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年,三歲的哥哥被人拐走。
媽媽傷心欲絕,意外早產。
所以我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因為哥哥的失蹤,媽媽沉溺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爸爸不僅要管理公司,還要抽時間去尋找失蹤的兒子。
大哥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
我成了家裡的透明人。
1
從我記事起,我們一家人很少聚在一起吃一頓飯。
媽媽最常待的地方是二哥的房間。
聽說二哥在三歲時就被拐走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
爸爸一邊忙著管理公司一邊尋找二哥的消息。
大哥則是一門心思都在學習上,每天還有很多的課外班要上。
我是整個家裡最閒的一個人。
家裡人沒空管我,我被張媽帶到了三歲。
三歲生日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惠姨和祁臨。
祁臨和我二哥同年同月同日生,連出生的醫院都在同一個地方。
我記得媽媽看見祁臨的第一眼就止不住地哭。
說如果哥哥沒有被拐,應該也是那麼大了。
惠姨為了陪媽媽,搬到了我家隔壁。
從此以後,除了張媽,我發燒的時候又多了兩個人抱我。
我很喜歡惠姨,惠姨就像是我的第三個媽媽。
在惠姨的叮囑下,祁臨很照顧我。
在媽媽抑鬱症發作時,惠姨是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
我生病時,祁臨是陪在我身邊的人。
和大哥相比,祁臨更像是我的哥哥。
他會在我生病難受的時候哄我一個小時,只為了讓我多吃兩口飯。
會在我發燒時一晚上不睡覺地照顧我。
會在我寂寞時陪著我,在我傷心時出現在我身邊安慰我。
隨著越長越大,懂得也越來越多。
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祁臨了,不是兄弟間的喜歡,是想要和他相守一輩子的喜歡。
可這只是一個幻想罷了,先不說祁臨喜不喜歡我,我不可能陪著祁臨一輩子。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活不了多長時間。
所以當二哥被找回來的時候,我的內心是歡喜的。
太好了,有了二哥的陪伴,即便我死了,我的家人也不會太傷心。
2
二哥被拐後,被賣到了一戶好人家裡。
那家人雖然只是普通的農民,卻給了二哥最好的愛和條件,把二哥養的自信開朗。
不像我,自卑又敏感。
第一次見到二哥,我剛出院。
二哥長的很像媽媽,一眼就能看出是媽媽的孩子。
「二哥,歡迎回家。」
我笑的格外燦爛,伸出手想要和對方握手。
紀榆看著面前帶著病態的少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纖細、消瘦。
「謝謝。」
二哥回來後,最開心的是媽媽,她的抑鬱症有了很大的好轉。
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每天想盡辦法的對二哥好。
我眼中流漏出的羨慕看的張媽心疼不已。
張媽開始變著法的給我做我喜歡吃的食物,把她的愛獨給我一個人。
但是二哥不能一輩子待在媽媽身邊,他也要去上學。
紀榆被安排和祁臨一個班,惠姨要求祁臨好好照顧紀榆。
就像當年叮囑祁臨好好照顧我一樣。
當初為了照顧我,祁臨留級一年和我一個班級,現在多了一個紀榆。
不過我身體不好,一個學期也去不了幾次學校。
所以我最喜歡的,就是看書,我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我看過的、沒看過的書。
為了親近二哥,能夠喜歡上二哥,我拉著紀榆來到我的房間,把我最喜歡的書之一送給了他。
可是看著紀榆和祁臨越來越親密,我越來越嫉妒,心裡不斷湧出一個聲音問為什麼。
我想我可能很難喜歡上這位二哥。
「清清,聽說你要去學校?」
祁臨來到我的房間,習慣性的摸了摸我的額頭。
「是的,我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我也想去學校。」
