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認為對的事情,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我要證明,我做的選擇也是對的。
人生不止他們安排好的路。
我為我的選擇而努力。
事實上,那些選擇都得到了正向反饋。
我驕傲自滿,以為感情也一樣。
憑著一腔孤勇,追隨所愛。
關於許澤。
我輸了。
也認了。
眼淚划過臉頰,涼意入心,我卻笑了。
我還很年輕啊。
一切還能重新來過。
人生的容錯率,比想像的要高。
我的一生,不該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放棄掙扎。
10
半夜,我敲響我媽的房門。
我知道她也沒睡。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他們走過的路,成功了。
所以他們鋪好一條路。
希望我能少走彎路,僅此而已。
她戴著老花眼鏡坐在床頭,縫著老式十字繡。
這是她緩解失眠才進行的活動。
暖色的小燈,光影灼灼,歲月在她鬢邊留下幾縷華發。
她瞥了我一眼,沒說話,繼續著手中的刺繡。
我走過去,從背後抱著她,額頭輕蹭著她的肩膀。
黏糊糊地喊她:「媽~」
沒理我。
我繼續:「媽~~~」
「別叫我媽,我老了,管不了你。」
我媽依舊沒分我一個眼神。
「可我想去看看世界,我也想和爸爸媽媽一起去看看世界。」
也許我語氣過於感慨,我媽微微動容。
「有什麼好看的,我跟你爸都快半截入土了。
「想著你能跟小澤好好過,我跟你爸也算完成人生任務。」
我反駁:
「誰規定這狗屁任務!
「媽,人生很長,長到生活只剩下吃飯睡覺般的瑣碎。
「但人生也很短,匆匆來一趟人間經歷一遭又離去。
「我們去世界走走看看,享受生活,不好嗎?」
我媽扶了扶老花眼鏡:「哪學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我繼續蹭著我媽撒嬌,順著話說:
「遺傳的,誰讓我媽是人人尊敬的語文老師呢?」
我媽笑了,眼角的皺紋更深。
笑著笑著就哭了。
「我跟你爸以後沒了,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啊。」
我強忍住淚水,繼續給她做心理建設:
「我長大了,能養活自己。
「你都無法保證對我一臉和氣,更何況別人呢。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去野塘游泳,被你用藤條追著抽屁股,下手老狠了。」
我媽放下十字繡,回抱著我,似乎接受了我和許澤斷了的事實。
輕輕嘆了口氣:「算了,你平安健康就行。」
我爸被吵醒,見此景,眉眼高興:
「你們娘倆晚上顧著吵架,都沒吃幾口飯。
「都餓了吧,我去給你們下點麵條吃。」
我媽擦了把眼淚,叫住我爸:
「臥兩個雞蛋。」
小小的房間裡,我們三人都笑了起來。
第二天,我媽拿著整整一沓照片把睡夢中的我叫醒:
「你姨給你介紹了很多優質單身男士,你挑挑。」
我撇了撇嘴。
得,一晚白乾。
11
接下來的日子異常的忙碌卻充實。
除了去機構學習,還得抽時間去辦理各種手續和簽證。
不時還得應付我媽安排的相親局。
我媽的意思:「就當交個朋友,朋友不嫌多。」
我無奈赴約。
整場飯局,男人溫潤如玉,進退有度。
和以往油膩死裝男大相逕庭。
但我剛結束一段六年的感情,至少目前並不想承接下一段。
遂婉轉地拒絕了相親對象提出繼續見面的提議。
提起許澤,我似乎好久沒想起過他。
原來忘掉一個人,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難。
然而我無意記起,某人卻有心闖入。
許澤和劉曉曉很突然地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內。
從我的方向看過去,兩人靠得很近,許澤低著頭跟她說些什麼。
眉眼低垂,嘴角上揚,很是溫柔。
似是有所感應,許澤朝我的方向看來。
我低下頭別開視線。
但願,他沒注意到我。
片刻,我抬起頭,那兩人已經落座。
許澤背對著我的方向,正和劉曉曉談笑風生。
「各自奔赴前程,還是跟我去 A 市?」
許澤曾說過的話應景般在我腦海里翻湧。
同一個飯店內,幾米的距離,隔著人聲鼎沸。
這場「各自奔赴前程」此時似乎有了具象。
相親對象見我有些心不在焉,遂提前結束了飯局。
出了飯店,我在門口等車。
旁邊的車突然亮起大燈,我抬手擋住刺目的白光。
眯著眼看清了坐在主駕上的人,許澤。
從不抽煙的他此時指尖夾著半截香煙,目光微沉。
沉默的對視後,他先開口:
「剛剛那人是你的新歡?」
12
「與你無關。」
許澤不置可否,垂眼抖了抖煙灰,又問:
「你去舉報我了?」
我微微一愣。
像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許澤輕笑兩聲,又點了點頭。
「流浪貓被規模用於實驗很常見,你用這個理由沒用。
「你還不如舉報我找女人,私德有虧實在些。
「但這個理由不成立,因為我自始至終只有你楊姜一個。」
見我沉默,他輕笑幾聲道:
「我現在跟劉曉曉在一起了,她挺好的。
「不像你,又矯情還作得要命。」
我也笑著應承:「那真是恭喜啊。」
他瞳孔幽深地看著我,似乎要在我臉上找些什麼。
關於流浪動物被規模用於實驗,這個結果在我預料之中。
我諮詢過相關專業人士,這個至多受到社會輿論關注。
但是輿論帶來的影響卻不容忽視。
哪怕是內部譴責許澤因私人恩怨影響工作也好。
他該為湯圓的死受到懲罰。
所以我投了舉報信給他所在實驗室的上級。
「惡人有惡報,時候未到而已。」
聞言,許澤吐了口煙圈,笑得更張揚。
「楊姜,該說你天真還是說你傻?
