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將軍夫人好多完整後續

2025-06-26     游啊游     反饋
1/3
盛啟八年冬,驃騎將軍沈南山的夫人在宮宴上失足落水。

那個夫人就是「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圖書館看書看得好好的,突然就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睛時,就看見一方織金紅底的布料,一隻白嫩修長的手捏著一根長針在我眼前逐漸靠近……

我下意識地歪頭躲過去,側著身子一躍而起,警惕地將自己縮成一團:「你你你你……你做什麼?!」

嗯?等等?

「我,我,我為……為什麼……」

嗯???

我心裡咯噔一下——我這是結巴了?

不能啊?!我可是馬上就要普通話測試的人啊!!

「好了好了,煙兒醒了,本宮這顆心總算可以定下來了。」

字正腔圓的女聲倏然傳進我耳里。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聲控,我自然下意識地就朝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好傢夥!這是哪個劇組在拍電影呢?

這個一身明黃、頭戴鳳冠的美佳人,應該就是那聲音的主人了吧?誒?長得這麼好看,怎麼以前沒在熱搜上見過這麼一號人物呢?可惜了,可惜了……

她邊上站著的那個一身黑的、個子特別高的男生也挺好看的啊——這雙眼睛就是傳說中的桃花眼吧!太精緻了!誰都別攔我,一會兒我一定要加到他的微信!!!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男生叫沈南山,是「我」的夫君。「我」叫喬煙兒,是他的夫人。

那個一身明黃的女子,是盛啟的當朝皇后,「我」的長姐喬靈兒。

我,穿越了……

宮裡的太醫說我落水受了驚嚇又受了寒氣,讓我在床上躺著休養。於是我躺在床上聽貼身女使絮叨了三天,總算是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人設——

我,權臣喬彧之的嫡幼女喬煙兒,自小有口吃之症,所以即使是嫡女也很不得寵愛。

而我的大姐姐喬靈兒,卻是名滿京都、才貌雙絕的奇女子,父母自小便對她疼愛有加。也正是因為這樣,先帝在時便親自指了她做太子正妃。先帝駕崩後,太子登基,她就順理成章地成了皇后。

而我,之所以會嫁到將軍府,也是因為她。

沈南山和喬靈兒是青梅竹馬。當初,沈家與先帝下的聘書撞到了一起。喬彧之自然不敢對外稱沈家聘的也是長女靈兒,只得扯了謊,只說沈家是來向幼女煙兒提親的。哪成想先帝一聽,連道好事成雙,大手一揮,一道賜婚聖旨又下到了喬府。

彼時剛剛及笄的喬煙兒只能趕鴨子上架地上了沈家的花轎,成了沈府的少夫人。

我在床上躺到第四天的時候,沈南山來了。

他穿著一身玄色,坐在桌邊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看都沒看我一眼,自顧自地說:「後日你父親大壽,你同我一起赴宴。」

陳述的句式,不容反駁的語氣。

嘿我這暴脾氣!

「我不!要……要要要去……你自己去!」

一句話說出口,後半句連我自己都覺得氣勢直線下跌,忍不住拿手抹了把臉。

哎……口吃真要命……

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違逆他,沈南山終於肯賞我一個眼神,帶著些我看不懂的陰鷙:「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說……我說……好……」

許是他周身殺氣太盛,我往被子裡縮了縮,最終還是求生的本能迫使我向惡勢力低頭。

沈南山這才滿意地垂下眸子,去看茶杯里的茶水,嫌惡地挑挑眉:「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我暗暗腹誹:不都是你給的東西?