我看著祁臨的臉龐,早已褪去幼時的稚嫩,變得成熟。
我想和祁臨在一起,不管是家還是學校。
祁臨看了我一眼,見我堅持,只能同意。
「那我明天來接你。」
「你今晚睡在我這裡吧,明天一起去。」
祁臨猶豫了一下,同意了。
祁臨經常在我房間過夜,房間有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和我說了一會兒話就去洗漱了。
我躺在祁臨的懷裡,貪婪地呼吸著祁臨身上的味道,夢想著時間能夠定格在這個瞬間就好了。
第二天,祁臨把我叫醒,洗漱間是他給我擠好的牙膏,校服也給我準備好了。
「洗漱好下去吃飯。」
我半眯著眼點頭,拿起牙刷開始刷牙。
下樓就看見祁臨和紀榆坐在一起交談甚歡,臉上柔和的表情是和我在一起時很少見的。
祁臨和我在一起時總是皺著眉,擔心我會不會生病,必須要時刻警惕著。
很累吧,那樣。
媽媽和惠姨坐在一旁也笑著談話。
爸爸和哥哥正在看報紙,看到這溫馨的一幕,我的內心湧起一陣酸澀。
「小少爺,快來吃早餐。」
張媽是第一個看見我的,手上端著的是我喜歡吃的早餐。
眼中是對我的擔心,我對她笑了笑,示意沒關係。
惠姨也笑著和我打招呼。
「清清身體好了嗎?去學校沒關係嗎?」
我在大哥旁邊坐下,吃著張媽送來的早餐,乖巧的點頭:
「好了,可以去學校了。」
「祁臨,在學校多關注清清,別發燒了。」
祁臨點頭,即便惠姨不說,他也會這麼做。
3
我的胃口不好,但是每次都會強迫自己多吃幾口。
如果多吃一口飯能多活一秒就好了。
吃過飯,祁臨習慣性的接過我的書包走在我後面。
上了車,祁臨讓紀榆和我坐在后座,他坐在了副駕駛。
這是他對別人沒有的體貼。
之前順路捎上他的兄弟,祁臨是讓他坐在了副駕駛。
一路上,紀榆和祁臨聊著天,我則是沉默的聽著。
「清清也是高三的,你應該比我們小三歲。」
「清清身體不好,所以幼兒園沒上,直接和我一起上的小學一年級,我留級了一年,方便照顧他。」
「原來如此,怪不得呢。」
……
我看著窗外的景色,覺得和往常不一樣,車廂內有點吵。
4
教室里,我看著坐在祁臨旁邊的紀榆,眼神無光。
那是他的位置啊。
「紀榆剛來,適應不了學習環境,老師才給他安排到祁臨身邊的。」
我的新同桌是學習委員,一個留著長發,很溫柔細心的女生。
她看出我的不開心,忍不住安慰這個比自己小、又常年生病的同學。
「沒關係,謝謝你。」
學習委員拿出自己的筆記問道:
「你要抄嗎?你落下了很多課程,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補課,不用擔心麻煩我。」
「謝謝你,不過我還是不需要了。」
「確實,祁臨的學習成績比我好多了,又會教人。」
不是的,祁臨從來沒有幫我講過題,因為覺得我不需要。
小學的時候我的身體還算是不錯,上過一段時間的課。
那個時候我跟不上進度,所以想請祁臨幫我補補課。
祁臨是怎麼說的:
「為什麼要補課,反正你現在學了也沒用,還是會生病最後不來上課。」
我雖然裝作不在意,可這句話還是被我記到了心裡。
數學課下課,祁臨坐到了學習委員的座位上,摸了摸我的額頭。
「不熱,難受就告訴我。」
我微笑著點頭。
在心裡提醒自己表現要正常,不能露出傷心的樣子,要微笑。
下午放學後我坐在車裡,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
「我明天不去學校了。」
車廂里沒人說話,良久後祁臨才出聲:
「嗯。」
沒有等來為什麼。
車廂里不像來時的吵鬧,安靜了一路。
剛到家就看見了在門口不停張望的張媽。
張媽看見車就迎了上來,打開車門接過我的書包:
「小少爺,在學校開心嗎?」
「開心。」
「今天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謝謝你,張媽。」
張媽臉上的褶子笑出了花,白髮在陽光下亮眼的不行:
「不用謝,小少爺。」
5
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陸家人聚在餐廳吃飯。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我從未見過的、幸福的微笑。
沒有我。
視線被角落裡的一張黑白照吸引了視線。
那是我。
「啊!」
