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多年的夫君復活了。
他帶回來一個婀娜多姿的村婦,和五個與他相貌相似的孩子。
他看見破落的侯府時,發了瘋似的問我:「我的侯府呢?」
我笑著告訴他:「這位老伯,侯府被抄家的時候,沒通知到您嗎?」
1
「夫人不好了,姑爺詐屍了!還帶了一個女鬼回來!」
聽到丫鬟的話,我臉上的黃瓜險些飛出去。
不過這麼些年,我早就已經做到了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我慢悠悠問道:「怎麼活的?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是我夫君?」
丫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長得像!」
「胡鬧,夫君都死了十年了,算算日子,如今也該是上學堂的年紀,怎麼可能活過來?」
我揭開眼皮上的黃瓜:「走吧,讓我看看是什麼妖魔鬼怪,居然敢扮成我亡夫!」
等走到院子門口,看見站在門外的男人時,我確定了。
眼前這男人,的確是我已經死了十年的夫君。
在他身邊還有一個打扮樸素,但面容艷麗的女子。
我承認這女子的確有幾分美色,即便是生了孩子,身材也沒走樣,舉手投足之間都有嫵媚的氣息。
丫鬟謊報軍情,不僅帶了一個女鬼,還帶了五個小鬼。
一眼看去,十年五胎,真能生啊。
見到我,夫君輕蔑地將我打量一番,面帶不悅:「杜氏,你就是這麼打理侯府的嗎?」
我正要說話,他轉頭看向村姑:「麗娘,你身子不便,先往裡走。」
個頭最大的娃說道:「爹爹,這就是我們家嗎?好大好氣派呀!」
被稱作麗娘的女子莞爾一笑:「聽爹爹的話,往後咱們就住這兒了。」
說完,麗娘牽著幾個孩子往裡走。
丫鬟眼疾手快,呈大字形擋在門外:「不許往裡進!」
我故作震驚:「什麼侯府?你誰呀?」
驚魂未定的丫鬟此時也說道:「哪來的鄉野村夫,居然敢扮成咱故去的姑爺!夫人,要不報官吧?」
眼看著進門被人攔下,麗娘有些不知所措,她焦急地去看夫君,那五個孩子也同樣局促不安。
年紀最小的那個,狠狠地瞪著我,眼神像是浸了毒。
我視而不見,扭頭看向夫君:「這位老伯,你找錯門了吧?」
當年嫁給他的時候,他的確挺帥。
但如今風霜歷盡,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整體感覺是帥的,但這身打扮再加上灰頭土臉的樣子,喊他一聲老伯,都算得上是我有禮貌。
我就不一樣了,這十年我好吃好喝,早睡早起,時常邀約京城其他高門主母做護理,小臉蛋嫩得嘞,和未出閣的姑娘一樣。
「杜氏!你什麼意思?」夫君氣得火冒三丈,「此處是我的侯府,我何時走錯門了?」
我一臉驚訝地看向他:「這位老伯,侯府被抄家的時候,沒通知到您嗎?」
2
十年前,我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生。
一朝穿越到書中,成了未來替夫君操持家業,含辛茹苦的高門主母。
夫君一朝失散,再也沒回來過,侯府立了衣冠冢,將他失蹤的罪過全推到我身上。
我熟知後續劇情,無非是他在鄉下遇見了貌美女主,兩人生下一連串的孩子,多年後再帶孩子榮歸故里。
而我替他操持侯府十年,為了他弟和他妹的前途與婚事,嘔心瀝血,為了維持侯府開支,散盡嫁妝,只落了一個好名聲,人財兩空。
芳齡少女熬成了黃臉八婆,等他帶著貌美村婦回來後,便將我一腳踢開。
姦夫淫婦美美享受我打下來的基業,還說我這些年無作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所以在坐上花轎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準備。
反正未來都是陌路人,我憑什麼要花自己的精力,去供養他的家人?
我被送到夫君的床上,他甚至碰都沒碰我,只在床單上留下他指尖的血跡。
他告訴我:「杜氏,我將你娶進家門,是看你賢良淑德,往後我侯府上下都交由你來打理。」
誰信誰傻逼。
不給我錢,不給我庫房鑰匙,我怎麼打理?
