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散在少年時

臥室戰況激烈，身為金絲雀的我識趣躲到廚房。

手機上是賀庭剛轉帳的錢，以及一貫命令式的口吻。

「去煮粥，她說餓了。」

我在他身邊當了六年的乖巧金絲雀，深諳拿錢辦事的道理。

電飯煲還沒熱，賀庭就濕著身子過來了。

我笑他：「還得一會兒，要不你跟她再來一次？」

賀庭卻狠狠捏住我的下巴，聲音壓抑。

「阿意，你倒是大度。」

我啞然失笑，將手機藏得更深。

「賀庭，我難道沒有說過，我喜歡的——」

「只是你的錢。」

1

我回到家的時候，客廳里散落了一地的衣服。

黑絲邊的衣褲被人撕扯後丟在了沙發上，顯得格外的旖旎。

和賀庭在一起的六年，他經常帶女人回來。

一開始我們還會針鋒相對地吵上幾天，後來我習慣了，也懶得理了。

反正對他的感情早就消磨殆盡。

他願意折騰那是他的事。

聽著裡頭狀況激烈，我識趣地往書房抬腿。

還沒走兩步，裡面卻傳來賀庭的聲音。

「丁如意，去給我煮粥。」

我的腳步頓住，淡定地回他：「打錢。」

微信到帳五百。

我轉頭去了廚房。

我和賀庭的這兩年，早就沒有了任何的愛意和關心。

僅剩餘維持的，只有我們之間純粹的金錢關係。

賀庭知道這一點，卻依舊不厭其煩地把我留在身邊。

說實話，我覺得他是錢太多了。

熟練地洗了米，往裡切了些肉，我按下了煮粥鍵。

我記得第一次給賀庭煮粥時，他還在大學。

少年氣息十足的男人抱著我，說著最動人的誓言。

「如意，有你在真好，我這輩子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

有時候我也會替賀庭可惜。

他的這輩子。

挺短的。

2

二十分鐘剛過，賀庭赤裸著上半身走了出來。

胸前還掛著一些汗珠，頭髮也微微濕潤，濕漉漉地貼在額頭前。

「粥呢？」

賀庭看著我，聲音很冷。

我指了指廚房裡的電飯鍋，委婉地勸了一句：「還得一會兒，要不你再來一次？」

這時常，比我想像的快了些。

賀庭冷哼一聲，大咧咧地坐在我的身旁：「丁如意，你倒是大度。」

可不是嘛，對一個不愛的男人。

他一夜七個我都隨便。

不過我也記得，自己第一次發現賀庭出軌的時候，跟瘋了一樣。

不斷地摔東西，怒斥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而賀庭，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菲薄的唇揚起一個譏諷的弧度：「那你不如問問，你媽為什麼要恬不知恥地嫁給我爸？」

他很厲害。

一句話讓我冷靜下來。

我那時呆呆地看著他，笑得很勉強：「所以，你這是在故意報復我，對嗎？」

「不然呢？」

賀庭生冷地捏緊了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頭給碾碎一樣。

「丁如意，你和你媽都不配得到幸福。」

我想說。

賀庭。

你其實也不配。

3

氣氛安靜了一瞬。

我看著身側的賀庭，溫柔地笑了笑。

「那我可以不大度嗎？」

賀庭看著我，淡漠地勾了勾唇：「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可以。

畢竟，我有了前車之鑑。

三年前，我和他鬧分手那次。

我賭賀庭心中還是有我的，於是耍脾氣，鬧了分手。

賀庭沒有留我，甚至把我趕了出來。

十二月的寒冬，我只穿一件單薄的睡衣，驟然從溫暖的室內轉入外面幾乎冰點的寂靜城市。

而手頭的錢，還完了房貸，只剩下兩百塊。

我在對面的酒店住了下來，地方在市中心，哪怕只是一個沒有窗戶的過道單間，一晚也要198。

狹窄的單間裡，甚至連空調都是壞的。

我只堅持了一天，看著餘額里的兩塊，默默地回去找了賀庭。

彼時的賀庭，懷裡正抱著性感妖嬈的女人姿態曖昧。

而我一身睡衣，臉色發白。

對比之下，簡直不堪入目。

「不鬧了？」

賀庭的語調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連正眼都沒有給我。

我低低地「嗯」了聲。

看向賀庭的目光里，愛意盡散。

「不鬧了。」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鬧過。

4

電飯鍋傳來了一聲響聲。

我給賀庭盛了一碗粥：「你喝吧。」

我起身想要回書房，卻被賀庭喊住：「給念念也送一碗，她餓了。」

「行。」

五百塊，多增一個配送服務，不虧。

賀庭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忽而，他嗤笑一聲：「丁如意，你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

