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苦戀傅晏禮的第八年,我終於和他修成正果。
婚禮上,楚瑤一個電話,就令傅晏禮扔下了手中戒指。
他言之鑿鑿,「瑤瑤抑鬱症發作,我必須立刻趕過去。等她安定下來,我一定給你補辦一場更加盛大的婚禮。」
若我沒記錯,這是楚瑤第九十九次抑鬱症發作。
算上這次,也已經是他補辦的第三次婚禮。
我不哭不鬧,將手上的婚戒扔進垃圾桶。
「傅晏禮,拿上你的結婚證,咱們離婚。」
傅晏禮卻瘋了,他失控地捏住我的手:
「溫安予,我只和你辦過婚禮,你結婚證是和哪個野男人領的?」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
傅晏禮有一個從未露面的,雙胞胎弟弟。
1
傅晏禮從楚瑤那裡回來時,已是深夜。
風塵僕僕的,手裡還拎著一個外賣盒,印著福記的logo。
是我最愛吃的那家店,難為他還記得。
他靠坐在我身邊,替我打開外賣盒,將碗推到我面前:
「還沒吃飯吧?瑤瑤猜到了,提醒我特意給你帶的!」
我看著桌上的所謂特意的晚餐,心裡一片寒涼。
我對海鮮過敏,吃一點都會呼吸困難休克。
這份早已涼透的海鮮粥,只剩下半碗,連勺子都是用過裝回去的。
勺邊隱約還能看見半粒蔥花。
積壓半天的情緒終於爆發,我譏諷地看向傅晏禮:
「怎麼,我白天在婚禮現場給所有人賠禮道歉,半夜還要來吃楚瑤的殘羹剩飯?我就這麼賤嗎?」
傅晏禮面色一僵,半晌才惱羞成怒地說:
「你能不能別總翻舊帳,這麼晚了,你就不能將就一下嗎?再說了,你當初都能和狗搶吃的,瑤瑤也沒什麼傳染病,有什麼不能吃的?」
越熟悉的人總能知道哪裡最疼,我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他。
十五歲那年,爸媽出車禍去世。
叔叔和奶奶以我是女兒為由,強行霸占了房子和賠償款。
在大年三十將我掃地出門。
我又餓又凍,街上店門都關了,連買碗泡麵都做不到。
我只能吞著口水,和流浪狗搶奪那一份,路人施捨的狗糧。
那是我人生最艱苦最尊嚴掃地的一段時間。
我真以為他值得交付真心,於是毫無防備,全然向他坦露傷口。
而如今,這個曾經發誓要一輩子對我好的人。
卻用這份回憶化作利刃狠狠背刺我。
看著我紅透的眼眶,傅晏禮恍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
他伸手環抱住我,信誓旦旦地承諾:「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下周咱們再補辦一場更盛大的婚禮!」
我恍然想起,上次他也是這麼說的。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疲憊至極,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
「傅晏禮,我們分開吧。」
2
我謹慎地用了【分開】這個詞。
即便第一次婚禮失約後,他就拉著我領了結婚證。
但我仍不覺得我們成為了夫妻。
八年,近三千個日夜,卻抵不過和楚瑤的幾個月。
傅晏禮整個人怔住,半天才疲憊般嘆出一口氣:
「安予,別鬧了,我承認今天是我不對,但這不也是事急從權嗎?」
「你也別生氣了,我給你帶了禮物......」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紅寶石項鍊,親昵的為我戴上。
「這是我專門為咱們下次婚禮準備的,你帶上一定是全場焦點。」
深情款款,仿佛和八年前向我表白的少年一模一樣。
但我看著這條項鍊,心裡是徹骨的寒冷。
同樣的款式,半個月前,我就在楚瑤的朋友圈見過。
我不敢想,這是一式兩份順帶的贈品,還是楚瑤厭倦丟棄的垃圾。
無論哪一種都足以令我心痛。
我將傅晏禮剛替我帶上的項鍊解下來,塞回他手裡。
「我們不會再有婚禮了。」
「這條項鍊,你還是給楚瑤拿回去吧。」
傅晏禮面無表情地盯著我半晌,猛地將手中的項鍊扔了出去。
「你有完沒完,這樣作很有意思嗎?小心後面收不了場!」
「要是奶奶知道,又該生氣了。」
那段最艱難的時光,是傅奶奶看我可憐,資助了我。
她對我有恩,所以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傅晏禮。
因為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著我和傅晏禮結婚。
但傅晏禮萬不該,拿這個來要挾我。
我仰起頭,將眼淚倒進眼眶中,淡淡開口:
「傅晏禮,我再說一次,我們分開吧。」
「奶奶那裡,我自會和她解釋。」
傅晏禮臉色驟冷,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向外走去。
只留下一句:「你先自己冷靜冷靜吧,想好再來和我說。」
大門砰的一聲被重重關上。
我看著空蕩蕩的別墅,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3
我喜歡了傅晏禮整整八年。
世人都說高嶺之花,不可攀折。
而我卻憑藉傅奶奶資助的關係,整日跟在他身後。
磨得他一步步態度軟化,一步步允許我站到他身邊。
好友也勸過我,「他這種身份,安予,你往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當時不以為然,如今一語成讖。
身邊手機忽然震動,楚瑤的朋友圈又更新的動態。
照片上楚瑤帶著那條一模一樣的紅寶石項鍊,配文:
【晏禮哥哥說,從今往後,這就是獨一份的禮物啦!】
下面傅晏禮回復道:【也是獨一份的愛。】
看著角落裡那條被摔得七零八碎的項鍊,我覺得諷刺極了。
我將那條朋友圈截圖,轉發到微博上,並配文:
