互相攙扶著,拚命地往洞口跑。
突然,山爺拽住了我的胳膊,眼神看向身後。
我回頭,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鍾。
山爺望向他,眼神複雜。
身後,是地動山搖的巨響和那東西最後的哀嚎。
咬咬牙,我回身拽起了老鐘的褲腿,拚命往洞口跑。
我們剛衝出洞口,身後的通道就徹底被落石堵死了。
我和山爺都癱倒在地,大口地喘著氣。
陽光照在身上,我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11、
回到旅店,我把老鍾扔在大堂的地板上,他已經完全沒了意識。
但是,我感覺他身上的那股詭異的邪氣已經消失了,又變回了那個乾瘦孱弱的老頭。
休頓片刻, 我報了警。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他們封鎖了旅店,把老鍾和受傷的山爺都帶走了。
在那個坍塌的洞穴里, 警方後來又挖出了好幾具骸骨。
都是這些年來, 被老鍾騙來獻祭給山魅的遇難者。
而林晚的屍骨, 也在其中。
原來,她當初確實發現了老鐘的秘密, 但還沒來得及逃走, 就被老鍾殺害, 扔進了那個水潭。
12、
老鍾最終被判了死刑。
他清醒之後, 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他說, 他不是不想離開,而是離不開。
自從他獻祭了妻子之後,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就跟那株母菇連在了一起。
他成了山的囚徒,只能日復一日地為它尋找新的養料。
警察聽到他的供詞,不住地搖頭。
想來, 在警察的眼中, 他已經是個無可救藥的癮君子。
山爺的傷勢很嚴重, 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才出院。
警察給他錄了好幾次口供, 最終認定他並沒有連帶責任。
我去醫院看過他幾次,他總是一個人,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遠山。
我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
他說,他要守著那座山,直到自己也變成山的一部分。
他說, 山裡的秘密,永遠也挖不完。
13、
我為林晚舉辦了一場真正的葬禮。
我把她的骸骨和那支錄音筆,一起安葬在了她的家鄉。
墓碑上, 我刻了一行字:歸於林,安於山。
事情過去很久之後,我偶爾還是會做噩夢。
夢裡, 我總會回到那個陰森的溶洞,看到那張在菌蓋上開合的、酷似林晚的臉。
它總是對著我,幽幽地唱著那首不成調的歌。
我知道, 有些傷口, 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癒合。
但生活, 總要繼續。
一年後,我辭掉了城裡的工作,回到了那個小鎮。
我在山腳下,開了一家小小的客棧, 就在「歸林」旅店的舊址對面。
我的客棧,名字叫「迎山」。
我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守護這片山林,也守護那些像林晚一樣, 對大自然充滿嚮往的旅人。
我不想再有悲劇發生。
14、
有時候,我會獨自一人, 登上山頂。
山風吹過, 松濤陣陣。
我仿佛又能聽到那熟悉的歌聲。
但這一次,歌聲里沒有了怨恨和恐懼。
只剩下淡淡的思念和釋然。
我知道, 是她,在陪著我。
也是我,在陪著她。
我們都成了這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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