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張心愿券完整後續

2025-02-06     游啊游     反饋
1/3
發現我不是祝家的親生孩子時。

我收拾行李離開了祝家。

其實我沒什麼好牽掛的,唯一不舍的就是被我從小哄著長大的弟弟。

祝星漓哭著從書包里翻出我給他的心愿券。

「我許願,你不要離開我。」

「你別不要我。」

我狠心甩開了他的手,沒有再回頭。

後來我的親弟弟和祝星漓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再度重逢時,他看著對面而站的我們。

卻變得很淡很冷,「你現在可真像一個好哥哥。」

「是不是你愛他比愛我要多?」

1.

頭天大學畢業的聚會我喝多了酒在會所睡了一晚上。

今天起來,剛回家把車停到院內,我就給祝星漓回了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嗓音顯得很不滿,「哥!」

還不等他埋怨我先開口認錯,「昨晚喝多了就沒回來,錯了錯了。」

他哼了一聲還是不滿意,「我等你到多晚你知道嗎?還想給你看看我的競賽獎盃的。」

「今晚回來給我看好不好?」

「好吧,那你會獎勵我嗎?」

我一邊下車鎖了車門一邊往家裡走,「再給你一張心愿券夠嗎?對了,你這個點不應該還在上課嗎?怎麼可以接電話的?」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還不是擔心你,一晚上沒回來。」

我聽他嘀嘀咕咕的心裡更加想笑,「跟你說了出去聚餐了嘛,而且你手機里有定位,又不是看不見,乖乖回去上課,有什麼晚上回來再說。」

「嗯,那你在家等我。」

「好,等你。」

我帶著絲笑意,伸手推開了門,正對門的下沉式客廳里,爸媽坐在沙發上,旁邊站著一個人。

我很熟悉,點點頭問了個好,「爸媽,我回來了,劉叔好。」

三人沒有回應我,我也不太在意,轉身朝樓上走去,準備再補個覺,順便想想祝星漓這個小兔崽子到底又看上了什麼好東西。

腳步剛邁出,我爸忽然開口叫道,「卿安,你過來。」

我轉過頭,這才發現母親通紅的眼眶和父親沉重的表情。

不屬於公司編制,只是私下幫祝家處理一些棘手事情的劉叔也抬眼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挪開。

我有些疑惑地走過去,「怎麼了?」

我爸垂眸看了一眼桌上很輕薄的一張紙,我媽扭過了頭去,從她的動作我看出來了是在擦淚。

對我來說這本來是稀鬆平常的一天。

有些宿醉未醒,被慣得嬌氣又黏人的弟弟在像往常一樣撒著嬌。

父親母親抽空放下了工作在家裡等著我們回來。

可到底又有些不一樣了,蝴蝶振動了翅膀,我的世界裡就註定有一場摧枯拉朽的海嘯,要將一切都帶走了。

那張紙上顯示我不是祝家的親生孩子。

人在極致的打擊下是無比茫然的。

我茫然地聽著劉叔說,「當年祝家在風口浪尖,祝老爺子剛退下來,新仇舊恨又加上家族內亂。」

「所以為了避風頭,是去一個鎮上的醫院生下的大少爺,當然醫生們都是隨行的最頂尖的醫生,還特意運輸了最佳的器材。」

「只是到底還是疏於防範了,那個醫院把大少爺和同天降生的一個村婦的孩子搞錯了。」

「可能是不小心,也可能是有人有意為之,目前都不可考了。」

我愣愣地張著嘴,過了許久才聽到了自己乾巴巴的聲音。

「那,原本的大少爺…」

「沒有滿月,因為先天有些孱弱,那個村婦說用不起呼吸機,就不救了,夭折了。」

劉叔話說到此處,一直默默流眼淚的母親忽然爆發出一陣哭聲。

我聽他們提過的,說在我降生的那個醫院,有個小孩去世了,他媽媽竟然哭都沒哭一下。

爸媽說,為人父母,怎麼能那麼冷漠。

如今屬於那個小孩的眼淚,來得太晚了,晚了整整二十二年。

而我,鳩占鵲巢地,替一個本來應該好好活著,應該幸福平安的孩子,長大了。

我忽然覺得呼吸一陣發緊,可卻連哭泣都沒有臉面。

我憑什麼哭呢,我已經得到了這麼多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對不起…」

「我…」

母親沒有看我,哭得無法自抑,向來穩重的父親只是忍著眼淚,嘆息,「卿安,這麼多年,我把你當親生兒子,可現在不能再將錯就錯下去了。」

「否則,我會覺得愧對於我早夭的孩子。」

「我明白,我明白的。」

我拚命點頭,有些胡亂地擦了把臉,再也無法忍受地逃離上樓。

關上厚厚的門板,我的目光有些渙散地看向自己的房間。

寬敞明亮,一眼無法望盡,我在這樣華麗舒適的臥房裡生長了二十二年,而真正屬於這裡的人,卻在冰冷的鄉鎮醫院裡,甚至沒有得到母親一個溫暖的擁抱,就那樣冰冷地死去。

我用力呼吸了兩口,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拿出行李箱,帶了最少最少的東西。

那瞬間我腦子很亂,什麼都抓不住,像我眼前如同流水般消逝的一切。

只有零星一個清晰的念頭浮現出來。

我等不到祝星漓了。

我等不到他了。

他的競賽獎盃會很好看嗎?

他到底想要什麼獎勵呢?

我那從小就抱在懷裡,哄著寵著長大的弟弟。

也會厭惡我嗎?

我拿起桌邊的全家福,上面穿著西裝,繫著小領結的小孩正被我彎腰逗弄著,笑得雙眼彎彎,而父母向來忙碌卻會站在我們身後,像一座巍峨可靠的山。

我用力擦了擦落在上面的眼淚。

我很想將相片帶走,可這再也不屬於我,像一場美夢,醒了以後人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空洞。

我拉著行李箱下了樓,母親沒看我,父親欲言又止。

我將他們給的副卡放在桌上,即便他們並沒有這麼要求,我也無顏再用他們一分錢。

我朝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知道那不夠,大概欠他們的,我這輩子是還不完了。

「卿安。」

父親叫住我,「星漓那孩子,從小跟你一起長大,我們工作忙,常常忽視他。」

「他依賴你,你突然離開他可能會受不了,也可能會對我們產生逆反心理。」

「既然不是親生的,那我就該離開,跟你們沒有關係。」這大概是我能為父親母親做到最後一件事情了。

他點了點頭,嘆息中帶著一絲顫抖,「你走吧。」

「祝先生,祝夫人,珍重。」

我說得輕描淡寫,可離別二字,本就重如千斤。

2.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家門。

正好在院子裡撞上提前翹課回來的祝星漓。

他的眼神從我的臉上掃到我手裡的行李箱。

不滿在下一秒就溢了出來。

「你去哪?又要去旅遊嗎?我馬上就要考試了,你就不能在家陪陪我嗎?」

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行李箱,藉由那樣的力氣克制住自己語氣里的顫抖。

「我要走了。」

他眨了眨玻璃一般的眼睛,有些霸道地朝我走過來,「不行,不讓你走。」

我這才看清楚了他手裡拿著的東西,是一個玻璃底座的,五角星形狀的獎盃。

是他的競賽獎盃吧?這麼著急趕回來就是想讓我看看嗎?

我別開眼睛,「我不是爸媽的親生兒子,也不是你的親哥哥,我要離開祝家了,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了我兩秒,才強撐著笑了笑,伸手拉我,「開什麼玩笑呢哥,是不是不想給我獎勵故意耍賴?」

「不給就不給嘛,我不要了還不行嗎?」

我咬著牙,不敢再留,人的淚腺總是不由人控制,於是我趕緊邁步就走。

又猛然被人拉住,「哥!你別走!肯定,肯定有什麼誤會!」

我梗著脖子,不看他,使勁甩開他的手,一個勁地往前走,他拉扯著我,我的腳步便重如千斤。

心裡好像用眼淚下過了一場雨。

終於在我用力掙扎一下後,他被我拉扯得摔倒在地。

我太了解他了,他總是用這樣耍無賴的方式博取我的關注。

可是我也太愛他了,聽到他的痛呼聲時,我的身體比腦子更快做出了反應。

我猛然回過了頭去,他有些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手掌被他的獎盃劃破了一個大口子,往外滲出一片刺痛我雙眼的血跡。

「你…!」我剛蹲下身,就被一雙手牢牢抱住。

他身上有跟我同款的香味,帶著蓬勃的熱量,可傳來的情緒儘是慌張。

「不是親生的又怎麼了?」

「不是親生的我也愛你,你一輩子是我的哥哥。」

「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好嗎?」

「我求求你了。」

我感覺到那雙手臂在用力收緊,我忽然覺得有些恍惚,曾經這雙手臂,是小小的,短短的,那肉軟得仿佛一用力就會被掐出印子來。

就這樣掛在我的脖子上,乳牙喜歡啃我的肩膀,痒痒的,流我一脖子的口水。

是什麼時候,忽然就長得這麼大了。

我克制住想摸摸他腦袋的慾望,只是很冷漠地嘆息道,「我應該回到我自己的家庭里了。」

「以後在家要聽爸媽的話。」

「放手吧。」

他的聲音驚恐到有些失真,在我耳邊不斷重複,「你什麼都不要了,連我也不要了嗎!」

「不准走!」

我抬頭看天,竟然這樣襯景地下起了雨。

是否人間的酷刑都要在陰雨天,這樣人心將死,血肉模糊,一切痛楚都能被雨沖得乾乾淨淨。

我用力將他從我脖頸上扯開,想起身,他忽然慌不擇路地拿過自己的書包。

毫無章法地用力翻找起來。

「我…我有心愿券!」

「一張夠不夠?」

「不夠嗎?」

他拿出一整疊收得好好的心愿券,全部塞進我手裡,「這些,你以前答應我的,你會為我實現的。」

「我只要一個心愿。」

「你留下。」

「留下好不好?」

祝星漓不知道現在的他看起來有多殘忍,他那張臉那麼可愛,那麼純粹,他的痛苦,挽留不舍從那雙玻璃一樣的眼睛裡毫不掩飾地流出。

他不明白這樣的他,需要我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夠挪動腳步。

每一步都像鈍刀子割肉一般痛楚。

我那麼心愛那麼寶貝的弟弟,連他不小心摔一跤,我都會抱起來哄個不停。

這樣跪在我面前,捏著他小心儲存的心愿券,頭髮被雨淋濕,狼狽不堪的模樣,我卻無法再給他一個安慰的擁抱,我又會有多麼絕望。

我深吸一口氣,將那疊心愿券散在風裡。

「不作數了。」

我看到他猛然瞪大的眼睛和終於崩潰的表情。他慌亂不已地趴在地上,將散在各種的心愿券哭著一張一張撿起。

「不要!」

「不要丟掉。」

3.

