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時染,我們離婚吧。」
時染抬起頭,看著那個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然後嗤笑出聲,靠在沙發上一雙長腿交叉著,臉上的表情甚至沒有任何變化,只有那雙好看的狐狸眼看向了別的方向,展現著她確實在聽著人說話。
「你知道我不愛你,我愛的一直都是她。」
話音剛落,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螢幕亮起,是個女孩的背影,雖然沒有正臉,但也明顯可以看出,這不是她的照片。
是她親妹妹的照片。
她叫時染,直到三天之前她還是一個靠著打工勉強過活的普通人,只是睡了一覺就莫名其妙地進入了一個奇怪的世界,進入了一個霸道總裁小說的世界,而她眼前這個人就是小說的男主,只可惜她不是女主,她只是一個可悲的作惡多端的女二罷了,而這個女二甚至連名字都與她一樣。
時染。
她想著,怎麼樣都好。
「隨你的便。」
她站起身來,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再給陸時年,散在身後的大波浪長發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打理了,素麵朝天的臉不似從前驚艷。
陸時年皺著眉頭,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如此輕易地鬆口:「等過段時間我會把伯父伯母叫到家裡吃一餐飯,到時候再好好聊一聊。」
「時染,很抱歉以這種方式結束婚姻,我會給你補償。」
剛剛打算離開的時染又一次被人叫住了,她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毫不在乎的樣子,走上了樓梯。
「不用了。」
她雙手抱胸,微微駝著背,帶著股子莫名的頹喪,陸時年瞧在眼裡,又是皺眉,他感覺出了時染的不對勁,卻又覺得沒有什麼特別的。
畢竟他也沒有好好地了解過從前的那個時染。
時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是一個完全看不出來有男主人留宿痕跡的房間,清一色的粉嫩色調,展示著主人少女的氣息。
她嘲諷似的笑了一聲,走到了窗戶面前。
一塵不染的窗戶上倒映出與她印象里完全不同的臉,白嫩乾淨仿佛可以掐出水來,沒有傷疤沒有風吹雨打的痕跡,什麼都沒有,是一張看著就是富貴命的養尊處優的臉,時染隨手拿起丟在一邊的日記,是原主記錄下來的每天的心情,她早在三天前就全部翻看過了,無非就是小姑娘的喜怒哀樂。
直到陸時年的出現,她的人生才起了一點波瀾,小姑娘對這個人喜歡得不行,仗著父母的寵愛,仗著家大業大愣是嫁給了已經有喜歡的人的陸時年,只可惜婚後的日子並不如她所想,陸時年雖然溫文爾雅,但對她卻從來沒什麼好臉色。
也對,要是突然有個女的要死要活想嫁給自己,不想辦法弄死她已經是高品格了。
「真他媽諷刺。」
時染將日記本丟在床上,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香煙來,打火點燃放進嘴裡,原主用來彈鋼琴的手此時此刻拿著香煙卻沒有絲毫的不妥,她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在了玻璃上,望著別墅前那一大片的花園,像是在出神。
直到那根香煙完全抽完,她直接用手指將煙頭捻滅了,丟進了一邊的垃圾桶里,直到手指上傳來一陣陣灼燒的疼痛,她才恍然想起來今時不同往日的身體,紅色的傷口在玉石一般白皙的指尖格外明顯。
時染盯著它看了良久,最後將手指放進了嘴裡。
(二)
等時染見到名義上的父母時已經是三天之後的周六,她那會兒正窩在花園裡的鞦韆上睡覺,聽到聲音睜眼時看見的就是那個近在眼前的女人。
「阿染啊,我的寶貝……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她伸出手來想要撫摸時染的臉,後者卻下意識地往後躲開了,等到反應過來,面前的女人臉上已經出現了受傷的表情。
時染抿了抿嘴角,最終還是沒能開口叫出那兩個字,只是看著她,像是自我保護的幼獸。
「是媽媽不好,先進屋吧……你爸已經在裡面了。」
她點了點頭,跟著時母走進了屋裡。
卻始終一言不發。
「阿染你過來坐啊。」
時染站在原地看了看左邊的父母又看了看右邊的陸時年,最終選擇了坐在單人沙發上,她掰了掰右手的大拇指,骨頭髮出清脆的聲響。
「阿染你怎麼了……怎麼和不認識我們了一樣……」
不愧是原主的父母,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時染的不對勁,哪怕近些年因為時染作死的行徑而來往甚少,他們對於自己女兒的了解卻依舊遠勝於她的丈夫陸時年。
時染在三人的注視之下深吸了口氣,右手撓了撓頭髮,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抱歉,這件事情可能很難以接受,但我不是你們的女兒,也不是陸時年的妻子。」
「你在說什麼?」
開口的是陸時年。
「或許聽起來很玄幻,但這是事實,你們可以認為我是時染,但我知道我不是。」
「可……可你就是我的小染啊,你的長相身高,甚至是身上的味道都和小染一樣……」
時染看著那個因為驚訝而變得有些慌亂的女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她像是一個看戲的路人,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我從頭說起。六天前我睜眼時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在那之前,我還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人,有著完全不同的一段人生,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變成了時染,也不知道原來的時染去哪兒了。」
「但你們可以看出來的吧,我和時染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我不想欺騙你們,也不想頂著時染的臉去享受什麼。」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就像是停止了發條的玩偶,精緻的樣貌卻沒有靈魂,陸時年皺著眉頭,來來回回打量了她許久。時成安,也就是時染的父親,按住了打算起身的妻子,眼神凌厲。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阿染的事情。」
「我擁有她的所有記憶。」
時染並沒有把小說的事情告訴他們,然而這句話也並不算是欺騙,她確實擁有時染的記憶,也擁有這個世界未來的走向。
「你……擁有阿染的記憶,還有阿染的臉……不就是阿染嗎……」
「阿顏……」
或許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林牧顏的眼裡全是淚水,她倒在了自己丈夫的懷裡抽泣起來。
「時染……不,你原本叫什麼名字。」
「時染。」
「什麼?」
「我說,我叫時染。這是我原本的名字。」
時染看著陸時年,像是沒有看見他的驚訝,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著。
