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卿完整後續

2025-09-1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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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要認我做女兒。

替她的親女兒遠去和親。

於是一道旨意,蘇家滿門抄斬,我從此再沒了父母。

當我跪在殿中,上首不耐煩的天子連正眼也懶得瞧我,要識抬舉,懂大義。

於是我笑著磕頭:「兒臣拜見父皇,母后。」

再抬頭時,那位身著明黃龍袍的天子,卻忽然失了態。

1

「哐」的一聲。

是玉盞不慎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的聲音。

上首不怒自威的男人此刻情緒十分不穩定。

「陛下,陛下可是身子不適?」

我跪在地上,此刻頭已經低了下去。

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我在暗暗發抖。

不久之前,她捏著我的下巴叫我親眼看著我的母親是如何被灌下鴆酒,如何七竅流血而死。

而她又是如何漫不經心地在我耳邊說出,「想回去找你父兄告狀麼?」

「從今日起,你便沒有父兄了。」

我愣愣轉頭,連呼吸都是亂的,「什麼意思?」

「安平侯通敵賣國,證據確鑿,安平候府今日已被滿門抄斬,你才從普濟寺回來,不知曉也是情理之中。」

「過幾日,本宮會辦一場洗塵宴,宣布你是本宮因病在寺里修養多年的小女兒。」

「從安平侯這個破落戶的女兒一躍成為本宮的嫡公主,倒是便宜你了。」

屠我滿門,卻輕飄飄一句,這是我的福氣。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知曉,這位溫溫柔柔的皇后,是個佛口蛇心的劊子手?

皇帝沒有說話。

他一直抿著唇,沒有開口,讓人捉摸不透。

良久才沉沉出聲,「無……」

而我又在此時對著他磕了一個頭。

「兒臣拜見父皇母后,願父皇母后福澤綿長,萬福金安。」

皇后瞧著皇帝無甚異樣,便準備應下這聲「母后」,讓我去學習宮廷禮儀。

「卿兒,你能回宮,母后實在歡喜得緊,往後母后與你父皇……」

卻被一聲怒斥打斷。

「荒唐!」

「朕何時與皇后有過這樣的女兒!」

皇帝的聲音帶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怒氣,猝不及防之下,將皇后嚇得不輕。

她摸著心口,故作鎮定,有些嗔怪地對皇帝道:「陛下,您嚇著臣妾了,怎麼能這麼凶……」

皇帝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與我對視。

我微微仰頭,在他看到的角度,側臉有一個通紅的巴掌印,雙頰也有被人用指尖狠狠掐過的痕跡。

他眸中有著讓人看不透的痛心與懊悔。

這種難以拿捏的微妙氣氛讓皇后有些不安,她急於讓皇帝恢復正常。

「陛下您忘了嗎?是為了我們的懷安啊……」

皇帝喃喃出聲,「懷安……」

就在皇后以為皇帝終於想起來時,他卻忽然冷笑一聲。

「她受萬民供奉,如今大顯有難,生靈塗炭,她卻只顧一己私慾,何其自私!」

2

皇后愣了很久。

似是對於皇帝脫口而出的這一番斥責相當難以置信,沒過多久便連眼眶都紅了。

也是,傳聞帝後感情甚篤,後宮形同虛設,這麼多年,皇帝膝下也只有皇后所出的長公主與太子。

和親的責任自然不得不落在長公主身上。

只是皇后或許怎麼也想不明白,素日裡對她愛護有加的皇帝,今日怎會頻頻駁斥她。

她囁嚅著不知道該如何與此刻雷霆大怒的皇帝交流,但為了那位揚言讓她去漠北和親她寧願一頭撞死的長公主,她不可能繼續沉默。

她死死盯著我,用眼神暗示我。

我只暗自嘲笑她的愚蠢。

我膝行著往前,很快被皇帝抬手打斷。

「此事容後再議,朕不想憑空多出個女兒。」

皇帝說完這些,沒再理會皇后的挽留,抬腳便要離開。

「陛下,陛下!」

「懷安,那懷安怎麼辦?那是你我的親骨肉,唯一的女兒啊……」

後一句,是她在發現皇帝連頭都不肯回時黯然神傷的喃喃自語,眼角還有清淚滑落。

只是她大概不知道,皇帝在經過我身邊時,藉由衣袍掩飾,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我的耳垂。