我走出祝家大門,整個人像脫了一層皮。

只剩空蕩蕩的靈魂遊蕩在這個世間,不知來處,也不知歸期。

原來人真的可以在一夕之間失去那麼多東西。

失去到掏空一切也還不幹凈。

我坐在路邊,空洞地看著來往車輛發獃。

忽然有一輛車停在了我面前,車門打開,是劉叔的臉。

他說,「去你本來的家裡看看吧,那裡有人在等你。」

他遞給我一疊資料,在我面前安靜地等著我看完,似乎在等著我說些什麼。

我抿唇,想了又想,爸媽大概是恨我的,或許也不止是恨。

他們常常忙碌,在我與星漓年幼時,一年都不曾在家幾天。

但若是在時,爸爸也會過問我的功課,媽媽也會問我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他們也是愛我的,只是如今,沒有什麼可以再讓我厚著臉皮跟他們搭上一句話了。

我最後只是將資料收好,低著頭說了句,「小漓手受傷了,要給他包紮一下,記得輕一點。」

我最後還是去了那個小鎮下面的村莊裡。

人是需要歸處的。

在 A 市,我沒有地方可去了,曾經我有很多朋友,有過不完的精彩生活。

而褪去祝大少爺這個光環的時候,我發現人和人之間是有壁壘的。

我無法再和他們一起去挪威看極光。

也無法再跟人商議最近市面上新的項目值得投資入股。

又或者新的拍賣會上有沒有想拍的東西,他們送女友,我會送弟弟。

我進村那天很多人來看。

我知道劉叔既然來了一趟,查了個底朝天,八卦就不可能傳不出去。

在不算多的圍觀群眾里,我一眼看向了那個站在中間的少年。

無需任何人介紹,我便知道,那是在等我的人,我真正的弟弟。

跟我血脈相連,連模樣也有兩分相似。

同樣深色的瞳孔,清俊的臉。

與祝星漓完全不同,祝星漓的臉上沒有一絲跟我相似的地方,眼珠的顏色很淺很淡,有種不諳世事無拘無束的天真,笑起來會有兩顆虎牙,甜蜜稚氣。

我想到了他,不過兩秒,又很快被他滿臉的眼淚代替,那種感覺刺得我心口一痛。

我趕緊收回思緒,走到那男孩身邊,「先回家吧。」

他看著我的臉,有些愣愣的,身邊的人用手肘推了推他,他才反應過來,伸手來接我的行李箱。

我躲開了,「不用,走吧。」

4.

家裡比我想像中還要貧窮,在這個已經有人蓋起了二層洋房的村子裡。

他的家裡還是用黃泥混著大大的石塊砌成的牆。

我站在家中的院裡,大黃狗看了我一眼,似乎看出我是客人,便沒有再吠叫。

圈養起來的雞慢悠悠地散著步,那味道很是不妙。

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聞到。

而那個男生,應該說是我的弟弟,就站在我面前,很侷促地看著我。

「你先坐,我給你做點東西吃吧。」

「我還不餓,家裡還有別人嗎?」

他搖頭,「爸爸欠了債,跑了好多年沒回來了,媽媽,前幾年生病,沒錢治,去世了。」

「那你…」

「我還在上高二,是貧困戶,每個月有幾百塊錢補助,種點莊稼可以去鎮上賣,雞下了蛋也可以去賣。」

我張張嘴,目光看向了他年紀輕輕又滿是老繭的手掌。

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就在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爸媽的感受。

他們在將我養大的時候,自己的孩子卻死在了不遠處。

而我在將祝星漓捧在手心裡疼愛的時候,我的弟弟也在世界上某個角落受盡苦楚。

那種感覺,愧疚混著酸楚,讓人忍不住生出恨意,恨這世間的陰差陽錯。

他看我臉色不好,又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地補充了一句,「但是我馬上念完高三拿了畢業證就不念了,鎮上有工廠,可以打工。」

「馬上就能掙錢了。」

我皺起了眉頭,他便無端有些緊張。

隨著我進了屋,我打量完這小小的兩間房,一間客廳,很小,我走四步便到了頭,一間他的臥室。

放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上面還擺放著他的課本和習題。

我拿起來看了一眼,陳墨兩個字寫得蒼勁有力。

一張試卷上,135 分的數字格外醒目。

「不能不念。」

「啊?」

「考大學,別廢了自己的前途,我會養你。」

他站在我身後,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忽然開口叫了我一句,「哥。」

我拿著試卷的手猛然一頓。

我曾聽過人叫我無數遍哥,哥哥。

撒嬌的,生氣的,懶散的,高興的。

可從沒有那麼一句,帶著這樣的複雜的心情。

像世上最孤獨的魂靈,終於找到了另一個可以依靠的魂魄。

終於一切安定,落葉歸根。

5.

我在鎮上找了份工作,每個月幾千的工資。

還好當初沒聽陸觀棋這個損友的慫恿,還是拿到了畢業證書。

以前的幾千塊錢不過我一頓飯錢,可現在的幾千塊錢卻意味著陳墨和我的生活費,陳墨將來的學費。

我好像從富家少爺轉換成身為分文的窮小子也不過就那麼一瞬間。

我也是在拿到第一個月的薪水,下意識開始計算要給陳墨存下來多少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個事實。

原來人的成長並不一定需要長久的鈍痛,也許只是在無知無覺中,你意識到了你虧欠某個人,就突然長大了。

我其實可以去更大的城市裡,薪資會更加可觀,但大城市開銷也會很大。

而陳墨,似乎也並不想我離他太遠。

他一個人太久了,小小年紀,就已經過得無比艱難。

終於有了依靠,他嘴上不說,心裡卻不願意我再離開。

我每個月回家一次,像所有的家長一樣,也會在意家裡孩子的成績。

好在陳墨一直很讓我省心。

到高三那年成績也很穩定。

我抬手揉揉他的頭,「好小子。」

他抿唇笑了笑,然後說,「我去做飯。」

我點頭,正好看到家裡的雞不知怎麼順著雞圈裡的李子樹爬了上去。

我第一次見到,有些驚奇,笑著叫他來看,「誒,雞居然會上樹,小漓你…」

話一出口,我後知後覺地愣住。

陳墨也聽到了,但是他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順著我的話說,「它們都會上樹的,有的時候還在樹上睡覺呢。」

我垂眼笑笑,「這樣啊。」

陳墨從來不過問我以前的事情,他很聰明,也很小心翼翼。

或許早就發現了,我從前是去了一戶很有錢的人家裡。

而因為不是親生,就被趕出家門這種事情,可能在誰看來,都是跌下枝頭的尷尬與泥濘。

他只問過我一次,在我剛回來的時候,他問我叫什麼。

我話到了嘴邊,又沒再說出口。

祝卿安,這個名字一聽便知道父母對這個孩子包含了多少的期待。

有多少美好的祝願。

而我,並不配這個名字。

我只是搖頭笑笑,然後便去改了名。

改為陳岱,看起來這才是陳墨的哥哥。

而不再是祝星漓的哥哥,祝卿安。

6.

陳墨報了 A 市的大學,他想學的專業和他的分數,A 大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我沉默著坐在院子裡抽了兩根煙。

他蹲在我的身邊,仰著頭看我,清俊的臉上受夠了蹉跎,顯出比他這個年紀多一些的成熟。

「哥,你不喜歡我去 A 大嗎?」

「那我,換別的大學。」

我笑笑,將手裡煙掐滅,「喜歡,你考上這麼好的大學,哥為你高興。」

他這才鬆了口氣,抿唇笑起來。

我已經離開了兩年,兩年時間,其實已經足夠一些事情過去。

大概祝星漓也最終接受了我的離開,而爸媽,應該也不再那麼難過。

去了 A 市,我可以找一份薪資更高一些的工作,等陳墨念完大學,也會參加工作,過著普通人正常的生活。

我抬頭望天,鄉村的夜空總是比城市裡顯得更加近一點。

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那片星光。

我想起祝星漓,他會考上什麼樣的大學呢?

他很聰明,成績也一直很好,雖然大多數都是被我用一個個禮物,一張張心愿券激勵出來的。

我想著想著,腦海里就突然跳出他滿臉是淚,跪在地上,流著一手的血哭著求我不要走的模樣。

像一直貫恆在我心口的毒針,我每想起他一次,就會發作一次。

狠狠地扎我一下,我就不敢再想。

我在大學城旁邊租了個 700 塊錢的單間。

屋子有點小,這是一個套房,被改成了三間,衛生間和廚房都是公用的。

整租的一居室怎麼也要一千三起步,我覺得省點也沒什麼不好。

大男人家家的,沒什麼不方便的。

陳墨也表示同意,他大部分時候會住校,周末才過來。

他入學那天是我陪他去的,陪他去了宿舍,我彎腰幫他鋪床。

他想來幫忙,我笑著伸手趕他,「這麼小的床,用不著你幫忙了,我來就行。」

他只好坐在一邊看著,在我彎腰撫平最後一絲褶皺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腰間多了一雙手臂。

陳墨的臉埋在我的背上,聲音悶悶的,但還是傳達出了一絲羞怯的意味。

「哥,有你真好。」

我是早就習慣了弟弟的撒嬌,抱著黏著,一旦在我面前就又回到稚童時期,仿佛只有貼得很緊才能感覺到安全,可那來自於祝星漓。

陳墨在我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大孩子了。

所以他的表達相當的克制,只會在我提出要回鎮上的時候默默跟著我走到村口。

然後眼巴巴地看著我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我直起了腰,笑著拍拍他的手臂,「多大了還撒嬌。」

