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有什麼用後續章節

2024-12-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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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什麼催我這不是正在找嗎!」

「奇怪,老八婆不都把東西放在這個柜子里的嗎?——阿標你過來下——林子標?」

我從辦公桌下直起身來張望,對上的卻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連、未、之!」

外邊的廣播還在嘹亮地放著廣播體操,我跟林子標站在教導主任的辦公室里,縮頭縮腦的像兩個鵪鶉。

「你說說你們倆!這都第幾次了!」

教導主任是個五十歲的女人,此時正氣急敗壞的拿食指指著我:「前天!前天你還在數學課上織毛衣給我逮到,今天你就爬窗進辦公室!」

我小聲辯駁道:「那不是毛衣……是圍巾……」

「啪!」

教導主任把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大喘氣個不停。

林子標拉拉我的袖子給我使了個眼色,然後面帶為難地開口:

「老師,您別怪小連了,那是她送給媽媽的禮物。」

喘氣的聲音戛然而止。

教導主任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我。

「他說的是真的?」

「我……」

林子標又暗暗拉了拉我的袖子。

「對啊老師,我媽生日快到了,我想著也沒什麼能送她的,就織個圍巾吧,可是在家哪有時間啊,就帶到學校里來了。」

這下,尷尬的人終於變成了她。

教導主任輕咳了幾聲,又端著身段開口道:「行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分上,這次就還給你,不過不許上課的時候織啊。」

「我知道!我明白!謝謝老師!!」

走廊上,我抱著那團雜亂的毛線用臉蹭個不停。

林子標得意的用大拇指指著自己,「怎麼樣,還是你林爺厲害吧,趕緊謝謝我。」

我笑嘻嘻說道:「謝謝你,替我剛新婚完還在三亞度蜜月的老媽謝謝林爺賞的圍巾!」

耍完嘴皮子後我拔腿就跑,不顧反應過來的林子標在身後氣急敗壞。

「連未之!你站住!」

我停在了教室門前。

倒不是因為林子標的喊話,而是不出從哪冒出來的喻清站在了我面前。

他皺著眉:「你去哪了?」

我炫耀似的晃了晃手裡的東西,「去拿回屬於你的生日禮物啊。」

喻清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奈起來,「小連,現在還是夏天。」

「那你等到冬天再圍嘛,幹嘛,你嫌棄我?」

我知道喻清向來扛不住我這種口吻的提問,他也知道我是捏准了他的性子。

但是他還是配合地舉起了雙手假裝投降,道:「我哪有那個膽子。」

喻清生日那天,破天荒地邀請我們去了他家。

計程車停在別墅群路口處的時候,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林子標一巴掌拍在我的書包上,惹得我向前連連走了幾步。

「走啊,幹嘛,傻了?」

我扭過頭去,「喻清家這麼有錢的?」

「是啊,這還是他爸媽為了讓他靜心學習特意買的房子,怎麼樣,發現原來不止我是個傻叉富二代了吧。」

傻叉富二代是我敬給林子標的詞。

如果不是他爸大手一揮給學校捐了一棟樓,學校不會對他天天打架逃學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喻清跟林子標不一樣。

彼時的我尚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對他們倆家庭狀況的態度如此不同,長大以後再回望,那時的少女心思卻清楚明晰——

那是面對喜歡的人時無法遏制的自卑。

這也是為什麼,在林子標送上限量版的賽車模型,並滔滔不絕地說他花了多大勁才買到它後,喻清把目光投向我時,我擺了擺手,說:

「沒了。」

「什麼?」喻清一愣。

「丟了呀,今天翻遍了都沒找到。」

林子標先急了,咋咋呼呼地在一旁喊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們小連半個月的心血呢!」

我白了他一眼,又轉而換一副笑吟吟的面孔對喻清說:「那個太醜了,下次給你織個更好看的。」

事實上我說謊了。

這是我對喻清撒下的第一個謊。

那條醜陋的圍巾,此時正好好地被天藍色的盒子包起來,躺在我的書包里。

這麼好的喻清,成績好還會彈鋼琴的喻清,身世好家教好的喻清,他怎麼可以圍著一條廉價的圍巾?

他會被人笑話的。

他收到的禮物,應該是限量版的賽車模型,是一套別墅,或是更好更好的東西。

總之,不該是那團根本拿不出手的毛線。

我不知道喻清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但他什麼也沒說,他只是把手輕輕地搭在我的頭上,然後很認真地看著我說:

「小連,我說過了,你做成什麼樣我都會圍,你做成什麼樣我都會喜歡。」

有那麼一刻,我掙扎過要不要把實情吐露,可是最終那份卑微的尊嚴還是爬上了制高點。

自尊心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

我可以在林子標面前爬牆失敗摔一臉狗啃泥,也可以在所有人的指指點點中面色坦然地坐上祁言的豪車,但我不可以在喻清面前丟臉。

一點也不可以。

就像我不會因為你不夠好而拒絕靠近你,

但我一定會因為自己不夠好,而離開你。

(8)