我被嚇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原以為自己會平淡接受死亡,原來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還是會害怕。
「小少爺,你醒著嗎?」
「張媽嗎?進來吧。」
張媽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杯牛奶。
見我出了一身的汗,連忙探了探我的額頭,見沒有發熱才放下心來:
「少爺做噩夢了?怎麼出了那麼多汗,趕緊換一身衣服,再把熱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覺。」
我換完衣服喝完牛奶,笑著看著坐在床邊不準備走的張媽:
「張媽,你是準備給我講故事嗎?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張媽滿是皺紋的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不是小孩子也能聽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白雪公主,她的皮膚如雪一般白皙……」
依舊是白雪公主,我從小聽到大。
每次發燒難受,張媽都會坐在我床邊,拉著我的手給我講白雪公主的故事。
張媽老了,記性不好,所以每次張媽講的白雪公主都不一樣。
第二天我還是發燒了,張媽通知了管家,管家趕緊讓家庭醫生過來了。
家庭醫生給我吃了藥,隨後看向張媽:
「先觀察兩三個小時,還是不退燒再打針。」
張媽點點頭:
「行,我觀察著。」
祁臨是下午放學來看的我,我剛睡醒就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額頭,睜開眼就看見了祁臨。
即便燒的很難受,我還是笑了出來:
「你來啦。」
祁臨點點頭,接著說道:
「還是沒退燒,要轉去醫院了。」
我點點頭,難受的閉上眼睛,這種事我早已經習慣了。
祁臨見我又睡了過去,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
路過一個房間時聽到了他媽媽的聲音。
「現在小榆也回來了,清清發燒你去看看他怎麼了,你是他親媽。」
方惠的聲音裡帶著憤怒和疼惜。
房間內,夏雲低頭不說話,也是在無聲的拒絕。
那麼多年的忽視,即便小兒子看起來沒什麼,她還是心虛。
夏雲對紀榆感到抱歉,可對於陸清玦也一樣的愧疚。
方惠看著油鹽不進的夏雲,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一開門就看見站在暗處的祁臨:
「你剛去看清清了?」
祁臨面無表情的點頭:
「他剛睡著,你不要再去打擾他了。」
見祁臨說完就要走,方惠連忙攔著他:
「媽媽能跟你說說話嗎?」
兩人來到了陸家的玻璃房,裡面的花爭相鬥艷,空氣中都是花香。
「對於清清,你是怎麼想的?你知道他……」
祁臨不耐煩地打斷方惠接下來的話:
「媽,我不是陸清玦的附屬品,我也不欠他什麼。」
方惠頓了頓,嘴巴張張合合,終究還是開了口:
「清清那孩子打小就喜歡你,你對他真的沒有一點心思。」
「沒有。」
祁臨的話沒有猶豫,直截了當的否認。
「我會好好照顧他,把他當成弟弟一樣愛護。」
說完祁臨就走了,留下落寞的方惠。
……
祁臨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床邊的相冊,是他和陸清玦的合照。
6
我這場病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月。
出院那天我很開心,呼吸到了久違的新鮮空氣。
一路上拉著張媽嘰嘰喳喳的聊著風景。
到家的時候正好是午飯時間,夏雲和紀榆正在吃午飯。
「媽媽,二哥。」
夏雲低頭吃飯,紀榆對我點頭:
「病好了嗎?過來一起吃飯吧。」
「好了,正好我也餓了。」
張媽急忙把行李遞給管家,隨後就去廚房幫我盛飯、拿餐具,再把飯放在桌上。
「可惜你又不能去學校了,馬上就要放寒假了,學習委員問我好幾次你出院了沒有。」
我記得那個只做了我一天的新同桌。
算了,還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等我一會兒上去給她發消息。」
