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抱歉。」
我怔了怔。
這是傅今朝第一次跟我道歉。
他給過我很多東西,但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抱歉」。
對許多人來說抱歉或許很廉價,但傅今朝的很貴。
他可能有很多錢,但他沒有很多抱歉。
「不用原諒我。你可以永遠記仇,記得我的缺陷,記得我會做錯事,記得我並非高高在上。」
傅今朝收緊手臂:「小北,你做得很好,就這樣走下去,走到我面前。」
我紅著眼,吸了吸鼻子:「藥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傅今朝鬆開我,垂目,「我什麼時候說過藥是你下的?」
我瞠目結舌。
他還真沒說過。
我怒了:「那你憑什麼打我!」
「那你呢?為什麼不打回來?」
什麼?
為什麼不打回去?
我可以打回去?
「因為你害怕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我是施捨者,你是被施捨者,你覺得你無權為自己伸張。
「雲景陷害你,你只能毫無章法地泄憤,期待我去證明你的清白。如果,我不相信你,並且定你的罪名,你又能怎麼辦?你只能任人宰割。」
傅今朝托住我的臉,讓我看他的眼睛:
「厲小北,我希望你能在面對構陷時,有能力反擊。我希望你有對抗不公的能力和勇氣。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力量,足以保護自己。我希望你不是我的依附者,希望你有隨時向我開戰的底氣。
「我要你自己走過來,走向我。因為我,走向我。不要因為畏懼、利益、怯懦。我希望,你先是你的,再是我的。
「在我身邊,你無法做到這些。不疼得劇烈一點,你根本拋不開我帶給你的巨大利益,根本不在意我們之間的不平等。但是,小北,我要愛你,我們就必須先平等。」
我眨了眨眼睛。
傅今朝問:「我說明白了嗎?」
我點了點頭。
「現在你可以打回來。」
傅今朝退後一步,那樣站著,像一棵樹。
我衝上去,給了他一拳。
又踹了他一腳。
最後揪住他的衣領,把人拉下來親。
「我戴了新舌釘,給你嘗嘗。」
傅今朝從喉頭髮出一聲悶笑,悄悄摁住我的後頸,前前後後把那顆舌釘玩兒了個透。
12
傅今朝到我家睡了一覺。
純睡覺。
睡之前還從衣服里摸出來一本薄薄的經書遞給我。
問我:「行嗎?」
這老變態睡覺就要聽人念經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跟個睡前要聽故事的小屁孩一樣。
傅今朝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你多久沒睡覺了?」
「睡了,睡不著。」傅今朝說,「沒人給我念經。」
我陰陽怪氣:「怎麼?你那懂事的乖外甥不給你念嗎?」
傅今朝盯了我片刻,突然笑出了聲。
「沒讓他念過。」
他笑聲不止。
笑得我惱羞成怒,準備給他一拳,瞥見他袖口開了一點,我瞳孔一縮,握住他的手腕,擼起他的袖子。
小臂上用刀刻了一個「忍」。
新鮮的傷口,還沒癒合。
傷口不止一次被劃開。
我氣笑了:「你多大了,還玩自虐這一套?」
傅今朝慢吞吞地放下袖子:「二十八,正值壯年。」
「……」
傅今朝走時,我告訴他雲琛和雲景有聯繫,讓他小心雲景。
傅今朝神色淡淡,應了聲「知道了」。
明顯沒把我說的話放心上。
我莫名想起柳念河的話——「除非雲景用刀抵住他的脖子,不然傅今朝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雲景對傅今朝來說,很重要。
不。
應該是雲歌。
雲歌對傅今朝來說,很重要。
總之,比我重要一百倍。
我的擔心,簡直多此一舉。
說不定他就甘願被雲景玩死呢。
13
高考成績出來的前一天,傅今朝半夜抱著電腦來我家,卡點查成績。
總分 492。
傅今朝說:「挺差的。」
?