我沒想到呂宋會主動找上我。

她穿著裹臀的裙子,恨天高踏在木質的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看到她這副扮相時我下意識的皺眉,「我記得跟你說過,祁言不喜歡這種裝扮。」

她聽完這話,臉上瞬間湧起委屈的表情。

「你不是說只要我像於夏,祁言就會喜歡我嗎?」

我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難道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那些名牌包包,那些帶你出席的重要場合。

呂宋羞惱地跺了跺腳。

我看到這副小女人撒嬌的模樣不禁有些頭疼,更是心疼剛裝好的地板。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不說趕緊走。」

呂宋漲紅了臉,開口聲若蚊蠅,「可是……可是這幾天來他根本就沒有碰過我。」

「什麼?」

「我說他壓根沒睡我!」

其實我聽清了她第一句說的話,只是驚訝於內容所以問出了聲,但沒想到下一秒就迎來呂宋幾近怒吼的聲音。

咖啡店裡的其他人紛紛扭頭朝這邊看來。

呂宋像是豁出去了,上前拉過我的手,眼淚嘩嘩流下,「我全是按你說的那樣照做的,可是為什麼他從來不碰我?」

「他不是對你挺好的嗎,你的那些朋友圈……」

「是啊,給我錢給我包,可是我要那些有什麼用。」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不好嗎?有錢拿還不用失身。」

呂宋臉上精緻的妝已經被淚水糊的髒兮兮,她哽咽道:「可是我想讓他愛我啊……誰遇到這麼一個男人不會心動?」

我沒有回答她,因為我清楚在這場博弈里,她已經被淘汰出局了。

跟那些原本只是為了錢而纏上祁言,結果最後貪婪地想要他的全部的女人一樣。

雖然我不懂男人,但我也清楚在一段感情里一旦動心就必輸無疑。

而我之所以能待在祁言身邊三年之久,也是因為我從未對他動過情。

我轉而對呂宋說:「想要祁言對你回心轉意,現在就離開他吧。」

我本意是真心勸說,可是眼前的小姑娘卻一心撲在自以為的愛情上不可自拔,她恨恨地放開我的手。

「你不肯幫我就算了,我跟你可不一樣,你撈了一筆就想走,只有我是真的愛他!」

說完,她轉身就走,憤怒的關門動作把牆上的風鈴都震得聲聲作響。

我嘆了口氣,忽略客人們探究的目光,低頭擦拭剛剛一不小心甩出來的咖啡。

擦著擦著,我的手突然頓住,一個疑問湧上心頭——

如果祁言從來沒有碰過呂宋,那麼那天隱在他衣領里若隱若現的紅痕是什麼?

(9)

「你罵她了?」

我看著微信彈出來的消息心下無語萬分。

一個下午剛來找我發了一通火,一個立馬發消息質問起來了。

「沒有。」

可是那邊像是沒看見我的否認,不僅秒回還發出了一連串的嘲諷:

「沒想到啊連未之,你居然是個這麼善妒的女人,我以前怎麼沒有看出來呢?」

「怎麼了,吃醋了?看不得她比你過得好?」

我看見聊天框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中」,一時想不通平時沉默少語的祁言怎麼跟變了個人一樣。

我頓了頓,已經絲毫不顧及當初在他面前樹立的形象了,我發了句「傻逼」,然後拉黑刪除。

我當初怎麼會覺得他像喻清?

看著貴氣,開口就那麼幼稚的男人,會像喻清?

我把手機扔在一旁,不想再去想螢幕那頭的祁言。

(10)

另一頭,跟林子標約好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亮眼的紅色跑車出現在我家樓下的時候,仿佛一尊大佛,惹得旁人紛紛繞道。

我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開口吐槽:「你到底什麼時候能不這麼高調。」

這回來林子標只穿件白 t,一副墨鏡反架在耳後,哼著歌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真不知道你叫我來做什麼女伴,看起來咱們林爺也不像是身邊少鶯鶯燕燕的人啊。」

上回我們時隔七年第一次見面,在沉默了兩分鐘不知道說什麼的情況下,林子標突然問我說:「一個星期後有個晚會,你陪我參加可不可以?」

故人再次相見時第一次提出的請求總是不好意思拒絕,於是我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這才有了今天這一幕。

林子標睨了我一眼,「連未之你話還是那麼多。」

我也回贈了他一個白眼,「謝謝,林子標你還是那麼會說話。」

很奇怪的,我面對喻清的時候會自卑,面對祁言的時候會自覺的產生一種疏離,但只有面對林子標的時候,我是最舒服坦然的。

似乎他在我眼裡永遠不會變,永遠是那個趴在醫務室里疼得吱哇亂叫的傻子。

但我心知其實林子標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就像他這次找上我,隻字不提那個名字,仿佛那轟轟烈烈的三年里從未有這麼一號人存在過一樣。

這是我們之間不為人知的默契。

跑車駛到商場,林子標幾乎是趕著我往前走。

「快點啊小短腿磨磨唧唧的。」

「你找死?」

「——誒這衣服好看,你試試。」

他遞給我一件拖地的大紅裙,我看著那個大 V 領,繼而又無語地抬頭看著他。

林子標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眼神在我身上某個部位上下打量了幾番後,做作地搖搖頭,「算了算了,撐不起來。」

