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命薄,算命的都說我活不過二十。
「什麼狗屁命薄,小爺我這就去毀了生死簿!」
瀟季川為我單槍匹馬入了地府。
可他從此再也沒回來。
再見到他時,地府忘川八百里,他是來迎我的鬼差。
我激動的抱住他,他卻冷臉推開,嫌惡的拍著衣裳。
「冥主可賜婚君爺於三日後成婚,小丫頭可別被砍了手。」
他身後的姑娘捂嘴偷笑,對我這個不識趣的鬼魂滿是不屑。
瀟季川那雙眸子像淬了冰。
「我們認識麼?」
我搖搖頭,「不,不認識,好了……我該去喝孟婆湯了。」
1
瀟季川的刀卻攔在了我面前。
刀身倒映著他的影子,從前,他從不會將刀鋒指向我。
「小姑娘還不知道吧?君爺這幾日成婚,為了不衝破喜氣,這三日不渡亡魂。」
「小姑娘,君爺要登記在冊,你是怎麼死的?」
我轉過身,瀟季川收了刀。
「天生薄命,病死的。」
他仿佛真的不認識我一樣,可在聽見薄命兩個字後。
眸子裡還是閃過了一絲情緒。
瀟季川身後的小姑娘俏皮可愛,挽住了瀟季川的手臂。
「君遲,這裡好生無趣,我們回去吧?」
原來他在這裡叫君遲。
他天生性子淡泊,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可偏偏看她的時候,滿眼溫柔,牽她手時,小心又精細。
從他們口中我才得知,這小姑娘竟是冥王之女。
而瀟季川,是這裡最厲害的鬼差,冥王賜名:君遲。
「你個小鬼不要到處跑,這三天就留在院子裡,聽明白了嗎?」
忘遙朝我抬抬下巴,我點點頭。
她牽著君遲就走。
「君遲,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遲鈍的女人?像塊木頭一樣。每天跟這種人在一起,不得無聊死?」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確實挺無聊的。」
君遲側過頭,一雙深沉的眸子複雜的看在我身上。
我捏著掌心,情緒在胸口散開。
他不是瀟季川。
只是一個跟瀟季川長得很像的人。
我知道他不會有反應,可我還是想再試一下。
「瀟季川。」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忘遙率先回過頭,看著我的模樣,噗嗤的笑了出來。
「哈哈哈!我就說吧,她一定很期待的樣子呢!你輸了你輸了!罰你今晚給我暖腳!」
君遲寵溺的摸著忘遙的頭,從始至終沒有轉過身。
他真的不是瀟季川。
也是,如果是瀟季川還在,早就回去找我了。
2
所有人都說我薄命,就連父親都把我當成一顆廢棋。
將我許給了不學無術的紈絝。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到頭來把我看的比命都重要。
在這個不起眼的城裡,我成了最起眼的人。
每每見到我們相愛相守的模樣,總會有人感嘆一句。
「紅顏薄命啊。」
「哎,感情這麼好,要是能再活十年就好了。」
「再過幾年,她死了,瀟季川可怎麼辦?他的性子不會連累無辜吧?」
我對這樣的話,早就已經見怪不怪。
畢竟就連我父親母親也這樣說。
可瀟季川每次都會罵回去。
「放他娘的狗屁!我們妍妍長命百歲!熬死你們這群老王八!」
「還笑,他們說你,你還笑得出來?」
我無奈,「他們說的是事實。」
「放屁!什麼狗屁命薄,小爺我這就去毀了那生死簿!」
從那以後,沒人知道瀟季川去了哪。
漸漸的,城中百姓對我冷嘲熱諷。
「別等了,瀟季川早就跑了,什麼生死簿,這話你也信?早就跟別人過日子去嘍!」
「你胡說!瀟季川一定會回來。」
「我胡說?那你告訴我,人沒死怎麼入地府?那生死簿又長什麼樣?嘿嘿,別等了。」
「走吧走吧,別跟她說了,一塊木頭。」
原本以為君遲就是瀟季川。
沒想到,世界萬千,竟然有兩個長得如此相似的人。
瀟季川早就死了,但我覺得,他會在地府等我。
我沒聽忘遙的話,乖乖在院子裡,而是偷偷溜了出去。
地府昏暗無光。