偏頭看過來:「要不你再讀一年?」
我額上青筋直蹦:「你能滾嗎?」
「不能。」傅今朝右手在電腦上翻看,左手敷衍地揉了揉我的腦袋,「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不想復讀就不讀。」
傅今朝查了幾個鐘的資料,第二天找了個專家給我定志願。
傅今朝只有一個要求。
要在海城。
我把專家敷衍走,對傅今朝說:
「如果我一定要離開海城呢?」
傅今朝將目光從電腦上收回,看向我:「你說什麼?」
我直面他的目光:「我要離開海城。」
「不可能。」或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硬,傅今朝緩和了語氣,「海城也有很多好學校,我會讓你在這個分數之內上最好的學校,你沒必要去外面。」
我直視他:「我能不聽你的話嗎?」
傅今朝沒回話,他揉了揉眉心,一手脫下眼鏡,一手拽住我的衣領,側頭吻上來。
說實話,傅今朝的吻很帶感。
那種憋到極致,發泄一般的親吻,要掠奪,要占有。
他托著我的側臉,抵著我的額頭:「我就怕發生這種事。」
「你能跑了,就開始想飛。」
傅今朝說:「小北,我能攔住你嗎?」
「能。」我有理並取鬧,「你把雲景趕走,我就不走了。」
傅今朝把我的腦袋摁在肩膀上,抱著我笑:「別這麼可愛。」
「?」
「雲景會走的。你不是看到了嗎?他是雲琛的人。」
我推開他,表情嚴肅:「細說。」
「想知道就來給我打工。」
「我才剛十八!」
「我十八那年就在華爾街跟人一塊兒搞投資了。」
好好好。
14
傅今朝讓我給他做秘書,有事秘書干,沒事幹秘書。
這人面獸心的老變態城會玩兒。
跟了傅今朝一個月,我大概明白一點內情。
公司正在準備新城區項目的招標。
傅今朝說:「我找外甥不是一天兩天了,雲琛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這個時候把人送來,能安什麼好心?」
傳聞遊手好閒的雲家小爺,胃口很大。
他在盯新城區這塊肉。
「你知道雲景不安好心,還把他留下?」
傅今朝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看看他具體想做什麼。」
「看出來了嗎?」
傅今朝笑了:「給我玩兒聲東擊西呢。雲景是個幌子,真正出力的人還藏著呢。」
雲景再見我,臉色很不好看。
把我堵在了廁所隔間:「不是讓你別回來嗎?!要錢我可以給你!」
我有點煩這個人:「我去哪兒關你屁事。讓開!」
雲景扯住我的衣領,細白的脖子暴起青筋:「你知道傅今朝是什麼人嗎?他是真想當你舅舅嗎?傅今朝中藥那天,如果我去得晚,他會對你做什麼?」
「……」
他會把我的屁股抽腫。
雲景塞給我一張卡:「密碼是你生日,裡面有三千萬,你拿著錢離開海城。」
手中的卡還帶著溫熱的體溫。
我看不懂他了。
「雲景,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雲景眼眶赤紅,「我他媽不想讓傅今朝把你馴成狗,看你被他碾碎骨頭,拴在床上,搖尾乞憐!」
我把卡塞進他的上衣口袋:「你想錯了,我回來是因為,我想要傅今朝。」
雲景的臉褪去了血色:「你說什麼?」
我整了整被抓皺的衣服,沖雲景咧了咧嘴:「我第一次春夢的對象,是傅今朝,聽懂了嗎?」
愛是相互馴養。
「況且,傅今朝要是真想養狗,那我早就是了,等不到你來濫好心。」
15
拿到項目那天,雲琛出現在酒店外面。
仿佛沒有背後的血雨腥風,客客氣氣地說:「老爺子想小景了,我把小景接回去住幾天。」
傅今朝問雲景:「你想跟他回去嗎?」
雲景垂目:「我過兩天再回去看外公。」
雲琛的笑完美得像是畫上去的,輕聲說:「小景,別讓我等太久。」
到家後。
傅今朝和雲景在樓上書房談了一個鍾。
我讓管家給我切了一個果盤,大搖大擺地上去送水果。
書房的氣氛很沉重,我探個腦袋進去:「吃水果嗎?」
傅今朝睨了我一眼,沖我招了招手。
我美滋滋地端著果盤走過去,拉了張椅子坐在傅今朝身邊。
雲景面色很難看。
我咬了個梨子,又給傅今朝塞了顆葡萄,蹺著二郎腿說:「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
傅今朝懶散地靠在椅子上,手交叉放在膝頭:「小北在正好,免得我再解釋第二遍。我和雲歌的事沒什麼好瞞的,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僅此而已。她救過我的命,我找她的孩子,無非是為了還她的恩情。我們做生意的,最相信因果報應。有些事,能做就做。」
「我能看上小北,和他長什麼樣子沒關係。他不是誰的影子,也不會成為玩物。」傅今朝平靜地看著雲景,覺得好笑似的,「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會很缺替身和狗嗎?我缺的,從來不是用錢能買來的東西。