他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悶在我背上笑了一聲,我正要說話時。

一道有些熟悉的聲線傳進我的耳膜。

「兄友弟恭,真讓人羨慕啊。」

我猛然頓住,心臟在那一刻傳來一種很陌生的失重感,我甚至無法自抑地感到一絲慌亂。

那聲音比兩年時候成熟了一些,但還是帶著那股熟悉的單薄的華麗感。

我有些機械地轉過了臉。

看向了靠在門框上的那人。

我看到那雙玻璃一般的瞳孔緊緊地盯著我的臉。

祝星漓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那張臉上,脫了稚氣,稜角逐漸分明,兩分天然的甜蜜混著他精緻無比的眉眼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貴氣與動人。

他的神情很冷,冷得我感到陌生。

陳墨已經鬆了手,未察覺到什麼,笑著對他說,「你好,同學,你也住這個寢室嗎?」

他抬眼看向陳墨,勾了勾唇角沒說話,已經有管家趕了過來,「少爺,秦教授說一起吃飯,您快過去吧。」

我聽到管家的聲音後就立刻別過了臉去,可我想付叔也早就看到了我,只是多年來的職業素養讓他沒有開口多說一句話。

只是安靜地垂手立在一邊,等著祝星漓的動作。

「嗯,走吧。」

我側著身,沒再看他,只是餘光瞟到那個已經長高了不少的身影消失時,才緩緩地鬆了口氣。

陳墨看著我,突然問道,「哥,你認識他嗎?」

「嗯,認識。」

「那為什麼他…」

「不熟。」我想起祝星漓那雙不帶一絲溫度的眼睛,心裡悶得很難受。

陳墨對我的話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我對他說,「我先走了,還有點事。」

「好,那哥我周末去找你。」

「嗯。」

我快步離開了他的宿舍,卻沒有立刻下樓,而是先拐進了安全樓梯。

伸手掏出兜里的煙,剛點上,一隻修長的手便伸了過來,將煙拿了過去,掐滅了。

我垂眼在那手上停留了一秒,還好,沒有留疤。

「你以前不抽煙。」

「嗯。」

「離開了祝家,感覺你過得很一般啊。」

7.

我聽得出他話語裡的嘲諷,腳步已經想要遠離,可心卻不自覺地想要再等一等。

或許祝星漓只是有點生氣,我願意等著他消消氣。

「爸媽不要你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你有什麼好走的呢?」

「哦,是迫不及待想回家找你那個一副窮酸樣的弟弟嗎?」

我抬眼看著那張不再稚嫩的臉,忽然意識到了,他不是在生氣,他是在恨我。

恨我的冷酷無情,恨我的絕不回頭。

恨我曾經將他捧在手心又將他摔進泥里。

我曾在心頭無比陰暗齷齪地幻想過,或許,他會理解並原諒我當初的離開。

告訴我這麼多年的感情他也同樣難以割捨。

即便不再是哥哥,也可以成為最親密無間的朋友。

可如今幻想被戳破,他那抗拒厭惡的態度戳中了我心中最為恐懼的隱痛。

人在期望落空的時候總會變得極具攻擊性和惱怒。

「嗯,祝少爺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漫天星河忽然碎裂。

我們身上已經沒有了同一種味道,世界將我們割裂開來。

他的手心死死握緊,又在下一秒倏然鬆開,泄出一絲輕笑來,「我挺好奇的,你選了他,然後過成現在這副樣子,你不會後悔嗎?」

「可他是我的親弟弟,你不是。」

這個樓梯間不算清凈,走廊上傳來無數嘈雜的聲音,此刻我卻根本聽不真切。

我只看到了祝星漓明顯錯愕又受傷的眼睛。

那種神情,讓我懷疑我拿了一把刀子同時捅傷了兩個人。

他痛苦,我也不快活。

越是親近才越知道什麼樣的話能讓人難過。

我垂下眼睛,心裡湧起一股異常強烈的後悔,不該這樣的。

他不過是小孩子賭氣而已,即便是真的恨我,那又能如何。

早在他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摸我的臉的時候。

我就蹲在搖籃面前對他說過了,「看我,我是哥哥啊,哥哥以後會永遠永遠對你好的。」

8.

隔壁的臥室很快搬來了合租室友。

房東開門的時候我正在陽台上曬衣服。

正對面的大門打開,我看過去,那個當時跟我說就這個價格,愛租不租的房東此刻正滿臉堆著笑容進來。

讓到一邊,他身後有個很高大的人影。

我只看了一眼,只一個模糊的輪廓在我眼前閃過我就立刻反應過來那是誰。

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就背了過去。

我身上的 T 恤前幾天幹家務的時候不小心被勾破了一塊。

我覺得無所謂,在家裡能穿,可卻不願意在祝星漓面前顯得如此窘迫。

他的目光有如實質落在我的脊背上。

我感覺身體都變得有些僵。

「就這兩間屋子空著了,你隨便挑哈。」

「嗯。你們把東西放下吧。」

他們窸窸窣窣忙活了多久,我就在陽台站了多久。看著衣服上破掉的那個小洞,忽然覺得我的心口也在灌冷風。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身後傳來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逼近,我側過了頭看向他。

有些慌亂地隨手取了一件衣服抱在身前,擋住那塊破洞。

他腳步頓住,垂眸看向了我手裡的衣服,那是陳墨留在我這裡的。

「你現在可真像一個好哥哥。」

我覺得莫名地委屈,「我以前不是嗎?」

「不是,全世界你對我最壞。」

我張了張嘴,迎著他冷淡的目光,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自顧自低下頭,他也不再等我開口,轉身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我繃著的脊背終於有了片刻鬆弛,手裡無辜的衣服被我捏來捏去,我小聲嘟囔一句,「臭小子,明明以前說我最好了。」

風把眼睛吹得澀澀的,我擦了把臉,忍不住又罵一句,「臭小子。」

9.

我進了房間,將上衣脫下來丟進了垃圾桶里。

目光又在敞開的衣櫃門前停留片刻,裡面掛著陳墨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

嘆了口氣,又轉身將衣服撿起,拿過床頭的針線包縫了起來。

我以前不會做這些事情,做飯鋪床補衣服,可後來在某一個瞬間,被生活推著推著往前走,就無師自通了。

我甚至還特別苦中作樂的縫了個類似於星星的形狀。

縫完將衣服丟到了床頭。

今晚陳墨會過來住,床夠大,睡我們兩個也不算太擠。

他跟我說,「新找的兼職挺輕鬆的,家教,就每周六周日下午六點半到八點半兩個小時。」

我彎彎唇角說,「那就好,不過如果學業上吃力的話,就別去了。」

「好。」

第二天陳墨起得很早,我比他更早,提前給他煮了個雞蛋熱了一包牛奶在鍋里。

他自己起來了,拿過床頭的衣服套上。

去廚房拿過我給他準備的早餐,準備路上吃,一邊說著,「哥,我先走了。」一邊將包往身上背。

「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誒?這是你補的嗎?」

我一看,發現那件白 T 恤下面的圖案,望著那顆金色的星星有些出神,「嗯。」

對門的那扇門忽然打開了,露出祝星漓那張帶著濃重黑眼圈的臉。

他認床,我知道的。

此時他面色發黑地看著我們,陳墨以為是把他吵醒了,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抱歉啊,那哥,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陳墨將大門關上,屋內的氣氛就在此刻凝滯。

祝星漓懶懶地撩著眼皮看我,神情很平靜,可那雙眼睛卻怒色翻湧。

「你從來都沒有給我縫過衣裳。」

「從來都沒有。」

他的聲音在顫抖,薄薄的眼皮上泛出一圈薄紅,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我反駁的話梗在喉嚨,我想說你的高定向來穿一次就丟,家裡的裁縫每季要做上幾百套成衣,又哪有需要我給你縫衣服的時候。

可話到嘴邊,看著那張楚楚可憐的臉,我又只能說一句,「對不起,我下次給你縫好不好?」

我是知道祝星漓的性格的,他被慣壞了,你看他一眼,那他就要你摸,你摸他一下,那他就會讓抱,你若抱一下,那就不能鬆手,鬆了手他就會鬧得驚天動地,仿佛全天下他最委屈。

所以被哄了一下,他的臉上紅意就散得更開,眼眶鼻尖,通通被沾染。

「你也沒有給我做過早餐。」

「你沒有給我的,都給他了。」

「是不是你真的愛他比愛我更多。」

他後兩句話沒有看著我,語氣輕得像嘆息一般,雙目沒有焦急,像是在對著空氣呢喃。

我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好像誰最心愛的手辦娃娃要在我眼前碎掉了。

我只好補救道,「我馬上去給你煮。」

「馬上就去,你想吃什麼?」

他抿抿唇,「我要跟他一樣的。」

「好。」

我給他煮了雞蛋,熱了牛奶,其實他不愛吃水煮蛋,平時在家阿姨一般會做三明治,夾煎蛋,但現在沒有麵包,所以我只能再單獨給他煎個蛋。

端在他面前放下的時候,他用筷子戳了戳,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這兩年,你是不是過得不好?」

「你瘦了好多。」

「你以前也不會做這些東西。」

「可是你現在什麼都會了,你每會一樣東西,就證明你要多做一樣東西。」

他的語調很輕,我發現比他的冷漠更讓我陌生的,是他眼裡閃現出來的憐惜。

祝星漓,我那個被慣壞的弟弟,向來是全天下覺得自己最可憐的那一個。

他又怎麼會露出這種,憐惜某個人的神情。

我盯著他,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好在那種情緒一閃而過。

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歪了歪頭,看向我,琉璃一般的瞳孔中又印出某種暗沉沉的怨毒,「可你都是為了他。」

「憑什麼。」

10.