「這樣上不了台面的下等茶葉。」沈南山將茶杯一撂,將手掖回袖子裡,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對我的嫌棄,那話里的意思,仿佛是在說我上不了台面一樣。

我忽然從後背升騰起一片寒意——喬煙兒和他,已經是十年的夫妻了。

十年……

默默咀嚼著這兩個字,我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又不願意被沈南山瞧出端倪,忙低頭將下巴擱進臂彎里。好在這些天未曾梳洗,額前的碎發將我的臉遮了個嚴嚴實實。

沈南山也並不在意我是個什麼模樣,兀自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衫,抬腳就走了。

我聽見外頭的丫鬟低低地說了一句「將軍慢走」,眼眶裡的滾熱便再也禁錮不住,重重地砸到被面上。

一滴、兩滴……

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朗,被面很快就濕了一大片。

貼身的女使聽出了我的抽泣,卻未曾說破,沖外頭喊了一句「滅燈,夫人要休息了」,手裡還不忘替我將床邊的帘子都放下,做完這一切後,默不出聲地退出了門去。

我終於是憋不住,伏在枕頭上狠狠哭了一場。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傷心,但我真的覺得心悶悶的,很痛……很痛很痛……

我還是跟著沈南山去了喬府。

他說讓我一會兒放機靈點,皇上和皇后也會去,不能失了規矩。

我心領神會——皇后會去。

見我不發一言,沈南山又一瞬不瞬地看了過來,語氣里不懷好意:「你是落了水後把人淹傻了嗎?」

他這意思是在說我腦子進水了?

我這個人,人慫嘴不慫,人菜嘴不菜的好嗎?!

如果你罵我,我就罵回去!

「你……你……你……」

「你什麼你,閉嘴。」

我乖乖閉了嘴。

心裡默默流淚……

對不起,我人慫嘴也慫,人菜嘴也菜。

好,我還就不信了,我堂堂一個 21 世紀的醫學院畢業生,還克服不了口吃了?!

我是第一次見我這所謂的「爹娘」。

我在床上躺了五天都沒見著他們一根頭髮絲。

大概我就是這個年代裡爹不疼娘不愛,地里一根小白菜的典範吧。

但是他們起碼向我證明了一件事——遺傳學是真的存在的。我那皇后大姐姐那麼好看,不是沒有道理的。

而我……

我早上在鏡子裡終於看見了自己的模樣,圓臉、杏眼、小巧的鼻子,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但同皇后比起來,那我可能算是基因突變。

我那爹娘對我倒也算是很客套。不過那大概也是看在沈南山的面子上。

他們不同我說話,只將我安置在花廳一角吃茶。我也樂得閒適,躲進了暖閣去,命女使將簾幔掩上,打算睡上一小會兒。

誰知我剛躺下,外頭一迭聲——我那皇后大姐姐來了。

沒法子,只得起身相迎。

她笑盈盈地進來,搭著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燒水的爐火旁。

「妹妹可算是大好了。」

我含笑點頭:「是啊。」

「幸好將軍及時跳下水去將你救了起來,否則啊,你便就是不被淹死,也會凍壞了的。」

哈?

我是被沈南山撈上來的?

那他當時既然在場,我又是怎麼掉下去的啊?

「我聽太醫說,你受了驚嚇忘了很多事情——那你可還記得是怎麼落水的嗎?」

皇后大姐姐自顧自地接著發問。

我只得實話實說,回了她一個撥浪鼓一般的搖頭。

她嘆了口氣:「我可憐的妹妹啊……」說著,伸手要去提那爐子上燒著的水——沒錯,徒手。

我連忙撲上去阻攔她。

於是隨著一陣「乒桌球乓」的聲響,以及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我只覺得一股疼直接上升到大腦,有一瞬的愣神。

待我反應過來時,一隻胳膊被沈南山撈著,皇后大姐姐則靠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拿帕子捂著半張臉,似哭非哭。

