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過去,只看到面無表情的白玄,以及一臉我怎麼可能失敗的夭夭。
還有風塵僕僕趕來的天帝。
龍袍下擺都跑歪了。
「白玄!白夭夭!你們兩個...」
「這是今年第九間了!!!」
「賠錢!」
白玄淡定把夭夭往身後一藏。
「孩子練習呢。」
天帝指著沖天火光。
「練錘子!賠錢!」
夭夭突然從後面探出頭:「天帝爺爺,西海進貢的萬年珊瑚,爹爹放在瑤池東側假山下了,天后奶奶還不知道哦~」
天帝的怒火戛然而止:「真的?」
夭夭點頭:「比珍珠還真!」
天帝轉身就走:「本座突然想起今日還有些事...」
我望著一臉得逞的夭夭,又看了眼面不改色的白玄。
總覺得事兒有些不對。
「你騙了天帝爺爺?」
夭夭歪頭:「小孩子說的話怎麼能說是騙呢?」
「娘親,我只是說了胡話而已。」
「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第二天,聽說天帝在瑤池邊跪了一夜搓衣板。
13
隨著夭夭日漸長大,我掰著手指頭。
突然發現在白玄這裡已經住了近六年。
明明一開始處處不習慣。
可是現在,殿內到處都是我和夭夭存在的痕跡。
接觸得越久,越發現白玄其實是一個很細心的人。
他性子冷,話不多,但總會在細節處妥帖。
比如我喜歡的火焰鞦韆,夭夭的七彩滑梯。
還會在天帝震怒時護住我,會為我擋下仙界的諸多流言。
會在長老們面前給足我和夭夭面子。
也會在冬日裡,默不作聲地給我的被窩多添一道暖咒。
可今年格外冷。
我的涅槃火隨著季節減弱,夜裡裹著被子仍止不住發抖。
夜半,殿門被輕輕推開。
白玄站在床邊,垂眸看我蜷縮成一團的樣子,嘆了口氣。
他掀開被子一角,默不作聲躺了進來。
我迷迷糊糊往他懷裡鑽,觸到一片冰涼堅硬的鱗片。
他現了原形。
銀白的龍身修長優雅,卻透著一股溫潤的暖意。
我下意識貼過去,手腳都纏在他身上,舒服得喟嘆一聲。
半夢半醒間,我的手無意識摸到他頸下的一片逆鱗。
白玄渾身一僵,悶哼一聲,龍尾倏地收緊。
「這裡...不行。」
他嗓音低啞,帶著克制。
我困得睜不開眼,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尾羽卻無意識地勾住了他的龍角。
蹭了蹭,繼續睡。
第二天,整個仙界都知道了。
「爹爹娘親羞羞!」
夭夭清脆的聲音炸開在耳邊,我猛地驚醒,一抬頭。
寢殿里,站滿了人。
夭夭帶著她新交的仙界小夥伴們。
烏泱泱擠在床邊,一個個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盯著我和白玄。
而床榻上,我鳳凰原形的尾羽還纏著白玄的龍角。
龍尾和鳳翅交疊,親密無間。
最致命的是。
天帝站在最前面,鬍子翹得老高,揮著袖子怒斥:「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白玄:「......」
我:「......」
天帝一邊罵,一邊把看熱鬧的仙君仙子們往外趕:「都出去!有什麼好看的!」
等人都被轟出去,殿門關上,我和白玄面面相覷。
他恢復人形,面無表情地整理衣襟,耳根卻紅得滴血。
我乾笑兩聲:「那個…早膳想吃什麼?」
「都行...」
「你做的,都好吃。」
我挑眉。
這龍什麼時候開始會說點情話了?