「對於你們女兒的事情,我很抱歉,雖然這也不是我想要的,今天陸時年找你們來是為了商量離婚的事情,這件事情我是同意的——當然我的意見不能代表時染的意見。」
「但她應該也不希望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霸占了她的身體之後還霸占她的丈夫吧。」
「畢竟時染那麼喜歡你。」
如果陸時年沒有看錯,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時染朝他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
她最後站起身來,朝三人微微點了點頭,往樓上走去了。
那個越走越遠的人,像是和整個世界劃清了界限。
(三)
林牧顏走進自己女兒房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時染頂著那張養尊處優的臉靠在玻璃窗上抽煙,隨意紮起的低馬尾和那挽起袖子的白襯衫都在提醒著她,眼前的這個人早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時染了。
「抱歉……我剛剛太激動了……」
時染抬起眼睛,隨手把煙頭按在了旁邊桌上的煙灰缸里,看到林牧顏微微有些驚訝的視線,她才解釋道:「前兩天讓人去買的,時染和陸時年都不抽煙。」
「啊是,我們家沒有抽煙的習慣……」
「嗯。我有。」
時染像是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林女士有什麼事嗎?」
林牧顏有些侷促地走到人的面前坐了下來,向來在任何商業聚會上都遊刃有餘的人此時此刻卻有些猶豫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躊躇許久還是開口了。
「時……我可以繼續叫你阿染嗎?」
「您請隨意。」
「阿染……抱歉我一下子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當然我可以看出來你與我的女兒除了長相之外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請你理解沒有一個父母可以接受自己的女兒突然變成另一個人。」
「嗯。我理解。」
「我希望你可以給我們多一點時間去消化這件事情,另外就是……我的女兒,她真的……不可能回來了嗎……」
「對於這件事情我很抱歉,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時染去了哪裡,或許她會在我的世界裡好好生活呢,希望您與時先生可以節哀。」
大概是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那麼多話了,時染看上去有些不太習慣,林牧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長出了口氣,等再抬頭的時候已經不再那麼脆弱。
「我們會的,剛剛所說的離婚……我們還是希望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如果擔心和時年沒有感情的話可以先搬回家去。」
「林女士您可能不理解我的意思。我與陸先生本來就是陌生人,先不說感情這一方面,他已經有喜歡的女生,只這一方面我就不可能和他繼續在一起,我不是時染,沒有她那麼深的感情,不會在明知道對方有心上人的情況下依舊死纏爛打。」
「很抱歉這樣說時染的所作所為,但是她的方法在我看來就是完全可以被譴責的,而您與時先生對於她的縱容與放肆,才是導致時染最後……」
「最後什麼……?」
時染卻止住了嘴。
「沒什麼。我只是想表達自己的一些看法而已,明明第一次見面卻對您說了那麼多時染的壞話,很抱歉。另外,如果您是害怕影響陸家與時家的商業合作,我們可以先不公布離婚的消息。」
林牧顏看著時染,這個大概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明明是一樣的臉卻是完完全全不同的神情,那些眉眼裡的似有似無的冷淡以及待人處事上的滴水不漏都是時染所不曾擁有的。
她忽然就有點心疼。
「我知道了。那就先搬回家來住吧,更方便。」
「我不願意占用時染的東西。」
「別擔心,我們會把你當作客人來看待。」
「……謝謝。」
時染最終還是同意了這個提議,雖說不願意占用原主的身份,但她已經成為時染這一點毋庸置疑,在這個世界她什麼也沒有,如果脫離了時家的保護與照顧大機率什麼也做不成。
雖然從前她也是什麼都沒有。
想到這裡,時染笑了笑,林牧顏離開之前所看見的,就是那個近乎可以稱之為淒涼的笑容。
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用了就用了,占了就占了。
這是時染對自己的看法。
兩天之後她搬離了陸家,臨走前簽署了離婚協議書。
(四)
「阿染,醫生來了。」
時染從鞦韆上站起身來,回過頭去就看見對著她笑得一臉和藹的林牧顏,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她已經回到時家一個星期了,前兩天一切相安無事,她就像是一個在這兒短暫居住的客人,雖然偶爾林牧顏依舊會對她露出疼惜的神情,但好在還是有所收斂。可自從第三天時成安找了個什麼腦部神經的專業醫生來,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個醫生一定要說時染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之前的腦部撞擊給她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腦損傷,所以才會捏造了一段記憶來保護自己。
時染差點當場把這個該死的醫生亂棍打出去。
是的,在她來到這個世界前,時染因為見到了陸時年與女主在一起而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一時之間神情恍惚以至於出了車禍,這原本在小說里是一段重要的故事情節,時染因為這一場車禍而導致骨折,以此在那段時間裡糾纏著陸時年,讓他照顧,而陸時年因為愧疚也幾乎有求必應,讓女主難過了很久。
也是因為在這段時間裡時染的作死行為,才讓她遭到了讀者的謾罵。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穿越的原因,這一場車禍並沒有帶來太大的損傷。
時染跟著人走到了客廳里,看著那個坐在沙發上對著自己笑得一臉溫柔的林醫生,她自控了許久才沒有當場翻一個白眼。
「時小姐最近感覺怎麼樣?」
「林醫生我最近真的感覺阿染平穩了很多,真的很感謝你。」
時染看著自己的手被人握著,抿著嘴唇,猶豫了很久卻還是沒有把手抽離,而是被拉著坐在了那人的身邊。然而等坐到了沙發上,她依舊和林牧顏隔著一臂距離,保持著沒有身體上的接觸。
林牧顏看在眼裡,卻無可奈何。
「時小姐這個狀況需要慢慢恢復,可能還要段時間,夫人不要著急。」
「是是是,我不著急。」
時染只是冷眼旁觀著,仿佛他們說的是另外一個人,那些毫無用處的問題她甚至懶得回答,垂下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夫人,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時小姐聊一聊。時小姐不如陪我去花園裡走一走?」
