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話嘮治好了三個自閉症後,孤僻的裴佑清被送給我當童養夫。
我對他說土味情話:「你剛才放了個屁,賊響。但是沒有我想你那麼想。」
他猛地抬頭:「我沒放。」
裴家父母眼前一亮。
從此我陪了他四年。
直到他遇到一個女孩。
他和女孩談了一晚上的黎曼猜想。
凌晨時,他回頭第一次對我說:
「你很吵。
「能閉嘴嗎?」
當晚他收到簡訊:
【吃一枚藥丸,江穗宜就會離你五百米遠。】
裴佑清把一整瓶藥全吃了。
可他不知道,那瓶藥只是我放的鈣片。
1
我天生廢話多,貓嫌狗厭。
為了把我調教成淑女,我媽在家不允許所有人和我說話。
於是,我抖 m 屬性大爆發。
在家沉默寡言,在外和狗都能嘮上。
最光輝的戰績,是憑藉一張嘴,治好三個自閉症。
不出意外,被請了家長。
老師言辭懇切道:「既然你喜歡講,什麼時候在家講夠了,什麼時候再來上學。不要打擾別的同學。」
我媽當場拋棄我這個爛攤子:「你是故意和我作對嗎?
「我管不了你,你愛怎麼樣怎麼樣,總之出了這個門,別讓我來學校給你擦屁股。」
同樣被叫了家長的還有班上的學霸——裴佑清。
「你家小裴成績優異,一看就是清北苗子。
「就是這性格……太孤僻了,老師同學問他什麼,他都不搭理。」
裴母無奈和女老師反應情況:「對不起啊,老師,我們家孩子天生有點自閉。」
忽然,鄰桌的數學老師靈光一閃:
「江穗宜媽媽,江穗宜和學校的狗都能嘮起來!給她安排自閉孩子做同桌,她硬是把人嘮成輕度。
「不如,讓她和裴佑清坐!」
裴母眼睛一亮。
2
問題學生,我媽不想管。
裴母想管。
她不僅拜託老師讓我和裴佑清坐同桌,還把我留在裴家,陪裴佑清一起上學。
可是裴佑清不是自閉。
他只是患有俗稱天才病的阿斯伯格症,在數學和計算機方面天資卓越。
只是覺得身邊同齡人太過於幼稚,因此不屑於交流。
我對上裴母期待的目光,感覺十分棘手。
我和裴佑清叭叭:
「哥,你知道神廚小福貴和中華小當家誰做飯好吃?」
「小雞不好惹哪只雞做雞公煲好吃?」
裴佑清置如罔聞,垂眸安靜做題。
我湊近他,呆呆數他下眼睫毛到底是幾根。
數得太認真,溫熱鼻息全撲在他眼睛上。
裴佑清睫毛抖了一下,然後冷眸瞪了我一眼。
簡直比啞巴嘴還嚴。
我不想讓裴母失望,瘋狂輸出土味情話:
「你剛才放了個屁,賊響。但是,沒有我想你那麼想。」
三秒後,他猛地抬頭:「我沒放。」
咦,我好像摸索到了裴佑清的說話代碼。
3
我在裴家生活了四年。
裴佑清的世界除了絢麗多彩的數學,還多了一個數學只有三十分的跟屁蟲。
他會在我奮筆疾書抄他作業時,冷漠出聲:
「那個不是大括號,是積分。還有,ρ水不是尿等於 5。」
我立刻點頭哈腰:「哥你說的是,這題太高級了,我不抄了。」
他偶爾還會在我的碎碎念時搭腔:
「嗯,老佛爺討厭小福貴,還因為小福貴用馬槽給老佛爺做的石鍋魚。」
「荀彧是曹操初戀,曾為曹操育有三子。左腿。」
我啃著雪糕,乖乖把左腿擱在裴佑清腿上。
看著他給我系好鞋帶。
他眉頭皺得很深,似乎在思考什麼世紀難題。
只有我知道,他的強迫症對於我鞋上的蝴蝶結有著莫名其妙的掌控欲。
高考之後,他開始動手準備留學事宜。
我被他監督著天天背托福。
那個時候,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只圍著二十六個字母轉。
也只圍著裴佑清轉。
沒辦法,誰叫裴佑清離不開我。
4
直到裴佑清去北京參加數學沙龍。
遇到了一個女孩,周馥真。
白裙低馬尾,一看就比我聰明。
他們坐在一起,聊了一晚上的黎曼猜想。
我只覺得晚上胃裡鰻魚飯有點撐。
裴佑清那天格外話多,聊的內容,我卻一個字也聽不懂。
也插不上話。
以往這種尷尬時候,裴佑清總會向下兼容,和我說兩句。
讓我不至於像個傻瓜一樣呆坐在那。
可今天他似乎聊得太盡興,忘了我。
好在話嘮在哪裡都吃得開。
我認識了另一個數學只有三十分的男生。
顧時樾壓低聲音:「是不是感覺像聽天書?」
我點頭:「可不是!尤其是那邊那兩位,」我朝裴佑清那邊努努嘴,「感覺下一秒就要原地飛升了。」
