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塵每次歷劫,我都喬裝成凡人與他成婚。
陸離塵厭惡我不知羞恥,故意娶了我姑姑。
我一連數月沒有出現,所有人都說我傷透了心。
直到陸離塵又歷劫,我背著包袱再次出現。
陸離塵鬆了口氣,卻嗓音譏諷:「我以為你能堅持久一點的。」
我沒告訴他。
姑姑將他的未婚夫給了我,那人正在凡間歷劫,是陸離塵這次渡劫的養父。
我大概要給陸離塵當小娘了。
1
我愛慕的仙君來提親,但他要娶的不是我,而是我姑姑。
消息傳遍時,整個仙界都沸騰了。
一片恭賀聲中,眾仙子艷羨的目光定在冷傲的姑姑身上,紛紛感慨。
原本以為要守活寡了,沒成想,居然和陸離塵有了婚約。
這仙界誰不知道,陸離塵乃天帝之子,芝蘭玉樹,清傲尊貴,是下一任天帝的默認之選。
而姑姑雖是浮光殿首仙,但浮光殿近年來已然式微,而且姑姑年歲……大了陸離塵一輪。
姑姑面上孤傲,眼角卻掩不住暢快。
她死死攥著我的手,捏得我的手傳來一陣痛意。
我下意識看向姑姑,卻正好對上她瞥過來的眼神,帶著濃濃的得意,那是一個勝利者的炫耀。
我知曉姑姑為何對我有敵意。
畢竟,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陸離塵會娶我。
我和陸離塵是青梅竹馬,樣貌般配,年歲相當,天生一對。
我自小便愛慕他,立下誓言長大了要嫁給他。
陸離塵每次渡劫,我都會喬裝成凡人,偷偷的和他成婚生子。
每每渡劫歸來,陸離塵都會罵我不知羞恥。
但他沒有任何一次阻止我下凡與他成親。
像他這樣的仙君,要阻止我下凡與他成親,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
他一種都沒有選擇。
我以為他嘴硬心軟,內心並不討厭我。
整個仙界都這樣覺得。
直到今日,一盆冷水澆醒了我,粉碎我的所有妄想。
原來陸離塵不是默許,而是要給我一個要命的教訓。
我從一場自我編織的夢境中終於清醒。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說不出的難過。
陸離塵故意娶我姑姑,我日後在仙界該如何自處呢,我會成為整個仙界的笑柄。
正胡亂想著,我娘急急地扯了我一把,轉頭看向姑姑,聲音帶著哀求:「阿雪萬萬不可,時薇怎麼能嫁崇澤仙尊,她還這樣小。」
我娘神色萬分恐懼,崇澤仙尊早已失蹤數萬年,說不定都魂飛魄散了。
而在未失蹤前,姑姑是他的未婚妻。
我蹙起眉瞬間明白。
姑姑想和我換嫁,讓我嫁給與她有婚約的崇澤仙尊。
姑姑站起身,冷冷地凝視我娘:「我雖然另嫁,但浮光殿和崇澤仙尊的婚事還在,難道要我們主動背棄婚事,受三界恥笑嗎?」
「嫂嫂,兄長娶了你這個凡人已經讓浮光殿顏面無存,你竟還拒絕聯姻,凡間女子果真自私自利。」
我娘的臉頓時一片慘白。
我抬起頭,心中忽然一片厭煩,漆黑的眸子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嘲諷。
與崇澤仙尊的婚事是姑姑昔年費盡心血才求得。
仙界大戰後,崇澤仙尊元神盡散,消失數萬年,姑姑也硬生生拖到現在,被人嘲諷守活寡。
她早就受不了。
如今既能嫁給炙手可熱的陸離塵,又能將這樁死婚安在我身上,簡直一箭雙鵰。
我娘緊咬著下唇,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阿雪,別讓時薇嫁,我願剔去這半身仙骨,再不入浮光殿。」
我怔了怔,我娘本就是凡人,剔去父君用命給予的半身仙骨無異於死路一條。
我不能讓她遭罪,更何況,我心下已經有了決斷。
自從父君死後,姑姑便對我和阿娘動輒得咎,日後嫁了陸離塵,阿娘的日子只會愈發艱難。
換嫁給崇澤仙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崇澤仙尊是足以和天帝平起平坐的厲害人物。