「當然可以,阿染你去走走吧,坐了一天了。」
時染被迫站起身來,明明眼睛裡寫滿了抗拒卻依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跟在了醫生的後面回到了那個花園裡。
離開了客廳,她看起來鬆了口氣。
「不願意就說出來,時小姐一直這樣逆來順受嗎?」
「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像是一隻張開了渾身刺的小刺蝟。
林醫生倒也不生氣,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在時染看來像極了一隻不懷好意的笑面虎。
她不信任這個醫生,不管這個身體有沒有出問題,時染的直覺告訴她,這個醫生絕對不是來給她看病的,畢竟她甚至沒有在小說里看見過這樣的人物。
「不要有那麼大的敵意,我是來幫你的,時染小姐。」
她下意識地感覺到了稱呼上的不同。
「你說什麼?」
「這難道不比你原來的生活好多了嗎?有人愛著你照顧你,總比你以前孤苦伶仃的樣子要好吧。」
「你到底是誰?」
時染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常年的獨居生活以及在灰色地帶行走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很危險,至少是她完全看不透的人。
「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
「時染,你沒有想過嗎,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感受到對方似乎沒有敵意之後,時染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卻依舊在距離林醫生三步遠的地方,像是一個在試探的幼獸。
「有關係嗎,在哪裡不是活著。」
「可在這個世界,你有父母,有朋友,甚至還有過丈夫。」
「他們全都不屬於我。」
是的,全都不屬於她,不屬於那個來自其他世界的,敏感自私的時染。
所有的這些都是屬於那個天生公主的人的,哪怕最後她沒有一個很好的結局,但至少這些曾經的幸福都是實在存在著的。
時染站在樹蔭下,將自己完完全全隱在了黑暗裡。
「他們會屬於你的,會有隻屬於你的人出現。」
「你在讓我去剝奪她的人生?」
「如果這個人生,原本就屬於你呢 。」
時染卻輕蔑地笑了,這樣鬼扯的話她不相信,也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任何人屬於她。
時染是獨來獨往的,是註定會一個人死去的。
這是時染對自己人生的定義。
(五)
「你能陪我去一下商場嗎,姐姐……」
時染的嘴裡嚼著薯條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現在的她心情暴躁得很,自從那個什麼林醫生說了自己要戒煙之後,時染每天只被允許抽三根煙,而今天她已經早早地把這三根煙用完了。
此時此刻坐在沙發上,只能通過嚼薯條來緩解心情。
於是在聽見時瑜的話時,完全沒有好臉色,嚇得小姑娘連大氣都不敢出。
時染想了很久也沒想通,為什麼這個在原著里被人大聲說句話都會哭的小白花,對自己如此殷勤,她自認為自己看上去要比原本的時染恐怖得多。
時瑜,原著小說里的小白花女主,也是惡毒女配時染的親妹妹,她兒時走丟直到現在才回歸了家庭,在整本書里都在因為愛情和不能搶姐姐丈夫的底線而掙扎著,直到最後時染眾叛親離。
「……我知道了。」
時染最後還是起身了,但她想的是去商場買包煙回來。
時瑜就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的身後,從小寄人籬下的她一直有著勝於旁人的敏感,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姐姐和以前不一樣了,至少不再一看見她就露出像是看見了垃圾的眼神。雖然時染的眼裡總是不帶有任何的情緒,但是對於時瑜來說,她明顯更喜歡現在的姐姐。
「你想買什麼。」
「過兩天有個聚會,媽媽讓我來拿件禮服。」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時染的面部表情,如她所想的,現在的時染對於這些事情並不關心,她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時瑜鬆了口氣。
「一個人可以嗎?」
「姐姐有想去的地方?」
時染扭頭看向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小姑娘,挑了挑眉,對方做了個抿緊雙唇拉上拉鏈,絕不多說話的動作,表示了解。
像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時染是這樣想的。
「我在四樓的設計師店裡,你一會兒好了來找我就行。」
時染點了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了,鬆鬆垮垮扎在後面的頭髮耷拉在肩膀上,白襯衫的一角塞進了牛仔短褲里,高挑勻稱。
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去買了一包萬寶路。
直到站在商場門口點燃那一支香煙,她才終於有了一點做人的真實感,薄荷的味道在她的嘴裡散開,並不算濃烈,煙草的獨特味道通過喉嚨一直傳遞到五臟六腑,通過肺部,最後再一次揮散在空中。
時染深深地吸了口氣。
「抱歉,沒事吧?」
她轉過頭去,看見的是一個男生快速後退一步的好笑場面,那張清秀的臉上寫滿了嫌棄與忍耐,就連嘴唇都抿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要不加個微信……」
這是哪門子的因果關係?
時染把上半身靠在了牆上,選擇讓這段插曲給她的生活增加一點樂趣,她這人沒什麼別的愛好,最喜歡看人的不痛快。
「沒事。」
男生開口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時染挑了挑眉,難得地帶了點笑意。
她也沒什麼別的毛病,就是個聲控晚期。
等那小姑娘離開了,他還站在原地拍打著自己的衣服,直到最後手都紅了,才不甘心地準備離開。
「回去又要馬上洗澡。」
時染忍不住笑出了聲。
正好走到她面前的宋晚風扭過頭時看見的,就是時染嘴裡叼著香煙眉眼帶笑的樣子,這是他對於時染的第一印象。
「像是個準備上來搶人的土匪。」
後來的宋晚風是這樣告訴時染的。
「聲音很好聽,不喜歡別人碰,和我有點像。」
這是時染的答覆。
(六)
時染回去找時瑜的時候已經過了段時間,究竟有多久她也不知道,大概是三根香煙那麼久。等她看見時瑜的時候,後者正坐在設計師門口百無聊賴地發著呆,手裡空無一物。
她走上前去:「東西呢?」
時瑜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有些嬌憨的笑容,又有些侷促:「那個人說他不認識我,不能隨便把東西給我,所以我在這裡等你呀。」
時染點了點頭。
其實也不是人家店員瞧不起人,一般來說定製禮服的人要求都高,時瑜回到家裡之後又沒有太多的場合介紹她給人認識,這就導致在許多人的眼裡時家依舊只有時染一個女兒,而從前的時染也樂得見到這個場面,從來沒有向她的那群塑料姐妹們介紹過自己的妹妹。