我很理解他對我的所有情緒。

他從小就是個占有欲和精神潔癖極強的人。

如果有人碰了他的玩具,不管再心愛他都會立刻摔個粉碎。

如果我抱了一下親戚家的小孩,他會不依不饒地跟我鬧上整整幾天。

陸觀棋曾說,「你家那個崽子,就是個熊孩子,再這麼慣著會把孩子慣壞的。」

我卻絲毫不這麼覺得,「他很可愛啊,你根本就不懂。」

而直到有一次陸觀棋帶了他侄子一起出來玩,我聽著小孩的吵鬧聲煩躁地皺起眉頭,抬眼卻對上陸觀棋帶著笑的表情。

我這才明白,人和人之間的差距,不過是一雙帶著愛意的眼睛。

而愛,本身就是一種虧欠。

我虧欠他,自然也就對他所有的情緒照單全收,在某個夜深人靜的瞬間,甚至會覺得很心疼,覺得,其實他這樣,大概也是難過的。

我下班買了菜回家,家裡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我伸手開了燈。

睡在沙發上的人被亮光刺得皺了一下眉頭,我立刻又將燈關上了。

把菜放到一邊,我回房間拿了毛毯,又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旁,俯身為他蓋上的瞬間我聞到了一絲酒味。

為他蓋好毯子,我轉身想走,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微弱的光線里,他那雙眼睛泛著幽微的光芒,引得我蹲下了身,靜靜看他,「怎么喝酒了?」

他沒回答我這個問題,安靜了兩秒,才開了口,「我做噩夢了。」

「夢到什麼了?」

他垂眸看向我的臉,「你。」

我笑了笑,「那夢裡的我是不是青面獠牙,三頭六臂,血盆大口?」

「你走了。」

我怔住,看著他那染著水霧的睫毛,心臟驀然像被一隻手狠狠揉了一把,泛起難以抑制的痛。

他伸手,將我抱住,「你走了,我求了你很久,你不要我。」

我下意識就緊緊回抱住了他,手掌托著他的後腦,很熟悉的安撫動作。

聽著他的話,我竭力壓下所有的哽咽,「沒有不要你。」

「那你為什麼非走不可,不是親生的又怎麼了。」

我為什麼非走不可,因為你本來有一個親生大哥,他與你血脈相連,他可以永遠陪著你,可他因為我死了,我真的沒有臉留下來了。

我閉了閉眼睛,卻無法告訴他真相,不僅僅因為對父母的承諾。

也因為,我害怕祝星漓厭惡我,厭惡我鳩占鵲巢,厭惡我讓他的哥哥再也無法回來了。

所以我只能很無力地重複,「我沒有不要你。」

他不言,只是默默收緊了手臂,在那安靜的時光里,我快要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時間像是倒帶回了許多年前。

也不過是這樣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時夜色蒙蒙,天地寂寥,只剩我們,用肌膚的溫熱提醒彼此此刻有人在相伴,我們並不孤單。

我任由他抱了許久,才拍了拍他的後背。

「餓了沒?我給你做飯好不好?」

「做什麼?」

「給你做糖醋排骨,你不是喜歡吃嗎?我還沒給你做過。」

他鬆了手,抿著唇表情有些複雜,看樣子像是又要生氣,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對我點了點頭。

11.

我做飯,他就靠在廚房門框上看。

我拿調料,回頭正好對上他直勾勾盯著我背影的眼睛。

看著他身上那套大幾萬塊錢的家居服,怎麼都跟這冒著油煙的小小廚房很不搭。

我伸手趕趕他,「去客廳等著吧,一會衣服上染上油煙味了。」

「不要,你讓我看看嘛。」

話一出口我的手頓了一下,那語氣太過於熟稔,跟從前對著我撒嬌時沒有半分差別。

嘴角下意識彎了彎,我說,「好,那站遠一點點。」

其實我這兩年里做過很多次糖醋排骨了,第一次做的時候,醬油太多,油太多,賣相一般味道也不好,但多次嘗試以後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只是這次我做得格外認真。

廚房裡沒人說話,一時只有抽油煙機的嘈雜聲響和肉在油里爆開的聲音。

祝星漓看著我的背影,忽然開口叫道,「哥。」

我拿著鍋鏟的手猛然一頓,脊背在那一刻變得僵硬,像是有什麼東西划過我的心,一股暖流急匆匆地沖刷過我的血液,那種毛孔都炸開的喜悅讓我鼻尖發酸,卻不敢回頭。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很…」

他的話沒有說完,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快速擦了一把臉,跟他同時向門口望去。

陳墨一身淋得濕透,從門口進來了,皺著眉頭一邊換鞋一邊跟我抱怨,「哥!下暴雨了,你快看我淋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抬眼看向祝星漓,「你好。」

祝星漓沒有動,只是眼睜睜看著陳墨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衣服和頭髮還在往下淌水,「凍死了凍死了,哇,哥今天又給我做排骨啊。」

話剛說完他就打了個冷戰。

我趕緊放下了鍋鏟,「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他點頭,「那你幫我沖個感冒藥吧,我不知道藥放哪了。」

「好。」我急匆匆在圍裙上擦了手,就去給他沖藥,他的浴巾洗了還晾在陽台,我收了他的浴巾給他送去廁所。

亂糟糟地忙完我才猛然想起我的排骨,剛才沒有關火,回到廚房揭開蓋子的時候,排骨已經燒焦了,黑乎乎地黏在鍋底,散發出一種苦味。

祝星漓站在原地,低著頭,額發遮住了他那雙玻璃一般冷透的眼睛。

我察覺到他周身極低的氣壓和猛然下沉的情緒,趕緊說,「我重新給你做。」

靜默兩秒,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我不要了。」

我轉過身去,看到他緩緩地抬起了頭,那通紅的眼眶和極其冷冽的表情在他臉上透出一種格外矛盾的瘋狂感。

我看著他一步一步朝我逼近,心裡突然有種完全看不透這個弟弟的慌亂。

「他為什麼不能去死啊。」

我瞪大了眼睛,無法想像祝星漓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只是有一點點驕縱,一點點任性,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惡毒的壞小孩。

「你在說什麼?」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我盯著那張過分精緻的臉,眸子的紅意還未消退,透露出一種頹靡到了極致的艷麗,而那森然的語氣,瘋狂又扭曲的神情,像是盤踞在花叢中淬了毒的蛇。

我心臟猛然一跳。

「別再讓我聽到你這麼說他!」

我沒有控制好語氣,他被我吼得微微一愣,那雙眼睛裡受傷一閃而過,旋即是被燒得更加旺盛的憤怒。

我別開臉,想緩和一下氣氛,剛想開口,陳墨忽然叫我,「哥!我忘了拿乾淨衣服。」

「來…來了!」

我越過他想先走,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下一秒就被他摔在牆壁上。

後背傳來一絲鈍痛,我皺起了眉頭,「你…!」

脖頸忽然被人掐住,我想開口說話,唇卻被他低頭堵住,下唇被牙齒磕得生疼,我茫然地愣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嘴裡濕滑的柔軟,是他的舌尖。

目光里他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嘴上那種陌生的觸感讓我的頭皮驟然炸起,渾身的細胞像過了電一般,毛孔鑽出徹骨的冷意。

一瞬間,震驚,茫然,羞憤,不解,種種情緒從我的大腦皮層滑過。

我反應過來,伸手狠狠推開他,他力氣極大,只被我推得微微退開了一步。

眼神落在我的唇上,下一秒就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又重新壓下來。

一牆之隔的水聲還沒有停。

我的一個弟弟就在那裡面洗著澡,而我另一個弟弟,卻壓著我在牆上親吻。

他的手掌很燙,捏著我的手腕快要將我灼傷,唇齒間的熱度不斷渡過來,我亂得沒有辦法思考,用力咬了他一口,看他皺著眉頭退開。

下意識伸手摸上了自己流血的唇。

「你瘋了!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垂眸看著自己指腹上的血,神情也是一片茫然。

兩人對面而立,我期盼他能說些什麼,說他只是被氣昏了頭,說他只是一時衝動。

那種亂糟糟的情緒里,我分不清恐懼更多還是震驚更多。

而他只是沉默幾秒,目光重新落到我唇上,那張出塵絕艷的臉忽然就有些不同了。

像是有什麼染著腥氣的東西,在那一瞬間,就破土而出,盎然生長。

我看著他輕輕笑了笑,那笑容帶著一絲後知後覺的恍然。

「原來是這樣。」

12.

我連著有好幾天沒有回家。

上網看了看周圍的房子,想搬家。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祝星漓。

這種超過親情之外的情感泥濘得讓我無所適從。

隔壁工位的同事關了電腦,看向我,「你今天又睡公司?」

我嗯了一聲,「加班把企劃案做好。」

他笑,走到我身後,微微俯身,「讓我看看你弄到哪兒了。」

本來很正常的動作,同為男性,也沒什麼好避嫌的,但我現在突然打通了那根神經,立刻覺得不太自在起來。

往旁邊動了動,「這個才剛開頭。」

「好吧。」他直起了身子,「不過你也太拼了吧,這麼忙天天不回去就不怕女朋友生氣?」

「我沒有女朋友。」

「那,男朋友呢?」

我忽然想起祝星漓那個濕熱的吻,那種情緒至今迴蕩在我的大腦皮層,比我所遭受過的一切刺激都要令我印象深刻。

我抿唇看向電腦,「也沒有。」

我忙碌到半夜,手機鈴聲忽然在寂靜空曠的環境中響起,驚了我一跳。

我看了一眼陌生的座機號碼,還是伸手接了起來。

「您好。」

「你好,請問是陳墨的家屬嗎?我這邊是仁愛醫院,他受了點傷。」

我猛然一驚,立刻起了身,拿過椅背上的外套就直奔醫院而去。

護士說他在 vip 病房,我略有些疑惑,但還是跟著人快步上了樓。

推了門,卻沒想到在這看到祝星漓的身影。

他很懶散地坐在沙發上,兩條長得不像話的腿隨意地交疊著。

聽到動靜抬頭看來,那雙眼睛便直勾勾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躲來躲去還是沒躲過,本來就著急陳墨受傷的事情,現在突然看到祝星漓更加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

只好轉過臉去,只看著病床上正睡著的陳墨。

他臉上有點傷,身上蓋著被子,但露在外面的一隻手臂上打了石膏。

護士說,「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都是軟組織挫傷,比較嚴重的就是手臂,骨折了,已經固定好了。」

「好,謝謝。」

她走後,我站在病床前,一時間腦子裡很多疑問。

陳墨為什麼會受傷,祝星漓又為什麼會把他送來醫院?