大霧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瀟季川!」
我趕忙追了上去,摔了兩次也立馬站起身重新去追。
生怕慢一點就追不上他了。
「瀟……」
眼前的人突然停下,隨著他緩緩轉身。
是一張跟瀟季川極其相似的臉。
「這是你第三次把本君當成別人。」
3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我轉身要走。
「跟本君回去。」
「我,我真的要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我怕他抓我,急急忙忙的就跑了。
這裡的霧氣太大了,伸手不見五指,耳邊都是冷嗖嗖的寒風。
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只是一遍遍的叫著瀟季川的名字。
只覺得深陷沼澤,漸漸開始昏沉。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斷橋邊。
君遲氣喘吁吁,身邊還有一灘血。
我也沒好到哪去,渾身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忘遙急得團團轉,抽出劍就指向了我。
「這個賤人害你受傷!我殺了她!」
劍落在面門前,君遲雙指夾住了劍身。
「她是我渡的亡魂,出了問題,我一起連同反噬。這點反噬不算什麼,不影響我們成婚就好。」
忘遙急紅了眼,回頭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都告訴你不要亂跑!死木頭,再亂跑,小心魂飛魄散!」
忘遙把我丟進了院子裡,似乎不是很解氣,轉過身,抽出腰間的鞭子。
對著我的臉就是一鞭。
靈魂不會受傷,可傷痛卻直達靈魂深處。
火辣的感覺讓我痛不欲生。
「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讓你灰飛煙滅。」
「有什麼辦法,可以跟他斷開關聯?我想要出去找一個人,是生是死,我都認。」
原本已經要走的兩個人,同時回過頭。
「你說什麼?你是他渡的鬼魂,除非你自己剝離印記,開始吧。」
忘遙扔給我一把匕首。
我對著胳膊上的印記就穿了下去。
可血肉被刀翻攪的模糊,那印記依然抹不掉。
幾次下去,感覺整個人都要散了。
再我揮動最後一次刀的時候,一聲淡漠的聲音響起。
「夠了。」
君遲藐視的看著我,「那人叫什麼名字?本君替你去找。」
3
我抬起頭,看人都開始重影。
眼前好幾個君遲,也有好幾個忘遙。
「君遲,我們馬上成婚,別耽誤了我們的事。」
「無妨。」
忘遙嘆口氣,「好吧。誒,你找的人,是你什麼人?」
「我的未婚夫,瀟季川。」
「死了?」
「嗯。」
忘遙看我的眼神沒了那麼大敵意。
「你還挺可憐的。不過,他如果不是罪大惡極,要是真死了,應該也已經投胎了。」
「他不會,他會等我的。」
忘遙輕嗤一聲,「蠢貨。」
忘遙的劍穗在我面前晃著,塵封的記憶隨之牽動。
那是我給瀟季川親手繡的。
下尾的銀鈴換了樣式,但我自己的繡工,我還是認得的。
我伸手去拿,忘遙一把拍開我的手。
「你這野鬼,好沒有教養。」
我執著的伸出手,「我想看一眼……」
忘遙的耐心已經耗光,我被她踹在地上。
她的腳踩在我的臉上。
拿著劍穗在我眼前輕晃著。
「這可是君遲送我的,弄髒了,十個腦袋也不夠我砍。」
君遲啊。
我一隻眼陷進泥里,另一隻眼睛努力的睜開。
君遲的名字,是冥王所賜。
「敢問君爺,您剛入地府時的名字,是什麼?」
4
君遲低下頭看我,情緒說不出的複雜。
忘遙因為一個眼神而吃醋,踩著我更加用力。
「那也是你該問的?真是蠢貨!」
我的整張臉被踩進泥巴里。
視線一片漆黑。
只有耳邊還傳來他淡漠的聲音。
「本君生來就在這寥寥地府,絕不是你要找的人,這樣的想法還是早點打消了好。至於你口中之人,本君會替你找到。」
聲音漸行漸遠。
我從泥巴里出來時,已經沒了兩人的身影。
夜裡,我蹲坐在院子裡。
陣陣銀鈴聲響起。
忘遙已經出現在我面前。
