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做主,這些人,替我爹全收了,想來繼母賢慧,也是不會反對的。
「只是我爹品行不端,我亦是不齒,也不得不大義滅親,給眾人一個說法,如 此……爹,你就去勢了吧。」
我重重把槍擲了出去,我爹捂著襠部一聲慘叫,眾人皆驚,只見血水混著雨水流 了一院子。
尖叫聲不絕於耳,沒一會,賓客們就散了乾淨。
滿大街就都知道,我把自己親爹閹了。
我坐在屋頂,看著雨霧中府里亂作一團。
也依稀聽見太醫說我爹從此跟宮中公公一般無二。
李元寶站在院中,滿眼悲戚地看著我,透著絕望。
即便之前他還存著讓我進東宮的心思,恐怕這下無論如何也不能了。
把自己親爹閹了這種事,即便我再言之鑿鑿,那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是不孝,妥妥的。
太子敢讓我入東宮,天下讀書人能罵死他。
可我就無所謂了,我本就是大家口中的羅剎。
屍山血海里出來的人,我能有多良善?
是以我再怎麼樣荒唐,他們也無可奈何。
大不了,我不嫁人就是了。
聖上派身邊的大太監上門來申飭我,那尖細的聲音罵了足足一天一夜。
我很煩躁,可一想到我爹以後也會變成這種調調,我就瞬間心神舒暢。
公公臨走前我還塞了銀票給他。
他見鬼似的看著我,愣是不肯收。
一副我沒事吧的表情。
大概他也沒見過我這樣實誠的人。
一個月後,聖上的旨意下來了,封我為城主,為母扶靈歸故土,從此無詔不得回 上京。
我高興的那天多吃了五碗飯。
舊部下排隊為我送行,也都是實誠人,大把的銀票就往我兜里塞。
從此天高路遠,恐怕這一別就萬難相見。
他們中的大多數,我都救過他們的命,如今我的下場,雖淒涼,可懂得都懂,已 是最好的結局。
11
李元寶成親前一夜,又來見了我,喝得醉醺醺的臭嘴拱上來就要親我。
這可不成。
我大耳巴子掄圓了把他扇飛三尺遠。
我就問你疼不疼吧。
「李元寶,別說我不給你當媳婦,就現在我這種情緒,真嫁給你了,我保證一天 抽你三頓。」
我是真氣,竟然想非禮我。
他捂著快要歪掉的下巴,狼狽地盯著我。
「阿姐,這麼多年,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你會這樣對我。」
「我也沒想過你會這樣對我!李元寶,我們真的不要再把臉往下撕了吧,真破 了,你看咱倆誰損失重。」
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看我犯渾的樣子,他明顯愣了一下。
他知我不是隨便說說的。
年少時再多的情分,也經不起算計和消磨。
若他還是那個趴在我肩頭哭泣的丑孩兒,如今我也不至於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惡 心。
李元寶讓我等他,說總有一天,會把我風風光光接回東宮,光明正大做他的太子 妃。
老實講,我覺得他臉忒大。
老子不願意。
他前腳走,後腳他的準新娘也到了。
她為我準備了很多路上吃的用的東西,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配李元寶,綽綽 有餘。
她說總覺得搶了我的,愧疚得很,可家族使命,她不得不為之,讓我莫要憎恨她。
我擺擺手說不會,肯定不會。
即便有怨,那也不是對她,至於對誰,我不說。
至少人家可不是空手來的,不像某些人,一毛不拔就算了,還想占我便宜。
這人品,可去他的吧。
小姑娘跟我聊到深夜,我竟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她會是一個好太子妃,未來也會是一位好皇后。
至少,比我適合。
12
太子娶親,十里紅妝都寒磷了。
普天同慶,萬民同賀。
熙攘的人群中有人議論太子嘴巴子怎麼腫了。
有人接話道:「第一次成親可能太激動了吧!」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牽著馬好不容易擠出了城,抬頭,漫天霞光,不知是慶賀太子大喜,還是恭祝我 恢復自由。
總之,心情還不錯。
只是我沒想到,十里長亭,我爹會來送我。
「晨兒,如今還恨我嗎?」
我搖頭,又點頭。
怎麼能不恨呢,除非我娘活過來。
「行吧,恨也好過於忘記我,總歸也是一種惦記。」
我定定地看著他,只覺得陌生,他似乎又變了許多。
「好好的,以後忘了上京的一切,找個夫婿,安穩過日子。」他伸手想要摸我的 頭髮。
我一個閃蹲,躲了過去。
然後拱手告辭,一個字都不想與他多說。
洗不白一點。
即便他真的有難言之隱,我也不想聽,我娘終歸是回不來了。
如果可以,此生不復相見吧。
一路走走停停,遊山玩水,倒也不急,好像大家都知道我是誰。
只是頗為好笑的是,有孩童哭鬧,大人便會告訴她說:「再不聽話,讓玲瓏羅剎 扎你屁股。」
嘖嘖,名聲不太好就是了。
但大多數人對我也是敬重的,一路上我鋤強扶弱,為民申冤,替民請命。
還順手剿了好幾窩賊匪。
老實講,我都開始喜歡我自己了。
如此奇女子,打著燈籠都難找。
嘖嘖!
13
可自從我回到邊陲後,只覺得麥色的糙漢們,濃眉大眼,鼻樑堅挺。
看得我心痒痒。
以前年幼,竟未發現如此春色,撩人得很。
上京的男兒,半分都比不上。
聽婆子們說大鼻子的男人那方面都很厲害。
我點頭附和表示贊同。
雖然我也不清楚她們說的是哪方面。 只「厲害」倆字,我聽得很真切。
管他什麼,厲害就對了。
邊陲民風彪悍,一聽說玲瓏將軍有意招夫,一時間,轟動得很。
膽大的直接裸著腹肌半道堵我,看得我鼻血橫流。
好下流,好春光,好大膽。
我喜歡!