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想清楚,身後傳來祝星漓靠近的腳步聲,我的脊背猛然僵了僵。

「見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我回過了頭,我想大概是最近的衝擊真的太多了,又或者是我加班加糊塗了,所以腦子才這麼不清醒。

一句話未經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是不是你…」

他瞪大了眼睛,詫異與憤怒一晃而過,我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扯向他,這種過近的距離讓我不可抑制地想到之前的場景,「你的意思是,這是我乾的?」

「對不起,我…」

「如果是我乾的,你覺得他還能這麼輕鬆地躺在這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一時間腦子沒轉過來。」

他笑,神色滿是嘲諷,「是啊,看到你的寶貝弟弟躺在這心疼壞了吧?」

「進了門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說著他伸手朝我晃了晃他右手的紗布,潔白的紗布下隱隱透著血色。

「我也受傷了呢。」

我的眼睛下意識隨著他的擺動的手晃,伸手想去抓他的手,「嚴重嗎?疼不疼。」

他揮開我的手,我總覺得那雙冷淡過頭的眼睛裡滿是難過。

「裝什麼啊,你關心嗎?」

我看著那隻手,想起他曾被獎盃劃破時滿手的血污就覺得呼吸都變得不暢快了。

「說真的,我真不想救他。」

「我就該看他死活不給錢,然後被搶劫的小混混打死。」

「他就該去死的。」

「但我又想到,你那麼愛你那個弟弟,愛得連叫了你十幾年哥的我都比不上,他要是出事了,你得難過死了。」

說到此處,他的指尖落到了我的臉上,輕輕觸碰。

「可我真沒想到,我在你心裡竟然是那種會用他來脅迫你的人。」

「小漓,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剛才真的只是…」

「不。」他打斷了我的話,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也許因為他用受傷的手掌捏著我的下巴,如果我掙扎會弄傷他,所以我沒有躲開他落下的吻。

他很輕地在我唇上摩挲片刻,垂下的睫毛掃過我的臉。

無端心癢又無端恐慌。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我就是那種人。」

「我再也不需要什麼哥哥了。」

我張了張嘴,被他這句話刺痛得失了聲。

「我要跟你上床。」

「別說了。」我像被燙到一般後退了一步。

「我要把你里里外外都變成我的,我一個人的。」

「不要說了。」

「用什麼來交換呢,用一個出國留學的名額來換好不好?」

「你那麼愛他,當然什麼都肯為他做了。」

他一定不知道現在他的看起來又多瘋狂和扭曲,簡直讓我不敢認這是我曾經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孩,有一種很無力的荒唐感席捲而來。

原來他居然真的覺得,我愛陳墨比愛他更多。

我在陳墨身邊不過兩年多,我憐惜他從小到大受的苦,我也明白在這個家徒四壁,只剩我們兄弟倆的家裡,長兄如父,我應該負起責任,我應該對他好一些。

可說到愛,那是不太容易產生的東西,我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已經是大人了,我也是大人了,情誼與責任,依靠與互相攙扶都是有的,可唯獨愛,很稀薄。

而祝星漓,是我從小抱到大的小孩,從嬰兒時分,到牙牙學語,他在我身邊睡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那份感情沉甸得我想我這一輩子再不會那樣愛一個人。

所以即便他對我做了過分的事情,我也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從來不曾恨過也不覺得厭惡。

我會在心裡為他找一萬個理由,他只是不懂事,他只是一時衝動,他只是被我傷害了所以太難過了而已。

我閉了閉眼睛,「小漓,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最愛的人。」

他的瞳孔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知道你因為我當初的離開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但你要明白,我並不是想要放棄你,我只是,該回到我要回的位置上去。」

「我不配做你的哥哥,但我還是願意給你我能給的所有。」

「只是我們,不應該是那種關係,親情不是愛情,你明白嗎?」

他嘆了口氣,微不可聞地搖了搖頭,「晚了。」

13.

「什麼?」

「如果你在那天晚上之前跟我說這樣的話,或許我真的就會這麼稀里糊塗地過下去。」

「忍著噁心跟人分享你,忍受你的目光也會跟隨別人而去,認為我只是需要哥哥的照顧和愛護。」

「但你知道我那天晚上做了個什麼樣的夢嗎?」

他話沒出口,我已經意識到了,別過頭讓他不要說。

心裡慌得像是在打鼓,他一字一句敲進我的耳朵。

「我夢到我吻你,我把你壓在身下,你身體的每一寸都屬於我。」

「你抱著我,很緊很緊,在我懷裡發抖。」

「祝星漓!」

「你知道那個夢給我什麼樣的感覺嗎?」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底眉梢流露出的滾燙愛欲,那已經無論如何也不能用一句淺淡的,對哥哥的仰慕之情來代替。

「幸福。」

我猛然一怔。

「好像世界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你就在我懷裡,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哪裡都去不了。」

「我終於意識到了,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被他震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愣愣地看著他的手摸上我的唇,「所以我一定要完完全全擁有你,親情也好,愛情也罷,我都不在意。」

「你…」

「如果你不願意,陳墨的下場會比今天慘上十倍百倍。」

「祝家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

「祝卿安,這才叫脅迫,明白麼?」

14.

我從醫院出來,吹了半天的冷風才回過了神。

眼前的紅燈變綠,綠燈變紅。

我沉默地穿過人行道,感到一陣恐慌,對於未知的恐慌,對於某種關係迎來分裂重組的恐慌,對於我看不清自己內心想法的恐慌。

我回了家,路過祝星漓的房間門口時,我的腳步頓了頓。

最後還是伸手將門推開了。

他的房間還殘留著他身上的味道,清新中帶著一絲冷。

那沒有鋪好的床鋪中,露出一小片布料。

我走過去拿起,發現是我曾經留在家裡的舊衣服,似乎被他抱在懷裡睡了無數個日夜。

床頭柜上放著我們的合影,少年的祝星漓勾著我的脖頸,拉著我的不得不微微彎腰,才能與他一同入鏡。他笑,笑得很開心。

旁邊隨便擺放著他的日記,我伸手拿起。

他什麼都不寫,他只寫我恨你。

我抿著唇看著,不知道是什麼心情。

直到指尖一篇篇翻過,密密麻麻的哥猛然衝進我的瞳孔,像是一篇淬滿了毒的符咒,字跡逐漸扭曲,逐漸癲狂,到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形狀。

有墨被水漬暈開,凝結成一團完全泥濘到看不清的污穢。

我仿佛透過這厚厚的一疊紙,看到了那個伏在桌上嚎啕大哭的祝星漓。

我沉默地翻到最後一頁,所有被刻意忍住的情緒在此刻猛然傾瀉而出,我站在原地,眼淚不受控制地滾滾落下。

他總是很輕易就戳中我心中的隱痛。

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又或者是日記上一句輕描淡寫的話。

他寫,「回來看看我吧,我有一點點想你。」

那顆埋在我心裡近三年的毒針就在此刻劇烈地發作。

那些我絕對不敢想起的情感在此刻迎來最大的反撲。

所有對祝星漓的埋怨,最後統統都被洗刷地乾乾淨淨,最後歸本溯源成為一種難以控制的憐惜。

他只是太愛我。

在這個世上有個人那樣愛我。

愛得很痛苦,卻又像一顆瘋狂的火種,不滅不熄地執著著。

我無論如何也無法苛責。

愛是最大的魔咒。

15.

我去了他說的老地方。

他在等我。

這房子是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層,我在大三那年跟陸觀棋一起做投資賺的。

我送給了祝星漓,那時我笑著跟他開玩笑,「就當哥給你存老婆本了。」

他的嘴唇抿了抿,莫名有點不太高興,「我不結婚。」

「不結婚打一輩子光棍?」

「不行嗎?」他反問我,又湊過來黏黏糊糊地抱著我的手臂,「你養我一輩子。」

我笑著揉他的頭,覺得他幼稚,但被他這樣依賴的感覺又出奇地讓我覺得快樂。

現在重新回到這裡,我有種時移世易的恍惚。

他靠在落地窗旁那張巨大木桌前,抱臂看著我。

那雙琉璃一樣的眸子裡印出我有些無措的表情。

「小漓,很多感情其實不一定非要跟愛情混淆。」

他聞言一笑,開口問我,「所以你是來跟我討價還價的嗎?」

我沉默著不說話,對於那種事即將到來,尤其是對方是我當弟弟養大的人,我心裡格外覺得恐慌,那種恐懼混雜著不知未來該如何發展的茫然。

我的沉默在他眼裡可能是一種無聲的抗拒。

他的神色冷淡下來,短暫拉鋸中,他忽然摸出了一張不算太大的紙。

我的眼神落在上面,像被刺到一般一縮。

他挑起嘴角,有些嘲諷地笑了笑,「啊,我忘了,你可是親口說了,這些都不作數的呢。」

「所以我現在拿出心愿券也沒有什麼用對不對?」

他那張臉上冷漠的神情卻和從前的他對上。

那時的眼淚又重新倒灌回了我此刻的腦海里。

那天沒有抱抱他,是我最後悔的事情。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作數。」

他的手在半空中一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顫了顫。

「你說什麼?」

「我說作數,我給你的,都作數。」

他不笑了,薄唇輕輕抿起,我難以從他幽暗的目光里判斷出他在想些什麼。

他說,「過來。」

我有些僵硬地走到他面前,他的指尖摸了摸我的臉,有些涼意,垂落在我臉上的視線直接得讓我心臟迅速跳動起來。

「叼著。」

我的嘴唇叼過了那一張薄薄的紙,下一秒,襯衫的衣扣就被他一把扯開。

「唔。」

突然而來的涼意讓我顫了顫,不過很快就有火熱的身軀覆身上來。

他的手自上而下,從腰腹摸到了我的胸口,我聽見他說話的嗓音蘊著一絲喑啞。

「這兩年也有好好健身嗎哥?」

嘴上叼著東西,我沒辦法回答,但我想他也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

他的指尖燙得我心慌,掐著我胸口的時候我控制不住地想躲,卻只能更加貼近他的胸膛。

呼吸亂得毫無章法,他說,「哥哥的胸好大。」

「我可以親親嗎?」

他的氣息擦過我的耳畔,我感覺到耳朵燙得快要燒起來。

「可以嗎哥。」

我張了張嘴,心愿券飄到了一邊,垂落在地,我沒想到這種事情真的發生時,羞恥的程度要比我想像中更難以接受。

「不…」剛發出一個音節,唇就被人死死咬住。

他吻得又深又狠,我覺得舌尖發麻。

直到後背貼在冰冷的木桌上才陡然回神,目光瞥到落地窗外飛過的小鳥,我深吸一口氣,推了推他,「別在這裡。」

他撐起了身子,眼裡深重的情慾閃過一絲絲清明,呼吸也很不穩,只是盯著我的臉,又想吻下,被我側頭躲開,這才一把將我扛起,回了臥室。

他的身軀像密不透風的網將我籠罩。

那兩顆虎牙終於露了出來,我曾很喜歡的,覺得很甜蜜的小牙齒。

此刻卻像是藤蔓上的毒刺。

釘在我身上,我渾身抖了抖,他垂著頭問我,「痛嗎?」

一聲短促的尖叫被我扼殺在喉嚨里,我懷疑人在瀕死時是發不出聲音的。

我似乎緩了很久,又好像不過兩秒。

「還…好。」

他抿著唇,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很不開心,垂著的眸子裡流露出些許很濃重的情緒。