「妹妹說要沏茶給我吃,我說了這事兒讓下人來做就好的。妹妹不依,非要親自來。誰知就絆了一下,被滾水潑到了胳膊……皇上,可嚇死臣妾了!」

啊……原來這個人是皇上啊……

誒?不對。這不是重點……

我的胳膊好疼……

我轉頭去看被沈南山撈著的那隻胳膊,對上他也正在看我的視線,嚇得打靈魂深處一陣哆嗦。

好在皇上就是皇上,隨行都會帶上御醫。不多時就有人引著御醫進來了。

來人挎著藥箱衝進來,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罵了一句:「怎麼又是你?」

我一看,也忍不住罵了一句:「是你?」

這就是我甫一醒來時拿針扎我的那哥們。

那哥們大概是收到了來自沈南山的眼神殺,沒再搭我的話,乖乖放下藥箱,接過我的胳膊,替我看診。

我一見胳膊上起的泡並不算嚴重,鬆了一口氣。

那哥們兒也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珠子,對沈南山說幸好是冬日裡,衣服厚實,燙得算不得嚴重。

說完逃一般快步走出去開藥方了。

現場的氣氛一度降到了冰點。

萬歲爺紆尊降貴地出聲暖場:「姨妹無事便好,前廳宴席該等急了,沈將軍,咱們且去吃酒吧。」

天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沈南山對我的貼身侍女扔下一句「照顧好你家夫人」,便頭也不回地跟著萬歲爺出暖閣去了。

我在他身後忍不住就要給他鼓鼓掌——棒!不愧是我男人!

他們一行閒雜人等都走了,暖閣里就只剩下我和女使香兒。

香兒細細替我包紮胳膊上的燙傷,憤憤不平地開口:「奴婢可看得真切,根本不是大小姐說的那樣……」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堵住她接下來的話——質疑當朝皇后,若是被別人聽見了,你明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香兒大概也領會了我的意思,吐吐舌頭,轉過話頭:「小姐,你疼嗎?」

要不我也燙你一手泡你看看疼不疼?

「一定很疼吧,」她自問自答:「哎……也不知會不會留疤……」

「不會。」我斬釘截鐵。

「也是,那可是宮裡的御醫,定然不會留疤的。」

「香兒啊……」我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問她:「我……我那個姐……姐,她,她是不是……和,和我有,有仇啊?」

「小姐你真的都不記得了?」香兒抬起頭,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我。

我點頭。

我也剛來,又沒給我讀檔,我哪知道前置劇情是什麼啊?!

「哎……」香兒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大小姐喜歡將軍,當年咱們府里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誰不知道?將軍也喜歡大小姐,三天兩頭就託人捎東西來——這些年,將軍和大小姐也常常以小姐你為幌子,互相通了不少信……大小姐記恨您可以嫁給將軍,這些年但凡有機會,就給您使絆子……」

「你……你說什麼?他……他倆,他倆,他,通信?」我一著急,一口咬在舌尖上,疼得臉都抽到變形,也顧不得太多,直直追問。

我的媽大兄弟!

你這是在玩火?!

你這是打算綠了皇上?!

我的男人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宴席散後,回將軍府的車子裡,他喝得爛醉,躺在我身側,身上有連酒氣也掩不住的薰香的味道。

女人對香總是很敏感的,況且那香味我下午也聞過,一下子便識出了,是我那皇后大姐姐身上的香味……

沈南山躺在車裡,睡得死沉死沉。

我的心裡卻是一陣忐忑,腦子裡出現了滿洲十大酷刑的畫面——如果他綠了皇上被發現了,那我到時候能不能自己選擇個好看的死法啊?

誒?不對。

他綠的,憑什麼讓我死啊?

古人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沈南山突然翻身坐起來,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被他嚇得一下就不口吃了,脫口而出一頓標準國罵:「我***沈南山!你想嚇死誰!」

「喬煙兒!」

他一把抓上我剛被燙傷的那隻胳膊,眼睛裡是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不愧是個將軍!一隻手還未曾多用力,我那隻胳膊便連骨頭都悶悶地發疼,仿佛下一秒,我的胳膊就會被他捏得稀碎。

皮肉之痛加上骨頭的痛摧殘著我的大腦神經,我忍無可忍,尖聲叫出來。

他皺眉,另一隻手捂上我的嘴巴,將我的尖叫聲鎖在他的掌心。

「喬煙兒,」他再次開口叫我的名字:「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我努力掙扎出他捂我嘴的那隻手,喘著粗氣回答:「我想讓你……」

「如何?」

「你先放開我的胳膊!」

「……」

沈南山大概是被我突如其來的氣勢嚇到了,下意識地撤回了自己的手。

我連忙把那隻胳膊護回自己懷裡,細細撫了撫。他撤力的後勁兒還是讓我疼得額角沁下絲絲冷汗。

兄弟你的手是老虎鉗咩?