還不是等著我拿嫁妝來填補他。
我可是江南聞名的鹽商之女,當初父兄入京時排場那麼大,是個人都會眼紅。
要不是他暗地裡打壓我父兄,使得他們入獄,我也不會這麼匆忙被送嫁。
可惜啊,他算盡了機關,覺得我賢良淑德,家財萬貫,足夠支撐起他的侯府,將他弟妹撫養成人。
他算好了我的人品,算好了我的家世。
可他沒算到,穿到這具身體里的,是我這個精緻利己主義者。
按照劇情,我和他成親不到一個月,他帶我去秋獵時失蹤了,樹林中只餘下他破碎的衣角,還有一隻帶著血跡的手指。
所有人都以為,他被豺狼虎豹吞了,對我這個新入門的妻子很是惋惜。也有人暗中說我克夫。
只有我知道,他已經和他的貌美村婦美美在一塊了。
他一走,我再也不裝了。
在我棍棒教育下成長,成為京中第一翩翩公子的小叔子?養什麼養,當然是放養。
在我悉心教導下,用真金白銀捧出來的京城第一美人小姑子?捧什麼捧,當然是捧殺。
我的確替他好好照料侯府了,只是他的弟妹不中用啊。
3
此時夫君正死死盯著我。
他終於發現侯府破落的門板,還有早已被撤去的牌匾。
昔日的侯府,如今連個看門的都沒有。打眼看過去,院子中那些花花草草,也早已沒了當年精心打理時的姿態。
我一拍手:「哎呀!瞧他這長相,與我亡夫的確有幾分像,怕不是侯府的親戚吧?」
隨即我轉頭對丫鬟說道:「上回抄家不是還剩些不值錢的茶葉嗎,放在太陽底下曬一曬,給這位老伯上茶。」
丫鬟連聲稱是,一轉眼便跑去煮茶。
我則是一臉熱情地看向夫君:「來來來,快進來吧,你們如今上京,帶了多少盤纏?要是想住這地方,可是要交錢的。看在是親戚的分上,你們一家七口,一晚上就算你們一兩銀子。」
我說著還掏出了算盤:「如今這世道,我一個寡婦活著不容易,老伯你會體諒我的是吧?」
夫君的臉都被氣紅了ťü⁶,抬起手就要打我。
麗娘趕緊攔住了他:「弘飛,你夫人怕是不認識你了……」
「什麼夫人?」我當即變了臉色,從身後掏出一根狼牙棒,一棒子砸到夫君臉上。
一邊打一邊罵道:「老娘清清白白一寡婦,哪來的泥腿子,居然還想當我夫君?
「京城誰不知我那短命的夫君在秋獵時,被豺狼虎豹吞了!你是哪來的東西,居然敢頂著我夫君的名號?」
我一邊說,還一口口水唾在地上,恰好此時丫鬟提著冷茶跑了過來。
「夫人,家中沒柴火和茶葉了,我去池塘中舀了一碗水泡的茶,再從樹上摘了幾片葉子,不知道貴客會不會嫌棄。」
呦,上道,兄長昨日才送來的西湖龍井,我可不能便宜這沒臉沒皮的東西。
她話剛說完,我直接接過那壺茶,往七人組身上潑去。
蕭弘飛躲得及時,可麗娘就不一樣,正好被潑了個正著。
這池塘中居然還有幾顆蝌蚪卵,此時正掛在麗娘的髮髻上,不停蠕動著。
麗娘渾然不知,還在那用帕子裝作柔弱可憐的模樣。
我險些沒憋住笑,趕緊在心中告誡自己,一個良好的演員是不能笑場的。
我雙手叉腰,一臉蠻橫:「滾滾滾,如今討口子的都這麼不要臉了嗎!」
很顯然,蕭弘飛要臉。
我這一番連罵帶打,讓蕭弘飛打消了進門的念頭,他看我的神色,越發陰冷。
不過他算什麼東西,我用得著看他臉色嗎?