14
再後來,我做的凡間吃食成了仙界一絕。
白玄的仙殿漸漸熱鬧起來。
仙君仙子們總愛來蹭飯。
白夭夭也會帶學院的同學們來玩。
我蒸的桂花糕、炸的酥油餅、燉的靈雞湯,連天帝都忍不住多夾兩筷子。
白玄嘴上嫌棄他們吵鬧。
手卻默默在院子裡多做了幾個小板凳,搖搖車,手法越發熟練。
夭夭交了許多朋友,整日帶著小仙童們瘋玩。
我一個不注意,她都爬上天帝的脖子了。
小手在他威嚴的發冠上編辮子。
「歪了歪了!左邊再編緊一點!」
天后在一旁興致勃勃地指導。
天帝臉黑如碳,卻在夭夭軟軟喊他天帝爺爺時。
眉梢一揚,嘴角不自覺翹起,一臉愉悅。
我倚在門邊看著這一幕,忽然明白了。
家的意義,從來不是血脈的傳承。
而是冬日相擁的暖意,是晨起時的一碟桂花糕。
是有人陪你鬧,有人陪你笑。
有人讓你心甘情願,把逆鱗也交付。
白玄不知何時站到我身旁,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看什麼」他問。
我笑著搖頭:「沒什麼。」
只是覺得,這樣真好。
我五百歲那年,白玄補了我一場婚禮。
聲勢浩大,整個仙界都喜氣洋洋。
紅綢鋪滿三十六重天,鳳凰火與龍息交織成漫天霞光。
仙鶴銜著金鈴飛過雲端,瑤池的水都映成了喜慶的赤色。
我穿著繡滿金翎的嫁衣,被夭夭牽著走向白玄時,還有些恍惚。
「娘親快看!爹爹今天好好看!」
夭夭興奮地晃我的手。
我抬眼望去。
白玄一襲銀紋紅袍,眉目如畫。
整個人長身玉立,宛若仙姿。
天帝坐在高位上,一邊嫌棄地撇嘴,一邊偷偷抹眼角。
「沒出息!為了只鳳凰搞這麼大陣仗!」
天后踹了他一腳:「閉嘴,你當年求娶我的時候,排場比這還浮誇。」
「還有,玄兒娶妻,你哭什麼哭?」
後來我才知道,這場婚禮,白玄籌備了整整一百年。
婚禮後不久,我懷了二胎。
整個仙界如臨大敵。
「鳳凰蛋該怎麼孵?」
「溫度要多少?濕度呢?」
「需不需要定期輸入靈力?」
仙君仙子們人手一本《鳳凰蛋育兒手冊》,連老君都開始研究保溫的丹爐。
天帝更是緊張,特意把鳳凰族的長老們請上天,全天陪著我。
「丫頭,多喝點靈露!」大長老端著碗追著我跑。
「蛋殼要每天擦三遍!」二長老舉著軟布嚷嚷。
白玄被吵得頭疼,直接把我抱回寢殿。
設下結界:「安靜養胎。」
夭夭趴在我肚子上,好奇地問:「妹妹什麼時候出來呀?」
我揉揉她的發頂:「等她想見姐姐的時候。」
二胎破殼那日,我們避開了眾人,全家去雲海里看風景
白玄在柔軟的雲層上鋪了毯子,我小心翼翼地把蛋放在中間。
「咔嚓。」
蛋殼裂開一道細縫,赤金的火焰流淌出來,在雲海上燃出一片璀璨的光。
夭夭屏住呼吸,小手緊緊攥著白玄的衣角。
一隻比夭夭更小、更圓潤的小鳳凰鑽了出來。
她抖了抖濕漉漉的絨毛,睜開眼。
竟是純粹的赤金色,像極了我的涅槃火。
「妹妹!」夭夭歡呼著撲過去,小心翼翼地用翅膀抱住她。
白玄左右肩膀各坐著一隻小鳳凰。
向來冷峻的眉眼溫柔得不像話。
我靠在他懷裡,舒服地眯著眼,感受著周圍的風。
雲海在腳下流動,夕陽的餘暉灑在我們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邊。
「白玄。」我忽然開口。
「可會後悔沒晉升上神?」
