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鄉下玩泥巴的時候被一輛豪車接走,說我是被抱錯的真千金。
親戚朋友都在偷偷笑話我帶來的一麻袋的「土特產」:「你們看她帶的什麼「土特產」,幾塊破石頭也好意思拿出來,綠得一眼假,從哪個地攤上買的啊?」
我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心想我爹騙我。
沒想到外頭的人現在都這麼有錢,連玻璃種帝王綠的翡翠原料也看不上了。
1
我覺得這是我唐翡翡人生中最魔幻的一天。
遙想上午的時候,我正在院子裡吭哧吭哧搬毛料,隔壁王老爺子家的叛逆孫子「狗蛋」炸了他爺爺做陶瓷模型的拉坯機,濺了我一身泥點子。
然後在我抄起塑料拖鞋追著熊孩子打的時候,大山里開進一輛豪車,接了我就走了。
說我是什麼雲家被抱走的千金,什麼可算找到你了云云。
我當時就把手機里的國家反詐 app 懟到他們臉上,沒想到那群西裝人驚奇地看著我。
「呀也,山里還有智慧型手機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爹給整個山頭都通網了,家家戶戶都能連 wifi 打王者農藥了。
要不是和我爹通了電話確認了此事的真實性,我早就把我三十七碼的塑料拖鞋拍他們這群疑似「詐騙團伙」的西裝人臉上了。
我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我爹親生的,他說我是在垃圾桶里撿來的。
聽上去雖然有點假,但其實這是真的。
所以我當時就坐在車裡想啊,我的親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呀?
然後下午的時候,我就站在盛大的生日宴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上穿著最奢華漂亮禮服的少女正要切蛋糕,她好像被我嚇到了。
然後看著我的親生父母緊緊地拉緊她的手,張口喊保安把闖進來的我趕出去。
西裝男大聲宣布了我的身份。
「這是雲老太太派人接回來的,十七年前遺失在洪災里的,真正的大小姐。」
然後看他們神色變幻了幾番,似乎是不敢置信。
但是始終沒有走下台牽起我的手,因為他們的手忙著牽著他們身邊青春靚麗、衣著光鮮的女兒和兒子。
只皺著眉打量著我。
我感覺有點尷尬。
我和我擺在前面帶來的一麻袋的「土特產」都很尷尬。
旁邊的賓客和傭人們都在偷偷笑話我帶來給他們的「土特產」。
周圍來參加生日宴的雲窈窈的同學們也在對著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果然是鄉下來的,你看她多土啊,髒死了。」
「就是,你們看她帶的什麼「土特產」,幾塊破石頭也好意思拿出來,綠得一眼假,從哪個地攤上買的啊?」
我更尷尬了,低下頭看著一路走來髒兮兮的綠色塑料拖鞋,心想我爹騙我。
沒想到外頭的人現在都這麼有錢,連玻璃種帝王綠的翡翠原料也看不上了。
2
那天的生日宴他們說被我毀掉了。
我覺得我比竇娥還冤,那能是我毀掉的嗎,是他們接我的時候沒通知雲先生和他老婆一聲。
而且他們也沒告訴我今天是給假千金辦的生日宴,我特麼還以為是給我辦的歡迎會,興致勃勃地就闖進去了。
你看看,悲劇了吧,都給人家嚇壞了。
西裝男夸洗乾淨收拾利索的我眉眼最像奶奶,臉型像我親媽。
他說我剛出生不久老家遇上洪災,兵荒馬亂中我被人抱錯抱走了。
我生物學上的親爸怕我親媽難過,就找了一個差不多大的女嬰來替代我。我親媽剛生產完沒見過孩子幾回,竟然就這麼被矇混過關了。
聽說我那美麗優雅的生物學上的親媽一連拿著我的頭髮做了好幾次親子鑑定。
