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做完最後一次胎監。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老太太告訴我:
「姑娘,你這肚子形狀不對啊?」
邊說她便要上手摸。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彈幕——
【快躲開!千萬別讓她碰!】
聽人勸吃飽飯。
我先是一個閃身,而後繼續朝半空中看了過去。
【仔細看,這老太婆頭上戴著防輻射鉛帽,估計是腦癌。】
【她這是想借你孩子的命呢。】
【等她的手摸上你的肚子,你還差兩天足月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越看我越心驚。
眼看自己撲了個空,老太婆還不死心,繼續往我這兒摸來。
就在這時,我的丈夫及時出現,推了我一把。
把我的肚子推到了老太婆掌中……
1
剛看到彈幕的時候,那幾行猩紅的字像烙鐵一樣燙在我的視網膜上。
每一個字都在尖叫著危險。
我渾身冰冷,求生的本能驅使我下意識地猛然向後退了一大步。
就是這一步,讓老太太伸出的那隻乾枯的手撲了個空。
那眼神只持續了一瞬,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我捕捉到了。
我確定,頭頂的彈幕沒有騙我。
她不死心,佝僂著身子,又朝我逼近一步,嘴裡依舊念叨著那些祈福的渾話。
我攥緊了拳,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準備再次躲閃。
「老婆,怎麼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和一絲故作輕鬆的微笑。
是張誠,我的丈夫。
他快步走到我身邊,不由分說地攬住我的肩膀。
「別嚇著老人家。」
他扶著我肩膀的手看似在安撫,指尖卻突然用上一股隱蔽而堅決的巧勁,猛地將我往前一推。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身體失去了平衡,踉蹌著向前撲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不偏不倚,正正地撞進了老太太的手掌中。
那隻手,冰冷得像一塊剛從停屍間取出的凍肉。
一股刺骨的涼意瞬間從肚皮上接觸的那一點炸開。
「啊——!」
一聲悽厲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從我喉嚨里迸發出來。
我猛地弓起身體,雙手死死捂住肚子,面色在瞬間褪盡血色,慘白如紙。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我大口喘著氣,聲音因為恐懼和真實的痛感而顫抖不止,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眼眶。
張誠和老太太顯然都愣住了。
他們沒有想到我會反應這麼大。
「老婆,老婆你怎麼了?」
張誠抱著我,語氣里滿是驚慌,但他摟著我的手臂卻有些僵硬。
「沒事沒事,就是輕輕碰一下,你別自己嚇自己,你太緊張了。」
劉婆也立刻回過神來,擠出一副無辜又關切的表情,湊上來說:
「是啊姑娘,你別怕。我就是看你肚子形狀不太對,想幫你看看,真沒惡意的。」
「我是過來人,都是為了你好。」
「不……不行……」
我哭喊著,抓緊張誠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
「我要去急診!我的肚子……像被針扎一樣痛!」
「快!我要找王主任,就剛才給我做胎監的王主任!」
我的堅持和痛苦的模樣,讓張誠無法再用「你太緊張了」來搪塞。
在醫院走廊里,我的哭喊引來了護士和其他病人家屬的注意。
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能不情不願地扶著我,在護士的幫助下,將我送進了急診。
2
急診室里燈火通明,消毒水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
我躺在病床上,抓著趕來的王主任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王主任,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泣不成聲,將剛才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哭訴了一遍。
「我剛從您那兒做完檢查出來,就有一個不認識的老太婆,非要衝上來摸我的肚子。」
「我躲開了,可我先生……他把我推了過去!」
「現在我的肚子又涼又痛,一陣一陣地絞著,孩子會不會有事啊?」
我一邊說,一邊用充滿恐懼和控訴的眼神望向站在一旁的張誠。
王主任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她一邊安撫我,一邊迅速地給我做了檢查。
聽胎心,按壓腹部,詢問具體感受。
那個老太婆竟然也厚著臉皮跟了過來,緊張地站在一邊,臉色不太好看。
幾分鐘後,王主任直起身,眉頭微蹙。
「從目前的檢查來看,胎心監護暫時沒有發現明顯異常,宮縮也規律。」
「但孕晚期受到任何外力刺激或者驚嚇,都有可能誘發風險。」
「這樣吧,你現在就辦理住院,留院觀察四十八小時,確保萬無一失。」
聽到「暫時沒有異常」,張誠和劉婆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我卻不肯罷休。
我撐著床坐起來,淚眼婆娑地直視張誠,當著王主任和護士的面,一字一頓地質問他:
「張誠,你剛才為什麼要推我?」
「你明明看到我在躲她,你為什麼要把我往她手上推?」
張誠的臉色瞬間漲紅,眼神躲閃,急忙辯解。
「老婆,你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推你了?」
