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戰場上「被失蹤「了三年後,救出了在烏國為質的九皇子。
歸來時,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竟和我妹妹在一起了。
李書怡牽著兩歲有餘的兒子,怯生生地對我說:
「阿姊,我甘願做妾,讓懷安迎娶你。」
郭懷安神情愧疚地圈她入懷,又轉眼冷臉看向我。
「書怡當初既然是替你出嫁,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絕不允許她做妾。」
我放下酒杯,冷笑:
「這福氣,還是留給她享受吧。」
1
我帶著在烏國為質的九皇子風光回京的那日。
全城轟動。
頭髮斑白的老父母淚眼婆娑地在家門前迎接我。
還有站在他們旁邊——
沉默地低著頭,神色不明的李書怡。
和她的丈夫、我曾經的未婚夫,郭懷安。
2
晚上,家中大宴親朋。
同桌的妹妹李書怡和郭懷安緊緊靠在一起。
像是一對苦命鴛鴦。
「阿姊,你是怎麼從戰場上逃回來的?」
李書怡還是那套戲碼。
柔柔弱弱,狀似不經意間給你下套。
「皇家的秘密,少打聽。」
我不咸不淡地回應道。
老爹一臉不贊同地斥罵:「橫波,怎麼這樣和妹妹說話!」
我正欲回嘴,不料身後衝出一個跌跌撞撞的小孩。
「娘、娘。」
他徑直奔向李書怡,撲入李書怡懷中。
又轉頭望向郭懷安:「爹爹」。
我攤了攤手,一語雙關:「你說呢?爹爹?」
老爹一噎。
許是發現多年未見,我依舊嘴欠,他怒從心頭起,一拍桌子就準備發難。
下一秒。
李書怡抱著兒子結結實實跪倒在地。
「姐姐,是妹妹對不起你。」
「你失蹤之後,爹爹不想失信於郭家,只好讓我代姊出嫁。您要怪,就怪我吧。不怪爹爹!」
邊說著還叩起響頭。
我趕緊用腳尖抵住她額頭。
「妹妹,何須行這麼大禮,我又沒死,用不著你拜。」
郭懷安見我冷漠無情,衝上前將李書怡扶起。
「橫波,多年未見,你還是那麼不近人情。」
「書怡為了你甘願替嫁,你不僅不知感恩,還這般羞辱她。」
他神情憤懣,打抱不平。
李書怡倚靠在他懷裡,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珠。
怯生生地望向我:
「阿姊,我甘願做妾,讓懷安迎娶你。」
郭懷安聞言低下頭愧疚地看了她片刻。
又轉過頭冷冷看向我:
「書怡既是替你出嫁,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絕不允許她做妾。」
話畢,李書怡果然忍不住勾起嘴角偷偷朝我挑釁地挑了挑眉。
我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在邊疆苦寒之地熬得冷硬的心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酸楚。
曾經的信任化作刀劍利刃,一刀刀剜著我的心。
如今他深情的眼神不再看向我。
而是將滿腔的愛意盡訴懷中的新歡——
我曾經最疼愛、最親密無間的妹妹。
我放下酒杯,冷笑:
「這福氣,還是留給她享受吧。」
3
狗男女精彩的演出果然贏得席間親朋的同情。
眾人議論紛紛。
「李書羽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從前就這般蠻不講理。」
「李氏怎麼就出了她這麼個混世魔王。」
「相比之下,書怡溫柔賢淑,可人得多。」
「可不是嘛,明明是姐妹,品性卻千差萬別。」
許是怕席間眾人看笑話,爹爹最終還是打了個圓場。
