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武將的女兒。
當上太子妃後我時刻謹記:武將之女不能有子。
於是我每次都喝避子湯。
奇怪的是,太子好像得了怪病,找了不少名醫入東宮診治。
直到某天,太子發現了我的秘密,咬牙切齒道:
「我說怎麼補藥都不起效。」
「敢情我這一碗碗補藥灌下去,而你偷偷喝避子湯?」
「蘇懷玉,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誒?裝的是太子您啊。
1
我出身將門,十八歲成了太子妃。
其他人私下裡蛐蛐,說我爹手握重兵,陛下為了穩住我家才讓太子娶我這個傻子。
閒話傳到我耳邊的時候,婢女春枝氣到跺腳:「那些人都是嫉妒,遲早撕了他們的嘴!」
我摸了摸嫁衣上金線繡的鸞鳳,真好看啊。
我安慰春枝:「彆氣彆氣,氣的是自己的身子,不值當。」
「而且他們沒說錯呀,我爹是手握重兵啊。」
「就算是為了穩住爹爹,也沒問題呀。占便宜的是我耶,聽說太子可好看了!」
我只有小時候隨爹爹陪聖上狩獵時,遠遠瞧見過太子。
那時他不過十二三歲,但已出落得身姿挺拔,像一群山雞里立了一隻孤高的鶴。
在我心裡立了好久。
待我到了能出嫁的年紀,雖然我腦子不好使,但是上門來求親的人也不少。
爹爹問我:「吾兒可有中意之人?」
我忙不迭點頭:「有的爹爹,我中意太子。」
我爹一口茶水噴出來:「你?哎……我……哎……罷了,容爹爹從長計議。」
他議了三年,我如願以償。
我愛爹爹!
爹爹恨不得把整個將軍府都給我作陪嫁。
大禮前夕,我路過書房,撞見爹爹對著娘親的遺像哭:「阿蕪,咱女兒要成太子妃了。」
「不是我狠心,只是她是我們獨女,若是嫁給別人,只怕陛下不會放心。何況梁王也有意拉攏……哎,你別怪我。」
「東宮險惡,但願她平安。你放心,就算拼了我這條老命,也會盡力保護我們的女兒。」
爹爹哭,我也想哭。
所以第二天禮成後,太子趙琮挑開喜帕,就看到我哭個不行的樣子。
趙琮有些無措,臉上的微笑剎那間變成緊張:「怎麼哭得這樣傷心?」
「是今日累了嗎?」
「餓了?渴了?」
「還是想家了?」
趙琮一句句試探,我看著他俊美的臉龐,忍不住湊進他懷裡。
趙琮身上香香的,我猛吸兩口,瓮聲瓮氣:「我……臣妾沒事,就是有點不習慣。」
周圍的一切都好陌生,連春枝也住在別的地方。
趙琮輕輕拍我的背,溫聲哄道:「不怕,到了這兒,沒人敢欺負你。」
「我會護著你的,在我面前,不必稱臣妾,你怎麼順心怎麼來。」
我有點懷疑,這好像和我看的話本子不一樣?
於是我問道:「真的嗎?那我能叫你夫君嗎?」
我記得夫妻之間就是這麼叫的。
趙琮耳尖一紅:「可,可以。」
我立馬叫:「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趙琮:「嗯嗯嗯嗯……」
我咧開嘴:「好了,現在該你叫我了。你該叫我娘子。」
趙琮臉突然漲紅,比胭脂還要紅:「該就寢了,睡,睡覺。」
2
上一次有人陪我睡覺還是小時候,娘親還在世的時候總會摟著我,嘴裡咿咿呀呀哼著歌謠。
我想不起曲調了,但偏偏今晚有些想念。
我拉了拉趙琮的衣袖,小聲問:「夫君,你會唱曲兒嗎?」
趙琮按住我的手,嗓音喑啞:「什麼曲兒?」
「哄孩子睡覺的。」
趙琮悶聲:「不會,沒人給我唱過。」
啊好慘,我好歹還聽過呢。
我又扯了扯他的衣袖:「那我以後學了唱給夫君聽呀~」
「夫君夫君,你眉眼生得真好看。」
「夫君夫君,你怎麼硬硬的。」
「夫君夫君,你嘴巴好軟啊。」
燭火搖曳,襯得趙琮的嘴唇格外好看,我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趙琮突然睜眼,眼神幽暗:「太子妃要是睡不著,我們也可以做點別的事。」
別的事?
我突然想起來,好像是有嬤嬤說過今晚要行什麼禮來著。
好像叫什麼周公之禮?
我不懂,但我知道不懂就要問。
可我剛問出口,趙琮呼吸一滯,隨後我眼裡一陣天旋地轉,被趙琮壓在了身下。
……
翌日清晨,我想這周公還真是不客氣。
趙琮替我揉腰,有些自責:「怪我太魯莽。」
我搖頭:「不怪夫君,我沒事的。」
趙琮眼神越發憐惜。
於是每晚都會宿在我殿中。
漸漸地,宮裡宮外盛傳:太子跟太子妃感情甚篤。
至於我怎麼知道的?
