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泠受寵若驚。
她沒想到一次弄巧成拙的意外,竟然陰差陽錯給我留下了好印象。
她乖巧道:「姐姐放心,我肯定跟元飛好好過日子。」
「好,」我對她讚賞有加,忽然,話音一轉,我問她和弟弟,「你倆想不想結婚?」
此話一出,蔣泠整個人都懵了,她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脫口而出道:「想!」
這回,我媽再也忍不住,非常直白且嫌棄地睨了她一眼。
但是,蔣泠全副心神都被我的提議占滿,根本無暇注意其他人的目光。
我問我弟:「你呢?」
弟弟忙不迭高聲表態:「當然想啦!」
「既然你們都有結婚的想法,從今天起,你搬去跟泠泠一起住,等你們磨合好了,學會怎麼過日子了,就可以結婚了。」
「真的嗎?」弟弟被意料之外的驚喜砸暈,完全忘了零花錢這回事,一門心思只剩結婚。
「過日子不是簡單的事,」我鄭重告誡他道,「婚後,你要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責任,這些都不是隨口說說而已,你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迎接你的新生活。」
弟弟連聲保證:「沒問題,小意思,我做得到。」
等他和蔣泠離開,我媽直接掀翻桌子:「趙欽銳,你怎麼這麼歹毒?你想毀了你弟!」
餐桌上的食物嘩啦啦摔一地。
杯盤狼藉。
我招呼服務員過來,跟她道了歉,讓她找人收拾灑得到處都是的殘渣剩羹。
服務員應聲而去。
我媽見我不理她,氣得抓狂:「趙欽銳!我跟你說話!」
我瞥她一眼,一聲不吭,掏出手機,給特助打去電話:「對,家裡的事已經處理完了,今晚的飛機,好,你準備好機票。」
「什麼處理完了?」我媽一把扯過我的手機,歇斯底里朝我喊,「你爸呢?」
她心慌意亂地問我:「你爸的事,你不管嗎?」
7
「什麼事?」我問。
「什麼事?」我媽尖聲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
因為憤怒,她嗬嗤嗬嗤喘氣,面色扭曲而猙獰。
她難以置信地問我:「你爸跟外面的賤女人廝混,這麼重要的事,你竟然沒派人調查?」
「就為這事?」我反問的語氣仿佛這件事不值一提。
我媽抬手就想扇我耳光。
我微微後仰躲過,順手鉗制住她的手腕,往外一丟。
她怒火攻心,抄起旁邊的花瓶,往我身上砸。
我躲開。
花瓶一聲脆響,砸在地上,碎片飛濺。
「鬧夠了嗎?」我怒然喝問。
我媽被我暴怒的神態嚇得短暫恢復理智。
我將後牙槽咬了又咬,才壓下心底不斷翻湧的怒火,重新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憤怒?」我靜靜凝視著我媽,道,「不是你說的嗎?像我們趙家這樣的門楣,男人在外頭有一兩個女朋友,不算大事。」
「為了家庭和睦,女人應該識大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必斤斤計較,那樣會顯得小家子氣。」
我媽的眼睛一寸寸瞪大。
她應該是記起來了,這是她曾經指責方晴的話。
我弟違背訂婚契約,跟蔣泠攪和在一起,我媽覺得是方晴不好,所以我弟才寧願要狐狸精,也不要方晴。
她拿過這樣的話,來維護我弟,攻擊方晴。
她當時說得有多爽,現在就有多啞口無言。
然而,當她啞口無言的時候,她不會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而是恨我揭穿了她。
她理直氣壯地反問我:「那能一樣嗎?我是你親媽!」
看吧,刀子割到別人身上,她嫌不夠血淋淋。
刀子割到自己身上,她嚎得比誰都大聲,哭喊著全世界都欠她。
她確實是我親媽,可我卻很難同情。
我覺得她無藥可救。
「關於你和爸的事,我很早以前就給過你建議。」
「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們最好的結局是離婚。」
「是你堅持不同意離婚。」
「爸說過,他願意凈身出戶……」
「他休想!」我的話遭到強勢打斷,我媽恨不得將口水噴我臉上,她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什麼凈身出戶,不過是你們父女倆聯合起來騙我離婚的把戲!」
「趙氏集團所有的產業都握在你手裡。」
「你偏心你爸。」
「他凈身出戶,你不拿錢養他嗎?」
「你對你爸好,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得著!」
她一嘴的陰陽怪氣,給我聽笑了。
「你在埋怨什麼?」我問,「你偏愛我弟,我偏疼我爸,這有什麼不對?因果循環而已。」
「因是你種的,果自然也該你來嘗。」
「人活著,不能既要,又要,且要。」
「沒那種好事。」
「隨便你怎麼說!」我媽咆哮道,「總之一句話,我絕不離婚!」
「你爸想離婚,沒門兒,我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他當年入贅到我趙家,享一輩子清福。」
「要不是我趙家給了他機會,他能有今天這麼風光的日子?」
「他這輩子的風光體面,全是因為娶了我,不然,他屁都不是!」
「現在他想拋下我。」
「他做夢!」
她激動得仿佛整個人要炸開,而我卻保持著與她截然相反的冷淡,輕飄飄問道:「既然如此,你哭著打電話叫我回來,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8
我媽驟然語塞。
她不說話,瞪著我,好像被我的這個問題點了啞穴。
我面無表情和她對視幾秒。
她惱羞成怒撇開視線。
我在心底暗暗吐一口氣,再開口說話時,儘量控制自己不要有激烈的情緒。
「其實你心裡很清楚,爸不像你說得那麼無能。」
「他入贅趙家,是因為你不行。」
「你為數不多的幾次決策,差點讓趙家萬劫不復。」
「外公不敢把家業交給你,才想為你找一個靠譜的丈夫,千挑萬選選中爸。」
「捫心自問,要不是有爸擔著,趙家早垮了。」
「可是,你呢?你在爸面前永遠高高在上。」
「你張口閉口就是趙家的恩惠。」
「爸連教育自己親兒子的資格都沒有。」
「做任何事情都要看你的臉色。」
「眼睜睜看著你把弟弟養成廢物。」
「他為什麼提離婚?是因為第三者插足嗎?不是,是因為他受夠你了。」
住嘴!」我媽尖叫。
「你不要再說了!」她搖晃腦袋,頭髮凌亂,眼中噙淚,捂著耳朵,沖我嘶吼:「你跟你爸一樣,都是白眼狼!」
這點攻擊,落在我身上,不痛不癢。
我甚至覺得可笑:「既然覺得我是白眼狼,為什麼遇到事情,第一時間找我解決?