「惡人惡報這東西,沒用的人才會用來當心靈慰藉。」
天邊剛好掠過一道閃電,要下雨的趨勢。
我趕緊錯開幾步與許澤拉開距離,生怕被殃及。
還好心地提醒他:「要打雷了,你趕緊走吧。」
許澤置若罔聞,下了車沖我走來,自說自話:
「之前一直聽你念叨這家味道不錯,就想著嘗嘗。
「挺辣的,我嗆了好幾口,但是還能接受。」
許澤是吃不了一點辣的南方人,吃辣會胃疼到整夜睡不著。
無辣不歡的我跟他在一起的這些年,也習慣了隨他吃清淡的飲食。
所以,聽他說出「還能接受」的字眼。
我還挺意外的。
這或許歸功於他的新女友,劉曉曉吧。
見我依舊不搭話,他打開副駕的門:
「我送你。」
「不用,我叫了車。」
「我們,朋友都當不成了嗎?」
我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深深地點了點頭。
許澤往後仰了仰,嘴角噙著一抹自嘲的苦笑。
「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導致我們現在這樣是因為一隻貓。
「你第一次給我臉色,第一次不理我,第一次跟我吵架。
「在你心裡,難道我不及一隻貓重要嗎?
「這隻貓還他媽是我送你的,我這真是自找苦吃。」
我頓了頓,心底掠起無名的難過。
「許澤,不吵架才是最可怕的。」
我們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
但是我卻不敢跟他表達我的不滿,更不敢對他發脾氣。
因為我知道,他會是最先放手的那個。
我們熱戀得最是難捨難分時,他依舊能平靜地問我。
是各自奔赴東西還是跟他去 A 城。
他規劃的未來里從來都沒有我。
這份感情,靠我緊緊地抓著。
一旦放手,我們再無後來。
「你知道找個相似的貓代替湯圓,便是篤定我會難過。
「但你還是選擇了工作,犧牲湯圓。
「你也篤定我不會跟你鬧,因為我最愛的就是你啊。
「我的感受、我的選擇、我的想法都不甚重要。
「許澤,當我意識到這點時。
「我不是不愛你了,我只是選擇愛我自己。」
13
「我不是……」許澤上前握住我的手腕,似乎想解釋些什麼,到最後又只剩下一串沉默。
我打的車到了,示意他鬆手。
他眼眶微紅,語氣誠懇而真摯。
「姜姜,我改好不好,這些我都改。
「你回來,我們跟從前一樣。
「你不高興就狠狠地打我出氣。
「我跟劉曉曉在一起都是氣話。
「這些天,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我在他祈求的目光下,冷漠又無情,一字一句地說:
「可是許澤,我現在不愛你了。」
許澤愣住,眼裡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也許是這句話的殺傷力對他的打擊有點大。
直到我坐上車,他還是保持著一動不動的模樣。
天空應景般下起傾盆大雨,車頂是嘈雜沉重的雨擊聲。
車子走遠後,隔著雨幕,那個熟悉的身影依舊屹立。
車燈將他的孤影無限拉長,直至消失不見。
「女娃娃,他就是你那男朋友?」司機大姐問我。
我微愣,才發現司機是之前在火車上遇見的那位,給我倒一杯水的大姐。
我笑著更正她:「前男友。」
她又問:「他找女人了?」
我思索一番,至少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沒有越軌的行為。
大姐見我搖頭,微微感慨:
「我從十八歲就跟著我老公,還為他生了兩個孩子。
「結婚十幾年,他對我很好,工資也上交。」
大姐說起這些,眼眸閃過一絲光亮。
我剛要送上祝福時,大姐的下一句卻是:
「但他在外面偷偷養了一個女人。」
見我頓住,大姐無奈地嘆氣:
「年輕時還會鬧一鬧,現在孩子大了,將就過了。
「男人都這樣,只要不是找女人,日子過得去就行了。」
大姐勸我,看似雲淡風輕,洒脫自如。
我卻只看見這位人到中年的女士,為了家庭犧牲後,無奈下的自我安慰。
「對伴侶忠誠難道不是最基本的要求嗎?
「什麼時候,這成了擇偶標準中的優點?
「一顆隨時病變的肉瘤,如果不能及時發現剜掉。
「在它還沒蔓延至全身無可救藥前,哪怕不能全身而退,也該拼盡全力除掉。」
我的話似乎讓司機大姐微微驚詫。
愛,不該是沒有底線、毫無尊嚴的包容與墮落。
愛是相互扶持,同頻前進,欣欣向榮。
14
許澤沒有回 A 城,反而頻繁出現在我所見之處。
或是去機構學習的路上,或是在我家附近碰面。
他穿著我給他買的衣服,跟我打招呼。
我沒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想要上演深情的追妻戲碼。
我賭他的耐心不超過一個月。
他卻胸有成竹地跟我保證:
「走著瞧好了,我會證明我的決心。」
這場景似乎有點熟悉,我沒深究。
後來從我媽口中得知,他買下我家斜對面的房子打算長住。
我媽知道這件事,也是因為家裡洗碗機壞了,正要叫人修理,而許澤突然出現攬下這活兒。
「不單是洗碗機,換燈泡還有之前要刷漆的家具,我通通讓他乾了。」我媽頗為得意。
「媽,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