她詭異的笑著,「想知道瀟季川在哪麼?」
我瞬間站了起來。
「你找的,是一個肉體凡胎的活人吧?」
「是。」
忘遙將一個牌子給了我,「活人下地府,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折磨的。君遲翻遍往生者,都無此人,應該,也就只有那個地方了。」
她伸手捏了個訣,黑夜中,有一隻發亮的蝴蝶。
「祝你好運。」
她一直笑著,溫柔,也扎眼。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對我有一種敵意。
可只要有一點希望,我也會去。
哪怕赴湯蹈火。
從院子裡出去,外面是嗚咽的風。
那蝴蝶帶我走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面前立著無字碑。
隱隱的還能聞到一股腥臭味。
把牌子放在石柱上,我就被吸了進去。
裡面血雨腥風。
下的雨竟然是紅色的。
這雨落在皮膚上,是說不出的疼。
滿地白骨。
血紅的池子裡,是無數怨氣極重的厲鬼。
身上無數鎖鏈,可也拚命的想爬出來。
池子裡,我好像……看見了瀟季川。
「瀟季川!」
我越是靠近,裡面的惡鬼就越是興奮。
張揚著手,恨不得一口將我吞下。
我猛的朝後退了一步。
「妍妍……」
「妍妍。」
所有的理智一瞬間崩塌。
「瀟季川!」
我拚命的朝著血紅的池子跑,在跌進池子後,渾身撕裂般的疼。
相比之下,肉身的腐爛都不算疼痛。
仿佛靈魂都要被撕碎了。
「妍妍。」
我一點點淪陷進池子裡。
一把傘卻遮在了我頭頂。
「簡直是胡鬧。」
下一秒,我就被帶離了血池。
「瀟季川……瀟季川……」
我喃喃自語,雙腿麻木,卻還想著爬進去。
君遲的刀突然飛出,立在了我面前。
寒光倒映著我的臉。
被血雨濺過的地方,是一個個紅色的窟窿。
我的模樣,是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怖的樣子。
我拽著君遲的褲腿,「求你,讓我進去。」
他原本是讓我清醒的。
可沒想到,清醒的我,還是想進那吃人的魔窟。
他看我時望眼欲穿,一副恨鐵不成鋼。
可最後還是松下了這口氣。
「那沒你找的人。」
「萬鬼窟,最擅蠱惑人心,你想什麼,他就可以讓你看見什麼。」
我抬起頭,看著他那張臉。
不爭氣的眼淚一顆一顆砸了下來。
「還有兩天我就要轉世投胎,不如就讓我跳進去,幻想又如何,能見到就足夠了。至少這世間還有能尋到他地方。」
我毅然決然的朝下走。
君遲卻帶著我離開了這裡。
我被扔在無字碑前,慌亂的扒著結界。
「讓我進去。」
「我要進去!」
「求求你,讓我進去。」
「念在你們的痴情上,本君承諾你,一日找不到瀟季川,你就留在地府一日。」
我的臉是灼燒感。
我木訥的抱著無字碑。
冰涼的感覺讓我再次恢復理智。
可想到剛才的聲音,又讓我再次想要淪陷。
「君爺,我要找的那個人,是活人。」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
「你被人騙了。」
「活人不可入地府。」
我定定的看著他。
「他絕對在。」
君遲冷笑一聲,「本君渡亡魂千千萬,唯有人類,最無恥。你說的那種感情,本君從未見過。」
回到院子。
我痛的輾轉反側。
也聽見隔壁殿內的爭吵。
「你明知她受傷本君也會遭到反噬。」
「怎麼,怎麼會這樣。我,我不是給你喝瞭望斷水嗎!」
「什麼望斷水?」
「你今早喝下的啊!是我特意去找父君要的,只要地府的鬼差喝下,就可以跟鬼魂之間斷了聯繫,自然也不用反噬。難道,父君騙我?」
一聲聲吐血聲仿佛就在耳邊。
忘遙心疼的哭著。
「對不起,我,我也只是想讓你儘早甩掉那個謊話連篇賤人。」
「你說,世界上,真的有一模一樣的兩張臉麼?」
「君遲,你什麼意思?你也信那個賤人的話?你別忘了,父君說你今年有情劫!那賤人就是來阻撓我們的!」
終究是睡不下。
我睜開了眼睛。
我根本沒想著從君遲這得到什麼。
更沒想拆散他們兩個。
我只是想找到我未婚夫。
瀟季川,你到底在哪?