沈南山就坐在我對面,靜靜地看著我,黑暗裡我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到底是如何。

我倆互相沉默地坐著。

直到外頭喊起「將軍、夫人,到府了」,他才一把按住想要起身下車的我,沉著聲音對我說:「煙兒,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說完,他起身下了車,步履穩健,絲毫不像方才還爛醉如泥的人。

而我,卻沉浸在他方才的話里,左思右想不可自拔。

他方才,竟然叫我「煙兒」?

這兄弟今晚是喝了假酒了吧?

沈南山消失了。

自從那晚他喝了假酒,差點給我胳膊薅碎之後,我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分明住在同一個府里,我愣是連他的腳印都未曾發現過。我甚至一度懷疑,這兄弟是不是死在自己屋裡沒人發現?可是也不應該啊——一個月了,早該臭得滿府都能聞見了啊?

但是這些,又和靚仔我有什麼關係呢?

摸著良心講,沈南山不在的這一個月里,我是吃也……吃得挺香的,睡也睡得挺好的。黑眼圈消失了,皮膚更光滑了,頭髮變茂密了,就連手上的燙傷都痊癒了呢!

可能我過得太過滋潤,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於是某一日,在我窩在院子裡的鞦韆里啃酥餅的時候,我的院子裡掉下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對,一個人。

就砸在我腳邊。

我一驚,下意識地一腳又將他踢出去五米遠……

我死死摳著鞦韆索,假裝鎮定地看著那個人在地上滑行了一會兒,然後吐著血幽幽抬起頭來看我。

我這才看清他的臉——哎我去,這不是沈南山的小跟班嗎?!

「夫人……」他又幽幽抬起一隻手朝我揮了揮,我連忙喊香兒去扶他起來。他一面擦臉上的血,一面同我說:「快逃……叛軍……很快……攻破城門了……」

啊?

我一臉蒙地看著他。

啊?

他見我愣住,只能閉眼順了順氣,再睜眼一字一句地和我掰扯——

慶王叛了。

沈南山消失的這一個月,是鎮壓叛軍去了。

然而叛軍靜心籌劃多年,又裝備精良,朝廷援軍被堵截,遲遲不能增援,眼看著這城門就要被攻破了……

於是沈南山率了一隊精銳快騎進宮調動禁軍護駕。

臨行前讓自己受了傷的小跟班來通知我:城門快破了,叛軍快來了,咱們大難臨頭各自飛吧。

哦,奈斯,感天動地夫妻情……什麼鬼啊?

外面都是叛軍,你讓我逃?我逃哪兒去?逃叛軍營地里給他們煮火鍋去啊?

就扔了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小跟班給我?

我帶著他一起逃?

逃一半他要是死了,我還得給他選個風水寶地,挖個坑埋點土數個一二三四五不成?

我盯著那已經眼看著要嗝屁的小跟班看了半晌,用兩秒鐘的時間做出了決定——

得,先救活了他再說吧。

今天也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麼叫 21 世紀的醫學力量。

那小跟班轉醒的時候,我正蹲在相國寺內的馬路牙子上和那個御醫大兄弟聊天。

大兄弟說,皇城破了,沈南山把皇上皇后藏起來了,他們這些閒雜人等機靈點的都溜出宮逃命了,他逃到這裡時發現受傷的人太多,就留下來照顧傷員了。

我說,我剛替那個小跟班包紮好,外頭就鬧起來了,說城門破了,我急急忙忙帶著幾個家丁從後門逃出來了,這不就到了這裡了嗎。

大兄弟問我,你也會醫術?

我回答,just so so。

啊?