一陣酥麻從心頭蔓延至全身。

這是他從前在床笫之間最喜歡的調情手勢,也是每每前往普濟寺「修身養性」時暗示我的手勢。

指尖一點,我便懂了。

他想見我,想要我。

我不由得盯著越想越傷心的皇后看了幾眼。

可憐啊,還在為她心愛的夫君找藉口。

什麼政事不順,戰事不利,近來多煩憂。

都是可笑的自欺欺人。

發覺我在看她,皇后變了臉色,怒氣沖沖地走了下來,扇了我一耳光。

「掃把星!」

「定是你這副狐媚模樣惹得陛下不喜,陛下才不願認你做女兒!」

「你笑什麼?連你也敢嘲諷本宮麼?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只是笑,我這般狐媚的模樣,他不止喜歡,甚至為此神魂顛倒。

還許諾過我一生一世呢。

雖然皇帝沒有同意認我為公主,但皇后依舊沒有放棄。

畢竟我是她權衡利弊之下挑選出的最好拿捏的人了。

「你也別想著尋死覓活,安平侯府已經被查抄,你還有外祖一家遠在良州,本宮沒記錯吧?」

「本宮動一動手指,他們就能灰飛煙滅,你可懂?」

她實在是多慮了。

我是命如螻蟻,難以反抗皇權。

但我不會去死。

我要拉著她,以及她珍視的一切,一切下地獄。

她讓人帶我去了一處偏殿,又讓人好生看管。

偏殿不大,四處灰濛濛的。

裡頭沒有伺候的人。

我一關上殿門,就被人從身後壓在了床上。

身後之人氣息溫熱且不穩,顯然是動了怒的。

「卿兒,你怎能如此從善如流喚朕父皇?」

「朕生氣得很。」

我咬住舌尖,逼出幾顆豆大的眼淚,讓出口的聲音也變得顫抖。

顫抖,但婉轉。

我回眸,嗚咽道:「妾是不想認,可妾又怎知您是陛下,又怎知您為何一連多日不來見妾?」

「今日這一聲父皇喊出,妾早已做好一頭碰死的準備。」

「妾寧願去死,也不願被迫與心上人父女相稱!可妾,妾又有什麼辦法?」

「妾以為,早已被人厭棄了……」

3

身後的人略有些粗暴的動作停下,改為愛憐地將我攬入懷中。

我只是低低地啜泣。

「陛下愛要便要吧,左不過日後便沒機會了,妾哪裡有什麼法子,皇后娘娘殺了妾一家,又以外祖做要挾,日後,定是只能喚您一聲父皇了……」

「卿兒不願喚心愛之人為父,也不知曉皇后娘娘究竟是想做什麼,莫非真如民間所言,要用我替了長公主,去和親。」

皇帝動作一僵。

我此刻很確定,他知曉皇后的計劃,並且默許了。

否則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怎會落到安平侯府頭上。

不過是不知曉蘇氏女是我罷了。

指尖死死掐進掌心,逼著自己咽下心頭的噁心作嘔之感。

我的啜泣聲逐漸變大,開始變成哽咽。

「陛下,不,三郎,請恕妾大不敬,讓妾最後再喚您一聲三郎,若是妾和親漠北,能讓三郎眉宇舒展開一些,換來大顯的安定,妾自然甘之如飴。」

「只是妾的身子只屬於您,不會讓另一個男人碰,待條約簽訂,妾便會自戕。」

我摸到了他腰間別著的文劍。

「這劍真好,三郎賜予妾做個念想,時機一到,妾用這劍全了此身,可好……」

「不要!卿兒,朕不許!」

皇帝將我的手帶離這柄劍,抱我更緊。

「卿兒莫哭……是朕,是朕不好,朕絕對,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朕,絕對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還有辦法,一定還有別的法子——」