我和陸離塵都聽著崇澤仙尊的故事長大,傳說崇澤仙尊才是仙界最強的仙君,陸離塵與他相比,不過是乳臭未乾的孩童。
當年姑姑費盡心思促成了與崇澤仙尊的婚事,才從一個寂寂無名的仙子,變成眾星捧月的浮光殿首仙。
旁人都說崇澤仙尊失蹤,這是一樁死婚。
但他們不知道,我這個凡人與仙君生下的孩子,有一個他們都不知道的本事。
這個本事叫尋仙。
2
我答應了。
姑姑的未婚夫變成了我的未婚夫。
姑姑喜滋滋準備和陸離塵的大婚時,我也開始尋崇澤仙尊的蹤跡。
尋仙是一件很耗費精力的事。
不過在陸離塵大婚的關頭,我需要一件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還是很難忘記陸離塵,喜歡他這件事是我心底的執念。
自從婚期將近,陸離塵來浮光殿的次數愈發頻繁。
即使我有心避免碰面,卻總能有意無意撞見兩人親密的畫面。
進門時,陸離塵正將姑姑整個人抱進懷裡,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點著姑姑的手,滿眼溫柔的打趣姑姑肌膚白皙。
我僵在原地,唇上沁出絲絲血色。
在凡間和陸離塵當夫妻那幾世,這樣的對話也算是我們的閨中情趣。
陸離塵會輕輕揉著我發紅的膝蓋,語氣懊惱:「才跪這麼會,怎麼就紅了。」
而後會輕輕為我敷藥,滿臉疼惜。
在凡間那幾年,我總以為我走進了他的心裡,沒想到只是爬上了他的床榻。
姑姑嬌嗔地笑了聲,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我,然後故意從陸離塵懷裡掏出一個木雕小像。
「離塵,這雕的誰啊,真丑。」
這真的是一個很醜的木雕,做工粗糙,面相甚至連男女都看不出來。
但我卻睜大了眼睛,狠狠愣住。
這是在凡間時,我嫁給陸離塵後,與他一起雕的小像。
那時我投生的凡人女子體質不好,遲遲未能有孕,在全家的催促下,我的心情一直不好。
陸離塵思慮之下,便想出了雕小孩小像用來請子的方法。
後來我如願懷孕,這個木雕小像便不翼而飛。
只是沒想到,居然被陸離塵偷偷帶回了仙界。
我眼眸不自覺看向陸離塵,卻見他搶過木雕,然後隨意一甩要扔掉,語氣淡漠。
「沒用的玩意兒罷了。」
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反應過來時,已經下意識施法接住木雕。
因為慌亂控制不住靈力,靈力的餘威在姑姑臉上刮出一道細微的傷口。
姑姑驚呼一聲。
陸離塵瞥見我,眼中立馬閃過一絲愕然尷尬。
但餘光瞥見姑姑臉上的血絲時,臉上表情盡數化為了震怒。
陸離塵搶過我手裡的木雕,用力一捏,木雕立即化作了齏粉,灰飛煙滅。
我怔怔地站著,感覺心也被捏成了粉末。
姑姑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卻故作楚楚可憐:「離塵,算了吧,時薇她畢竟心悅你,心裡嫉恨我,忍不住動手也在情理之中。」
姑姑垂下眼眸,輕輕摸著自己的臉淒楚呢喃:「說到底是我對不起觀時薇,一大把年紀了還和侄女搶心上人。」
「你別怪時薇了,她年紀還小。」
陸離塵嗤笑一聲,嗓音譏諷:「什麼年紀小,你就是太善良,才總想著為她的惡毒找藉口。」
而後溫聲安慰姑姑:「阿雪,你別瞎想,仙界又不似凡間講歲數。」
「觀時薇心不心悅我與我無關。」
「你知道的,我從小心悅的人,只有你。」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又恍然的弧度。
3
自小心悅,原來如此。
我和陸離塵初見,是因為陸離塵來找姑姑。
但那時姑姑剛和崇澤仙尊訂婚,根本瞧不上年幼的陸離塵,所以讓我陪著陸離塵給他當玩伴。
崇澤仙尊失蹤後,姑姑鬱鬱寡歡,陸離塵便日日尋新鮮事物來逗弄姑姑開心。
我那時真愚鈍,還以為陸離塵是因為心悅我,所以才愛屋及烏憐惜姑姑。