這樣想來,過幾天的聚會上竟然是時瑜第一次出面,也難怪如此重視。
時染走在她的前面,進了店裡,前台的那個女孩子瞬間露出了職業的微笑。
「請問是來取禮服的嗎?」
「嗯。時染。」
「原來是時家的小姐,這邊請。」
她跟在店員的身側往裡屋走去,時瑜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後。
設計師的店裡面是難得的簡潔乾淨,帶著一股子性冷淡風的味道,也只有穿在人體模特身上的幾套衣服在頂燈的照射之下閃閃發光,在櫥窗里,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
時染一眼就瞧見了正中間的那套禮服,是件完全修身的魚尾設計,底部的開衩直到大腿,灰色的面料上偶有鑲嵌的幾顆鑽石,在折射之下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沒有多餘的點綴,也沒有花里胡哨的設計,它只是這樣孤傲而又冷淡地存在著。
「你在看什麼,姐姐?」
「沒看什麼。」
時染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那些在她從前的世界裡幾乎算是不可能的存在,然而身邊的那位店員卻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注意力。
「這是我們設計師最喜歡的一件禮服。」
「是最貴的嗎?」
「不是,我們設計師說這件禮服在他的設計里不是最華麗的,也不是最驚艷的,但是是他認為最難表現的,他說這件禮服一直在等一個人穿上它,賦予它生命。」
「禮服,也會有生命嗎?」
開口的是時瑜,她與時染全然不同的稚氣臉龐帶著好奇,一雙眼睛大而有神,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任何水晶會比她的眼睛更加純粹了。
「每一件禮服都是有生命的。」
時染一直沒有變化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縫,她抬起眼睛來看向站在自己不遠處的男人,然後歪了歪腦袋。
是他。
一直對聲音有著特別喜愛的時染,也對每個人的聲線有著非同常人的記憶力,更何況宋晚風的聲音是她所聽見的,最喜歡的。
對方似乎也被這樣的巧合驚到了,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是來拿禮服的?」
「是,時夫人定製的那套。」
「掛在最裡面那件白色的,去取一下。」
「是。」
時染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人,完全沒有想要收回視線的意思,遲鈍如時瑜也完全感覺到了,只好扯了扯她的衣袖,奈何自家姐姐完全不理會她。
宋晚風的耳垂都開始發燙了。
「坐一會兒吧。」
他首先打破了僵局,示意二人坐下。
「您就是宋先生吧,我媽經常夸您的禮服設計得好看呢。」
「時夫人確實經常來。」
時染低著頭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時瑜,這是我姐姐時染。」
「宋晚風。」
時染抬起頭來,注視著宋晚風的眼睛,將這三個字在喉嚨里過了一遍又一遍。
宋晚風。
原著小說里有這個人嗎?她不記得了,或許是有的吧,或許有過一閃而過的身影,但一定沒有描述過他的聲音有著近乎勾人心魄的魅力。
「剛剛宋先生說禮服是有生命的,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它們都在等著一個人。」
「那件禮服,還沒有等到嗎?」
「或許快了。」
宋晚風控制不住地用餘光看向一邊沉默著的時染,他的記性不算太好,可再怎麼差,他也認得出來這就是方才在商場門口抽煙的姑娘,更何況時染還是一個有著獨特記憶點的人。
她比宋晚風見過的所有人都要複雜。
那樣好看又驚艷的一張臉,可卻穿著最普通的衣服,甚至連口紅都懶得塗一下,她沒有打理,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吸引住自己的目光,宋晚風將這一切都歸因於時染身上那種深深的頹廢感,那雙上挑著的好看狐狸眼裡,似乎看著所有人,但又誰都沒有裝進去。
她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但只是存在著,而不是活著。
「如果可以,我希望時小姐可以試一下這件禮服。」
他是這樣開口的,但時瑜知道,這句話中的時小姐,只有一個。
時染看著他,沒有開口。
「時染。」
「什麼?」
「叫我的名字。」
「時……時染……」
宋晚風不明白她的意圖,卻還是開口了,明明是很正常的兩個字,在時染的注視下從他口中出去的時候卻帶著難以言說的纏綿悱惻,帶著不被外人所探知的禁忌意味。
宋晚風的心,跳漏了一拍。
時染點了點頭,心滿意足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只是一個名字,卻足以讓她滿足了。
(七)
時染很少穿這樣正式的禮服,但這並不妨礙她璀璨生輝。
見到她的第一眼,宋晚風就知道她會適合,然而直到真正看見她穿上身去,他才明白,這件衣服是為了時染量身定做的。
她只是站在那裡就足以驚艷所有人。
自己用發圈隨意扎在腦後的頭髮盤成丸子,露出白皙而又纖弱的後背,那隨著她低頭的動作而微微拱起的脊椎往下是一朵綻放著的黑色玫瑰,修身的禮服完全勾勒出她的身材,不盈一握的腰,弧度恰好的胯。
灰色並不挑人,卻很少能夠有人把它穿得這樣恰好,就連那衣服上的鑽石看上去都像是對她的點綴。
時染穿著雙黑色的高跟鞋,慢慢回過身來,先出現的是半張側臉,下垂著的眼帘,平而微翹著的嘴角,清冷之中帶著魅意,幾縷不算乖巧的碎發垂在耳邊,直到她完完全全轉過身來,宋晚風才發現她塗上了口紅。
是一抹暗紅色。
奪去了他所有的視線。
時染抬起眼睛來,是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像是宇宙里的黑洞,她沒有看向任何人,只是這樣安靜而又沉默地注視著宋晚風。
宋晚風忽然就覺得,時染大概是上天送給他的繆斯女神。
「姐,你什麼時候有的紋身。」
「前兩天去紋的。」
她身後那朵欲要凋零的玫瑰是她與從前那個時染,最後的一點聯繫。
「好看嗎?」
她走下高台,一步一步地向宋晚風走去,跨步之間隱約露出白皙的大腿,沒有任何色彩的聲音,沒有任何勾引意味的神情,可宋晚風看著那一張一合的紅唇,腦海里一片混沌。
他倒退了一步,潰不成軍。
「好看。」
時染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件衣服,我想送給你。」
宋晚風的語氣不像是詢問,而是不容許拒絕的。
於是時染看著他許久,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
「這是我的名片,希望時小姐以後有需要可以聯繫我。」
「時染。」
「希望……時染……你以後有需要可以聯繫我。」
他不是沒有叫過顧客的名字,可不知道為什麼時染的名字從他嘴裡出來的時候,宋晚風總是能體會到不同的情緒,或許是因為時染對這件事情過於執著了。
他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宋晚風將名片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耳垂紅得可以滴出血來,幾乎落荒而逃。