就是,略通、略通。

大兄弟暼了眼被我包得像個起屍的木乃伊一樣的小跟班,咽了口口水,朝我敷衍一笑。

小跟班躺在我身後的柱子上,一臉懵逼地問:「夫人,你也死了?」

……

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好啊?可愁死我了哎呦……

香兒屁顛屁顛跑過去跟小跟班解釋。

我衝著他倆搖搖頭,嘆了口氣,從地上撿起一根枯草枝來把玩。

大兄弟蹲在我旁邊嘖嘖兩聲:「你這將軍夫人做得,真的是慘。」

大兄弟,有話好好說,在我傷口上撒鹽就有點不地道了啊!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是個人就能做將軍夫人的啊?」

沈南山的夫人,那必然得是我這種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皮實的女子才能做得的啊!

大兄弟贊同地點了點頭:「你這皮實的程度,都快趕上我們太醫院醫學奇蹟的案例總和了。」

我可謝謝您,我還能刷新記錄你信不信?

「誒?你這口吃是天生的嗎?」

「你怎麼就嫁給沈南山了呢?」

「你不覺得自己真的很慘嗎?」

「為什麼沈南山都不派人來保護你啊?」

「誒你怎麼不說話啊?」

大哥,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嘛?

我不想回答他,扔了手裡的草杆轉身就走。

大兄弟在我後頭「誒」了一聲,也未曾跟過來。

我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來,安靜地開始回想他剛才問我的問題。

沈南山是將軍,護主本來情理之中。

可……

可他的家呢?就不需要護了嗎……

我……不需要護嗎……

思及此,我不禁鼻頭一酸。

我在這個世界裡,爹不疼、娘不愛、姐姐不喜歡、夫君不在乎……

便是如今這般生死關頭,依舊只有我一個人……

從來,只有我一個人……

擦著眼淚,我突然就笑出了聲。

胸口悶悶的,有些呼吸不過來。

沈南山大概從來也沒有想過我會如何吧?沒有想過我能不能逃出去?沒有想過我就算逃出去了,一個女人又當如何?沒有想過我面對這樣的境況會不會害怕……

終究,我於他而言只是喬煙兒。

可他於我,卻還是被我自作多情地加了個「夫君」的身份。

我本以為,這陌生的世界裡,他會是我的依靠。

可他不想做我的依靠……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我好像……一語成讖……

沈南山終於出現了,在五天後,大相國寺被一場大火燒了之後。

他站在飄著黑灰的院子裡頭看兵卒們清點滿地的屍體。

小跟班和香兒跪在他跟前,香兒哭天喊地對他說:「夫人還沒有找到,將軍你快找夫人啊!」

他甚至連頭都沒有低一下。

我被大兄弟領著,躲在佛像後的密道里,默不作聲地看著院子裡的一切,覺得胸口又悶悶地疼起來,有些窒息。

香兒的聲音已經哭啞了。

小跟班也在跟著哭。

這時又有兩個兵卒抬了一具女屍過來,一方白布下面垂下一塊沾著黑灰的玲瓏玉石。

香兒尖叫著撲了上去,嘴裡直喊著「小姐」。

那塊玉石,是我平日裡最喜歡的一件大紅猩猩氈上的。

沈南山喝了假酒的那個晚上,我就穿著這件大紅猩猩氈。

小跟班吼了一句「夫人」。

香兒倒在沈南山的腳下,小跟班連忙撲過去扶她。

沈南山還是沒有過頭來看一眼,抬起手揮了兩下,那兩個兵卒便又把「我」抬走了。

大兄弟在我身邊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沈將軍還真是鐵石心腸。」

我苦笑,不是他鐵石心腸,只是對我不上心罷了。

將軍夫人「喬煙兒」已經死了。

我對大兄弟說。

以後,我叫許筱熙。

叛軍終究還是沒有叛亂成功,慶王被沈南山的部隊夜襲活捉了。

皇上下令將慶王曝屍於城樓之上,以達殺雞儆猴之效。

我站在城牆下,手搭涼棚看過去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像只猴子。

我默默放下了手。

旁邊的大兄弟問我,你不害怕?