顧時樾噗嗤笑出聲:
「理解。我是被我爸抓來薰陶的。你呢?」
我一呆:
「陪著家教對象參加聚會,我負責教他多和人開口說話。」
顧時樾忽然望向裴佑清道:「那你任務算超額完成了?」
他這話帶著點善意的調侃,像根小刺,輕輕扎了一下。
我下意識又看向裴佑清那邊。
他正微微側頭,專注地聽周馥真說著什麼,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極淡弧度。
那是我花了四年時間,用無數土味情話和毫無營養的碎碎念才偶爾能換來的表情。
而此刻,周馥真只用了一堆我聽不懂的符號就輕易做到了。
心臟某個地方,好像被那鰻魚飯撐得更難受了。
「是啊,超額完成,可以提前下崗了。」
我收回目光,「你呢?來薰陶出什麼成果沒?」
5
「發現這裡的蛋糕不錯。」顧時樾聳聳肩,指了指被我喝掉一半的果酒,「果酒也好喝。」
我們避開那些高深莫測的數學討論,開始天南海北地胡侃。
「我覺得學校二食堂的糖醋排骨最好吃!」
「我覺得是一食堂!」
「最近爆火的那個動漫男主到底是不是渣男?」
「我覺得是,他和女二一起去征服世界,把女主留在家,呵呵。」
「咱們學校新出了一條奇葩的校規——男女生不允許肢體接觸超過十秒。」
「所以,教導處主任要帶著計時器巡查了?哈哈哈。」
……
笑聲不大,但在安靜得只剩下數學術語的沙龍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感覺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地轉過頭。
裴佑清不知何時停止了和周馥真的討論。
他微微蹙著眉。
那雙總是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清冷眼眸,看著我。
更確切地說,是看著我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以及我身邊同樣笑得毫無形象的顧時樾。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有點僵住,心裡那點不舒服的飽脹感猛地變成了尖銳的酸澀。
「怎麼了?」顧時樾察覺到異樣。
「沒什麼。」我搖搖頭。
6
沙龍結束,是裴母順便來接我們。
我沒想到果酒後勁那麼大。
整個人暈乎乎的。
「哥,怎麼有兩個你?你什麼時候學了分身?」
我眯著眼睛,努力想要分清哪個是真的。
裴佑清哭笑不得捏住我的臉,阻止我湊近:
「江穗宜,你喝醉了。」
我想,裴佑清真被治好了,我不說土味情話,都能說這麼多字。
可我今天還背了不少情話,背都背了。
「哥,我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舔你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問:「為什麼?」
我嘿嘿一笑:「最近有點上火,我怕舔你的時候把你燙到了。
「哥,你出軌一次我會放你一馬,出軌兩次我會放你一馬,出軌三次我會放你一馬。
「但是哥你記住,我是放馬的,不是你老婆。」
說完,我自己樂得直不起腰。
今天的裴佑清很反常,推推我問:「還有呢?」
我下意識道:「我說十句你只回一句……」
話還沒說完,我的手臂被人抓住,整個像是倒栽蔥被人從沙發里抱起來。
我沒反應過來,緩緩把下半句吐出來:
「……那好,以後你頂十次我也只哼一次。」
另一個裴佑清,一張死人臉,冷若冰霜。
一手拽著我,一手捂著我嘴:
「閉嘴。」
「回家。」
他身後站著裴母,下意識想要從他手裡接過我,但是被裴佑清避開了。
原來認錯人了。
我猛地閉上了嘴。
周馥真驚訝:「原來你和別人一起來的。」
裴母笑笑:「是啊,佑清和穗宜總是形影不離。他是穗宜的童養夫呢。」
裴佑清臉色一剎那難堪。
他對周馥真正色道:
「不是。」
「我和她沒關係。」
「我厭蠢。」
7
我發酒瘋也格外規矩,不大喊大叫,就是話多。
臉卡在上車座椅的縫隙間,也要和裴母聊天。