時染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轉角:「走了。」
時瑜猛地回頭,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她這個自從回家之後一直少言少語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的姐姐,笑出了聲。
時染的眼角還帶著笑意。
等她們吃完了晚飯時染幾乎是徑直回了房間,她依舊不習慣與人的交談,也不習慣在飯桌上林牧顏對她的關愛,哪怕餐桌上的飯菜幾乎都是她愛吃的。
她坐在窗戶前,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看不見月亮也看不見星星,那件禮服並沒有被掛在衣帽間裡,而是被時染放在了房間裡。
「宋晚風。」
她在黑暗之中輕聲低語,微亮著的螢幕上是時染準備更新的小說內容。
這是她前世就在做的事情,並不能算是什麼夢想,不過是讓她自己不致於餓死,哪怕到了現在時染也不想完全依靠時家,而這份工作也足以讓她一個人過活。
為自己尋找後路是時染一直以來的做法。
時染的文字如她本人一樣的清冷,很少有情感上的起伏,也很少有大喜大悲的存在,她只是在敘述故事,這是她的任務。
只是今日,她總會想起那個耳垂泛紅的人。
然後不自覺地帶上了點笑意。
等時染結束一切躺在床上時已經過了十一點,她看著黑暗中的一切,只是這樣躺著,腦海里一片空白卻也完全沒有睡意。
她很少有著能夠安睡的晚上。
這樣輾轉反側直到天亮已是習慣。
不是失眠,只是沒有辦法從睡覺這件事裡獲得平和而已。
大概是因為時染的夢裡有太多她不想回憶起的事情,也有太多她不想回憶起的人。
「林央。」
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像是在母親的子宮裡。
(八)
時瑜所說的宴會在那一周的周六晚上,這其實是個打著慈善晚宴招牌的商業活動,也是諸多夫人小姐們的交友場所,時染本是不想去的。
可時瑜說,那個在上流圈子裡頗為出名的宋大設計師也會去。
她突然就來了興趣。
等到時染他們到達的時候大廳里已經有了很多人,她跟在自家母親後面,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旁人,只是看著那個與旁人至少保持著一臂距離,卻在談笑風生的宋晚風。
明明不想來這種地方,卻還是耐著性子在周旋著。
宋晚風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回過頭來。
又或者說,是幾乎一個大廳里的人都在注視著時染。
她像是天生就應該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心。
時染化了妝,其實她的樣貌本不需要修飾,但事實證明化妝的作用是為了讓她看上去更加明艷。
如果說平日裡的時染已經足夠特別,那麼現在的她就像是一朵在夜晚綻放的紅玫瑰。
足以致命。
她踏著月光而來,灰色的禮服猶如銀河著身,脖子上的黑色鎖骨項鍊是手工製作的,一朵一朵黑色的花朵點綴在上面。
宋晚風甚至聽見了身邊人倒吸了一口氣。
然而這樣的時染卻一分視線都沒有留給旁人,她像是獨獨為了他而來。
「姐……」
站在時染身後的時瑜努力將自己緊貼著她,讓自己看上去存在感更低一些,大概是從來沒有來到過這樣的場合,她看上去像只受驚了的兔子。
猶豫許久,她還是伸出手去拉住了時染的小指,輕輕叫著。
時染的腳步有些許放緩,等著她跟上自己。
「喲,我們時大小姐今天怎麼沒跟著陸先生來啊?」
時染拿著紅酒杯,看著眼前這個趾高氣揚的女人,心煩氣躁。
她本想著自己一個人安靜待著,順道瞧上兩眼宋晚風養養眼睛,卻總有不長眼的東西上來討罵。
另一邊的時瑜嘴角還粘著奶油蛋糕,雖不敢開口說話卻依舊站在時染身邊,像是在為人撐腰一樣,聽到人提起陸時年又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
林牧顏跟著自家丈夫遊走在那些個夫人圈子裡,暫時還沒有注意到時染這裡的狀況。
全場唯二瞧見的大概就是大廳另一邊的宋晚風,以及剛剛進場的陸時年,前者不慌不忙,後者大概是害怕自己喜愛的姑娘受欺負,卻被那些殷勤示好的人攔下了腳步。
「你是誰?」
時染挑了挑眉,身材本就高挑的她穿上高跟鞋幾乎可以俯視眼前的人,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自帶著高傲的神情,這是這個身體多年養尊處優而帶著的氣質。
她不喜歡說話,卻更厭惡有人在她的面前說三道四。
時染一向不是什麼好人。
「怎麼,時大小姐都被陸家拋棄了還以為自己有多高傲。」
只這一句話,就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視線。
人的八卦總是藏不住的。
時瑜大概也是剛剛知道了這個消息,然而第一反應卻是自己的姐姐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受到委屈和影響,她緊張地拉住了身邊人的手。
「姐!」
時染卻是滿不在乎的表情,隨意將手裡的紅酒杯放在一邊的窗台上,也並沒有掙脫被人握住的手。
微微低下頭去看著眼前這個張揚跋扈的女人。
「你叫我什麼?」
「時……時大小姐。」
或許是因為時染的表現過於不在乎了,她忽然就有一點後悔今天自己不過大腦的挑釁。
然而,時染從前的高傲以及那種不把人放在眼裡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恨得牙痒痒,她沒有辦法忽視任何一個打壓她的機會。
「所以,我還是時染,是時家大小姐,是哪怕不再是陸時年的夫人,也是你應該討好示弱的人。」
時染一步一步地逼近,高跟鞋在地上踩得很響,原本害怕她被人欺負的時家夫婦也放心地站在了不遠的地方,而陸時年,他的眼神複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你今天過來說這些話有什麼意義,是為了讓我覺得羞愧?又或者只是過來噁心我。」
「如果是後者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我確實被你噁心得不行,連剛剛喝進去的紅酒都忍不住想吐出來。」
「但如果是前者,恐怕你要失望了,我確實不再是陸時年的妻子,但那又怎樣,是我時染不需要他了,不喜歡他了。」
「我永遠是時染。永遠是你沒有辦法成為的存在,不甘心嗎?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從出生就贏了你。」
「聽清楚了嗎?希望你以後可以動動腦子再說話,別來我面前討罵,這位……不知名的小姐。」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間時染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然後嗤笑出聲,連聲音都變得調侃起來。
她一直很會罵人,一直知道怎麼做最能夠戳到人的痛處。
「說得好。這樣才是我們時家的孩子。」
時成安攜帶著自己的妻子來到了她的身邊,面帶笑容萬分自豪,時瑜一直沒有放開時染的手,連看著時染的目光都帶著點崇拜,就連陸時年,也不動聲色地站在了時瑜的身後。
他們用行動讓在場所有人明白,哪怕時染離開陸家,哪怕她離婚之後沒有了利用價值,她也是時家,更可能是陸家,所要保護的人。