他勸了郭懷安和李書怡帶著孩子回房內休息,這才讓我的接風宴得以繼續。
是夜,書房內。
賓客散去,豆大的燭光下,爹爹的兩鬢早已斑白。
他抓著我的手,什麼話也沒說。
我放軟了態度,和他說起這些年在邊關輾轉流離的瑣事。
只不過片刻溫情,他又提起郭懷安。
「橫波,你失蹤時,懷安就如瘋了一般。」
「你不要怪他。」
「當年的事情,說來話長,當中亦有許多隱情。」
「還有你妹妹,書怡她…」
「並非她對不起你,實在是…實在是迫於無奈啊!」
老爹絮絮叨叨說起這些年的事情。
說郭懷安是如何發動他的人脈尋找我的下落。
又如何在我失蹤後仍不肯解除婚約。
如何情深不悔。
我一言不發地聽完。
只問他一句:
「小孩多大了。」
老爹愣了愣。
才明白過來我在問李書怡和郭懷安的孩子。
「郭銜兩歲半了。」他說道。
「兩歲半…」
我喃喃道:
「加上懷胎十月…」
老爹聽懂我話中的未竟之意。
他一時著急起來,滿頭大汗。
「橫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不要胡攪蠻纏!」
看著為了李書怡找盡藉口的老爹。
我只覺內心一陣刺痛。
從小到大,李書怡仿佛才是他的寶貝閨女。
就因為我性子跳脫,從小挨揍長大。
哪怕我在書院成績回回第一,也引不來他多一分讚譽。
直到後來我立志從軍,他更是幾乎與我決裂。
而李書怡,則是他心目中的乖乖女。
溫柔、體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像我,就愛舞刀弄槍。
「夠了!」
多說無益,我轉身拂袖而去。
「你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
「否則再多的難言之隱,也不至於這樣吞吞吐吐、閃爍其詞。」
縱使失而復得也只換來與他片刻溫馨。
走出房門,我抬頭望天。
只覺得天地浩瀚,竟難有我安身之處。
4
在家中靜候了兩日,我終於等來了皇帝召見。
宮門前,又再遇郭懷安。
如今已升尚書的郭懷安意氣風發,早已擺脫了當初寒門士子的形象。
仕途順利的男人風采更勝當年。
「橫波」
郭懷安眼神複雜,似有懷念,更多的是空前的自信。
「爹已經跟你說過了吧?」
「當年的事情。」
我不置可否。
爹爹怎麼會說,事關他最寶貝的女兒李書怡。
如果不是我為了查清三年前的變故…
「你早已過了宜嫁的年齡,念在我們多年的情分,我們還可以繼續履行婚約。」
「我可以娶你,但是你只能作平妻,你和書怡,她是大,你是小。」
不等他話音落地,我一巴掌便扇落在他臉上。
不僅有鮮紅的五指印,還隱隱帶著血痕。
「哪裡來的狗,竟敢在本將軍面前亂吠。」
郭懷安捂著半張臉,不敢置信地瞪著我。
「李!書!羽!」
好久沒聽人直呼名諱了,一時還有些不習慣。
「郭尚書應該稱呼本將軍為李將軍,而不是直呼名諱。」我勾了勾嘴角。
「不過算了,人怎麼會同狗計較。」
被我滿嘴胡言氣得不輕,郭懷安只得跳腳。
他自詡文人風骨,當然干不出我們這些「直腸子「武官般沒臉沒皮的事兒來。
上朝的官員越來越多,他頂著紅腫的臉蛋自覺沒面,只得灰溜溜地逃走了。
5
質子回朝不是小事。
朝廷議論紛紛。
「我泱泱大國本就不該與烏國交換質子,鎮北將軍帶九皇子回朝是天大的功勞。」
說話的人是九皇子的親舅舅。
「國舅話中之意,難道是怪罪皇上當初交換質子?」
質問他的則是太子一派的左丞相。
國舅啞口無言。
他本就是草包,全靠姐姐才當上五品少卿,哪裡說得過巧舌如簧的丞相。
「並非如此。」
我接口道:
「當日陛下選擇交換質子,是為平息兩國戰火,如此賢明果決之舉,百姓頌聲載道。」