「你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真偉大。」

大腦已經一片混沌,我此刻聽懂了他話里的弦外之音,更是覺得悲從中來。

以身飼虎是個令人惋惜的故事,而這頭老虎即便這樣都不滿足,又該怎麼辦呢。

我努力緩了緩,逼著自己快點適應,抬手摸過他緊皺的眉頭。

「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你。」

他微微怔愣,盯著我的臉,像是在辨別我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了。」

「別不開心。」

我想說,笑一笑吧,對我笑一笑,像以前那樣。

我能給的只有這麼多了,給我一點點回報吧。

他緩緩低下頭,吻掉我睫毛上因為生理性刺激沾上的淚。

「這樣嗎?你對我可真好啊。」

我抬起手,想勾住他的脖子親親他的,卻又在下一秒聽到他森然到沾滿怒意的話語。

「陳岱哥哥。」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瓷白如玉的肌膚,在光芒下如海浪一般浪潮湧動。

有刺痛的感覺落在我脖頸,「對我好到,連唯一剩下跟我有關的東西都要改掉。」

「但沒關係。」

浪潮將我們淋得濕透。

終於緩緩回落。

他說,「你是我的了。」

「我一個人的。」

16.

我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醒來的時候大腦都變得昏昏沉沉的。

有條手臂橫貫在我腰間,將我緊緊扣在他的懷裡。

我略微動了動,身上那種尷尬的疼痛便立刻遊走便全身。

摟著我睡得正沉的祝星漓也立刻被驚醒。

如驚弓之鳥一般直起了身子。

又在看到我的臉後,平靜下來,重新躺回了被子裡。

他的臉頰貼著我的脖頸蹭了蹭,語氣有些懶洋洋的,「難受嗎?」

我清了清嗓子說,「還好。」

他嗯了一聲,下一秒我就在被子裡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行!」

「你不是說不難受嗎?」

「你是…」罵人的話在我腦海里過了好一通,畜生?傻子?過分的話我罵不出口,不過分的又像是在調情,最終我還是忍了。

推了推他,「起床吧,吃飯。」

「好。」

他拿來了乾淨衣服給我換上,穿上的那一刻我才察覺到異樣,胸口破了皮,不碰倒沒什麼感覺,被衣服一摩擦,就覺得刺刺的有點痛有點癢。

我的表情一僵,他立刻反應了過來。

「有藥膏。」

我別過頭,「不用了,沒事。」

他已經將藥膏拿了出來,伸手捲起我的衣服,「叼著。」

這種感覺比真正上床還要令我羞恥,他的目光從我臉上垂下,忽然笑了笑,不帶任何嘲諷,就只是單純的心情很好。

我看著他的臉,不自覺呼吸有一秒的停頓。

他突然撩起了眼皮看向我,「很難受?被男人這樣碰很噁心?」

我有些無奈,不知道他到底又是從我哪個表情歪解出了這個意思。

我要真覺得噁心還會發生昨晚那麼多事情嗎?

「沒有。」說完又在他明顯審視的目光里再強調一遍,「真的沒有。」

我倆一起吃飯,在飯桌上我組織了好一會語言才開口。

「我一會要回公司加個班。」

「周末加什麼班?」

「就是周末才叫加班啊。」

「看陳墨就直說。」他的筷子已經放下,看上去胃口全失。

我也有些悻悻然地放下了,「請的護工明天才來,他手受傷了不方便。」

他靠在椅背上,眉頭蹙起,表情不太情願。

我只好說,「他是我弟弟,而且是病人,我去看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嗯。」

他開車送我到了醫院,一路無話,我嘆了口氣,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很不想說我已經給你上了你還要怎麼樣,只能換種說法。

「我有照顧他的責任。」

「絕對不是因為我偏心他。」

「你能理解我的對嗎?」當然我知道他肯定不能理解,要能理解就沒這麼多事情了。

他抿唇看向我,開口問道,「那你偏心誰?我嗎?」

我毫不避諱地點點頭,「當然。」

他的唇微微彎了彎,目光在我臉上巡遊,我福至心靈地想到了些什麼,捏著他的下巴湊過去親了親他。

果然下一秒聽到他悶悶的聲音傳來,「早點回來。」

「好。」

17.

我把去美國的事情跟陳墨說了。

陳墨聽了有一會沒說話,過了很久才小聲說,「我沒那麼想去。」

我削蘋果的手一頓,「為什麼?」

他看著我,表情很糾結,「我不想離你太遠。」

「而且去美國的花銷肯定很大。」

我很明白出去這一趟對普通人的人生來說意味著什麼。

也還有個私心,他如果一直留在國內,祝星漓現在的狀態很不穩定,我難以琢磨出他什麼時候又會發瘋。

他對陳墨的態度即便是我從中調和,也早就達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我不擔心他傷害我,但我擔心他會傷害陳墨。

我將蘋果遞給他,「去吧,去多學一點東西。」

「以後掙大錢了,哥就靠你了。」

他接過蘋果,盯了一會,才很艱難地做出了決定,「哥,我以後會掙很多很多錢給你花。」

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好小子。」

陳墨對我的感情很純粹,單純的敬愛與感激,不會過分親昵,但也始終信任依賴。

所以我面對他的時候,也很放鬆,我可以盡全力給他應該給的東西,在那之外,我們的關係里沒有一絲陰霾。

有著成年人應該有的邊界。

不會幹涉對方的生活,不會對對方有強烈的控制欲,不會總是希望對方只看著自己,不會對對方有著親吻擁抱的慾望。

也就是在這一刻,我才發現我與祝星漓之間的界限,其實很早就變得模糊異常。

也許是他主動的,但也是被我縱容的。

18.

我陪了一夜的床,第二天起來本來就還泛著痛的身體更是哪裡都不舒服。

護工來了以後我就先回家了。

下了樓,目光看向來時的那個位置,我一愣。

祝星漓的車居然還停在樓下。

我不太相信他是這麼一大早就來接我了。

走到車邊,我透過窗戶看到靠在駕駛室里的人眼睛緊緊閉著,臉上沒有什麼血色。

我連他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來。

我想起在車裡睡了一夜被悶死的傳聞,忽然像一聲炸雷響在耳畔,心臟緊張地急速跳動起來。

我慌亂地一把拉開了車門。

祝星漓皺了皺眉頭,那細微的動作卻立刻讓我的心情瞬間平靜。

像是被火焚燒時陡然降下的甘霖。

他睜開了眼睛看向我,「看完他了?」

「嗯,怎麼不回家,車上睡一夜不難受嗎?」

他輕哼了一聲,「誰知道睡醒你還在不在。」

我忽視掉他話語中的嘲諷,看著那白白麵皮下的一圈烏青,心裡不是很舒服,「走吧,回家睡,你去副駕駛,我來開車。」

他嗯了一聲,邁步下車,剛站起來卻突然往我身上一撲,我趕緊伸手接住他,「腿麻了?」

​‍‍‍​‍‍‍​‍‍‍‍​​​​‍‍​‍​​‍​‍‍​​‍​​​​‍‍‍​‍​​‍‍‍​‍‍‍​‍‍‍‍​​​​‍‍​‍​​‍​‍‍​​‍​​​‍​‍‍‍‍‍​​‍‍​‍​​​‍‍​​​​‍​‍‍​‍​​‍​​‍‍​‍‍‍​‍‍‍​​‍‍​‍‍​​‍‍​​‍‍​‍​​‍​​‍‍​‍​‍​​‍‍​​​​​‍‍‍‍​​‍​‍‍​​​‍​​‍‍‍‍​‍​​​‍‍​​‍​​​‍‍‍​​‍​​‍‍‍​‍‍​‍‍​​‍‍​​‍‍‍​​‍​​‍‍​‍‍‍‍​‍‍​‍‍​‍​‍​‍​‍‍‍​‍‍‍‍​​​​‍‍​‍​​‍​‍‍​​‍​​​​‍‍‍​‍​​​‍‍​‍​‍​​‍‍​​‍​​​‍‍​‍‍‍​​‍‍‍​​‍​​‍‍​​‍​​​‍‍​​‍‍​​‍‍​​‍​​​‍‍​‍​​​​‍‍​​​‍​​‍‍‍​​‍​​‍‍​​‍​​‍​​​​​​​‍‍​​​‍‍​‍‍​‍​​​​‍‍​​​​‍​‍‍‍​‍​​​‍‍‍​​‍​​‍‍​‍‍‍‍​‍‍​‍‍‍‍​‍‍​‍‍​‍​​‍‍‍​‍‍​‍‍​​‍‍​​‍‍​‍​​‍​‍‍​‍‍‍​​‍‍​​​​‍​‍‍​‍‍​​​‍​​​‍‍​​‍‍‍​​‍​​‍‍​‍‍‍‍​‍‍​‍‍​‍​‍​‍​‍‍‍​‍‍‍‍​​​​‍‍​‍​​‍​‍‍​​‍​​​​‍‍‍​‍​​‍‍‍​‍‍‍​‍‍‍‍​​​​‍‍​‍​​‍​‍‍​​‍​​​‍​‍‍‍‍‍​​‍‍​‍​‍​‍‍​​‍‍​​‍‍​‍‍​‍​​‍‍​‍​​​‍‍‍​​​​​‍‍​‍​​‍​‍‍‍​​​​​‍‍​​​‍‍​​‍‍​​‍​​‍‍​‍‍​​​‍‍‍​‍​​​‍‍‍​​​‍​​‍‍​​‍​​​‍‍​​‍​「嗯。」他說著,順勢伸手把我摟住,川流不息的車流在我們身後。

而在這個擁抱中,一切背景都顯得模糊了起來。

此時的兩顆心臟共享著同樣的情緒。

在那短暫的驚懼一瞬,我明白了,原來失而復得,是這樣的心情。

那果然,能讓自己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心,明白,對於自己差點失去的那個人,原來我愛得比想像中多得多。

19.