因為春枝替我淘了好多話本子,聽說《火辣皇妃:夫君哪裡逃~》跟《皇家秘史之獨寵一人》如今在京中很是暢銷。
而我最喜歡的話本子,還是《太子的心事》。
因為這裡面把趙琮畫得最好看。
可我看著看著覺得不對勁,這上面說太子其實另有心儀之人,只是為了穩住太子妃家的勢力才與她裝作恩愛。
我越看越覺得一切都對上了。
譬如太子跟我真的很恩愛。
我不過隨口說了句不習慣,趙琮就將我的寢宮布置得跟將軍府的閨房一模一樣。
又因為我不善言辭,趙琮向皇后請命,准我不必入宮請安。
再譬如,太子真的不納側妃,這和書里說的一樣!他一定是為心愛之人守節,除太子妃以外,別的人一個也不再納。
我慌了,因為這話本子還說,太子妃出身將門,所以被皇家忌憚,如果生下孩子,皇家會因為猜忌而除掉將軍府。
我剛好就出身將門。
而且我連夜翻了史書,前朝確實有位妃子,是將軍的妹妹,有了身孕也被皇帝除了,最後因為猜忌被抄家滅門。
我看得瑟瑟發抖,又隱隱有些難受。
陛下為了穩住爹爹的勢力才讓我當太子妃。
如果我生下孩子,他們真的會怕爹爹造反嗎?
我愣住了,爹爹是很厲害,但是他打了那麼多年仗,身上到處都是傷,要是造反很吃虧啊!
我急得團團轉,連著想了好幾個晚上,終於想出一個好辦法!
3
「你近日怎麼瘦了?可是有不適之處?」
趙琮的手在我腰間比劃兩下,皺眉道:「怎麼還被我養瘦了,莫不是病了?召太醫來看看?」
我連連搖頭,我不信太醫,太醫都是聽皇帝的。
「我好得很,夫君不必掛心。」
為了展示,我還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趙琮將我的鬢髮拂到耳後,輕聲說:「既是如此,什麼時候咱倆有個孩子就更好了。」
我背後一僵。
孩子?
趙琮想要孩子?
他要孩子幹什麼?趁機除掉我將軍府嗎?
嚇得我讓春枝趕緊去找相熟的大夫,撿了上好的避子湯回來。
春枝把藥遞給我的時候憂心道:「小姐,真的要喝嗎?我聞著好苦啊。」
我一本正經:「春枝你不懂。我蘇府勢大,要是現在懷孕,會被人懷疑爹爹有不臣之心的。」
春枝咬唇:「還是小姐厲害。哎,那小姐喝了藥,含兩顆蜜餞吧。」
春枝說的對,這藥太苦。
一入喉嚨,我眼淚都下來了。
兩顆不夠,我吃了一大盒蜜餞才壓住。
趙琮來得很勤,我喝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到最後已經麻木了,可以一飲而盡了。
我覺得自己很厲害。
但反觀趙琮不是很好的樣子,東宮來了一撥又一撥名醫。
我很憂心:「夫君,你身體不適嗎?」
趙琮有些緊張:「無,無礙,娘子不必擔心。」
他說著不讓我擔心,但我偷偷看見一碗碗湯藥往他那兒送,心裡還是擔心。
所以多買了些話本子,晚上也越賣力些,畢竟我也不能每次都不動。
趙琮又驚又喜:「娘子,你……」
我羞赧:「夫君~」
又是一夜纏綿後,我照舊讓春枝端來湯藥。
正打算捏鼻子乾了時,趙琮突然推門而入。
他急匆匆跑過來打掉我手裡的湯藥,聲音顫抖:「你喝的什麼東西?」
我咽了口唾沫,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要是被他知道我喝避子湯,他會不會生氣啊?
畢竟我生不出孩子,就沒辦法抓我爹的錯處了。
於是我說:「補藥而已,夫君不必擔憂。」
趙琮臉色突然變了:「誰告訴你這是補藥?這是誰送來的?」
他的語氣好冷,我好害怕。
「補藥就是補藥呀,不需要別人送,我不是太子妃嗎?夫君,你嚇到我了。」
趙琮聞言,語氣軟了幾分,哄道:「懷玉乖,告訴夫君這是誰送來的好不好?」
我留了個心眼兒,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趙琮冷哼一聲:「敢哄騙太子妃,將避子湯說成補藥,企圖絕我皇嗣,真是膽大包天。你不記得是誰送的也沒關係,我自會去查,所有人一個都別想跑。」
趙琮語氣森寒,像是要將人剝皮抽筋。
要是他查,豈不是要連累抓藥的大夫?
別呀,那大夫給我看了好多年病,還會在我喝不下苦藥的時候贈我飴糖,我不能連累他!