不是他們可以羞辱的人。
時染站在那裡,收起了所有的鋒芒,只是這樣就足夠璀璨生輝。
宋晚風站在她的另一邊,他看著時染,心臟都快要跳出身體。
(九)
「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和……他已經離婚了……」
「和你沒關係。」
時瑜是知道自己的姐姐出車禍的原因的,她也明白時染一直都清楚自己和陸時年之間的感情。
他們兩個人相遇的時候時瑜還是個蒙塵的珍珠,她沒有回到時家,那個時候的他們就已經兩情相悅,如果硬要算時間關係,其實時染才是那個介入者。只可惜從前的時染任性桀驁,全然不管所謂的先來後到。
讓人厭惡。
時染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她沒有品嘗紅酒的功底,任何的酒精在她這兒都只有一個用處,就是麻痹自己。
她愛飲酒。
「阿瑜……」
開口的是站在時瑜身後的陸時年,而她們的家長早在事情解決之後離開了,現在在這個角落的只有他們三人而已。
時瑜抿著嘴角,沒有去搭理他的話。
「阿瑜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我已經離婚了,我……」
「陸先生請您說話放尊重一些。」
時染看在眼裡,感覺到陸時年對自己並不算善意的眼神,有些無辜地聳了聳肩,示意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但這確實是一個能夠把事情全部說清楚的地方。
「時瑜。」
這是她第一次叫時瑜的名字。
被叫到的時瑜驚訝地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抹粉色的淡紅,配著白色的一字肩禮服,看上去單純又善良,毫無威脅。
時染看在眼裡,腦海里突然就回憶起了那個早就離開了她的背影。
「你和陸時年的事情,我不想繼續糾纏不清,所以今天我把話說清楚。」
「離婚這件事情,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是因為我時染不喜歡他了,不需要了,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她和從前的時染一定要找什麼共同點,那就是足夠驕傲。
時染是因為從小到大的寵愛,而她是因為不願意示弱。
「姐你在說什麼,我……」
「我知道你和陸時年的關係,這件事情說起來一直是我在耽誤你們,現在不會了,喜歡就在一起,不要在意任何人。」
她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去管時瑜和陸時年之間的交談,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拿去找宋晚風,直到看見他站在不遠處。
時染的視線與他有著一瞬間的交匯,宋晚風幾乎是立刻敗下陣來。
她忍不住,又一次笑出了聲。
慈善晚宴正式開始時已經到了八九點,會有專門的服務員前來送上手牌,時染也走到了時成安的身邊,不出所料的,陸時年就像個甩不開的尾巴,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看著時瑜那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她便知道這個小姑娘被吃得死死的。
「你沒長眼睛啊!」
後方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一聲響亮的聲音,時染皺著眉頭轉過身去,突然就想起來了,這一段劇情在小說里是女主表現出自己善良純潔的一面,以此加深了男主對於她的喜愛。
而那個可憐的挨打的姑娘,也會在之後成為女主最好的朋友。
可和她也沒什麼關係,時染找了身邊的服務員要了杯香檳,決定看戲。
透過八卦的人群,時染瞧見那個打人的姑娘,正是方才找上自己挑釁的那位。
還真是腦子不好使。
時染如此在心中鄙夷。
慈善晚宴的站位沒有特殊安排,但一般來說都會按照地位決定,又或者轉換成資產總額,而看她的位置,時染可以判斷她敢上來找自己麻煩一定是腦子不好使。
她用餘光看向了一邊看上去擔憂得不行的時瑜,又看了眼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陸時年。
覺得這姑娘大約以後都看不見了。
「姐,那個女孩子好可憐……我們去幫幫她好不好……」
時瑜拉了拉她的手臂。
「你去吧,我就算了。」
時染抿了一口香檳,沒有進食的胃有些隱隱作痛,她皺了皺眉頭,卻並沒有在乎。
「時染你是不是太冷血了一點。」
說話的是一邊站著的陸時年,一身黑色的西裝像個保鏢,時染幾乎是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計較。
「就是啊時染,你妹妹都開口了。」
這大概就是方才林牧顏努力的結果,如今大廳里的人幾乎全部都知曉了跟在她身邊的人就是時家的二小姐,她時染的親妹妹。
見風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可多了去了。
一時之間,竟然也沒有人在乎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冷血無情的話像冰雹一樣砸在她的身上。
時染看著手裡的酒杯,一時之間竟然對原主後期的瘋魔有了一點理解——被寵愛著長大的小公主怎麼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討論呢,那突然從空中跌落的感覺,大概讓她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了信任。
可那又怎樣呢,時染不是那個公主。
她是從角落裡面盛開的野花啊。
「要去你們自己去。沒長腿?就長了張嘴巴在這裡數落別人?有這工夫都給人家送去醫院了。」
時染把酒杯放在了一邊的桌上,不是很大的力氣,可玻璃的杯子與那琉璃桌面發出的碰撞聲卻足以讓所有人安靜。
她微微掃視了面前的幾個人,輕笑了一聲,連那幾乎不會帶上情緒的眼睛都透出了幾分諷刺。
「自己有多少好心要我提醒嗎?」
「還真是一張嘴說天下人,我來之前怎麼不知道這裡個個都是慈善家。」
「虛偽得讓人作嘔。」
她又看向身邊正為了自己的話而感到後悔的時瑜,低了個頭也不知道在自責什麼。
「過去吧。」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輕輕地拍了拍時瑜的腦袋,算是一種奇怪的安慰。
時瑜抬起頭來,睜著大眼睛,然後笑著點了點頭,露出個淺淺的梨渦,眼裡印出自家姐姐有些彆扭的神情。
「你和阿瑜,沒有一點相像。」
「那又怎樣?我為什麼要像別人。」
時染衝著陸時年歪了歪腦袋,毫不在乎的樣子,後者無話可說,只好推了推眼鏡跟在了時瑜的身後,做一個稱職的護衛。
於是那一刻,她身邊的人幾乎同時抬起腳來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時染站在原地,像是永遠不會邁開腳步,她看著那一片人群,站得很遠很遠,仿佛有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把人扶起來的時瑜笑容明媚,看上去宛如太陽一般溫暖,被圍繞著,誇獎著,讚譽著。
為什麼會有人經歷了黑暗之後還活得那麼美好呢?
時染不明白。
她就是喜歡和全世界作對。
這就是女主的魅力嗎?