陳墨出了國,祝星漓的狀態簡直像雷陣雨轉晴了。

總黏在我身邊撒嬌時,我覺得他好像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而在床上,不知饜足,無休無止地索取時,我才很清楚地意識到,他長大了。

我伸手擦掉他額角上快要滴落的汗,他便偏頭順勢在我手腕上咬了一口。

我的手一抖,正要縮回時,又被他抓住了,搭上他自己的脖子,「抱著我。」

身體早就已經變得相當合拍,我有些懷疑,我是不是天生的同性戀。

鬧到半夜,兩個人洗完澡爬上床的時候,他忽然說,「我把球球接過來好不好?」

球球,我們家裡養的小狗,一隻約克夏,以前在家的時候我會給他編辮子。

「好啊,我挺想它的,球球都快從小狗變成老狗了。」

他支起身子,手肘撐著頭,垂眼看我,「那,爸媽呢,你想嗎?」

我的笑容停滯在臉上,他又說,「爸媽養了你二十多年,我也叫了你十幾年的哥哥,但都留不住你。」

「哥,以前我覺得你是個很念舊心軟的人。」

「但現在我發現,其實不是的,什麼都留不住你。」

我側過了身子,不想讓他看到我的表情,落在我背上的那雙眼睛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與愁意。

很快就有一隻手臂,鑽進我的睡衣,橫貫在我腰腹上,扯著我,將我抱緊。

「你還會離開嗎?」

「我又該去哪裡找你?」

我沉默地望著眼前的一片黑,對他的問題也感到迷茫,我又能去哪裡,這世界除了一個祝星漓,又還有誰需要我呢。

20.

公司今天有大客戶,要做會議記錄的同事正巧蹲上了廁所。

著急忙慌地微信轟炸我,「岱哥岱哥,你先去會議室幫我頂一下,我馬上就來!」

「好。」

我跟著經理進了會議室,跟對面的人撞個正臉的時候我突然愣住了。

陸觀棋臉上驚訝一閃而過,然後便是隨即而來的憤怒。

他起了身,忽視我臉上的錯愕,對李經理說,「不好意思,可以借用一下你們的會議室嗎?我遇到個老朋友,想敘一下舊。」

「當然可以了陸總,那我先去外面等一會。」

陸觀棋點點頭,等那扇厚重的木門關上,我才開口,「觀棋,我…」

他的拳頭一下子招呼到了我的臉上,我踉蹌了一下,只是扶住桌子沒有還手。

他脾氣爆,但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二十多年的交情,我再了解他不過。

「還手啊!」

他拽著我的衣領,我感覺呼吸有點困難,還是盡力笑了笑,「您老人家不消氣,我哪敢還手啊。」

他從鼻腔里哼出一聲,重重地撒了手,「你可真是有本事,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不跟我說,自己一個人跑了。」

「你把我當什麼?啊?!」

「老子掏心掏肺跟你玩了二十年,屁股蛋子除了我媽就你看得最多,你呢?!」

「當初的事,我沒臉跟你說。」

他看了一眼我,脾氣下去了,「有什麼有臉沒臉的,咱倆哥們跟祝家又沒關係,你就是去要飯了,我也跟人說我有個兄弟是丐幫幫主。」

我樂出聲,「你可別帶著我出名,我聽你吹牛逼腦袋疼。」

他笑了一下,伸手捶我胸口,從兜里摸出一根煙,「給你爹點上。」

我罵他,「滾,別老占我便宜。」但還是摸出了火機給他點上。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睛有一些紅,最後還是伸手抱了抱我,「回來就好了。」

那晚回家我不敢開燈,我怕祝星漓看到我臉上的傷,我也是照了下鏡子才看到陸觀棋這孫子下手真不輕。

祝星漓回來的時候先來床邊低頭親了親我,便伸手開燈,被我阻止了。

「別開燈。」

「為什麼?」

我想了個很蹩腳的理由,「你不想試試關燈的感覺嗎?」

他的手果然在空氣中一頓,我拉著他,唇貼上去卻因為視物不明,只親上了他的脖子。

我感覺他的喉結在我唇齒間滑動了一下。

出口的嗓音有明顯染了情慾的喑啞,「我去洗澡。」

我知道只要跟他一鬧就肯定是到大半夜都沒完,我還沒有從情潮中緩過來,忽然眼底衝進一片刺目的白光。

我猛然閉了眼睛,又立刻將頭埋進了被子裡。

祝星漓的眼睛眯了眯,伸手掐住我的下巴,「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誰弄的?」

我沒看他逼視的眼神,含糊其辭地說,「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垂眼盯著唇角的傷口,我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又想湊上去親他,被他一把推開。

「別親我。」

那瞬間的心情,擔心他生氣擔心他揪著不放這種念頭突然褪了個乾乾淨淨,鑽出一些莫名的,難以言喻的低落。

「碰到了傷口會疼。」

啊,原來是這樣。

「我再問你一遍,是誰?」

「我不想說,這是我的事情,並且也已經解決了,別問了好不好?寶貝。」

他神情微微一滯,「你叫我什麼?」

他小時候我經常這樣叫他,後來他大了,加上這三年分別,我就再沒叫過。

重新叫出口的時候感覺整個臉頰都火辣辣的。

「寶貝。」

他捏著我的腳踝,重新俯下了身,額發遮住他的眼睛,我沒看到他更加怒意旺盛的眼睛。

21.

第二天我快要下班的時候,接到了陸觀棋的電話。

我有些疑惑地接起來,「喂?」

「我靠,你家那小兔崽子瘋了啊!」

我的手猛然捏緊,「他怎麼了?」

「突然帶人衝到我辦公室給我這一通好砸啊,他他媽黑社會啊!」

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祝家前身是幹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陸觀棋聽完嘖了一聲,「沒想到你倆擱一塊呢。」

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著,「算了,他那小子護犢子,看我給你打了發發少爺脾氣,我草?」

我眉頭一皺,「又咋了?」

「車也給老子砸了,老子上個月新提的!」

我聽著陸觀棋一通咆哮,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不是以前祝星漓摔了陸觀棋家裡的古董花瓶我可以隨意擺擺手說,「那有啥,爹改天送你個更好的」的時候了。

我那可憐的,微薄的薪水,養活陳墨和我自己都很費勁。

「算了,不說他了,周末有沒有空啊,老地方啊,有事跟你說。」

「好,對不起。」

「又不是你乾的你說啥對不起,祝小少爺不就這暴脾氣嗎?誰不知道啊。」說著他頓了一下,話鋒又轉了回來,「不過這還真跟你脫不了干係。」

「畢竟都是你給他慣壞了。」

「以前我就說他那脾氣要不得,你還不聽。」

我現在深覺陸觀棋說得有理。

我現在這個樣子,差不多也能算個自作自受。

22.

我回了家,他正好在,穿著一身家居服,眼神從大螢幕里的遊戲轉到了我身上。

「回來了?」

我沒理他這句話,脫了外套坐到沙發上,「你為什麼去陸觀棋那裡犯渾?」

聞言他輕哼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在手柄上隨意地按動著。

「他敢跟你動手,這種結果已經很輕了。」

「當初是我不告而別,他心裡有氣這不是很正常嗎?」

他聞言已經丟了手柄,坐在地毯上回過頭來看我,「照你這麼說,那我心裡有氣也可以打你了?」

我被他強詞奪理的樣子弄得一陣火氣,「你對我做的不比打我一頓還過分?」

他眼眸黯了黯,更加咄咄逼人,「所以你跟我上床,和挨陸觀棋的打一樣,本質上都是為了補償是嗎?」

「哦,不對,還為了保護你那個親弟弟。」

我聽著他越說越偏,有種秀才遇上兵的無力感。

「我怎麼對你你心裡沒數嗎?你沒有一點感覺嗎?」

「為什麼總要曲解我?」

「難道我還不夠…」即將衝破喉嚨的話在此刻忽然哽住。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不夠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一片火辣辣的,「還不夠愛你嗎?」

那雙玻璃一般的眼眸動了動,祝星漓很難搞,不僅難搞,還得寸進尺,他反問我,「愛我?哪種愛?對弟弟還是對男人。」

我閉了閉眼,任由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從臉頰擴散到耳尖。

「都有。」

他聽了,驀然輕笑出聲,讓我有些不解地望著他。

「撒謊。」

「你根本不是同性戀,又哪可能對我有什麼對男人的愛呢。」

「我…」

「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你高中時候曖昧的女生叫莊瑩瑩,大學時候曖昧的女生叫林聞詩,你準備向她表白,你還準備好了一條鑽石項鍊。」

「你們約在平安夜的那天晚上。」

「但是那晚我生病了不讓你走。」

我沒想過他會記得那麼清楚,但心底又有個聲音很委屈地想要辯駁。

「那是以前,現在我已經…」已經什麼呢?已經彎得徹徹底底?還是說我真的在這種被脅迫的關係里逐漸也變得扭曲,只要他笑笑,他不要用那種可憐又委屈的神情說讓我覺得很難過的話,其實我就可以過得很平靜。

我臉上剛才泛起的熱度已經褪得乾乾淨淨。

「我就這麼不值得被你相信嗎?我騙過你嗎?」我的記憶里是沒有的,我明明就對他那麼好。

可是他卻笑,露出兩顆虎牙,眼裡沒有一絲暖意。

「當然,你騙我說心愿券可以兌換所有願望,你騙我說你會一輩子陪著我,你騙我說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是你最重要的人。」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原諒你了。」

「排在陳墨後面我也認了,他是你的親弟弟。」

「可是陸觀棋又憑什麼?」

「你那麼久沒叫我寶貝了,為了讓我不去找他麻煩你也叫了。」

「祝卿安,在你心裡,我究竟算什麼?」

我被他的話震驚得好一會都沒回過神,我開始懷疑我倆是不是生活在不同的平行時空里,為什麼我們眼中的世界有這麼大,這麼大的差距。

我自認為我唯一對不起他的事情就是隱瞞當初的真相離開了他,可如今聽他說起來竟然有這麼多這麼多的委屈。

他說得言之鑿鑿,煞有其事,讓我不由自主地反思。

是不是我真的對他太差了。

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沒做好一個哥哥該做的,也沒做好一個戀人應該做的。

我伸手捧住了他的臉,「你相信我,在我心裡,沒有人比你更重要。」

「我也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他垂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宛若枝頭的蝶翼,那種美麗,栩栩如生。

「你怎麼證明?」

23.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證明,我只覺得自己已經被祝星漓完全掏空了。

所有的情感像打開了閥門,滔滔不絕地向他涌去,而他就站在對岸看著我,對我說不夠,還是不夠。

周末我去赴陸觀棋的約,他看著我的臉,說了一句,「你怎麼了?一臉縱慾過度的腎虛樣。」

我白了他一眼,又在心裡震驚,縱慾過度原來真的會被看出來嗎?