砰的一聲,我關上了破舊的房門,將一家七口拒之門外。
我轉過頭,與丫鬟相視一笑。
回到院子裡,丫鬟有些擔憂:「夫人,他要是找人證明自己身份怎麼辦?」
我回到椅子上,繼續用黃瓜敷面:「他要去找誰?蕭家的名聲,早就被他的好弟弟好妹妹消耗乾淨,整個蕭府上下,也只有我這個倒霉的寡婦是清白的。
「京城局勢瞬息萬變,他還當他是十年前那個不可一世的蕭侯爺嗎?」
4
我既是穿書,自然知道蕭弘飛會回來。
我可是個讀書人,什麼重生穿越復仇,什麼虐戀打臉爽文,這些套路我滾瓜爛熟。
這十年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而是想著法子抹黑蕭家,消耗蕭弘飛生前的名望。
但凡他現在去找當年的朋友,只會被人趕出來。
不把他押送到官府,都算仁至義盡了。
畢竟兩個月前,蕭家才剛剛被抄過家,他這個時候說他是蕭家遺珠,連帶那五個孩子,都得下天牢。
所以第二天,我又被人敲響了房門。
我睡眼惺忪地拉開門,面前是換了一身衣裳,一臉怒氣的蕭弘飛。
「老伯,今日怎麼就你一個人了?」我上下打量著ŧũₕ他,震驚地問道,「你不會把你老婆孩子賣了,買了身新衣裳吧?」
我還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腳邊:「我呸,拋妻棄子,真不是個男人!」
蕭弘飛眉頭一蹙:「杜語嫣,你別裝了,你知道我是誰。」
四下無人,我慢悠悠地靠在門框上:「你誰呀?」
「你真不知道我是誰?」他大怒,「是我將你從牢中救出,讓你免於災禍,你就如此對待我?」
我連連點頭:「京城誰不知道我杜寡婦命硬,剋死了新婚夫君?你說的這些,三歲小孩都能倒背如流。」
他還是那副酷哥皺眉的模樣:「現在沒有別人,你不必裝了。」
「我真不認識你啊。」我同樣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成大事者,嘴巴要嚴。
很多事,就算我躺進了棺材板,也不會說出來的。
他上下打量我許久,突然笑了出來:「杜語嫣,你不會以為害得我弟妹下天牢,我們蕭家就全歸你了吧?
「我會李代桃僵,把他們接出來。到時候我會在所有人面前揭穿你的面貌,讓天底下的人知道,你是何等毒婦。」
神經病。
就這樣把自己的計劃大聲說出來,該說他是沒腦子呢,還是一根筋呢?
我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不過我倒是有點期待,這個當了十年鄉野村夫的男人,能有什麼能耐?
回想起我這十年來乾的事,為了能活下去,我容易嗎?
5
婆婆整日離不開湯藥,在蕭弘飛衣冠冢下葬後,就命我過去侍奉在床前。
有時候想喝七分熱的茶,有時候想吃放了三塊冰糖的湯藥。
我沒有上床睡覺的資格,只能在她榻前打地鋪,時刻替她端盤倒水。
深夜不知道有多少次,我被她一腳踹醒,只因為她想吐痰。
她很享受這種將兒媳婦當成奴隸的滋味,每次看我低眉順眼的樣子,眼中都能閃過一絲快意。
她一邊咳嗽,一邊說道:「杜氏,我今日不適,你去替我抄幾卷經書。」
我不敢多說,只好跪在林氏的床前,抄寫經書。
抄一遍下來,那些字壓根不能看。
林氏看著我的字,氣不打一處來:「這就是你們江南女子寫出來的字嗎?」
我很無辜地說道:「婆婆,我寫的字多端正啊,是您患了重病,看不清楚字了。」
說著我將幾本做了手腳的書冊,都遞到林氏面前:「您看這上頭的字,不是與我的字一樣端正嗎?」
林氏不願意相信我做的手腳:「怎麼可能……大膽杜氏,居然敢蒙蔽我!你這個毒婦!」
「我怎麼會是毒婦呢?」我一臉無辜,「婆婆,如今您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都是我的,若我真是毒婦,早就給您的藥里下毒了,您還至於活到現在嗎?」