好喜歡!
一時間難以抉擇。
每日給我做糕餅的男人我喜歡,帶我策馬追狼群的也喜歡;
陪我練紅纓槍的更喜歡,為我搜羅珍奇兵書的那更是喜歡。
怎麼辦?
都想要!
婆子們大驚失色,慌忙捂住我的嘴巴,順帶還把門窗都給關上。
只是夫婿還未選好,戰事便又起。
我遺憾地放下邊陲美男圖冊,提著紅纓槍上了戰場。
誰懂啊,真的很煩!
胡人們煩人得很,一到冬季就犯病,覬覦我們有吃有喝。
也不商量一下,上來便要搶,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邊陲之地,向來不安穩,可如今這是我宋顏晨的地盤,且問我紅纓槍答不答應。
他逃我追,插翅難飛。
勝仗打得我毫無懸念。
遼闊枯黃的草原,被戰火摧殘後,層層疊疊全是傷疤。
孫承昭渾身是血,掏出懷中的家書,問我能不能給他念一下。
我看著密密麻麻的字,罵罵咧咧還給他。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可從那天以後,這個人就無時無刻在我眼前晃悠。
孫承昭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有恩,得報。
我上下瞅他一眼,一臉為難。
他不報也可以的,我不強制他報的。
屬實最近不喜歡他這一款,笑起來跟個妖精似的。
全是攝人心魄的魅惑。
我多單純啊,碰見這樣的,只想逃。
可我跟孫承昭還沒什麼呢,太子身邊的嬤嬤就長途跋涉地來了。
代表太子千里迢迢來申飭我。
身為守成之主怎可放浪形骸。
我真是想一條烤羊腿砸死她。
什麼玩意啊,還想管著我。
一身反骨在喝完那壺秋風烈後徹底爆發。
醉眼朦朧,我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只覺得孫承昭力氣好大。
一晚上我跟張煎餅似的,被人翻來覆去。
早上嬤嬤過來辭行,直接就撞見我撅著屁股找褲子穿。
她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醒來便抓緊我的手,求我收留她,以後赴湯蹈火伺候我。
上京她是不敢回了,那還回得去嗎?
我可以答應,但是前提是她得先幫我指認人。
嬤嬤眼一閉心一橫,豁出去了。
這是她表忠心的最佳方式。
沒有之一。
我想過我府中會有很多太子的眼線,但是我沒想到竟然全部都是啊。
就連看門的阿黃都是上京來的。
怪不得只愛吃肉,不愛粗茶淡飯,慣著它了。
狗東西!
還有那幾個婆子,前些時那麼用力攛掇我找漢子,怎麼個意思呢?
不是太子的人麼?
面前的路怎麼選,大家都清楚。
橫豎反正不用我教就是了。
我沒羞沒臊的生活愣是被他們描述成清苦寂寞,孤家寡人,深夜輾轉難眠。
行吧,我都行。
只是上京的太子接到這樣的信,不知該做何感想。
14
孫承昭爬床上位的行為,讓邊陲的糙漢們很是不齒。
然後又美慕地想要如法炮製。
結果都被孫承昭黑著臉扔出府,我竟不知,他原來身手不凡。
盯著他的臉,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他是虎威將軍借給我打胡人的兵,按理說仗結束了他也該回軍營的。
可他說要報恩,虎威將軍喜滋滋地大手一揮就讓他留了下來。
邊陲的人都知道我與太子的過往,可誰也沒有輕視我半分。
他們都希望我能過得好。
這就是我不願意待在上京的原因,那裡的人都把我當笑柄。
我不懂那些深宅大院的規矩,也不懂如何端莊持重地走路吃飯,更不懂如何委曲 求全和別人共用一個夫君。
困於那樣的天地,我怕不知不覺就消磨了自己。
我爹病死的消息傳過來時,我正心血來潮在街邊賣小餛飩。
孫承昭真是一手的好廚藝,湯勺舞得虎虎生風。
嫩白的手指捏出來的餛飩勾得麥色的姑娘們圍追堵截地看他。
還說什麼等我什麼時候不要他了,她們要。
膽大一點的直接扔荷包、扔手帕。
矯揉造作的樣子像極了上京的女子。
真噁心!
看我生氣,孫承昭輕笑著給我梳發,在發間插上他親自雕琢的和田玉簪。
並蒂蓮。
我喜歡,雅,不俗。
扭頭他便對那些女子說:「我生是將軍的人,死是將軍的鬼,諸位還是不要打擾 我們夫妻的感情了。」
我難得臉紅,「夫妻」一詞,莫名取悅了我。
當即讓街頭賣字畫的先生為我寫了婚書,我咬破手指摁上指印。
塞進孫承昭懷裡。
他欣喜若狂,眼底那種期盼已久的欣喜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就這麼一瞬,我想起來他像誰了。
他和當今太子妃眉眼間十分相似。
「孫嫣然是你什麼人?」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瞬間又放鬆下來,幽怨地說道:「阿姐說過,要送將軍一 份大禮的。」
我一愣,挑眉道:「什麼時候說了,我怎麼記不得了?」
「上京的來信你不都看過了麼,怎麼?忘了?」
我扭頭便往家裡趕。
看什麼看,我又不識字。
不料一頭撞倒了傳旨太監,他捂著心口半天沒喘過氣來。
15
我爹病逝,聖上命我回上京守喪。
我捏著聖旨許久不言語。
不得不說,這位聖上還是了解我的,如果沒有子旨,也許我是不會回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