他低頭看我,眸色深沉如夜,卻映著最亮的星。
然後,輕輕吻了吻我的眉心。
「不悔。」
【番外:取名之爭】
天帝和天后為二寶的小名吵起來了。
這事鬧得整個仙界皆知。
大名是白玄取的,叫白昭。
取昭如日月之意,端的是大氣磅礴。
至於小名,當初說好由天帝來取。
畢竟夭夭的小名是我隨口叫的,這次總該輪到長輩表現。
可誰都沒想到,問題就出在這兒。
「叫金寶多好!又富貴又吉祥!」天帝捋著鬍子,一臉得意。
天后當場摔了茶盞:「俗不可耐!」
「那火麟?鳳凰屬火,麟乃祥瑞」
「你當是在給坐騎取名?!」
「雲朵總行了吧?又軟又乖!」
「你管一隻鳳凰叫雲朵?!」
……
天帝被懟得鬍子直翹,卻罕見地沒認輸。
反而挺直腰板,硬氣道:「本君這次絕不退讓!」
天后冷笑一聲,甩袖而去。
聽說這是千萬年來,天帝第一次忤逆天后。
三日後。
天帝雄赳赳氣昂昂地踏進仙殿,袖袍一甩,聲如洪鐘。
「本君決定了!白昭的小名就叫...」
他故意拖長音調,目光掃過眾人。
最後定格在正在玩火焰毽子的夭夭身上,鏗鏘有力道。
「焰焰!」
夭夭張大嘴,毽子都忘了接,滿眼崇拜:「爺爺真厲害!這名字真好聽!」
焰焰,夭夭,名字一聽就是兩姐妹。
我震驚地看向白玄,用眼神詢問:天后居然輸了?
白玄淡定喝茶,唇角微揚。
這時,一個仙娥悄悄湊過來,壓低聲音道。
「娘娘,聽說陛下在瑤池邊上跪了三天三夜的搓衣板,膝蓋都跪出龍鱗印子了,天后娘娘才勉強點頭。」
我:「……」
天帝渾然不知自己的老底被揭,還在那得意洋洋地顯擺。
「焰焰多好!又霸氣又貼切!本座翻爛了《仙界雅名大全》才挑出來的!」
天后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聞言輕哼一聲。
天帝瞬間噤聲,討好地湊過去:「夫人覺得如何?」
天后瞥他一眼,淡淡道:「還行吧。」
天帝頓時眉開眼笑,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於是,二寶的小名就這麼定下了。
白昭,小名焰焰。
夭夭每天追著妹妹喊焰焰,喊得整個仙界都知道了。
戰神家二公主的小名,是天帝跪穿搓衣板換來的。
【番外二:有其母必有其女】
白夭夭一百多歲的時候,已經是仙界赫赫有名的小戰神。
她繼承了白玄的劍術天賦,又融合了我的涅槃火。
一桿長槍使得出神入化,連天帝都摸著鬍子感嘆:「這丫頭,比她爹當年還凶。」
魔界新上任的魔神不知天高地厚,揚言要挑戰她。
夭夭壓根懶得搭理。
直到那廝在她夢裡挑釁。
「仙界小戰神?不過如此。」
夢裡,魔神倚在王座上,笑得囂張。
夭夭醒來,二話不說,抄起長槍就殺去了魔界。
等我聽到消息時,她已經把魔神揍得跪地喊媽。
一手混沌火燒得魔界雞飛狗跳,連魔宮都塌了半邊。
回來的時候,她像只鬥勝的公雞,手裡還拖著個半死不活的小子。
「娘親!我回來了!」她笑得燦爛,隨手把魔神往地上一丟。
我掃了眼。
喲呵,長得真不錯。
眉眼天成,細看,眼尾上鉤。
有些妖異。
漂亮得驚人。
那小子雖然灰頭土臉,嘴角帶血。
卻還是倔強地瞪著她:「白夭夭!你…你無恥!」
夭夭蹲下身,笑眯眯地捏住他的下巴:「你不是說,輸了任我處置嗎?"