但我年幼無知,仙界卻看出了些端倪,天帝更是勃然大怒,將姑姑關押起來。
陸離塵沉寂幾日,又若無其事的日日造訪浮光殿,他開始和我親近。
我笑眯眯的試探他:「陸離塵,你日日來找我,是不是心悅我啊?」
萬籟俱寂中,陸離塵冷淡的回了個字:「嗯。」
我得了肯定,大張旗鼓的開始追求陸離塵。
我娘說過,心悅誰,就要努力爭取,不要怕丟臉。
所以我追得好用力,整個仙界的仙子都拚命嘲諷擠兌我。
與此同時,姑姑也被天帝放了出來。
我恍然大悟。
陸離塵數次容忍我下凡與他成婚,也是擔心我這個擋箭牌逃之夭夭後,無人再為姑姑承受流言蜚語吧。
我眨了眨酸澀到發脹的眼睛,無數的委屈憤怒悲傷難過,在心胸里纏繞成一團,壓得我幾乎窒息。
我深吸了口氣,再抬頭時,面上的表情無悲無喜,一片漠然。
只有我知道,這一刻,我所有對於陸離塵的期盼執念愛慕,都盡數湮滅。
有時候,放下就是一瞬間的事。
4
自此以後,我開始刻意迴避兩人,就連浮光殿也不回了。
陸離塵似乎察覺到了,有好幾次欲言又止,卻都在我的漠視下冷笑不言。
他素來高傲,不可能低頭哄我。
後來,陸離塵便不怎麼來浮光殿了。
大婚前日,我依然沒有尋到崇澤仙尊的蹤跡。
我並不意外,一個仙界找了幾萬年的仙尊戰神,能被我輕易找到才奇怪。
我揉著眉心,疲憊地回到浮光殿,卻在進門後撞見姑姑正在吸食低等精怪的魂魄。
空氣傳來低等精怪微弱的掙扎和哀嚎,像是嬰孩啼哭。
我皺起眉,臉色頓時變得嚴肅。
仙子的靈力除了靠自我修煉吸取日月精華增進,還可以直接吸食低等精怪的魂魄。
這類低等精怪由靈力孕育,又不摻雜妖力,乃是上品。
但精怪也有靈智,仙界嚴厲禁止殘殺低等精怪,違者打入天牢。
刺眼的紅光血霧裡,姑姑的眼眸寫滿了恐懼。
驚慌失措之下,姑姑手上的動作出現破綻,那些低等精怪立即四處逃散求救。
不過片刻,就有冷酷的天兵將浮光殿包圍起來。
掌刑天君與陸離塵同時抵達。
姑姑咬了咬下唇,陰毒的視線剜向我,眼珠子轉了轉。
我當下明白她要打什麼主意,搶先一步解釋:「掌刑仙君,吸食魂魄的是我姑姑觀音雪,她身上還有低等精怪的氣息。」
姑姑不知殘殺了多少精怪,身上的味兒遮都遮不住。
姑姑的小臉變得蒼白。
然後下一瞬,陸離塵淡淡的聲音響起:「是觀時薇乾的,觀音雪是我即將大婚的妻子,不會做出這種事。」
「掌刑,你會幫我的對嗎?」
陸離塵的目光緊盯住掌刑仙君,語氣溫和親昵,面上的神色從容自信。
陸離塵與掌刑是至交好友。
掌刑頓了頓,淡淡笑著附和:「觀時薇是凡人的孩子,和凡人一樣自私殘忍,吸食精怪魂魄當然不奇怪。」
掌刑仙君下令將我押入天牢。
我愕然地睜大眼睛,隨即目光森冷地盯著陸離塵。
陸離塵在我直白憤怒的注視下,第一次狼狽的移開了視線。
擦肩而過時,我聽見陸離塵淡淡篤定道:「時薇,這是權宜之計,我會救你。」
我惡狠狠地撞開了陸離塵的肩膀,低罵了聲:「爛東西,別礙我的眼。」
陸離塵高大的身子歪了歪,眼神錯愕。
他抿了抿唇,臉上顯出幾分黯然。
5
我被押入天牢,卻因禍得福,在裡面尋到了崇澤仙尊殘留的氣息。
這足夠我抽絲剝繭,尋找到真正的崇澤仙尊。
押入天牢的第二日,陸離塵說到做到,親自來天牢接我出去。
他身上還穿著隆重繁雜的婚袍,足見是新婚之時特意抽時間來接我。
陸離塵姿態居高臨下,眼神卻頻頻裝作不經意地看我。
但我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陸離塵垂下眼眸,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無端帶著幾絲可憐的意味。
他話很少,以往我們兩人在一起時,總是我纏著他說話,他再順理成章吐出幾句羞辱我的話。
我閉了閉眼,不再去想那些卑微的從前。
我再也不會作踐自己了。
漫長的靜默令陸離塵的眉頭越皺越深。
許久,他終於難以忍受,倨傲的態度軟和下來,嘆了口氣一把攥住我的手。
「你再等等吧。」
我擰著眉頭滿是疑惑,陸離塵讓我等什麼?