於是我說:「沒有別人,是我自己要喝的!」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這下好了,該生我的氣了。
哎,我怎麼就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趙琮愣住了:「你自己要喝的?」
趙琮好看的眉眼皺成一團,我伸手去撫平。
趙琮突然撤後兩步躲開了我的手,咬牙道:「好好好,你自己要喝的。」
「我說怎麼補藥都不起效。」
「敢情我這邊一碗碗補藥灌下去,而你偷偷喝避子湯?」
「蘇懷玉,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4
欸?裝的是爹爹呀。
當然……還有趙琮啊。
要是將軍府沒了,爹爹沒有權勢了,那我就當不了太子妃,不能和趙琮在一起了。
我開口:「裝的自然是夫君你呀。」
趙琮臉色說不出的奇怪,像是生氣,又像是害羞,最後他扔下一句:「好,好得很。」
趙琮揚長而去。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我覺得心裡好像被剜了一塊,空了一處出來,有冷風呼呼灌進去。
我呢喃道:「好冷啊,春枝,把窗戶關好。」
春枝不解:「小姐,窗戶都是關好的呀。」
我抬眼望去,果然都是關好的,那是哪裡漏了呢?
我坐在凳子上,托腮思考:「春枝,夫君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可是我不喝的話,會影響到爹爹吧。會嗎?」
春枝撓頭:「我也不知道。」
我倆都不知道。春枝是我在街上撿來的孤兒,那時候她因為搶饅頭被人往腦袋上砸了一棍,所以不聰明。
我便讓她跟我一起向爹爹學武。
我原本很聰明的,三歲識字、六歲成詩,更是在十歲時就能隨爹陪陛下狩獵。
那次我身騎駿馬,獵了一隻好漂亮的梅花鹿。
可惜馬發了性,將我顛了下來,頭砸到石頭上,醒來便成了傻子。
爹爹疼我,將那些嚼舌根的人全都發落了,又溫柔地摸著我的頭說:「玉兒別聽他們亂說,玉兒是世上最聰明的人。」
爹爹說我不是傻子,那我就不是傻子。
可是現在我不確定了,我怎麼就不能讓趙琮開心呢?
趙琮很生氣,因為他連著沒來看我。
還調了一撥新的宮人來伺候。
新來的丫鬟很警覺,日日盯著我,搞得我連喝藥的機會都沒有。
哦不對,趙琮不來,我也沒必要喝藥。
某天,有個叫碧梧的神色緊張,鬼鬼祟祟的像是有話要說。
在我的逼問下她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太子妃饒命,太子妃饒命。奴婢也是聽別人說的,說,說太子在城西養了個女人。」
我一下子站起來,腦袋暈暈的,她說什麼?
太子養了個女人?
我猛然想起被我擱置多時的話本子,難道趙琮真的另有心儀之人?
我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了。
他,他是我的夫君呀!怎麼能養別的女人呢?
夫君只能有一個妻子呀!
就像我爹爹跟我娘親,就算娘親去世多年,爹爹也沒有別的女人呀!
我取出牆上的寶劍,招呼碧梧:「帶路!」
她哆嗦個不停,直叩頭:「太子妃饒了奴婢吧,奴婢若是帶您去了,太子殿下會殺了奴婢的。」
她說的有道理,她告訴我,我應當謝謝她,不能連累她。
於是我讓她寫下地址,帶著春枝獨自去了。
地址在城西的一所小院,來的時候氣勢洶洶,到了門口卻又停住了腳步。
真的要進去嗎?要是真的看見趙琮該怎麼辦?
我心一橫,咬牙進去了。
要是真的撞見趙琮養別的女人,那我就不要當他娘子了。
大不了去南山當姑子,這個太子妃不做也罷!
可我進去了卻並沒見到趙琮,反而見到了另一個人。
5
梁王趙珏,宋貴妃的兒子。
趙珏面露驚訝,啟唇:「皇嫂為何來此?」
我還想問他為什麼在這兒呢。
趙珏抬手,竟然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皇嫂或許不認得我,我是梁王,我母妃是宋貴妃。」
我又不傻。
我懶得聽他廢話,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太子呢?」
趙珏面露難色:「這,哎,你。你都知道了。」
「皇嫂也不要怪皇兄,他是太子,養幾個女人也無妨。」
幾個?!
我登登登跑過去,踹開門。
屋內空無一人,但是陳設講究,甚至紫檀桌上還擺了一對上貢的如意瓶。
那瓶子我認得,是趙琮特意向陛下求的,說是花色好看,討來求我一笑。
最近沒見到,我原以為只是被宮人收起來了。
沒想到竟是被趙琮送到這兒來了。
梳妝檯上還散落著女子的脂粉和珠釵。
向內走幾步,我發現了一旁掛著的,趙琮的淺藍色外袍,袖口處有一朵不協調的紅色小花。
那是我不小心扯破後一針一針縫上去的,趙琮還誇我:「娘子手藝真好,比針工局的還厲害。」
我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又攥緊寶劍,冷冷問道:「他在哪裡。」
趙珏沉默半晌,最後嘆了口氣:「我也豁出去了。皇嫂,你跟我來。」
趙珏帶我去了一處聽戲的地方。
台上人扮相驚艷,台下只坐了一人。
看背影與服飾,是趙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