她低下頭去看向自己的指尖,一種莫名其妙的寒冷自腳底向上蔓延,一直傳達到了心臟。
「在看什麼?」
宋晚風站在她的身前,聲音有些僵硬,臉頰泛紅,眉骨下方的痣好看得不像話,西裝革履,身後燈光正好像是光圈。
時染一抬頭,就看見這樣的場景。
神明。
這是她腦海里的唯一念頭。
於是時染笑了,是放下了一切的安心的笑容,直到這個時候宋晚風才發現原來時染的左邊,也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在看你。」
(十)
宋晚風只覺得那一刻他的血液似乎都開始倒流,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淡然與從容在這一刻全部付諸東流。
「你……看我幹什麼……」
他幾乎已經放棄了思考的過程,完全是在憑藉著本能同人交談。
「你站在我面前,不看你我應該看誰?」
時染注視著他,看著他的耳垂再一次變得通紅,只是這一次似乎連臉上都帶起了緋紅,她覺得好玩,視線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你為什麼……就……那個……為什麼不去看她?」
「我不認識她,關心她的人那麼多,我為什麼要去?」
其實這個問題一開口,宋晚風就後悔了,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在時染完全沒有要和他計較的樣子。
事實上在他的認知里,時染一向不是會和人計較太多的姑娘。
她嘴上不饒人,卻只針對那些讓她不痛快的傢伙。
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時染都像是在這個世界上游離。
「你在想什麼?」
「站在我面前,你在想什麼其他事情?」
發現了宋晚風的思緒飄遠,時染一步一步走近,直到站在他的面前不過一臂距離,她已經足夠高挑,然而此時站在宋晚風面前也只堪堪到了他的下巴處,時染抬起頭來,聲音輕柔,眼神清透。
宋晚風此時此刻,想起了那些勾人的妖怪。
「什麼都沒想。」
他下意識地反駁。
時染沒有說話,依舊只是看著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眼前這個男人帶著些尷尬的臉,依舊很好看,高挺的鼻樑,眉骨優秀,嘴唇薄而泛著淺紅,是沒有人會拒絕的長相。
奈何看著這樣不近人情的樣貌,宋晚風卻是個容易臉紅害羞的大男孩。
「我……前段時間設計了一套新的禮服,你有空的話可以來看一看……」
「你們設計師的靈感都來得那麼快嗎?」
時染轉過身退了回去,而身後的男人卻突然有一些遺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遺憾什麼,只是看著那纖瘦的後背上的玫瑰花,輕咽了口口水。
「沒……只是那天看見你所以才有靈感……」
聞言,時染回過頭,喝了酒的眼尾泛著紅,配合著上揚的眼線,那狐狸眼像是要看到人的心裡去。
「所以這件禮服是為了我專門設計的?」
「是。」
「好啊。我會去找你的。」
宋晚風像是得到了什麼鄭重的承諾,放鬆地笑了起來,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
「你答應我了,一定要來。」
「好。」
時染要不是當事人,一定會以為自己答應他的是什麼終身大事。
晚宴結束已經到了深夜,回去的路上時染沒有說話,倒是時瑜一直用不安的眼神偷偷看她,被抓了個正著,又假裝看向窗外滿不在乎的樣子。
時染覺得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好笑。
於是她也看向窗外,路燈昏暗,不遠處有萬家燈火,時染垂下眼帘,酒精有些麻痹了她的腦子,她現在只想回到床上,去見一見那個人。
林央。
時染又做夢了。
她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汗水混合著淚水從臉上滑落。
夢裡的林央身上滿是鮮血,他還是 14 歲時那個朝氣蓬勃的樣子,帶著笑容看著她,朝著時染張開了雙手,在期待著她的擁抱。
「時染,你什麼時候來陪我。」
「林央。」
時染環抱住自己的膝蓋,緊緊依靠著自己,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黑暗之中她什麼都看不清楚,卻像是什麼都看見了。
她不敢閉眼,一閉上眼睛就是林央那痛苦的叫聲。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喂……」
手機那頭傳來好聽的男聲,帶著點不被自己察覺的顫抖與緊張。
時染無聲地勾了勾嘴角,重新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靠在了床頭,開口的聲音不似白日裡的清冷,慵懶而又沙啞。
「你們大設計師都習慣這個點給人打電話嗎?」
「不是……那個……你在幹嗎呢?」
時染幾乎被他逗笑了。
「現在是凌晨三點四十,你覺得我應該在做什麼?」
電話那頭沒有迴音。
她幾乎可以想到宋晚風現在拿著手機面紅耳赤的樣子,估摸著還在後悔自己說出口的蠢話。
「宋晚風,你覺得我應該在做什麼?」
短短一句話時染說得纏綿悱惻,尾音上挑,不知道是在疑惑還是在逗趣。
宋晚風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逗你了,什麼事?」
她像是打算放人一馬,不再揪著這件事情不放,宋晚風也終於逃過一劫,清了清嗓子決定好好說一說正事。
「我希望時小姐可以成為我的靈感模特。」
時染沒有接話。
「……時染。」
「什麼靈感模特。」
她這才像是滿意了的樣子。
電話那頭的宋晚風輕咳了一聲。
「我需要一個人來帶給我靈感,我認為你是很好的人選。」
「為什麼選我呢,宋設計師。」
「……我不需要你做什麼事情,只要時不時出現在我面前就行了,不管做什麼,只要待在我面前,也不需要很長時間,一周里大概三天就行,不會耽誤你的事情,偶爾再試一試我新做的禮服讓我看一看效果。」
他沒有回答時染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也許是因為一口氣說了一大段的話,宋晚風的聲音有些輕柔。
他等了許久,電話那頭也沒有回聲。
「時染……」
給他回答的,是時染均勻的呼吸聲。
宋晚風這才確定,這個喜歡捉弄他的時大小姐是睡著了。
時染的手機掉在了耳邊,她似乎可以久違地睡一個安穩覺。
(十一)
時染再一次見到宋晚風的時候已經是下周五的事情了,她看著那個忙碌著畫著設計稿的人眼神複雜。
「你怎麼那麼早來了?」
宋晚風抬起頭時就看見時染穿著短 T 和牛仔短褲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如既往的簡單,也是一如既往的頹喪。
「周末要看醫生。」
「你生病了?」
時染自顧自地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來,單手打開了煙盒敲出了一根煙,直接叼進了嘴裡,才抬頭看向一邊眼神複雜的宋晚風。
「能嗎?」
「最好不要。」
時染瞭然地將煙拿了下來,把煙盒放在了桌上,沒有一絲贅肉的身材看上去似乎更加瘦了,眼下泛著一層淡淡的青黑。
「時家大小姐車禍之後就腦子不太正常這件事情,你沒聽說過嗎?」
她看著宋晚風,似笑非笑,語氣卻是實實在在地帶著調侃意味,仿佛那個在眾人嘴裡精神狀態出了問題的人不是她一樣。
上流社會的八卦傳播速度快得超乎人的想像,就好像這群人每天除了賺錢,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了去探查別人的不幸,以此來滿足自己的內心需求。
更何況是時染這麼遭人討厭的女人。
「我不關注這些。」