我眉頭一皺——害怕?

我學解剖學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呢吧?!

「你看。」

我抬手一指。

大兄弟順著我指的方向看過去。

「慶,慶慶王的頸……頸椎骨……斷斷斷斷斷了。」

「什麼?什麼東西斷了?」

大兄弟一臉蒙。

「頭斷了。」

「……」

大兄弟默默收回視線,看著我,眼中神色複雜,良久沖我抱抱拳:「不愧是將軍夫人,是在下輸了……」

我白他一眼,驃騎將軍夫人沈喬氏已經被下旨厚葬於沈家祖墳了。

由香兒和小跟班護送出城行喪葬之禮,而沈南山自始至終沒有露面。

棒!

我忍不住在心裡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我男人!

我問大兄弟,你還回太醫院嗎?

大兄弟叼著根草芯,頭搖得像撥浪鼓:「太醫院俸祿又低壓力又大,我可不回去了。」

我說好,那我們一起干一番大事業吧。

大兄弟:??

我和大兄弟去了一個偏遠的小城,盤了一家醫館。

從此,那座小城裡多了一家名叫「保安堂」的醫館,也多了一位並不常常給人看診的許大夫,和一位妙手回春的白大夫。

啊,對了,大兄弟的名字叫白奕辰。

每次我倆捧著一大碗飯蹲在醫館門口的台階上扒拉時,他總是會同我傷春悲秋。

「當年我還是個太醫的時候,那可是太醫院一枝花!宮裡的娘娘們都可稀罕我了!你是不知道……」

我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感情你們都喜歡給皇上做綠色的帽子?

「唯獨皇后娘娘,她稀罕沈將軍,看不上我,我去她宮裡請脈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嗯,我知道他稀罕沈南山。

「這皇后娘娘似乎也看不上你啊。」

嗯,你說得對。

「你但凡去趟皇后宮裡,總得掛些彩回去,可都是我給你包紮的。」

我謝謝你啊。

「所以我說,你怎麼當初瞎了眼,嫁了沈南山這種男人啊?」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他非但不幫襯你,你掛了彩,他倒反過來斥責你?」

也許這就是男人吧。

我聽得煩躁起來,夾了塊肉塞進他嘴裡。

他會意,閉了嘴。

我低著頭,繼續扒拉碗里的飯。

前塵往事隨風了,他沈南山憑什麼霸占著我的人生?

我偏要忘記這個人。

大兄弟醫術高超,再加上相貌著實是精緻出眾,於是我們剛來兩個月,他便以一百八十碼的速度在十里八鄉躥紅。

我倆蹲在鋪子門口吃早飯時,路過的買菜大嬸都會甩著包頭巾子沖他甜甜地喊一聲「白大夫,早啊」,還會順手塞給他一捆小青菜或是幾隻甜鴨梨。

他笑吟吟地和大嬸們說笑搭話,我默默地把東西都拎進後廚——今天的午飯菜錢又省了!

我的口吃症逐漸好轉了。

可以肯定喬煙兒並不是先天口吃,許是性格使然。不過遇上我這麼個沒羞沒臊又話癆的性格,她就是個啞巴,我也得想盡辦法給她治好!

大兄弟一邊配藥一邊打趣我:「我原以為你說你懂醫術是扯謊騙我,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啊。」

那是——我那堆起來比我人還高的教材,是白花錢的嗎?!

只可惜西醫在這個世界裡局限太多,我實在是施展不開——所以大多數時候,看病問診還得靠大兄弟。

東村的張大娘扭了腰,得針灸,大兄弟背著藥箱哼哧哼哧跑到東村去;西鎮的薛女娃上吐下瀉高熱不退,半夜裡來敲門,大兄弟扛起藥箱外衣也來不及披就跟著跑出去……

他說宮裡當差苦,如今的日子可比他在宮裡養尊處優苦太多了吧。

我跟大兄弟說,你回宮去吧要不?