裴母道:「你今天和那個男生聊得很開心。」
我點頭:「裴姨,你不知道,他居然和裴佑清一個學校的,實在和我太投緣了。」
裴母笑道:「他好像很會逗你笑?」
我下意識道:「我笑點低唄,誰逗我都笑。總不能像裴佑清一樣,天天板著個臉,像誰欠他錢似的。」
「裴姨,你不知道,他和我說,東食堂的麻辣香鍋最好吃,可惜我都畢業了,之前也沒去吃過一次。」
「他說,後天少林宮要舉辦市少年圍棋比賽,問我去不去看,我說我這輩子都只會下個五子棋……」
裴佑清忽然扭頭,忍無可忍開口,聲音冷漠疏離:
「你很吵。」
「能閉嘴嗎?」
車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
只有窗外的車流聲,像一條無聲淌過的河,隔開了我們。
裴母率先開口:
「佑清,你胡說什麼?」
「穗宜,你別往心裡去。你知道的,他情商不好,不會說話。」
我點頭,卻不知道說什麼。
心裡莫名其妙很難受。
我想,一定是喝醉了。
第二天,裴佑清手機收到了一條簡訊:
【只要吃一枚藥丸,江穗宜就會離你五百米遠。】
裴佑清毫不猶豫,把一整瓶藥全吃了。
8
其實那瓶藥只是鈣片。
是我的惡作劇。
聊天框里的騷話還沒發出去:
【我們互刪吧,你連甜鈣片都敢吃,那你豈不是要把甜甜的我給吃掉?】
我一點點刪掉。
指尖誤觸,不小心發了出去:
【我們互刪吧。】
我想要撤回,但是裴清沒有回覆。
好像撤回也沒有任何意義。
直到晚上,他才回覆:【晚上 8:30 來我房間。】
我知道,還是抽背英語的事。
因為他要留學,所以我要跟著他一起準備托福考試。
我英語口語實在不上心,況且他這個師傅又嚴格。
因此格外磨蹭。
推開門,他望著我,沒有笑。
讓人毛骨悚然。
我在他手裡磕磕絆絆的背著英語。
哪怕我已經背完了,他全程還是一動不動,雙腿交疊。
他忽然道:「你今年考不過托福。」
他在責問我,我莫名生氣:「我本就沒打算出國。我不像你們這些天才,我只想隨便上個大學。
「我十八歲了,可以從爸爸以前建了信託取錢,那夠我一輩子的生活費了。我不想出國去異國他鄉求學創業,只想當個米蟲。」
裴佑清眯起眼睛:「真是溺愛。
「爛泥扶不上牆。」
我沉默,他又問:「所以,你想要離開裴家?」
我賭氣道:「反正裴姨只是讓我陪你上幾年學,你現在和人交流不是挺正常嗎?不管怎麼說,謝謝這四年你和裴姨的照顧。
「哥,我報了志願,已經被錄取了,那大學周圍已經買了房,等開學我就搬過去。」
他的眼睛暗了一瞬:
「我不同意。」
我氣笑了。
我又不是賣給裴家的奴隸,住在裴家,我媽也給了住宿費。我為什麼要聽你裴佑清的?
我說:「買房子錢都交了。」
他說:「我補給你。」
太好笑了,又不是錢的事,他覺得外國月亮如何如何好,偏偏我不喜歡。
裴佑清似乎知道我想說什麼。
他說:「你精力旺盛,思維跳躍,開朗外向,缺點是情緒不穩定,懶惰貪玩,自制力差。」
「你需要的不是陪伴,是管束。」
我一愣,緊接著是惱羞成怒。
「是我有求於你,求著你管我嗎?
「我墮落還是上進,好像和你都沒有任何關係。」
我瞧見他濃黑睫毛忽然垂下,指節搭在眉骨上,似乎極力忍耐。
我有種變態的快感。
他忽然站起身朝我走來,鬆了襯衫扣子:
「你是在和我慪氣?
「好,我們換個話題談。你說以後我頂十次,你也只哼一次。我要實踐檢驗,是真的還是假的?」
10
我沒想到裴佑清會畫風突轉。
下意識道:「哥,你是不是喜歡我?」
裴佑清似笑非笑:「可能嗎?」
我忽然想起裴佑清親口說,他有厭蠢症,自覺失言。
可能他對蠢人唯一的耐心,都用在和我溝通上。
「我勸你離顧時樾遠點。」
裴佑清慢條斯理道:「我知道,他是你的初中同桌。
「左腕有疤,本地人,父母離異,曾經是一名自閉症患者。三天前下午四點三十一,海天副食店外,你見過他。」
隨著裴佑清話音落地,我遍體生寒。
「你監視我?」
我抓起手機,翻來覆去,在各個平台找監控軟體的信息。
裴佑清淡淡道:「你找不到,那是我做的軟體。只要我想,你在我面前是空白。」
是啊,他除了數學,在計算機方面也天資卓越。
我以為我會歇斯底里,發瘋甩裴佑清一巴掌,問他這個神經病到底想要幹什麼?