魔神:「...」
「我覺得你生得不錯。」
她慢悠悠道:「借個種如何?」
全場寂靜。
魔神漲紅了臉,咬牙切齒:「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跟你做那種事!」
夭夭挑眉,一把拽住他的後衣領:「由不得你!」
這畫面,怎麼這麼熟悉呢?
我默默轉頭,看向一旁淡定喝茶的白玄。
他神色自若,甚至還給我倒了一杯:「喝茶,夫人。」
【番外三:救贖】
白玄曾是古龍一族最後的血脈。
他的族人,為護他逃離遠古凶獸的追殺,全部赴死。
那一日,他躲在父親用龍骨鑄成的結界裡。
眼睜睜看著全族被撕碎吞噬,鮮血染紅了整片海域。
他活了下來,卻從此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天帝路過那片血海時,發現了一條奄奄一息的小銀龍。
龍角折斷,渾身是傷,唯獨一雙眼睛,冷得像淬了冰。
「想報仇嗎?」天帝問他。
白玄抬頭,死死盯著天帝,緩緩點了頭。
從此,他成了天界的戰神。
白玄修煉得比誰都狠。
別人練劍千遍,他練萬遍,別人吐納靈氣,他直接引天雷淬體。
三百年後,他親手斬殺了那頭遠古凶獸。
將它的頭顱懸掛在古龍一族的遺址上,祭奠亡魂。
可仇報了,族人卻回不來了。
他開始渾渾噩噩地修煉, 無情無欲,冷得像塊冰。
後來偶遇機緣。
天帝說,渡十世情劫, 方可晉位上神。
最後一世, 下凡歷劫,卻遇到了她。
那日,他在山澗邊重傷昏迷。
醒來時,發現自己衣衫半解,被一隻鳳凰按在石床上。
她生得極美, 金翎如火, 眸若星辰,理直氣壯地說:借個種。
他本該震怒,本該反抗。
以他的修為,即使凡人, 即便重傷, 也足以將她掀飛。
可莫名的,他沒有動。
或許是她的眼睛太亮, 或許是她的手太暖,又或許…是他太累了。
累到, 突然想放任自己沉淪一次。
醒來後, 她已經不見了, 只留下一地金翎和一地的聖藥。
他找了她三年, 遍尋人間,卻始終不見蹤跡。
他咬牙切齒,卻又忍不住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想她。
後來, 他在凡間遭遇劫匪圍攻。
重傷瀕死, 回歸九重天時, 滿心都是不甘。
還沒找到她。
回了仙界,他很輕易就知道她的身份和住處。
再見面時,他直接劈了她的洞府。
本想興師問罪, 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
「爹爹。」小糰子奶聲奶氣地喊他。
他僵在原地, 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
他的...孩子?
他將她們接回仙界, 本想冷著臉劃清界限。
可那隻鳳凰卻總能輕易打破他的冷靜。
她會在冬日鑽進他的被窩,理直氣壯地說冷。
會在他批閱公文時, 偷偷把糕點塞進他嘴裡。
會在他練劍時,坐在鞦韆上晃著腿看他, 笑得比朝陽還燦爛。
而夭夭…
夭夭會拽著他的袖子撒嬌,會騎在他脖子上看雲海,會在他生氣時, 軟軟地喊一聲爹爹,讓他瞬間沒了脾氣。
他漸漸發現, 自己開始貪戀這種溫暖。
那夜, 雲熾靠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問:白玄, 你現在…還恨嗎?
他一怔。
恨?
他已經很久沒想起那些血與仇了。
她的呼吸均勻綿長,尾羽無意識地纏著他的手腕,像是怕他離開。
他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
不恨了。
看雲海時, 她也曾問過他:可會後悔沒有晉升上神?
他說不悔。
遇她,此生不悔。
再後來,聽說古龍一族的遺址上。
開滿了遍山遍野的鳳凰花。
備案號:YXXBkqKB3eGD6mFZBeEJgT0D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