「你公司的事…」

「哦,祝星漓給我開了張支票,說賠我,我趁機狠狠宰了他一頓。」

我有些震驚地看向他,這件事祝星漓沒跟我說過,他的性格也從來不會跟人低頭道歉,總之就是全天下他最有理。

我喝了口茶,很容易就感到滿意,「他長大了。」

陸觀棋嗤笑一聲,「長大個屁啊,不還是怕你不痛快嗎?」

「你看著吧,只要你在,他就斷不了奶。」

「現在還覺得他可愛嗎?」

我沉默了片刻,又想起那雙笑得彎彎的眼睛,「偶爾吧,不犯渾的時候還是挺…」

這回輪到他白我了,「算了算了,跟你說不通。」

他現在的狀態很像是那種勸了幾百次分手最後還是要去婚禮現場吃席的閨蜜一樣,恨鐵不成鋼。

「叫你來是有正事,我開了個投資公司,但是總公司這邊太忙我顧不上,全交給管理團隊我也不放心,你幫我管著點吧。」

我知道他是想扶我一把,我眼下這種狀況,小公司小職員,他看不下去。

可我現在的狀態和心境都大不相同,以前和陸觀棋小打小鬧,有底氣有祝家撐腰,所以做事很大膽,投資也不束手束腳。

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有很多東西會影響我的思考和判斷。

人一旦變得束手束腳,就容易錯失良機,也註定不會有作為。

我沉默了兩秒沒說話,多年兄弟,他一眼看出我心中所想。

他說,「你別太陷入思維誤區了。」

「什麼?」

「你是不在祝家了沒錯,可我們這麼多年,見過的世面,經歷的東西都不是假的。」

「我也不僅僅是因為你是我兄弟才有這個想法的。」

「卿安,你知道的,我們最合拍。」

「只有我們合作,才是雙贏。」

他很少這樣認真跟我說話,他的話對我來說是一種莫大的鼓勵。我的手指摸了摸茶杯,思考了一會,才抬眼看他,「那這麼說,以後你豈不是就是我老闆了?」

他愣了一下,大笑出聲,「是,以後對老子客氣點,不然給你穿小鞋。」

24.

我跟陸觀棋分開,回家的路上有輛車跟我追了尾。

剛談好工作就發生這種事情,做生意的人多半都信點玄學,講點風水。

即便是我這種極其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也有點不痛快。

黑著臉下車的時候,後面的那輛車駕駛室上也下來一人,我覺得很眼熟。

直到她走到我面前,漂亮的眼睛猛然瞪大,聲音和我印象中一般清脆好聽。

「卿安!」

我開始覺得真不能背後說人,那天祝星漓才提到林聞詩,今天就真被我碰上正主了。

她一隻腿有點跛,但還是蹦著來到了我面前,「我好久都沒有你的消息了,畢業這兩年你去哪了?」

她不是我們圈子裡的人,所以不清楚我的變故也很正常。

我猶豫了一下,說,「有點事情,所以這兩年不在 A 市。」

她哦了一聲,點點頭,我看向她的腿,「腳怎麼了?」

「剛才撞上的時候,腳趾頭抵到車上了。」

「你能送我去醫院看看嗎?」

我點頭,這不過是力所能及的小事,她笑了起來,然後說道,「有點疼,不好走路,你能扶我一下嗎?」

「好。」

處理完追尾的事情,我陪她在醫院檢查,等片子出來的時間有點久,但我向來很有耐心。

林聞詩坐在我旁邊,她比大學時分褪去幾分青澀,更顯得有種成熟的美。

側過頭看我的時候,髮絲拂過我的肩膀。

「你還是這麼溫柔。」

我彎唇對她笑笑,「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很好奇,當年平安夜那天你本來想對我說什麼。」

我思緒一動,看著她的臉,過去的那些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記得我當時一定是有點喜歡她的,但現在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種感覺了。

那晚我臨時去不成了,告訴了她,微信上我們有過一點衝突。

我說我弟弟生病了,她問我弟弟比她還重要嗎?

那條消息我沒有回覆。

後來僵持了幾天,從最開始很高頻率地分享日常,變成了早安晚安。

再後來,祝星漓拉著我寒假陪他去國外滑雪,結束了以後陸觀棋又組了局,跟我們在國外待了幾年剛回國的髮小瘋玩了一陣子。

我和林聞詩說淡就淡了,像一圈細小的漣漪,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消失在了平靜的湖面上。

我搖搖頭說,「沒什麼。」

她輕輕笑了笑,湊近的距離能聞到她身上的花果香,「如果我當時退一步,那我們之間會不會不一樣。」

我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正在此時,非常救命的提示音響了起來,我站起了身,舒出一口氣,「報告出來了,我去幫你拿!」

我把她送回了家,在家門口的時候彎腰幫她拿好了拖鞋,「我先回去了。」

她靠在門框上,骨子裡散發出一種特有的,很美好的性感。

「不進來坐坐嗎?」

「說起來你勉強也算半個前夫哥呢。」

我往後退了一步,「不太方便,你好好休息。」

她笑著跟我說,「好,那有空常聚。」

「嗯。」

25.

我回家的時候祝星漓明顯又有些不痛快。

「不是說就吃個飯嗎?吃這麼久?」

我在瞞著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坦白從寬之間糾結了一下,選擇了後者。

「路上跟人追尾了,耽誤了點時間。」

他的眼神從我的臉描到我的腳,確認我沒事以後,仿佛隨口一問道,「誰?」

我不知道他怎麼就能確定跟我追尾的一定是熟人,但選了個折中的說法,「大學同學。」

他今天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但又覺得很莫名其妙,為什麼在他面前我總是像個犯人一樣。

並且這種情況不是重逢後才發生的。

早在我還是他名義上的親哥哥時,也是這樣,我不回家,是需要報備的,我做了讓他不高興的事情的時候,是需要連哄帶認錯的。

我沒有絲毫做哥哥的威嚴,反而被弟弟天天踩著脖子騎著臉。

我心裡偶爾也想改變一下這種現狀。

但一開口,又是十分看眼色的語氣,「我要去陸觀棋的公司上班了。」

他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為什麼?」

「為了掙錢。」

「我沒給你卡嗎?還是你不知道密碼?我養不起你嗎?」

我就知道他又要一點就炸,趕緊先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這不一樣,我應該要有自己的事業,而不是,靠你養著。」

「有什麼區別嗎?他的錢你能拿,我的就不可以嗎?」

「我不是拿他的錢,我是靠體力勞動掙他的錢。」

「我的錢你不也是靠體力勞動掙的嗎?」

我其實不喜歡聽他這麼說,會讓我覺得,這段戀愛關係莫名就變得髒兮兮的。我剛沉默兩秒,他就撲了上來,褲子被扯下的那瞬間我感覺到一股涼意。

「你…」推拒的動作還沒完成,手指就有些情不自禁地插入了他的發間。

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我垂眼便看到了他的發旋。

只有一個旋啊,那怎麼脾氣那麼差,那麼壞。

我仰頭看著水晶吊燈,用力吸了兩口氣。

他終於湊過來吻我,「你看,俗話說一滴精十滴血。」

「你這算不算工傷了啊?」

「不該多花點我的錢嗎?」

26.

他彆扭了幾天,但最終還是沒有擰過我。

他不答應我沒辦法強求他,我還是會正常生活,只是不會主動親他,也不會在半夜用大腿夾住他有些涼的腳,更不會在他出門時拉著他為他加上一件外套。

我自認為我其實不算過分,這種程度的冷淡,根本不算什麼。

他最開始跟我發脾氣,「隨便你怎麼樣,我說了不讓!你有本事就一輩子這樣對我!」

我聽了甚至不抬眼看他,「嗯。」

他氣結,一手將保姆剛熱好的牛奶摔了一地,厚重的地毯上濕了一塊,巨大的聲響讓我看向他,語氣很淡地說,「到底在鬧什麼?我做錯什麼了?」

他表情一愣,抿著唇負氣離去,狠狠摔上了房門。

鬧了幾天,我以為會僵持很久的時候,他又鑽進我的被子裡。
1/3
下一頁
溫澤峰 • 976K次觀看
溫澤峰 • 14K次觀看
徐程瀅 • 20K次觀看
徐程瀅 • 47K次觀看
徐程瀅 • 21K次觀看
徐程瀅 • 29K次觀看
溫澤峰 • 13K次觀看
溫澤峰 • 16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14K次觀看
溫澤峰 • 11K次觀看
徐程瀅 • 9K次觀看
徐程瀅 • 16K次觀看
徐程瀅 • 10K次觀看
徐程瀅 • 34K次觀看
喬峰傳 • 28K次觀看
呂純弘 • 22K次觀看
溫澤峰 • 20K次觀看
溫澤峰 • 8K次觀看
溫澤峰 • 9K次觀看
溫澤峰 • 10K次觀看
溫澤峰 • 13K次觀看
溫澤峰 • 20K次觀看
尚娥媛 • 39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