「你應該找你兒子。」
「你心裡很清楚,他幫不了你,所以才來找我,是嗎?」
「可是,你冷待我這麼多年,我們之間毫無母女感情可言。」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憑你覺得我善良嗎?」
「呵!」我輕笑出聲,緩了緩,才接著道,「我還是那句話,建議你們離婚。」
「各過各的,對你們都好。」
「如果你不接受這個建議,我也無能為力。」
「我沒有什麼能為你做的。」
「你想讓我做什麼呢?難道把爸綁回來,關在家裡,任由你再折磨他四十年?」
「別搞笑了。」
「失敗的婚姻就該及時止損。」
「對方晴來說如此,對你來說也一樣。」
我媽垂頭坐在沙發上。
她仿佛聽不懂我的話,滿臉魔怔般的不解,口中呢喃道:「怎麼能一樣呢?根本不一樣!」
「方晴跟你弟,是她配不上你弟。」
「我跟你爸,是你爸配不上我。」
「方晴被你弟弟甩,是她活該,抓不住男人的心。」
「你爸提離婚,是他不識好歹。」
「我跟你弟弟有什麼錯?明明是他們對不起我們!」
她有這種離奇的想法,我一點兒不覺得意外。
我從未指望我媽能把「別人」當「人」。
在她的世界裡,別人輕得不值一提,只有她,是宇宙的中心。
我懶得再繼續浪費時間勸一個死不悔改的人,丟下一句:「決定離婚再聯繫我。」
推門而去。
9
早幾年前,奶奶查出輕微老年痴呆症。
爸爸想將她接到身邊照顧。
我媽不允許。
爸爸就此提出離婚,搬離趙家,跟奶奶住在一起。
我媽不以為意。
她以為爸爸會跟從前每一次一樣,不管當時心裡多麼不高興,等冷靜過後,照樣乖乖妥協,回到趙家。
然而,這一次,爸爸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沒再回頭。
我想,促使爸爸決然離開的原因之一,還包括我媽不願意我當趙氏集團的繼承人,為此不惜夥同外人跟我爸爭權。
那段時間,趙氏幾經折騰,風雨飄搖。
後來,是我力挑大樑,徹底將我媽踢出局,這才得以穩住局面。
經此一事,爸爸覺得我已然能獨當一面,故而放心離開。
他退休後的生活很悠閒。
因為有專業護工的精心照料,奶奶痴呆的症狀沒有持續惡化。
不過,奶奶憎惡我媽。
照顧奶奶的護工是個跟我媽差不多年紀的女士,在奶奶的意識中,她才是自己的兒媳婦。
我媽人生中唯一一次拉下臉來主動去找我爸,沒進家門就被我奶砸了出來。
我奶一見我媽就應激,好像她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怪物。
我媽回到家哭著給我打電話訴苦,說我爸跟護工攪和在一起,說奶奶老糊塗,不認她這個正經兒媳婦,反而支持我爸劈腿找小三。
我問過爸爸。
他說護工很好,照顧奶奶很用心。
除此以外,關於那位護工,再無多餘的話。
特助給我買的機票是晚上九點。
時間還早。
我到達爸爸家時,他才帶著奶奶,從外頭踏春回來。
護工給我打過招呼,便開始照顧奶奶吃飯。
爸爸興致勃勃拉我去街上賣魚。
他釣了一箱魚,說照之前的行情,至少能賣兩百塊。
我陪他在街上擺地攤。
生意很好。
他的魚新鮮,還賣得便宜。
沒多會兒功夫真賣完了,賺了二百一十八塊。
爸爸抽出十八塊給我:「喏,給你的報酬。」
我歡歡喜喜收下:「謝謝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