之後就是良久的沉默,我很快吃完了飯:
「那我先上去了。」
「祁臨一會兒也過來呢,我們要出去逛街,你去不去?」
我搖頭:
「不了,醫生讓我靜養,萬一在發燒了就不好了,我不想再住院了。」
紀榆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了。
本來我都躺在了床上,紀榆敲開了我的房門,對上我疑惑的眼神,示意我跟他過來。
我來到樓梯口,看見了一摞厚厚的書。
「聽說你一直想看這個系列,今天碰巧看見了,就都給你買了過來。」
我一臉驚喜,蹲下身子仔細的翻看起來:
「謝謝你二哥,我很喜歡。」
紀榆撓撓頭,不好意思笑了。
見我解不開繩子想要上前幫我,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身體向我倒了下來。
我反應不過來,下意識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襲來。
「小少爺!」
張媽剛幫我整理好行禮出來,就看見這驚險的一幕。
眼看著紀榆就要摔到我身上,張媽下意識撞向紀榆。
可另一邊是樓梯口,紀榆就這樣滾下樓梯。
看著從樓梯摔下去沒了動靜的紀榆,我的手腳發涼,張開嘴卻說不出話。
還是張媽反應過來,見我沒事,這才聯繫管家把人送到了醫院。
輕微腦震盪。
不是很嚴重,我摸著有些疼的心口,如釋重負。
看著急急忙忙趕到醫院的媽媽,臉上憤怒的表情。
我的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第二天起床就被管家偷偷告知,張媽要被辭退了。
樓梯口有監控,張媽把紀榆撞下樓梯是事實。
可是張媽是為了保護我啊,這也是事實。
媽媽在醫院陪著紀榆,我來到爸爸的書房。
爸爸和大哥都在書房,見我進來陸立德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下來。
「怎麼啦清清?」
對於這個疏於照顧的小兒子,陸立德還是很愧疚的。
我低頭捻著衣角,低聲的哀求:
「爸爸,可以不辭退張媽嗎?」
沒等爸爸說話,大哥的臉就沉了下來:
「清清,你要清楚紀榆才是你的家人,他被張媽撞下樓梯,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你怎麼好意思來說這樣的話。」
陸立德知道張媽從小兒子很小就開始照顧他,可是到底只是一個用錢請來的幫傭。
「知道了嗎,清清,你二哥才是和你流著一樣血的親人。」
我其實也沒有抱很大的希望,可聽到他們這樣說張媽我還是很心痛。
對我來說,張媽更像是我的家人,我的媽媽。
我回到房間拿出手機,撥打了祁臨的電話。
電話好久沒有人接聽,就在我以為祁臨不會接的時候,對面接聽了電話。
我們兩個良久沒有開口。
最終,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祁臨哥,張媽的事情……」
「你不用管,我會給你找一個更好的人照顧。」
「可以把張媽送到隔壁嗎?張媽的薪水我可以出。」
這樣我就可以經常見到張媽了。
「清清,紀榆是你的二哥,張媽什麼都不是。」
不是,張媽也是我的媽媽,張媽才是最在意我的人。
「求求你了祁臨哥,幫幫我好嗎?」
「陸清玦,這件事沒得商量。」
聽著聽筒里的忙音,我手無力的垂下。
心口好疼。
7
「小少爺。」
張媽穿著一身樸素的衣服來到我的房間,見我坐在地上,連忙把我拉起來。
「怎麼坐在地上,多涼,生病了怎麼辦。」
說完張媽寶貝似的從懷裡掏出一部智慧型手機,笑著看著我:
「我讓管家教我上網,你們年輕人喜歡用的,我都學會了,以後想張媽了,能打那個叫什麼……視頻電話,能看見人的那種。」
我仔細看著張媽,滿頭白髮,臉上多了很多皺紋:
「張媽,回家了好好享福,不用再每天早早的來我房間看我有沒有發燒了。」
張媽嗔怪的看了我一眼:
「是享福,小少爺不用擔心我,我有兒有女,都是孝順的,一直勸我趕緊回老家養老呢,還說哪有和我一樣,那麼大年紀還在外面工作的。
他們說我再不回去,他們在老家脊梁骨都快被戳彎了。」
見我笑了出來,張媽這才鬆了口氣:
「少爺如果想我就給我打電話,想見我和我說,我來這邊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