【那倒是我這個未婚妻的不對了,祝久久。】
沒想到就因為這條博文,傅晏禮將我堵在手術室門口。
「溫安予,你知不知道那條博文快把瑤瑤逼死了,她現在在樓頂鬧著要跳樓,你快跟我去向她道歉!」
剛做完七個小時的手術,渾身體力完全透支。
傅晏禮毫無察覺,扯著我快步往樓上走,我只能踉踉蹌蹌地努力跟上。
遠遠地就聽見楚瑤的哭泣,她站在圍欄邊,搖搖晃晃。
看得傅晏禮心中一緊,他猛地將我扯到身前,「溫安予,道歉!」
被猛地一扯,我整個人撲到地上,一雙手上蹭的鮮血淋漓。
傅晏禮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他將我從地上扶起:
「你先向瑤瑤道歉,當著她的面把微博刪了,我馬上帶你去上藥。」
「別怕丟臉,這件事情是你做錯了。」
我不敢置信,一把推開他:
「我哪裡做錯了,哪句話說錯了?想讓我道歉,你們做夢!」
傅晏禮眉頭緊皺,「溫安予,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敢做不敢認可不像你!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替你處理了。」
他一隻手緊緊地鉗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從口袋裡輕車熟路地拿走手機。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用指紋順暢解鎖。
看著他刪掉了原來的博文,用我的口吻發了一段道歉和澄清。
傅晏禮朝著楚瑤揚了揚手機,「瑤瑤,都解決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罵你了,你就下來吧!」
楚瑤眼含熱淚,乳燕投林般,一頭扎進傅晏禮懷裡。
他們才像一對愛侶,我心中苦澀極了。
傅晏禮將楚瑤打橫抱起就要送醫,生怕她出什麼問題。
他嫌我站在門口礙事,用楚瑤的腳將我掃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我後退一步,一腳踏空,從逃生樓梯一路滾下去。
渾身都痛,尤其是小腹。
一片昏黑中,我清楚地感知到有什麼離開了我的身體。
4
鼻尖充斥著熟悉的消毒水味,我掙扎著睜開眼。
院內的同事低著頭記錄病情信息,正好與我對視上。
「看你這表情,你應該也料到了。」
「四周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你老公也太不是個東西了,現在都還陪著那個跳樓的女孩呢。」
我心下鈍痛,怔愣地把手放在小腹上。
「這孩子,不來也好......它是對的......」
嘴上這樣說著,眼圈卻紅透了。
同事紅著眼別過頭去,「我替你向院長請過假了,你這段時間手術多的嚇人,這幾天就當休假了。」
一連幾天,傅晏禮也沒找過我,或許他並不在意我沒回家。
也或許這幾天他也不曾回家。
微博上那件事情有些流量,一連幾天後台全是密密麻麻的辱罵。
他們罵我【流量狗】,罵我【死全家】。
傅晏禮不忍心讓楚瑤受的辱罵,全由我受了。
朋友圈裡楚瑤又更新了不少物料,全都與傅晏禮有關。
我一條一條翻上去,卻並沒有心痛如絞的感覺。
我只是平靜地,翻完了楚瑤所有的朋友圈。
不得不承認,傅晏禮對楚瑤很好,這些偏愛我都不曾擁有。
他邀請各路名流參加她的畫展,大大方方地向所有朋友介紹她。
為了她的身體,他三步九扣去最靈的寺廟,求了住持開光的手串。
反觀自己,如今倒像個跳樑小丑,成了那打鴛鴦的大棒。
手機又亮了一下,這次是郵箱。
醫院通知了科室主任醫師的競選結果,一個月前被公示在列的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技術醫德都不如我的後輩。
院長的對話框驟然亮起:【這都是傅總的意思。】
傅晏禮的電話也打了過來:「這次不過是小懲大戒,你什麼時候回來給瑤瑤道個歉,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我聽見自己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那就今晚吧。」
我如此乖順,倒是令傅晏禮有些意外。
「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那說好了,就今天。」
我一邊應著,一邊將一份離職申請發到了院長郵箱。
緊接著,我主動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梁院長,關於您此前的邀請,我答應了。」
5
中午辦理出院後,下午我就回了一趟老宅。
我站在傅奶奶的面前,她一句「你又瘦了」的嗔怪。
便叫我紅了眼眶。
我慢慢在蹲下身,伏在她的膝蓋上,哽咽出聲。
「奶奶,我和傅晏禮,好像走不下去了。」
「請您原諒我,辜負了你的心意。」
我不敢抬頭,怕看見她失望的眼睛。
可她卻捋了捋我亂掉的髮絲,慈祥地望著我:
「是晏禮那小子讓你吃苦了吧?」
「我們安予是多麼漂亮自信的小姑娘,如今眼睛裡都沒有光了。」
「你要是想好了,就去做吧。奶奶永遠還是你的奶奶。」
懸了許久的心終於被妥帖地放到地面。
我抱著奶奶,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陣子的委屈都哭盡似的。
晚飯時間,我謝絕了奶奶的用飯邀請,驅車趕回了家中。
門一打開,一隻白色的大狗猛地朝門口撲來。
我不受控制地尖叫出聲,渾身顫抖地癱軟在地。
自從那年我和流浪狗搶食,被狗追著咬了幾條街。
我就落下了怕狗的毛病。
傅晏禮明知道我怕狗......卻還帶狗回來......