宋晚風從自己的電腦面前站起身來,替她倒了杯熱水,時染看著自己面前泛著熱氣的水杯,輕輕按了按自己的手指,發出了骨頭之間碰撞的清脆聲音。
「我不喜歡喝熱水。」
她像是在緬懷著什麼,然而抬起頭來的時候依舊是在宋晚風面前什麼也不在乎的洒脫樣子,帶著點細微的挑逗。
時染很喜歡逗著他玩。
這件事情是宋晚風在晚宴上意識到的,平時的時染無論在誰的面前都是一副誰都不想理會的清冷樣子,又帶著什麼也不在乎的無所畏懼。
她很複雜。
她無所畏懼,所以什麼也留不住她。
「宋晚風,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我不喜歡吃虧。」
「所以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
宋晚風站在她的面前看著她,明明是俯視的視角,但是本應該處於弱勢的時染卻仍舊是讓人無法拒絕的樣子。
「每天晚上給我打電話,無論說什麼都可以,直到我睡著。」
宋晚風完全不明白。
時染低下頭去,指尖輕輕摩挲著發尾。
他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在想點什麼,有時候他甚至感覺不到時染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我失眠,你能讓我睡著。」
他這才發現,時染右手的食指與大拇指的指腹上帶著傷痕,像是燙傷的,在這個完美無瑕的身體上顯得格外刺眼。
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的樣子。
宋晚風看著那傷口,甚至忘記了思考。
「好。」
他應得痛快,倒是讓時染覺得驚奇。
那一日的時染就這樣坐在沙發上度過了自己百無聊賴的一天,宋晚風偶爾看過去,她也從來不玩手機,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眼睛看向不知名的角落,像是在沉思,又好像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出神。
她只是這樣坐著,沒有人可以進入她的世界。
一直到了臨近晚飯的時間,宋晚風是一個一旦工作起來就會忘記時間的人,只有因為飢餓而開始罷工的胃會提醒他,然而沙發上的時染卻依舊是那個樣子。
宋晚風想不明白,這樣一個養尊處優長大的公主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見過從前的時染,等他見到的時候,時染已經是如今的樣子了。
「給。」
時染抬起頭來,下一秒一根西瓜味道的棒棒糖已經塞進了她的嘴裡,淡淡的甜味在口腔內部擴散開來,蔓延了整個舌苔。
「以後想抽煙的時候就吃根棒棒糖吧。」
接觸到時染疑惑的眼神,他移開了目光輕咳了一聲來掩飾自己難以克制的羞澀。
時染輕笑。
「你都是這樣哄女孩的?」
「……我沒哄過女孩。」
「看得出來。」
她站起身,嘴裡的棒棒糖因為說話而被放置在了口腔的右邊,在臉上顯出了一個圓潤的弧度,莫名地帶上了幾分可愛。
宋晚風看在眼裡,笑出聲來。
毫不意外地得到了時染一個有病的眼神。
「走吧,去吃飯。」
宋晚風決定不和小姑娘計較。
「喜歡吃什麼?」
「都行。」
服裝店的玻璃照出她面無表情的臉,因為很少打理而有些凌亂的頭髮就這樣耷拉在了身前後背,宋晚風偶爾看上兩眼都覺得熱。
「你不熱嗎?」
「還行,懶。」
時染是一個幾乎沒有什麼物慾的人。
這是宋晚風對她的另一個理解。
在他們相識的短短几天裡,他從來沒有見過時染對什麼事情表現出必須得到的強烈占有欲,哪怕是她看上去無比喜愛的煙酒,都好像只是因為習慣而為之。
她不會因為沒有而難受,不會因為得不到而難過。
宋晚風甚至開始懷疑人們所說的她對於陸時年窮追不捨,是一個空穴來風的傳言。
於是在一個轉角處,他就看見了正在等人的陸時年,再後來,是拿著奶茶蹦蹦跳跳過來的時瑜,以及二人無比自然牽在一起的手。
他看向身邊的時染。
正在發獃的時染感覺到人的注視,看向了前方,然後抬起頭來。
時染:請你不要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宋晚風:雖然很奇怪但是我現在竟然有一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覺
(十二)
而首先看見時染他們的是時瑜,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鬆開了陸時年的手,乖巧而又不安地站在了原地,可憐兮兮地看著人,像是個被家長抓住早戀的高中生。
「姐……」
時染聽見了,不得不收起自己想假裝沒有看見的心,向他們走去。
「你們怎麼在這裡?」
開口的是陸時年,或許是因為從前時染表現出來的對於時瑜強烈的厭惡,他立刻擋在了自家小姑娘的身前,宋晚風看在眼裡,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瞥向一邊的時染。
奈何時染連眼睛都沒捨得抬起一下,幾乎完全沒把眼前的人放在眼裡。
「吃飯。」
多說一個字她都覺得浪費時間。
「姐對不起啊……你別生我氣……」
時瑜小心翼翼走上前來拽住了她的手,時染忍了很久才沒有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說了聲沒有。
「那不然我們一起吃飯吧姐!」
「都行。」
她終於緩慢抽出了自己的手,將自己的身體更加靠近了宋晚風,這才像是重新得到了水的魚,鬆了口氣。
「陸時年。」
陸時年看向了站在時染身邊的宋晚風,男人之間的直覺讓他無法忽視宋晚風與時染之間他人無法融入的氣場,他皺了皺眉,朝宋晚風伸出了手,做了個自我介紹。
「您好,我是陸時年。」
可惜宋晚風並不喜歡一切肢體觸碰,他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全然不似方才與時染兩個人時的青澀樣子。
原本二人的晚餐如今榮升四人,思慮了許久才終於決定去吃家常菜,事實上大部分時候都是時瑜在和陸時年商議。
「姐你今天怎麼和宋先生在一起?」
「有點事找他。」
時染將嘴裡的棒棒糖咬碎,最後將棒子隨手扔在了腳邊的垃圾桶里。
如今的場景從某種意義上說實在是有些尷尬,她的親妹妹坐在自己對面,身邊是她的前夫,現在是妹妹的男朋友,而自己身邊是似友似其他關係的宋晚風。
時染磨了磨牙齒,覺得今日實在是不宜出門。
不是因為其他任何事情,她只是單純的不想面對陸時年。
或者說她不想面對任何熟悉從前時染的人。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她會在和宋晚風相處時萬分放鬆。
「你有沒有什麼不吃的東西?」
「蘿蔔,香菜,蔥。」
宋晚風瞭然地點了點頭,繼續看著菜單,倒是對面的陸時年一臉驚訝的樣子。
「我以為你不挑食。」
是了,與他相處的時染其實也不喜歡吃蘿蔔,她們二人在飲食上的習慣幾乎是完全一致的,但陸時年卻是一個幾乎不挑食的人,於是時染在他面前也希望做到事事完美。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少嗎——點你的菜看什麼呢?」
時染抬起眼來瞧了他一眼,也只有一眼,餘光瞥見宋晚風的視線在她與陸時年之間來回搖擺的八卦樣子,讓她原本堵在心裡的不爽快一下子都消散了,單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看向宋晚風,另只手輕敲了敲桌子,語氣戲謔。
她也不知道宋晚風這人是怎麼長的,明明是張禁慾而又冷淡的臉,平日裡說話做事也全是高傲樣子,在某些方面卻孩子氣得讓人好笑,比如八卦。
比如現在又開始發紅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