百分百確定我是她親生的之後,終於淒婉地拉住我的手,「好孩子,你受苦了。你看著這麼瘦,是不是養父母對你不好?還是他們窮的連飯也讓你吃不起?」
啊這倒不是因為這個,我瘦是因為我挑食,我爹真的對我挺好的。
——我小時候不小心碎了好幾個人頭大的都開出漂亮的綠的翡翠,我爹都沒打我。
只不過連夜馱著我進山體驗貧苦生活了而已。
可是我親媽哭得再動容,最終也還是要我不能對外說出真相,雲窈窈依舊是尊貴的最受寵愛的大小姐。
他們讓我排第二,要我認比我小几天的雲窈窈當姐姐,我親爸已經先斬後奏對外公布我和雲窈窈是異卵同胞姐妹,我這個「妹妹」當年遺失了。
西裝男說我是真正的大小姐是因為他以為雲窈窈是妹妹,我心想這誰信啊,一聽就很扯。
我親爸說反正已經搬到 S 市了,沒人會追究的。雲家多養一個孩子又不會養不起。
他還要我改名,叫雲翡。
這一點我死活沒同意,我說我就不改,我就叫唐翡翡,我喜歡這個名字。
不過他們也沒強求,只一再叮囑我不可耍脾氣,要懂事,要服從安排。
「這裡可不是你以前住的小破山村,你現在必須快速適應這裡的生活,學禮儀,不要拖家裡後腿,過些天我會安排一場宴會公布你的身份。」
他拿出皮包,挑挑揀揀抽出一張銀行卡。
「有什麼缺的想要的就拿這些去買,也當爸爸補償你了,但我只要求你一樣。」
我親爸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不要學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嫉妒或者怨妒你姐姐,想著把她趕出去,窈窈是我們家最出息最優秀的孩子。」
現雲窈窈是他們當成明珠一樣,廢了很多心血精力培養出來的。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女兒為自己撐面子,而不是空有血緣關係的鄉下丫頭。
我不理解但也沒拒絕,所以我應下了,我說好。
但,我捏著那張銀行卡,微微皺眉。
我親爸對我乖巧答應的態度十分滿意,故而對我稍微耐心了些。
「是不是一直在山裡住,沒見過銀行卡不會用?沒關係,我讓小李教你——」
「不是。」我眯了眯眼,誠懇地回答道,「不好意思,我沒見過這種顏色的銀行卡。」
白的黑的金的我都見過。不過我錢包里最多的是黑的,還有我爹給我的副卡。
「銀行卡還有這種顏色的?不過我用不上,現在不是使用微信支付麼,這是我的收款碼,您掃一下。」
3
說是辦場宴會公布我的身份,其實只是一場規模很小的家宴,只宴請了一些親朋好友。
不過這場宴會上,我倒突然明白雲家死活不肯同意我排第一的原因了。
——沈家長子,沈文俊。
沈家是高幹子弟,在市委行政上頗有關係,背景雄厚。
聽說當年沈雲兩家老爺子是戰友,我親爺爺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給兩家定了姻親,也就是說,這位沈少爺,是我,啊不對,是雲窈窈的未婚夫。
這位沈少爺一開始看我的目光還算友好,誇讚了我一句,「英氣靈動」「與窈窈各有千秋」
不過等我轉了一圈,他和雲窈窈回來,雲窈窈似乎是哭過,眼睛紅紅的,然後他看我就目光不善了。
甚至故意不理我,拿我當空氣,連ƭū́₉我親媽的臉色都有點尷尬了,這小少爺依舊我行我素甩臉子給我看。
我尋思他有點大病,我就沒和他計較。
但我沒想到,沈少爺不止會甩臉子。
4
我是真沒想到國際貴族學校里有那麼多碎嘴子。
自從我被塞進這所學校後,有關我的「流言蜚語」一下子就傳開了,我剛走進Ṫů³教室的時候就有人笑話我
——鄉下來的野丫頭。
什麼「粗俗無禮硬闖姐姐的生日宴,撒潑發脾氣弄得大家不歡而散」啊,什麼「沒準是哪個親戚聽說雲家發達了硬塞過來的孩子啊」,什麼「蠻橫跋扈嫉妒窈窈的寵愛,把她逼得住校不回家啊」
總之就沒一句好聽的。
不,是沒一句能聽的。
最最最過分的!竟然有人說我一個妙齡少女在山裡和尿玩泥巴???