說完我還眨了眨眼睛,一副單純無辜的變態兇手的模樣。
林氏很快就被我嚇得暈了過去。
老年人精神狀態確實不怎麼樣,都不打聲招呼就睡著了。
我讓丫鬟儘快換走了面前的書冊以及抄好的佛經,順帶喚來了府中三小姐。
三小姐一臉蠻橫,絲毫沒有書中窈窕淑女的痕跡。
她斜著眼看我,語氣跋扈:「喊我過來做什麼?我娘要你服侍,又不是要我!」
三小姐的話剛說完,林氏就在裡頭清醒過來並且大喊:「熙兒!熙兒是你嗎?你快些進來,杜氏是毒婦!」
「你居然敢害我娘!」三小姐瞪大了眼睛,此時顧不得別的,慌忙闖入房中。
林氏立刻指著我:「熙兒你小心些,這毒婦在我的藥里下毒!你快進宮去請太醫,替我好好醫治!」
蕭玉熙一把將我推開,命人看住我,並且拿了牌子入宮,在宮鑰落下之前,把太醫帶到房中。
太醫一番診斷,皺起眉來。
林氏大喜:「太醫!是不是這個毒婦在我湯中下毒?你快回去稟告太后,治這毒婦死罪!」
太醫:「您所用的,個個都是好藥,不僅能醫治您身上的陳年舊疾,還能替您強身健體。」
太醫的話說完,林氏的臉一變:「不可能,她方才還恐嚇我,非說歪歪扭扭的字是直的!」
林氏說完順手拿出剛才我放在枕邊的書冊,翻開的一瞬間愣住了。
上面的字變正了。
我在一旁抹淚:「太醫您就別怪老夫人了,她所服用的藥都是我帶來的嫁妝中上好的藥材,您若是不信,可以一一開箱。至於這字……我也不知道老夫人為何說字是歪的。」
太醫的神色變幻莫測。
他又把了把脈後,面色凝重,將我與蕭玉熙喊出去:
「老夫人恐怕是得了癔症,所以才會懷疑身邊人要害自己,幻想出許多不存在的東西……」
蕭玉熙愣住了,這才忙不迭看向我:「是不是你下的藥?」
「小姑子這話說的……我夫君已經不在了,若是連你們都不信我!我杜語嫣,就不必活了!」
說完我一扭頭,直接跳進不到一米的荷花池中。
6
林氏得了癔症,開始喝一些苦不堪言的湯藥。
因為害怕我下毒,所有湯藥都由蕭玉熙過手。甚至連採買,都是蕭玉熙的貼身婢女去的。
整個過程中我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出錢。
那些湯藥一下肚,整個人只會變得更加昏昏欲睡。林氏整日躺在床上,甚至都沒精力來折騰我。
我擺了張桌子,在蕭府門口,拿著毛筆不Ṱū́₊停地抄寫經書,但凡路過一個人,我就要哭著說一遍:
「婆婆得了癔症,我這個做兒媳的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抄經書祈福。」
一整日下來,一遍經文我都沒寫完。
但全京城都知道了,林氏得了癔症,而我是個頂頂孝順的兒媳,在侯府門口抄經書祈福,哭得不成樣。
就連太后聽了也為此動容,特意接見我,還送來一座貞節牌坊。
是藥三分毒。
後來,一ƭũ̂³場風寒帶走了林氏,我更是在棺材面前哭得泣不成聲,比死了親媽的蕭玉熙還能哭。
哭得越響,我的名聲越好。
沒人說是我剋死了林氏,太后賜下來的貞節牌坊還掛在房中呢。
林氏一走,家中的財政大權便落到我手中。
7
蕭玉熙看我不順眼,可如今整個侯府上下由我把持著,她不得不從。
我特意從太后宮裡,請來了三位管教嬤嬤。
蕭玉熙在房中掙扎著:「放我出去!我才不要學什麼禮儀!我要出去玩!」
她年紀雖小,但力氣極大,三個宮裡來的嬤嬤都壓制不住她。
眼看著蕭玉熙將三位嬤嬤打了一頓,又離開蕭府之後,我無奈地沖她們搖搖頭。
我:「還請嬤嬤們見諒,小妹自幼頑劣,但若是多加調教,定能夠走上正路。」
一邊說我還奉上厚禮,三位嬤嬤收下禮物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繼續替我管教蕭玉熙。
可她怎麼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