「白白——」
一聲軟糯的聲音喚住了那隻狗,楚瑤探出頭來,滿臉戲謔。
嘴上卻說著:「姐姐,你沒事吧,我沒想到你這麼怕狗。」
小腹隱隱作痛,我衝著姍姍來遲的傅晏禮,聲嘶力竭地喊:
「傅晏禮,把它帶上去關起來,不然休想我進門!」
傅晏禮趕忙過來牽住狗,半晌才從樓上下來,將我接進去。
「姐姐,先來吃飯吧。」
楚瑤像個女主人一樣,坐在桌邊招呼我。
傅晏禮也緊挨著坐在他身邊,絲毫沒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
滿桌子的菜,蝦,扇貝,鮑魚......
沒一個我能吃的。
我還沒坐定,傅晏禮就盛了一碗鮑魚湯遞給我:
「以湯代酒,給瑤瑤道個歉,就當這件事過了。」
我冷笑出聲,「你就這麼急迫想趕我走?你忘了現在我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楚瑤不過就是個見不得人的小三!」
楚瑤泫然欲泣,開口就是一股茶味:
「晏禮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該打擾你和姐姐,我......我這就走。」
她嘴上說著要走,屁股可一點沒挪。
傅晏禮氣急開口:「溫安予,不是你說回來道歉的嗎?現在出爾反爾,還侮辱瑤瑤是什麼意思?」
我將傅晏禮盛好的湯端過來,緩緩開口:
「不光她,還有你呢。」
一碗熱湯,被我倒扣在傅晏禮頭上。
我將手上的婚戒褪下,扔進垃圾桶。
「傅晏禮,拿上你的結婚證,咱們離婚。」
傅晏禮卻瘋了,他失控地捏住我的手:
「溫安予,我只和你辦過婚禮,你結婚證是和哪個野男人領的?」
第2章 2
6
「和我。」
隨著一陣皮鞋的走動聲,客廳進來一個人。
長得和傅晏禮幾乎一模一樣。
抱著一束玉蘭花,通身是上位者的氣派,眼神深邃不可見底。
「好久不見,哥哥。」
「傅,晏,安。」
傅晏禮一字一頓地喊出,結婚證上的那個名字。
我恍然記起,為了補償第一次婚禮失約,傅晏禮帶我去領了證。
可結婚證上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一字之差。
「這是工作人員打錯了吧?咱們要不去改過來?」
「不用了,我是抽空過來的,待會兒還得趕回去開會。」
傅晏禮拉著我說道,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想來,那時便是傅晏安了。
傅晏禮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擺出一副哥哥的譜:
「你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了?」
「今年才回來。」
傅晏安漫不經心地答著,將手裡的玉蘭花遞到我面前。
「玉蘭花象徵忠貞不渝,我特意買給你的。」
這一舉動徹底將傅晏禮激怒。
他一把將那束花扯過來扔到地上,狠踩幾腳。
卻不曾想,包花的塑料邊過於鋒利,猛地將我的手割開一道口子。
我輕嘶一聲,傅晏安立刻朝著廚房方向喊道:
「王媽,拿酒精和紗布過來!」
傅晏禮看著拎著醫藥箱出來的王媽,咬牙切齒:
「王媽,這個家到底誰做主?」
「傅晏安,你對我家怎麼這麼熟,連王媽的名字都知道?」
傅晏安細緻地將酒精塗抹在我的傷口處,還輕輕吹了吹。
看傷口處不再滲血,這才施施然開口:
「哥哥,你不會覺得,這是我第一次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