媽的,還有說我是不講衛生的醜八怪的。
「你說這麼離譜的傳言都是誰傳的?不是,誰和尿玩泥巴??那是陶土,陶土啊!」
我憤憤不平地對同桌林晚晚抱怨,她扎著丸子頭,體態優美地一邊壓腿一邊溫溫柔柔地安撫我。
「還好啦,你來之前她們還說你又黑又丑呢,明明挺好看的,眉毛很淡,眼睛卻有點英氣。」
一旁脖子挺得比白天鵝還長的千金小姐們又三三五五湊在一起說笑,視線卻時不時地向我瞅來——
「窈窈就是脾氣太好,全家人也不欠她的,巴巴地跑來苛責自己姐姐,你們說有這樣的嗎?」
「可能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吧,看著好的就想要,自己吃糠咽菜在山裡玩泥巴,親姐姐卻漂亮又優雅,八成是心裡不平衡吧,但是誰家妹妹這麼惡毒。」
「我估計呀,就是雲家想彌補她,只能暫時順著她咯,可是這關窈窈什麼事,她再怎麼耍再怎麼欺負窈窈,也改變不了窈窈優秀的事實啊——下周的中秋典禮,應該又是窈窈被選為獨舞壓軸。」
「哎對了,她以前貧困山區長大的,別說跳舞,學是不是都沒怎麼上過啊,我聽說啊,山裡的女孩子都沒機會讀書的,都要割豬草。」
「她待會兒是不是要表演個割豬草啊哈哈哈哈——啊!!!」
我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笑眯眯地望著她們,「山里很多人家就指著養豬餬口,人家小姑娘割豬草是為了幫家裡分擔,不是給你們做嘲笑的談資的。」
她們驚訝了一下,似乎根本沒想到我敢反擊。
「笑那麼開心,下輩子可千萬別投胎到窮苦人家裡,不是每座山頭都能運氣好都能被我爹資助讀書的。」
我按住其中一個伸出來想扇巴掌的手,朝她們粲然一笑,「不是吧不是吧,不會真有人惱羞成怒要打我吧,我割豬草的,你什麼力氣我什麼力氣啊。」
然後就直接把她手甩回去了,帥氣地去換衣室了。
要不是看她們是女孩子,我早抄起來我 37 碼的運動鞋拍上去了。
我一想這事准跟雲窈窈和沈文俊有關,除了他們還有誰能獲得好處。
自從前兩天雲窈窈堅持要把她的房間讓給我,然後又辦了住校故意不回來了,美其名曰把爸媽讓給我,願意一輩子住在外面不回來要補償我。
雲窈窈不在,我親父母跟我也沒多親切熱絡,他們好像滿心思都拴在了雲窈窈身上,一直問她什麼時候回家。
看見我放學回來就要問她怎麼樣了,要我大度一點把窈窈勸回來。
然後雲煜,我血緣上的親弟弟,每天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說我逼走了他姐姐,要我給她道歉。
他一開始對我惡言相向的時候我親媽還攔,時間久了就不管了,任由他這個嬌生慣養長大的兒子胡鬧撒潑。
我也沒慣著他,我當時就給了他一巴掌。
好歹都上初中了,怎麼還這麼傻逼。
要不是他爸媽在這,我早抽他一頓了好嗎,我能慣著他?
李老爺子家的寶貝孫子「狗蛋」都不敢對我大呼小叫的,反了天了。
我真沒想到雲窈窈這麼介意我的回來,我剛進門她就直接給我用了大招,快趕上宅鬥了
這小妞搞我啊。
這我能忍嗎?
我當然忍不了啊!
我又沒惹她,也服從親爸的安排了,她仍然是名義上親生的雲家大小姐,婚約也照舊。
可她唱了一出苦肉計,利用我親爹媽和她十七年的親子情分,讓他們在補償我的時候都覺得愧對她心疼她,製造輿論,給我扣上「逼走姐姐」的帽子,哄得我親弟弟仇視我。
家裡尚且如此,外面也沒放過我,欺負我人生地不熟地大肆傳播謠言壞我名聲,小小年紀,心思竟然這樣狠,可惜我唐翡翡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麵糰。
你不仁,那就別怪我唐翡翡不義了!
我吃這麼大虧我不欺負回來我就不姓唐!!
所以我一下課就按住舞蹈老師。
「老師,我也要競爭中秋晚會的領舞和獨舞。」
「就你?」
5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裡透著三分懷疑七分蔑視。
我直接就把一摞比賽證書和獎盃搬過來,一個個擺放在舞蹈老師的桌子上,又當場給她跳了一曲的時候,她驚愕地下意識點了點頭,當即就把名額給了我。
我就知道我連夜喊人把這些東西從老宅主宅以及山里搜羅出來是值得的。
雲窈窈從小練古典舞,拿過的比賽證書也不會少——不過我們老唐家比砸東西比誰多這方面就沒輸過。
第二天我和林晚晚吃完午飯,在回去的路上告訴她我要上中秋晚會的事,她一臉擔憂地讓我小心雲窈窈。
「你知道為什麼雲窈窈非要當領舞嗎?」
我搖頭,「不知道,可能腦殼有包。」
「沈家背景已經很厲害了是吧,但也不是頂層。目前咱學校裡頭,金字塔頂端的家境,你知道是誰嗎?」
沒我老唐家在榜,我覺得含金量不高。所以我搖了搖頭。
林晚晚剛要開口,突然眼睛一亮,指著前面嚷嚷著:「說曹操曹操到,你看前面,金字塔頂端的宋清晏。」
我們前面迎面路過浩浩蕩蕩一大群人。
最前面有個眾星捧月的被圍在中間,打眼一看肩寬腿長,身高得有一米九,襯得後面就跟隨從似的,鶴立雞群。
走近了些,青年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有顆美人痣,眼邊暈紅,漂亮得難以形容。
通身貴氣逼人,矜貴清雅,神情冷峻孤傲,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巡遊。
林晚晚拉我的時候才發現我不見了,他們走遠了從旁邊柱子後面把我拉出來。
「你怎麼躲到柱子後邊去了?」
「這人看著眼熟,像我以前遇到的一個狗比,有點私人恩怨,我尋思先躲躲。」
林晚晚覺得無語。
我沒想到雲窈窈的「作妖」來得這麼快。
第二天晚上我結束舞蹈排練回去後,我親爸竟然從公司回來了,我還納悶這個把事業看得比家庭還重的便宜爹怎麼今天回來這麼早。
結果扭頭看見雲窈窈窩在我親媽懷裡梨花帶雨,好不可憐的委屈模樣。
而我親爸臉色陰沉得可怕,他一見我回來,就厲聲呵斥我——
「雲翡,你給我過來!我把你剛送進國際學校,你就給我闖了個這麼大的禍來回報我是嗎!!」
哈??