正想著,陸離塵下一句話讓我瞬間耳鳴。
「才娶了你姑姑,我需要過段日子,才能給你一個名分。」
我腦海轟的一聲炸開。
陸離塵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頂,露出無奈的笑。
「所以,別鬧了。」
陸離塵竟然以為我在鬧著要個名分。
氣到了極致,我臉上反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陸離塵不露痕跡的鬆了口氣,手順勢移到我的下唇上用力摩挲,看著我的唇色逐漸變紅,陸離塵的眼眸深處透出濃重的欲色。
我知道,他想了。
我眼眸一點點變得森冷,反手掏出袖中的匕首,惡狠狠地插進陸離塵寬大的手心。
鮮血猶如火星一般濺出。
陸離塵的動作頓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勾了勾唇,吐氣如蘭:「調戲仙子的代價是剁手,你說對嗎?」
6
我後退幾步,眼中滿是厭惡。
「陸離塵,我不喜歡你了,別來煩我。」
陸離塵的眼神頓時陰鬱無比。
但下一秒,他輕輕撫摸著流血的傷口,臉上露出一個滲人的微笑。
「你也傷了我,該消氣了吧。」
任憑我再三解釋,陸離塵都不願相信,我是真的不愛他了。
他固執地認為我只是鬧小孩子脾氣。
和姑姑婚後,他開始頻繁的偶遇我,拐彎抹角的送我東西。
姑姑有所察覺,看我的眼神猶如看一個仇人,罵我是個蕩婦賤人。
尋找崇澤仙尊的事已經到了最後關口,我索性直接搬出了浮光殿,尋到一個僻靜處閉關尋仙,從此消失在陸離塵的眼前。
再次出現時,已經是三月後。
我滿眼笑意地結束閉關,呼出一口輕鬆的氣。
我找到了崇澤仙尊的魂魄。
崇澤仙尊的魂魄遺失在了凡間歷經輪迴,只要下凡找到他的肉身喚醒,崇澤仙尊就能重新飛升,成為眾仙敬仰的崇澤仙尊。
自從姑姑嫁給陸離塵後,我娘的日子愈發難過。
唯有早點找到崇澤仙尊,姑姑才會有所忌憚,不敢對我娘下手。
而我也需要一個依仗。
事不宜遲,我直接收拾東西到了輪迴盤。
輪迴盤是仙界上仙下凡歷劫的投生之處。
這裡往日清冷,此刻卻圍滿了仙君仙子。
除了陸離塵要下凡歷劫,我想不出還有誰有這樣的影響力。
成婚不過三月,陸離塵竟然又要下凡歷劫。
前來送行的仙子雖多,卻並不熱鬧,於是有仙子看熱鬧似的提起我。
「觀時薇呢,她怎麼還沒有來,再不來,離塵仙君就要下凡了。」
「每次都跟在離塵仙君後面下凡,她要不要臉啊。」
「這次應該不會跟了,離塵仙君成婚,她肯定傷透了心。」
「消失三個月,肯定死心了。」
……
仙子們的竊竊私語傳到陸離塵耳邊,陸離塵的唇色莫名白了幾分,眼神染上幾分煩躁。
姑姑站在他後面,眼神惡狠狠地剜了那些嚼舌根的仙子一眼,才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對著陸離塵。
「夫君,該下凡了,輪迴盤馬上要關閉了。」
陸離塵已經在輪迴盤前沉默站立很久了。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麼。
陸離塵閉了閉眼,目光一寸寸變得失望。
良久,陸離塵才動了動腳,沙啞著聲音回道:「嗯。」
我在最後一刻跑到了輪迴盤邊,氣喘吁吁。
7
全場先是靜默,然後轟的一聲,猶如冷水入鍋一般炸開。
「她居然還跟來,賤不賤啊。」
「真不要臉,離塵仙君都成婚了,她那麼痴戀離塵仙君嘛。」
「看吧,離塵仙君能罵死她。」
……
陸離塵長舒了口氣,周身陰霾雲消霧散。
他對著我勾了勾唇角,眼裡寫滿了得意倨傲,嗓音譏諷:「才三個月,我以為你能堅持久一點的。」
「眼巴巴的跟來,真這麼愛我?」
陸離塵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我,似笑非笑著。
「觀時薇,我成婚了,你克制點,別一天到晚跟在我後面發瘋。」
「別以為趁我渡劫當我幾天妻子,我就會喜歡上你。」
陸離塵緩緩斂起笑,注視著我,神情冰冷,言語一如既往的刻薄。
「這次就算你跟著我,也別想與我成婚。」
「你根本不配。」
我盯著陸離塵,嗤笑了聲。
陸離塵在高傲什麼呢?