我腳步頓住，看著手裡的那碗粥，又想想剛才賀庭說的那句話。

他在讓我有脾氣？

也行。

我看向賀庭，順勢而為：「那我不送了。」

賀庭又勾起了嘴角。

「丁如意，誰允許你不聽我的話了？」

這人。

有病吧。

把粥端進去的時候，裡面的女人正在玩著手機。

看著我進來，眼裡滿是得意：「哎呀，阿庭哥哥怎麼這樣啊，竟然讓姐姐來送吃的。我雖然累一點，但也不是動不了啊。」

說話間，她不露痕跡地起身。

裡面只穿了一件性感的弔帶，裸露在外的鎖骨和手臂滿是吻痕。

空氣里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石楠花味道，丟在地面上的一大團紙，無一不彰顯著剛才的激烈。

我把粥放在一旁的床頭柜上，無視女人的挑釁：「趁熱喝，對胃好。」

可能是我油鹽不進的態度惹怒了她。

女孩的眉眼裡滿是怒意：

「嘖，你以為你是誰啊？別以為你現在是阿庭哥哥的女朋友就能囂張。我告訴你，阿庭哥哥早就對你膩了，你的位置，遲早是我的！」

「你是第十七個這樣對我說的。」

我看著女人，想了想，提醒一句：「要不，你換個台詞？」

同樣的台詞聽了十七遍，也是會膩的。

女人有些破防了，沖我嚷嚷：「我對於阿庭哥哥是不一樣的！」

「嗯，我這是第十三次聽到這話了。」

說真的，一點新意都沒有。

眼看著女人要發火，我誠懇地看著她：「我祝你成功。」

畢竟，這很難評。

5

我出來時，賀庭正靠在客廳里。

「念念年紀小，脾氣有些不好，你多擔待些。」

賀庭說得隨意，卻像是在命令我。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敷衍式地點了點頭：「她今晚要住這嗎？」

賀庭「嗯」了一聲：「明早還得陪她逛街呢。」

我懂了，十分懂事地提出了一個建議：「那我今晚去酒店睡。」

賀庭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那雙黑眸沉沉地看著我，像是要在我臉上尋找什麼一樣。

我沒看懂，也懶得問，而是朝賀庭伸出了手：「三百塊。」

賀庭的臉色越發地不好了：「丁如意，你這張嘴就要錢的習慣，真讓我噁心。」

「那我還能問你要什麼？」

我看著賀庭，神色認真：「問你要愛情嗎？」

賀庭神色莫名的古怪：「為……」

「還是要錢靠譜。」

我依舊伸著手，語氣誠懇：「賀庭，只是三百塊而已，換來我們彼此的清凈，很划算。」

「誰允許你清凈了？！」

賀庭像是被激怒到了一樣，猛地拽著我的手，將我往房間裡帶。

我想也不想地推開了賀庭。

「有病就去醫院，我不提供這種服務。」

我沒搭理他，直接轉身離開。

後面傳來了賀庭暴躁的聲音：「丁如意，你給我回來！」

不回，你又不給錢。

我飛快地穿上鞋子下了樓。

唉，又得花錢了。

6

選了一個不錯的大床房。

我一覺睡到了八點。

手機沒電關機了，充上電時，賀庭的奪命連環call打了過來。

「丁如意你人呢，怎麼還沒回來？！」

我打了個哈欠，還有些神志不清：「啊……你沒去逛街嗎？」

賀庭冷哼一聲：「回來，給我煮早餐。」

我沉默了一會，難得睡這麼舒服的覺，骨頭都是軟的，動都不想動。

「想吃什麼，我給你點個外賣。」我說，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錢你得給。」

賀庭應該是氣急了，暴跳如雷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差點要震破我的耳膜：「丁如意，半個小時內我見不到你人，明天我就讓管家把你媽趕出去！」