「雲景,我是個商人,商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我對小北的付出,遠比我得到的多。他是虧本的,但我願意做。」
我啃著梨,腦子裡在琢磨一會兒怎麼把傅今朝勾上床。
「我今天能耐心跟你解釋這些,只是看在你是小北親哥哥的面子上,否則,憑你做的事,你不可能有在這裡質問我的機會。」傅今朝平聲警告,「我希望,你好自為之。」
我手裡的梨掉了:「你說什麼?」
傅今朝給我擦了擦嘴,起身:「給你哥道個別。」
16
雲景是我哥,親哥。
我也是雲歌的孩子。
雲景比我大兩歲。
我三歲時,南區的筒子樓著火,雲歌死於大火,我和雲景也失散了。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我逐漸忘記了雲歌的樣子,也想不起來曾經的哥哥是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雲景被雲家找到養了起來,我在南區混到了十二歲,被傅今朝帶走。
雲景找了我很多年,見我的第一面就認出我了。
他看出傅今朝對我心懷不軌,看出了他的變態本質,千方百計地想讓我離開。
我想想雲景做的事,特別想再打他一頓:「你直說不行嗎?你沒嘴啊?!」
「傅今朝和雲家, 知道你是我弟弟,他們會放你走嗎?這兩個地方, 我哪個都不想讓你待!你最好別認我, 永遠別認。」
「你想你想, 全都是你想, 你怎麼比傅今朝還自以為是?你是我哥,不是我爹。是我爹也沒權力替我做選擇。」
我和雲景吵了一架, 不歡而散。
等我冷靜下來時, 雲景已經離開了。
我跟傅今朝鬧:「你怎麼能讓他走?那雲琛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讓他回去不是羊入虎口?」
傅今朝說:「他自己選的。」
拇指在我後頸上摩擦:「你沒空操心別人。」
傅今朝的戒尺有了新用處。
冰冷的尺划過我的脊背, 傅今朝說:「受不了就說安全詞。」
這老變態。
後來,我終於頓悟了, 傅今朝為什麼給我權力, 鼓勵我去反抗他。
因為他自己都怕自己把我玩死。
我從沒有堅持到最後過。
脫了衣服, 傅今朝就是野獸。
如果我毫無底線地順從他,他將無法判斷什麼時候我會受傷。
如果我縱容他的慾望, 他的慾望會把我淹死。
簡直,太刺激了!
17
傅今朝是個變態。
我也是。
我們天生一對。
我不在意這是否是愛, 我只知道,傅今朝需要我, 如同我需要他。
十二歲時他沖我伸出手,這輩子,我都不許他放手。
【傅今朝獨白】
1
厲小北是只貓。
剛開始是野貓。
後來變成了家貓。
我不愛他的時候, 只想讓他聽話, 不要總挑戰我。
2
厲小北很漂亮。
他的漂亮不只來自臉,和逐漸抽條的身體,還來自內里旺盛的生命力。
第一次對厲小北起反應是在他十六歲。
這並不正確。
不符合道德。
我應該克制。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太脆弱了,一不小心他就會碎掉。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去關注他, 控制他。
不想讓他身邊出現任何人。
男生, 女生。男人, 女人。
想讓他安靜地待在我的懷裡,不被人看到。
是我的。
獨屬於我的。
十七歲,我看到厲小北談戀愛了。
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
摩擦他嘴唇的時候, 我想到了死亡。
占有的極致是死亡。
我知道我不對勁,我不太正常。
但過錯不全在我。
我想掌控厲小北, 而他在縱容我的掌控。
不得不說,這很上癮。
但很容易讓人瘋掉。
在他的縱容下, 我的慾望越來越大,甚至需要靠疼痛來克制。
這很不妙。
而厲小北, 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
他不給我愛,僅給我順從, 又毫無自保能力,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
這樣的他, 很容易死掉。
3
我會玩兒死厲小北。
我清楚我的劣根性。
我的生命極其乏味,因此不想讓厲小北死掉。
如果有機會,我願意愛他。
為此,我願意勒緊我的慾望,放厲小北走。
我在原地窒息,等厲小北自己走向我。
等厲小北來掌控我。
等厲小北來為我解開繩索。
其實, 我不確定放走他之後,他會不會再回來。
這是一場豪賭。
賭注是我的命。
4
厲小北不要我的話,我會在慾望難以克制之前死掉。
我把它命名為「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