我此次下凡只是為了尋我真正的未婚夫。
我不會再當他的妻子了,與他毫無關係。
但也不算全無關係。
我垂下眼眸。
我知道陸離塵此次下凡要投生的人家。
好巧不巧,崇澤仙尊也在這戶人家裡,是陸離塵的養父。
我大概要當陸離塵的小娘了。
8
下凡長成妙齡少女時,朝廷剛剛打了勝仗。
春寒料硝,我穿著單薄的衣衫,跟在霍崇澤班師回朝的路上。
崇澤仙尊這次在凡間的身份,是一位威名赫赫,心狠手辣的大將軍。
在戰場上浴血殺出來的霍崇澤,面容冷峻陰鷙,連氣息都帶著一股滲人的血腥味。
我有點怕他,以至於在隊伍後面跟了好幾天,都慫得不敢上前。
可今日是回朝最後一日,我若還不抓緊機會,往後只會更難。
我緊緊攥著蔥白手指,臉頰熱得猶如火燒。
喚醒崇澤仙尊肉身觸發飛升的法子很多,殺大妖,尋絕世靈草,但我只會一種,也是最簡單的一種,雙修。
我需要一次次與霍崇澤交合渡讓仙力,才能保證霍崇澤壽命盡後能隨我重歸仙界。
正胡亂想著,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我面前。
我僵硬抬頭,看到一張冷漠英俊的臉,幽深的雙眸居高而下,滿是森冷的打量。
我嚇得腿軟,這幾日腦海里想的勾引手段竟半分都不敢使出來。
「細作?」
霍崇澤皺著眉,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布滿厚繭的手已經摸上了刀柄。
我嚇傻了,我毫不懷疑他會用刀砍斷我的脖子,這些天我見到他殺了很多人,無論男女。
他並非憐香惜玉的人。
我心如擂鼓,一瞬間口舌發乾說不出話。
霍崇澤失了耐心,刀已經微微出鞘。
我連忙按住他的手,漲紅著臉,微不可聞的叫了聲:「夫君。」
霍崇澤微微挑眉。
我手忙腳亂翻出婚書舉過腦袋呈給他,我這次下凡選的女子身份,正是他的未婚妻。
霍崇澤粗略掃完婚書,一隻手捏住我的下顎迫使我高高抬起臉,他的目光順著我的臉龐一路蜿蜒向下,到了脖頸下某處時微微頓了頓。
我在他的注視下,全身滾燙緋紅。
良久,霍崇澤不屑的撕了婚書,我臉色蒼白幾分。
他輕慢的笑了聲,聲音微微嘶啞:「想嫁我,光憑一紙婚書可沒用,總得有別的長處。」
霍崇澤的聲音微微拖高,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說完,他一把將我擄上馬。
大軍已經停下紮營,我被霍崇澤帶進了他的營帳。
他好整以暇渡給我一口酒,而後漫不經心地看著我。
我手指微微顫抖,咬著下唇水光瀲灩,不再扭捏,閉眼狠心拉下系帶。
我本就有此打算,霍崇澤也算是……成全了我。
這一夜,我將書上學來的都試了個遍。
天光大亮時,我聽見霍崇澤饜足的走出去,低聲吩咐人準備我的小轎子。
我知道成了。
我看向京城的方向,眼睫低垂。
進了京,我就要日日與陸離塵照面,以一種截然不同的身份,他會怎麼想呢。
9
我被霍崇澤抬進了府,從小門進的,名不正言不順。
霍崇澤出發前低聲告訴我:「你身份太低,當個小娘已經是抬舉了。」
霍崇澤身份尊貴,打了勝仗後更是權勢滔天,就算尚公主,都委屈他了。
我乖巧點頭。
痴纏陸離塵久了,面對這位比陸離塵更加難搞的霍崇澤,我並未迫切要求太多。
男人食髓知味了,後面就會順利很多。
而據我所知,霍崇澤的後院只有我一個人。
我乖覺地等在小院裡,行事低調,竭力避免撞見陸離塵。
直到我去給霍崇澤送湯,撞見了正在議事的父子倆。
霍崇澤坐在太師椅上,擰著眉,如鷹般的視線壓在陸離塵身上。
陸離塵身形修長,負手而立,一張冷峻又冷漠的臉毫不退讓。
兩個人不像父子,更像仇敵。
其實也差不遠了。