但我只是安靜地把手機放在他書桌上。
我是真的沒招了。
後面他說什麼,我一點都沒聽進去。
他嘆了一口氣:「你托福要好好學。」
我精疲力盡點點頭。
「你有時候真的很會惹我生氣。」
我麻木點點頭:「留學的學校已經定下來了,賓夕法尼亞大學,我可以為你延遲一年的時間。」
我猶豫了片刻,開口:「要不你去問問周馥真?把這辛苦搞來的名額給她吧。反正你帶我留學,不就是找個人陪你說說話,她和你也聊得來。」
裴佑清淡淡道:「她和你不一樣。」
我問:「什麼不一樣?」
裴佑清道:「她是塊金子,不需要出國鍍金。」
我喉頭一哽。
「我已經為你計劃好了,出國留學就讀數學系,本碩連讀,回國讀博……」
我渾身顫抖:「可我讀不下去,你有這個能力還是扶持一頭豬去本碩連讀,我連一篇數學論文寫不出。」
裴佑清輕鬆道:「我可以幫你寫,讓你一作。
「即使你是塊朽木。
「即使你自制力差,容易被外部誘惑,懶惰貪玩,我也可以讓你拿下那個學位,做上那個位置,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東西,你不願意?」
他看清了我抗拒神色,眉頭一抽,忽然啞聲問:
「是因為顧時樾?他在中國?」
我皺著眉頭:「和他沒關係。」
房間只有書案上的一盞檯燈。
他站起身,身量挺拔。
面無表情的臉在暗影中,更加的幽深陰鬱。
「最好如此,你和他,到此為止了。」
11
時至今日,我才發覺,裴佑清的情感真的和正常人不同。
他不喜歡我,卻能如同驗證一道數學題一樣,嘗試我口中亂說的黃段子。
他冷靜自持。
沒有正常人的禮義廉恥。
似乎也沒覺得監視我有什麼錯。
甚至從始到終都沒和我道歉。
我被裴佑清關在家裡。
起先,我以為裴佑清是開玩笑的。
但是一個封閉的房間。
沒有一個人能和我說話。
只有雪花的托福試卷。
裴父裴母不在家。
沒有人能來救我。
一天。
兩天。
我突然意識到,裴佑清是在囚禁我。
他說過:「只要能到達目的,我不屑於任何手段。」
我快瘋了。
我沒有幽閉恐懼症。
但是在一個沒有人回答的房間。
我會暴躁,狂怒,崩潰,哭泣。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在我給媽媽夾排骨時,繼父溫和平靜對我說:「食不言寢不語。」
在我高興給媽媽講小學裡的朋友時,繼妹哭著說:「你和新媽媽說那麼多話?是不是就是想要顯擺我沒有媽媽?」
從此,那個家沒有任何人和我說過一句話。
我本以為我再也不會那樣發瘋,求人理我,求人和我說話。
有那麼一刻,我把試卷全撕了,扯著自己頭髮,想要把自己毀掉。
12
遇到裴佑清那年,說實話,我的日子並不好過。
我媽初戀是竹馬。
即使賭氣分手後,也能找到那年代用大哥大的男人閃婚。
這輩子吃的苦。
只有養顏的涼拌苦瓜。
後來我爸意外出車禍離世,巷子裡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話。
她卻轉身就嫁給了已經發達的初戀。
繼續過她闊太太生活。
只是她有個拖油瓶,初戀也有一個。
母親不喜歡我,她更喜歡文靜嫻淑的繼女。
即使我才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
我不敢哭,也不敢告訴她。
可是我多想告訴她:「媽媽,我不說話是真的更難受,難受得感覺下一刻就要死掉。」
13
我躺在地板上,臉上全是灰。
屋裡天昏地暗,眼前所有東西都在旋轉顛覆。
忽然聽見樓下的人聲。
我猛地醒了,撲在窗邊看去。
是裴佑清和周馥真。
他們並肩走在陽光灑滿的花園。
我發了狠,拍著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