字字句句,絕口不提皇后賜給安平侯府的滅門大禮,不提如何懲治她,不提讓懷安公主真的去和親。

先前在皇后宮中那一番話,不過是震驚之餘的一時氣急。

他捨不得。

他當然捨不得。

他愛皇后,但更愛她年輕時絕代風華的那張臉。

雖說歲月從不敗美人,但難免留下痕跡,再美的臉,也會逐漸失去光華。

如今的皇后,已不是從前的她了。

而我這張有幾分肖似皇后又相當年輕鮮活容色過人的臉,讓他有了新的悸動。

皇后身處高位,拿我當螻蟻,連正眼都不願瞧我一眼,更不在意,自然不清楚。

但我卻在看清她臉的那一刻整顆心墜入谷底。

什麼一生一世,什麼一見傾心,都不過是笑話。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今日之前,我不過是個懷春的少女。

普濟寺驚鴻一瞥,以為得遇良人。

往後數次接觸,他談吐得當,進退有度,兩個人之間滋生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安平侯府沒落至今,我並無得見天顏的機會,我不知曉他的身份,只以為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大人。

他從不言明,一步一步以退為進,敲開我的心門。

偏偏我這樣傻,在寺廟中長大,見的男子不多,竟以為他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情動之時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我與他魚水交歡,雖然離經叛道,但我並不悔。

他說等我身子養好,一定迎我進府。

只是那時我在迷霧裡,怎麼會曉得,為什麼不是娶,而是迎。

後來他消失了很長一段時日,正是與漠北交戰之際。

再見,便是我被皇后拖進了後宮,被迫見著母親被毒殺,聽著她宣判父兄已死,世間再無安平侯府。

原來一切都是笑話。

我們沉默著,誰都沒有再開口。

直到門外傳來他的貼身內侍顫顫巍巍的聲音。

「陛下,長公主,長公主殿下在您的養心殿鬧著呢,吵著要見您,只說您要是故意躲著她,她便絕食,已經摔壞您一方硯台了……」

我抿唇,努力揚起笑容。

「陛下去吧,怎能為妾傷了父女和氣。」

皇帝現下聽不得「父女」兩個字。

他摩挲著我帶著巴掌印的臉頰片刻,眸中有暗潮湧動。

屬於帝王的不怒自威,確實讓人畏懼。

皇帝忽地嘆氣,又愛憐地攬著我,撫摸我的背脊。

「卿兒,她若是有你半分懂事,朕又怎會如此頭疼。」

芥蒂一旦埋下種子,往後種種,只需稍稍澆水,便可長成參天大樹。

我看著皇帝不舍離去的背影。

我什麼都沒有。

所以我什麼都不怕。

4

那天養心殿中發生了什麼我並不知情。

只聽說皇帝回去沒多久,皇后也匆匆趕往養心殿。

出來的時候,懷安公主咬牙切齒,皇后強顏歡笑。

第二天,宮人說,懷安公主絕食了。

皇帝還是關心她,剛下早朝便去了昭陽宮。

依舊不歡而散。

他沉著臉推開殿門時,我正在繪一幅丹青。

他走近,我只當不知情,依舊認真繪製。

「畫的是朕?」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我有些驚訝地轉身,被他順勢攬進懷中。

我淺笑啟唇,「是陛下,也是妾的三郎。」

「妾無能,不能為陛下分憂,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聊表心意了。」

「卿兒,朕寧願你怨朕,恨朕,你懂事得讓朕心疼……」

他從背後伸出手想撫摸我的臉頰,我冷不丁地避開,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躲閃讓他意識到不對勁,他使了點力氣掰過我的下巴,才看清我臉上的傷痕。

與皇后那幾巴掌不一樣,幾道觸目驚心的劃痕橫亘其上。

皇帝眼眸中滿是心疼,心疼過後便是發覺不對勁的怒意,「是誰又傷了你?」

「卿兒,不要騙朕,跟朕說。」

我沒有開口,只是搖頭。

「鍾岳,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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