大兄弟把一顆銀杏果丟到我頭上:「你那小女使一定是告訴別人我也死了,我如今回宮去,那得嚇死太醫院多少老不休?」

我一聽也對,順嘴回道:「行吧,那你就留下來給我做長工吧。」

大兄弟突然就笑了,連聲應和:「好嘞好嘞老闆娘。」

我聽得有些飄飄然。

外頭一疊聲喊了起來:「白老闆,白老闆——白大夫!」

大兄弟丟下藥杵迎上去。

來人滿頭的大汗,臉上赤紅赤紅的,看來是飛奔而來。

大兄弟忙問他怎麼了。

「俺,俺家娘子生孩子,穩婆說她——孩子胎位不正,得扎針啊!」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大兄弟的背,躲在他身後壓著聲音問:「你在宮裡給娘娘們接過生沒?」

大兄弟咳嗽了兩聲。

我福至心靈——這貨沒有。

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雄赳赳、氣昂昂——我,許筱熙,經歷過漫長的醫院見習與實習,什麼場面沒見過?

我輕輕嗓子,昂首闊步從大兄弟後面走出來,手一揮——走!

彼時天已經擦黑,大兄弟一手提溜著藥箱一手提溜著我,跟在那來請大夫的人後面,疾步走著,還是放心不下地悄聲問我:「你行嗎?」

「你覺得我行嗎?」我反問。

「我覺得你不行。」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

見到那產婦時,她正閉著眼睛直喘氣,兩個穩婆圍在她床邊嘰嘰喳喳。

我連忙吼了一聲:「安靜!」

穩婆們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

大兄弟躲在門框外頭,偷偷盯著我看,不知道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

我從大兄弟肩頭扒拉下藥箱,大步走到產婦跟前。

她的情況比我想像的要糟糕。

許是生產時間太長,羊水已經很少很少了,甚至還有些變了色。產道開放情況也不好,就算孩子胎位是正的,想必還是會難產——我最擔心的,還是這孩子再生不出來,怕就是要活活憋死在肚子裡了。

思來想去,若是要母子平安,擺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個選擇——剖腹。

可這個世界,沒有手術室、沒有無影燈、沒有麻醉師、沒有無菌衣、沒有無菌手套、沒有消毒過的手術器械……萬一感染了……或者我傷到了她的別的臟器……

我開始猶豫。

產婦一隻手搭上我的手背,濕冷濕冷的:「許姑娘,許大夫!你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聲音明顯很是虛弱,氣息只聽見出,聽不見進。

再這樣下去,搞不好還會一屍兩命。

顧不得太多了!

我決意搏一搏。

那男人一聽要剖他娘子的肚子,登時嚇得腳都軟了,連聲直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怒吼:「你再猶豫你娘子和你未出生的孩子都保不住!」

穩婆雖也嚇得不輕,卻還是幫著勸說:「三壽啊,她說得不錯,再這麼耗下去,宋娘子和小孩兒都危險啊!」

那男人沒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哭。

我連忙喊了大兄弟,叫他幫我燃上一根蠟燭,並幫助那產婦服下麻沸散。

我自己用那燭火烤著一柄蟬翼刀……

大兄弟喂完湯藥走出去前,在我耳畔輕輕說了一句:「我相信你」。

嗯,我也相信我自己。

慶幸的是——我成功了!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不管過程如何,他們終究是母子平安。

宋三壽對我千恩萬謝。

但我還是擔心會發生感染。

於是借著要幫那宋娘子將肚子裡殘留的污血壓出來的由頭,一天三頓地往那人家跑。

不過可能是大兄弟的藥用得好。

直到我將宋娘子肚子上縫的線拆開後的第十天,她未曾有過半分感染的跡象。

至此,我這顆心才算是定了下來。

塵埃落定後的一個傍晚,我和大兄弟照舊捧著碗蹲在鋪子門口吃飯。

他問我,你怎麼敢剖她的肚子?