陸離塵只是霍崇澤收養的義子,年歲相差不大。
霍崇澤還正值壯年,陸離塵便成長起來。
霍崇澤駐守邊疆前,陸離塵已經在朝廷里隱隱有百官之首的趨勢。
霍崇澤回朝後,大半數官員倒戈,朝廷徹底分為了兩個派系。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兩個人之間,只能一個生一個死。
我端著手裡的熱湯,垂下眼眸。
霍崇澤瞧見我,緩緩轉移了視線,落在我手上大補的湯上,眼神微眯,露出幾分意味不明的哼笑。
我臉熱了下。
餘光瞥見陸離塵站在陰影里。
他難得失神地看著我,瞳孔微微張開,像是瞧見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難不成陸離塵認出了我?
我的心頓時高高懸起,熱湯被我端得不穩,眼看要燙到我。
這時,霍崇澤忽然一把將我扯進懷裡,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緊緊攥著我的腰,似有似無的隨意問:「你認識離塵?」
霍崇澤的力氣極重,我的腰肯定青了一片。
感受著霍崇澤的怒火,我小心的搖頭。
霍崇澤並未鬆手,挑眉看向陸離塵,淡淡道:「離塵,這是你小娘,來見個禮吧。」
陸離塵面上有些許錯愕,隨即眼眸深處多了幾絲厭惡和鄙夷。
所有人都知道,霍崇澤後院裡的小娘是個狐媚子,整日纏著霍崇澤芙蓉帳暖。
陸離塵克制著厭惡朝我見禮,勾了勾唇,語氣似有嘲諷:「小娘安好。」
他羽翼非豐滿,還不到能和霍崇澤撕破臉對著乾的時候。
這是陸離塵第一次在我面前低下頭顱。
他從來都瞧不起我的。
若是陸離塵渡劫成功後想起這件事,不知該惱怒成什麼樣。
見過禮,霍崇澤摩挲著我的腰,似不經意般對陸離塵道:「離塵,你該成婚了。」
陸離塵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紀,但卻從未成婚,甚至和霍崇澤一般,院裡沒有一個女人。
陸離塵蹙起眉,臉色一片暗沉難看,第一次表露不悅,沉下聲:「父親,我只會明媒正娶一個女人。」
霍崇澤問是誰。
陸離塵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失望厭惡的閉上眼,神色疲憊:「她還沒有來找我,她會來找我的。」
陸離塵的語氣篤定自信。
我的手有些抖,直覺告訴我,陸離塵嘴裡的人就是我。
每次凡間歷劫,我都會潛入陸離塵的夢裡,反覆叮囑自己就是他未來的妻子,命令他不許對其他姑娘動心。
我會來找他嫁給他,一定會。
但這次,我什麼都沒有做。
陸離塵為什麼還會記得。
除非,是他自己給自己施了法術要記住。
但為什麼呢,為了在凡間又和我做一世恩愛夫妻嗎?
10
凡間的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與霍崇澤日日雙修,能察覺到他的仙根魂魄在一點點歸位,如果不出意外,這世歷劫結束,霍崇澤就會飛升回歸,成為真正的崇澤仙尊。
我眼下,需要操心的,是霍崇澤飛升回歸後,接不接受我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未婚妻。
我支著腦袋,惆悵地看向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霍崇澤從沒有說過要娶我為正妻。
在人間,男人的正妻之位只會給最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