「我看到你差點摔倒,想去扶你,誰知道你反應那麼大,腳下沒站穩……」
「我是不小心,我怎麼可能推你呢?」
被護士問話的老太婆更是把無辜兩個字演到了極致。
她顫巍巍地站在那裡,一臉委屈地說:
「醫生同志,你們要給我評評理啊。」
「我就是看這姑娘面善,覺得她肚子形狀不太對想幫她看看。」
「而且我信佛,還能順便為她肚子裡的孩子祈個福,這都是好心啊。」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不識好人心呢?」
他們倆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個說是不小心,一個說是善意的祝福。
話里話外,矛頭都指向了我。
反倒是我成了一個因為懷孕而過度緊張、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甚至冤枉自己丈夫的瘋女人。
周圍的護士和其他病人看我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微妙,從同情變成了夾雜著一絲不解和評判的審視。
彈幕紛紛為我抱不平。
【別信!你老公也有問題!】
【就是!他們是一夥的!你老公跟這老太婆的女兒搞到一起了。】
【他們肯定還有後手的,千萬小心啊!】
張誠見狀,立刻乘勝追擊。
他走到床邊,握住我的手,語氣放得更軟了,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奈。
「老婆,我知道你懷孕辛苦,情緒敏感。」
「都怪我,剛才沒扶好你。咱們不鬧了,好不好?」
「醫生都說沒事了,就是虛驚一場。你看你,把大家都折騰得夠嗆。」
3
他的話語像一張溫柔的網,要把我牢牢困住,讓我承認是自己小題大做。
我看著他深情款款的眼睛,看著那個老太婆那張無辜的臉,再看看周圍人探究的目光,心中一片冰冷的荒蕪。
我明白,再爭辯下去,只會坐實他們給我安上的「瘋女人」罪名。
我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後緩緩垂下眼瞼,露出一副疲憊不堪、終於認命了的模樣。
「……也許……也許真是我太敏感了吧。」
我的聲音沙啞而低落,帶著一絲自我懷疑。
「對不起,醫生,給你們添麻煩了。張誠,對不起,可能是我誤會你了。」
張誠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撫摸著我的頭髮。
「傻瓜,跟我道什麼歉。你沒事就好。」
老太婆也趕緊插嘴: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姑娘啊,放寬心,對孩子才好。」
我順從地躺下,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將臉埋進枕頭裡,只留給他們一個看似疲憊脆弱的背影。
但在他們看不見的角度,我的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就在這時,幾行新的彈幕,無聲無息地飄過我的視野。
【她手上塗的是從黑市搞來的『催產素凝膠』,無色無味,皮膚接觸吸收,四十八小時內必然導致宮縮、大出血、胎盤早剝!】
【計劃通√,張誠和劉婆對視了一眼,都鬆了口氣。】
四十八小時。
王主任讓我留院觀察的時間,也是四十八小時。
我閉上眼睛,將那抹冷意死死鎖在眼底。
原來如此,這不是意外,不是巧合,而是一場早就設計好的謀殺。
我的丈夫,和我肚子裡孩子的親生父親,親手將我和孩子,推進了地獄的門。
在張誠不容拒絕的「關懷」下,我被安排住進了醫院頂層的 VIP 病房,美其名曰「保胎觀察」。他表現得無微不至,親自從家裡煲了湯送來,坐在床邊,耐心地將蘋果削成一小塊一小塊,喂到我的嘴邊。
他眼中的關切和溫柔,幾乎能將人溺斃。
如果不是那些猩紅的彈幕,我恐怕真的會再次沉淪。
【警惕!湯里加了少量活血化瘀的藏紅花!會加劇催產素效果!】
【他削蘋果的刀上沾了東西,雖然量少,但持續攝入,後果不堪設想!】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藏紅花,中醫里著名的活血藥材,孕婦大忌。
他們竟然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直接在飲食里下手。
我端起湯碗,在他期盼的目光中,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小口地喝了幾口。
滾燙的雞湯滑過喉嚨,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異樣甘甜,那或許就是藏紅花的味道。
「真好喝,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我輕聲說,將碗遞還給他。
「就是有點燙,我歇會兒再喝。」
趁他轉身去洗碗的間隙,我立刻翻身下床,衝進衛生間,將剛才喝下的幾口湯連同胃裡的酸水,全部摳喉吐進了馬桶里。
反覆沖了幾次水,直到確認沒有任何痕跡,我才扶著牆,大口喘著氣。
鏡子裡的我,臉色慘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眼神卻亮得嚇人。
還沒等我平復下來,病房門就被人猛地推開,我婆婆那張刻薄的臉出現在門口。
她像一陣風似的衝進來,看也不看虛弱的我,劈頭蓋臉地指著我的鼻子就罵。
「你這個掃把星!誠心不讓我們家好過是不是!」
「一個老人家好心摸一下你的肚子,怎麼了?你是金枝玉葉碰不得啊?」
「我兒子放下工作天天在這裡伺候你,你還在這裡作天作地,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折騰死我們全家!」
她的聲音尖厲刺耳,狠狠扎進我的心裡。
張誠聞聲從廚房出來,急忙上前攔住她,臉上帶著為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