雲窈窈到底都和他們說了些啥啊?
我媽溫聲勸了他一句,「孩子剛回來,你別這麼凶,別嚇著她。」
然後轉頭溫溫柔柔地看著我,語氣卻難掩失望,「雲翡,這件事你確實做的不對,都是一家人,你怎麼能去搶姐姐的東西呢?」
我親爸更是沒給我辯解的時間,上來就劈頭蓋臉地把我罵了一頓。
「不要認為把你認回來,就什麼都是你的了,你現在就打電話去跟老師說,放棄參加,把位置還給姐姐,別到時候在台上給我丟人現眼。」
我媽示意我現在撥打這個電話號碼。
我笑了,「我憑本事搶來的,為什麼要還?」
然後我的臉重重一歪。
我親爸暴怒地打了我一巴掌,「你的養父母就是這麼教你忤逆父母的嗎!沒家教的東西!」
雲窈窈見縫插針,柔柔弱弱地說道,「爸爸,別打翡翡了,本來就是我占了她的位置,她想要,我讓給她就是了。」
我突然攥住親爸指著的手,「雲卓誠,你罵我可以,你再罵一句我爹試試。」
我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我當時的表情有多嚇人。
「我家教不好還不是因為有娘生沒娘養,親爹抱了別的孩子回家養也不去找我,還是老太太派人把我接回來的。你們在我真正生日那天給假貨過生日,還嫌我丟人,那個時候怎麼就不怕別人看笑話了呢!」
我親爸氣得臉紅脖子粗,我懶得理他,甩開他的手繞過他放房間走去,「我憑實力拿來的東西,絕對不會讓」
臥室門關上的前一秒,客廳里仍是一片嘈雜,我爸氣急敗壞地咒罵聲,雲窈窈帶著哭腔的茶言茶語攪和在一起,聽得人心煩。
我用力甩上門,任他們在門外發瘋。
6
中秋晚會上,當我描眉化妝,一身瀲灩紅衣上場的時候,獨舞部分將整個晚會推向高潮——
徹底打了所有嘲笑我的人的臉。
台上紅衣的古典美人身若無骨,前面部分如月下水中紅鯉,將柔與媚展現到了極致。
曲風突然一轉,紅衣少女又腳尖一點整個人一轉,手中赫然出現一把長劍,當即就來了段劍舞,整個人又大殺四方,銳不可當!
「雖然生長環境不好,但是基因和天賦真的一脈相承。」
「我覺得比雲窈窈跳得好,劍舞太帥了,又英氣,又嫵媚。」
那天晚上我占盡風頭,後台的雲窈窈全程一臉吃了屎的表情,看得我爽得不得了。
我下場去換衣服的路上,忽然有個高高的人影堵住我的去路。
我心中警鈴大作,連忙拔腿就跑。
可身後身高腿長的,跑的竟然比我還快,兩三步抓住我,長臂一伸,勾住我的腰往後扯。
我直接倒進他懷裡,他扣住我,下巴擱在我肩上,我聞到一股這輩子我最不想聞見的冷香。
「好久不見,小翡。」
低沉磁性的嗓音震得我耳朵酥麻。
我跟渾身通電似的,一下子跳起來,朝著身後就是一個飛踢!
狗比躲得倒快,看清那張大臉——果然是宋清晏那個狗比!!
「姓宋的,你別以為我怕了你家不敢打你!不就是再被抓回去跪祖宗祠堂嗎,你再碰我試試!」
放完狠話我提著裙子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