我說,沒什麼敢不敢的,當時的情況,我不敢也得敢。

他又問,你怎麼會想到剖腹取子?怎麼保證你一定不會失手呢?

我說,也許這件事對你來說聞所未聞,可它卻是我在某個時期重複過很多次的事情……我對我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重複過很多次?你——你喜歡剖人肚子玩?」

「……」

良久,大兄弟扒拉完最後一口面,嚼了嚼,突然對我說:「不過,我還是相信你。」

「相信我什麼?」

「相信你,能做到——不管是什麼事情。」

我突然有些鼻酸,心頭一暖。

趕緊將臉埋進面碗里,喝了口湯,我說:「白奕辰,我以後都不想做像這種剖人肚子的事了。」

「為什麼?」

「因為,在這裡,這是一件特別危險的事情。」

這次全身而退是我運氣好。

「好,不做就不做。」大兄弟將面碗往我面前一送:「喏,洗碗去,以後我負責看病賺錢,你負責做飯看店。」

我沒敢看他,接過碗筷飛也似地逃到後廚去。

可我沒想到,我因為宋娘子那件事一戰成名。

「慕名而來」的人很快就登門了。

抬來了一個我最不想見到的人——沈南山。

當然的情況是這樣的——

我蹲在醫館門口嗦粉,(不要問我為什麼喜歡蹲在屋外吃東西,設定就是這個亞子!)忽然就覺得被一片陰影籠罩了。

我抬頭,兩個阿兵哥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我:「你就是保安堂的許大夫?」

我咬著粉沉默三秒……

「不,我是青城山下白素貞,我家許官人他去南村出診了。」

「官人?」

忽然自他二人身後傳出一道有些耳熟的男聲:「你家官人不是我嗎?」

「是你個大頭鬼……」

我脫口而出,卻在那兩個阿兵哥各自向兩邊站了一步後,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

那兩人身後放著的一副擔架上,躺著的人,不就是沈南山嗎?

我上輩子一定是刨了沈南山家祖墳了吧?我都苟到這種人煙稀少的小城裡來了,還能被他逮到?

罷了罷了,我 21 世紀學醫女孩輸人不輸陣!

於是我很快平復了面部表情,又給自己嗦了一筷子粉,故作疑惑地問他:「你誰啊?再亂叫人,信不信我官人回來打斷你的腿啊?」

「喬煙兒!」他低吼。

這回我是真的沒什麼觸動——我雖然做了幾個月的「喬煙兒」,但我可是做了二十三年的許筱熙!

我淡然地喝一口湯,皺著眉看他。

此刻我忽然發現再次面對他,我根本沒有當初設想過的諸如傷心、仇恨、憤怒的複雜心情——我現在,只想好好把手裡的粉嗦完。

他也愣了,眼神里閃過一絲探究和疑慮。

他就這樣瞪著眼看著我嗦完一整碗粉。

我打了個飽嗝,正欲爬起來,巷子口突然響起一聲暴吼:「啊!許筱熙你真狗啊!偷偷嗦粉不告訴我!」

我看過去,白奕辰背著藥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我襲來。

我眯著眼睛朝沈南山揚揚下巴:「瞧見沒?我家官人回來了。」

白奕辰到我面前時,和沈南山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就這麼雙雙愣在當下。我夾在中間盯著他倆,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想起一首歌……

那首歌怎麼唱的來著?

我帶上 bgm 腦補了一下,立刻出聲阻止他倆繼續對視。

「官人!」我環住白奕辰的一隻胳膊,膩著聲音喊他:「這個人好像是來找你的。」

白奕辰:?

顫顫巍巍地回了我一個「啊?」

我偷偷在他後腰掐了一把。
1/3
下一頁
喬峰傳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810次觀看
游啊游 • 690次觀看
游啊游 • 740次觀看
游啊游 • 3K次觀看
游啊游 • 56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590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610次觀看
游啊游 • 600次觀看
游啊游 • 4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770次觀看
游啊游 • 660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70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730次觀看
舒黛葉 • 2K次觀看
呂純弘 • 1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