我沒轍，認命地起來。

我媽雖然當年靠著自己的手段嫁進了江家，可是事事都得看江家父子的臉色。

上一次我和賀庭鬧翻。

炎熱得近乎幾乎四十度的天氣，他把我媽趕了出去，活生生地讓她在沒有樹蔭的烈日下暴曬了一個下午。

等我趕到的時候，我媽幾乎脫水。

從那之後，賀庭似乎就拿捏住了我的命脈。

卑劣而又無恥地，一次次威脅我。

他說，除非他開口。

否則我永遠別想離開。

自那之後，我便一直在等。

等他開口讓我離開。

歸還了房卡，我飛快地回了家。

推開門，入眼就是兩人在沙發上親得難捨難分。

我又慶幸自己沒吃飯了。

不然看到這個場景，怕是又會生理性反胃。

圍上了圍裙，我把自己關進廚房裡。

兩人的早餐並不難，昨晚才熬過粥，按照賀庭的性子，今天會想吃麵條。

我調好了底料，把切好的牛肉和煎蛋混著麵條一起丟進去。

等我小心翼翼地把面端出來時，宋念念正愉悅地摟著賀庭的脖子，笑得一臉得意：「阿庭哥哥，昨天許姐姐還挑釁我，說你對我們都是玩玩而已，她才是正牌女朋友呢。」

「是嗎？」

賀庭的聲音很冷。

「她充其量，只能算我的保姆。」

聽到這話，我朝客廳看去。

賀庭的表情陰沉而又可怕。

7

賀庭不允許我以女朋友自稱。

大概是因為我媽的緣故。

所以他警告過我。

這輩子，都不會讓我和我媽一樣，嫁進江家的大門。

可我覺得他想多了。

我沒想嫁給他。

宋念念依舊不依不饒：「可是阿庭哥哥，我看著她就是不舒服嗎。難不成，你還念著你們的過往？哎呀，你可別忘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觸動了賀庭的哪根筋。

他的眼神驟然冷漠了下來。

鄙夷而又帶著仇恨地看著我。

過了許久，他道：「是啊，骨子裡……都是一樣的血。」

很快，賀庭給我丟下一張銀行卡。

「念念說不想見到你，丁如意，你滾吧。」

「我啊，對你玩膩了。」

我看著賀庭，過往在眼前飄過。

隨後化開，而後釋然。

我看著他，最後一次確定：「我媽那邊……」

「這次，是我主動開口。」

我明白了。

聽到這話，我朝賀庭輕輕地露出了一個微笑：「好，我祝你幸福。」

才怪。

我祝自己，終於如願以償。

為了不打擾賀庭，我什麼東西都沒拿，直接離開。

我先是去看了銀行餘額。

一千萬。

賀庭還算大方。

新買的房子在裕華小區，是一個很普通的三室兩廳。

由於地段不錯，所以當初買的價格也高。

我的窩囊費才兩萬，房貸就得一萬多。

加上平時一點開銷，自己過節還得裝裝樣子給賀庭買禮物。一年到頭，也不剩多少。

現在有了這筆錢，我也不用繼續過著被房貸壓垮的生活。

花了四百多萬把後續的房貸還清，我又往銀行卡里存了五百萬，剩下的幾十萬，作為零用。

在城市裡跑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十點，我才回到小區。

進了電梯，裡面有一個身形很高的男人。

他的模樣很好看，眉眼很俊朗，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新來的姐姐？」

他看著我，露出了一個極其友好的笑：「以前都沒見過你。」

我別開視線不想搭理他。

男人「哎」了一聲，不死心地湊上來：「認識認識唄，我又不是什麼壞人。」

我依舊沉默。

直到電梯在八樓打開，我率先走了出去。

「好巧啊，我們還是鄰居。」

男人跟在我身後，愉悅地晃了晃手裡的鑰匙：「以後多多關照，初次見面的鄰居。」

我轉身打開門進去。

剛剛坐下，手機里彈出來了一條驗證消息。

三棟801方榆清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備註消息：通過一下唄，以後我給你提供免費幫忙。

免費苦力？

這個可以有。

我點了通過。

緊接著，被我常年置頂的對話框冒出了消息。

賀庭：「再不回來我反鎖門了。」

？

我和他不是和平分手了嗎？

賀庭：「我允許你今天之內反悔。」

那不行，一千萬我都花了一半了。

反悔的話，就算是把我噶了，我也還不起。

於是我回賀庭：「不了，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