「但今夕不同往日。」
「烏國歷經三年天災動盪,早已今非昔比。」
「九皇子貴為我國龍子,自沒有繼續留在烏國的道理。」
國舅聞言點頭應和。
看夠了臣子們爭鋒相對,座上的皇帝終於開了尊口。
「鎮北將軍帶回皇子,立下大功,本應封爵。」
「但三年前鎮壓北慎一族失利,損失精兵萬餘眾。」
「此番,就算功過相抵吧!」
皇帝金口玉言,為這三年畫上了句點。
不罰不賞,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謝陛下恩典。」
我話音剛落,左丞相又上前一步。
「如今舉國昇平,國泰民安,鎮北將軍又終究是女流之輩,當年更是因為戰事錯過了和郭尚書的婚約。」
「如今也是時候卸職婚嫁了。」
他淡淡瞟向我。
「鎮北將軍為國鞠躬盡瘁,皇上該賜婚才是。」
6
皇帝年事已高。
太子是先皇后所出,既嫡又長,早早便參與政事,朝中黨羽眾多。
九皇子則是現今皇后獨子,有強勢的母家扶持。
五年前,九皇子一派黨爭失利。
九皇子更是淪落到烏國為質。
如今我突然將九皇子帶回,打了太子黨一個措手不及,想必他們已經恨我恨得牙痒痒了吧。
爹爹已經榮休多年,李家麾下的軍士早已對我忠心耿耿。
我既然不願意站隊太子。
老狐狸就得想辦法收回我的兵權。
「世人皆知郭尚書對鎮北將軍情深不悔。」
「當年在鎮北將軍失蹤後更是不肯解除婚約,二人的愛情故事連民間小兒都讚頌。」
「陛下何不成人之美,為鎮北將軍和郭尚書賜婚?」
如果郭懷安不是被我在宮門前一巴掌打到破相。
這會兒他應該在殿上和老狐狸一唱一和。
想把我趕回深宅後院?
打得一手好算盤。
「啪啪啪」
我哈哈大笑著鼓掌。
「左丞不愧心懷天下,連我的嫁娶事宜你都這麼上心,操心這麼多瑣事,難怪你老得快。」
我毫不客氣地取笑他。
見我不改當年的無賴模樣,老傢伙臉皮憋得通紅。
「橫波,不得胡鬧!」
念著我當年在著火的寺廟中救過太后,又是女兒身從軍,皇帝對我一向多些寬容。
但也僅此而已了。
太平無事,他終歸是要收回兵權的。
「陛下,橫波斗膽,有一事相求。」
皇帝眉目和藹:
「你說。」
「橫波早在烏國流離時,就已與九皇子暗生情愫,求陛下成全橫波的拳拳情意——」
「橫波願意卸甲。」
高座中人笑彎了眼:
「准。」
7
「聽說九皇子在烏國雙腿落了疾。」
「可不是嘛,恐怕再也無望咯。」
「也不知道大小姐圖他什麼。」
「嗨,要我說啊。還是二小姐嫁得好,二姑爺好歹是有實權呢。這九皇子,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大小姐生得貌美,就連苦寒的邊疆都難改其顏色,若是她願意低頭求求二姑爺,說不定二姑爺願意回心轉意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脾氣…」
自我在宮中被賜婚的消息傳回來,家中就沒一日少過閒話。
父親母親都是直腸子的武人,家中不算教條嚴苛。
下人們散漫慣了,自然什麼話都敢說。
「既然知道我的脾氣,還敢在背後嚼舌根。」
我步入花園,果然看見熟悉的三五婢女圍在一起。
「大小姐下午好。」
話雖如此,她們倒是一點都不怕我。
「大小姐,你真要嫁那勞什子的九皇子?」
婢女們不懂什麼黨爭。
她們只知道家中原本威風的將軍要嫁給一個落了殘疾,奪嫡無望的皇子。
「這樣編排皇子,叫別人聽了去,小心你的小命。」
年輕的婢女吐了吐舌頭。
她正欲說話。
身後傳來嬌笑,是李書怡。
8
李書怡喝退了下人們。
沒了旁人,這次她倒沒再裝模作樣。
她挑釁地挑了挑眉。
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假惺惺地說:
「怎麼,李書羽,你的懷安哥哥不要你了?」
我一言不發,冷眼看著她。
我不明白。
十五歲那年,在著了火的和光寺。
火勢猛烈。
熊熊燃燒的烈火將我們一行人困在寺里。
「姐姐,你快想想辦法。」
那時,李書怡拉著我的手,聲淚俱下。
是我用濕了水的被子裹著她將她背出了火場。
出來後,她抱著我緊緊不放,說著一輩子的承諾。
那一刻我以為我們是最親密的家人。
或者,至少她有過一絲感激。
9
「這麼多年,李書怡,你還是活在我的影子裡。」
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可以激怒她。
剛剛還得意洋洋的她瞬間變了臉。
只不過片刻,她緊咬著的牙又放鬆下來。
「呵呵,你也只剩嘴硬了。」
「恐怕你不知道,早在你失蹤前,我就懷了懷安的孩子。」
她卷了卷耳側的碎發,懶洋洋的腔調做作又可惡。
「就在你出發的前一天夜裡。」
她湊到我耳邊,語調輕柔,朱唇輕啟。
說著最惡毒的話:「你的未婚夫,爽了你的約,和我共赴雲雨呢。」
她痛快地笑起來。
「啪」
我揚起手毫不猶豫地落下。
笑聲戛然而止。
女子終歸嫩些,一樣的力道,郭懷安只破了皮微微滲血。
李書怡卻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兩夫妻,一左一右,正好對稱。」我冷笑道。
「啊啊啊李書羽!你這個瘋子!」
李書怡頂著腫臉發起瘋來。
手一伸就要抓向我頭髮。
我捉住她的手輕輕一掰,她就被我卸了胳膊。
那雙載滿恨意的眼裡因為疼痛泛起淚水。
看著她無能狂怒的樣子。
因為兵權被削而憋了兩天的氣終於順了些。
「不要著急,我有的是時間收拾你。」
我拍了拍她嫩得出水的另半張臉,笑咪咪地說道。
「你和郭懷安,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10
大婚那天,陽光微熙。
穿著繁雜的喜袍行完禮,我被送入廂房裡等待。
婢女剛剛關了門,我就把蓋頭掀開。
照道理新娘子該待在房內等待丈夫。
可惜我從不講道理。
陌生的房間豪華又精美。
我無暇欣賞。
推開門,等候多時的下屬從迴廊一側走出。
「將軍,人馬已經全部安置好。」
對於我歸來肯定要上交虎符這件事,我早有準備。
兩個月來,我安排了一隊精兵偽裝成平民陸陸續續入了城。人數不多,還是趁著夏季洪水多發,各地流民多了起來,我才安排了這次行動。
「我讓魏為帶著人馬勘察城門附近值守的情況,他完成得如何?」
「魏將已經完成任務。」
下屬遞上布防圖。
「那他怎麼不來見我?」
魏為平時吊兒郎當,大事上還是靠得住。
下屬面露難色。
「怎麼?」
「魏將偷偷回家看他老母親去了…」
我就知道!這傢伙!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他突然冒頭,那我的布置豈不是全部落空?!」
是的,三年前,我遭奸人所害,折戟沉沙。
失蹤的消息傳回京城,有人說我是兵敗而逃,有人說我死在了戰場上。
那一戰損失了萬餘精兵,惹得天子大怒。
為了平息怒火,三代元老的爹爹交出了他餘下的兵權。
當時所有人都對李家避之不及。
唯有郭懷安,他不僅依舊保持往來,還在殿上公然為李家求情,贏得上下一片贊好。
只有我知道,當年之所以計劃泄露,全是因為他。
副手郭如是郭懷安的人,他卻仗著我的信任私下通敵。
如果不是魏為拚死救了我,我早已死了。
萬餘軍士,跟著我逃脫的不過寥寥數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