5
「我明天就去拆散這個賤人的謊話!君遲,放棄吧,她不過就是想勾引你!你沒看她望向你的眼神嗎!」
我不知道她怎麼拆散我的謊言。
直到第二天,忘遙拽著我,將我拽到了冥府。
冥府龐大,站在面前,我無處遁形。
「我們打個賭。」
「小姐想賭什麼。」
「賭生死簿里,有沒有瀟季川這個人。如若有,我忘遙,千難萬阻也給你找到。如若沒有……」
我接下了她的話,「如若沒有,我跳進萬鬼窟,做一輩子的野鬼,再也不轉世投胎。」
「好啊。」
君遲卻攔下了忘遙,「偷生死簿!你瘋了?」
「那又怎樣,父君還能打散我骨頭不成?」
忘遙就這麼在冥王眼皮子底下,偷到了生死簿。
冥王之女可以催動生字簿。
只不過受限制,翻閱起來實在吃力。
天空翻起紅色的雲,閃電越來越近。
忘遙一直笑著,「我就說你是在……」
瀟季川三個字浮現在眼前。
三個金色的字閃著光芒,瀟季川陽壽未盡。
他還活著。
「怎麼可能?為什麼一個人的陽壽會有千年?」
我抓住了忘遙的手,「什麼意思?」
忘遙搖搖頭,「你那個未婚夫,他……」
「阿遙。」
「父,父君。父君,你來的正好,為什麼那個凡人的壽數……」
「啪!」
冥王一巴掌打在了忘遙的臉上。
忘遙從小到大,都在溺愛中長大。
從小到大,一句重話都沒被說過。
所以才會膽子大到去偷生字簿。
「父君!」
「是本座平日裡嬌縱了你,從即日起,不准出你的寢宮,直至成婚。」
「父君,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
冥王眼色可怕。
渾身的威壓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眯眼看著我。
那個眼神,是想要殺了我。
我也清楚,眼前這個人,動一動手指,我就不復存在。
可我壓根不怕。
死都死了一次。
我還怕灰飛煙滅麼。
可他看了又看,到了最後也沒有出手。
冥王看著君遲,「她不懂事,你也跟著胡鬧。」
君遲恭敬的低著頭。
「小丫頭,你要的那個人,壽數未盡不在地府。你還是早日投胎吧。」
我還想問。
可冥王的氣魄太過嚇人。
我們這種小鬼,天生就被他壓制。
「你也早些回去,準備明日成親吧。」
君遲恭順的拜著,「是。」
我清楚的看著他脖子上的劃痕。
瀟季川也有一處一模一樣的。
為我出去跟人家大打出手。
回來後,我笨手笨腳不會包紮,導致出了疤痕。
我伸手想去看的更清楚些。
卻被冥王的威壓振飛出去。
「放肆!」
「一隻小鬼,豈敢造次!」
我大概是第一隻看這樣盯著冥王的人。
他看我,有些意外。
「敢問冥王,君遲入地府前,是何名字?」
冥王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