忍無可忍。

我一記頭栗敲在了他的腦門上。

成排的店員跟在我們身後,林子標頭也不回地把一件又一件至少上萬的衣服往後扔。

「你能不能不要跟在菜市場買菜一樣逛高奢店?」

林子標無視了我的吐槽,目光越過我直接對後邊領班的店員說:「就這些了,包起來。」

我急了,「不是說挑個禮服就好了嗎?你買這麼多幹什麼?」

林子標湊近我,一張放大了的臉猛地出現在我面前,很帥,只是帶著玩世不恭的鄙夷,讓人不禁想一拳揍下去。

「禮服當然是要找工作室定製啊,你以為會就這麼擺在商場裡?土鱉。」

「那這些是——」

「給你買的日常衣服啊,」他嫌棄似地用兩根手指抿了抿我的 t 恤,「簡直比我們的校服質量還差。」

我終於忍不住了,一巴掌朝他的腦瓜子揍了上去。

「連未之!你這個女的怎麼不識好歹!」

「傻叉富二代!」

時隔多年,我終於又罵罵咧咧喊出了這個詞。

那邊的店員輕聲提醒道:「已經包裝好了,是送到您家還是現在帶走?」

「直接送我家去吧。」

我在一旁眯起了眼睛,「常客啊林爺,帶不少妹妹來過吧?」

林子標的表情變得更加好笑了,他抱著胳膊看我,「這是我家的商場,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我看著這副得意的面孔,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傻逼富二代!」我跟他一起脫口而出道。

下一秒,我們相視一笑。

「老早知道你要說這個了。」

「得得得,你厲害。」

不論過了多少年,在我眼裡,他永遠是那個十七歲的林子標,就像我知道不論我變成什麼樣,在他眼裡我也永遠是那個十七歲的連未之一樣。

我說過,這是屬於我們之間不為人知的默契。

停車場裡,剛發動汽車,林子標突然轉頭跟我說:「沒帶別人來過。」

「啊?」

「我說我從來沒有帶別的妹妹逛過街。」

「哦。」

我抬起頭,意外對上他格外認真的目光,剎那間回憶涌回了那幾年。

林子標充當我的苦力給我買早飯,同班暗戀他的女生扭捏著來找我。

「小連,能不能讓他給我也帶一份啊?」

彼時情竇不開的我啃著早飯稀里糊塗地點了點頭,誰知道林子標卻為此發了好大的火。

我無語,「早飯而已,一份也是帶兩份也是帶,有什麼區別。」

林子標滿臉都掛著不高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反正就是不一樣,說了你也不懂。」

我登時就急了,「你說啊你鄙視我幹什麼,什麼叫說了我也不懂啊!」

林子標支吾半天,憋出一句,「沒錢。」

我的眼睛都瞪大了,那是我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這兩個字。

可是林子標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整個人似乎都理直氣壯了許多,他梗著脖子說:「就是沒錢啊,今天她要帶,明天他要帶,全班早飯都包我身上了,可不得把我吃窮了。」

我總覺得他說的話奇奇怪怪,又找不出什麼邏輯錯誤,最後居然越想越有道理,我說:「對哦,那我幫你回絕她。」

說完,我又轉身去掏書包,「先把這個星期的早飯錢給你。」

誰知道林子標幾乎是撲上來地按住我的手,「不要!」

「我怕吃窮你。」

「請你一份還是請得起的,」他看看我,「你吃的又不多。」

雖然我不懂他的歪理,但是被誇還是很高興的,於是我也止住了動作。

他又很小聲小聲補充道:「甚至吃得太少了,還可以多吃一點。」

回憶結束。

我扭過頭抽回了自己的目光,對於車子裡突然安靜起來的氛圍有些不知所措。

而我也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來林子標給我的東西,從來都是獨一份的。

(11)

「別扣了,這上頭的鑽扣下來一顆你賠我一千。」

我怒目,「我緊張不行啊。」

林子標橫翹著二郎腿,一身正經的西裝都掩蓋不了他不正經的模樣。

「不用緊張,就是個小小的宴會,你就當進城參加了個豪華婚禮。」

「你諷刺我鄉里人?」

「不是嗎,土鱉?」

「你——」

車在酒店門口停住,司機的聲音從前座傳來,「到了。」

林子標扶著我下車,又拉過我的手伸進他的臂彎里。

「挽好了,別鬆開。」

「知道了。」

即使和祁言在一起三年,我也從未答應陪他出席過任何活動。

也許是心底其實早就打量好了這段關係不會長久,所以下意識抗拒和他共同出現,免得多些不必要的羈絆。

但我沒想到,這座城市小到能讓我在這兒遇見祁言。

他的身邊站著祁鈺,從進門的那一刻,我就直覺般地對上了他們倆的視線。

「怎麼了?」林子標側過臉低頭問我。

我鬆開下意識攥緊他西裝的手,然後搖了搖頭。

他拍拍我的手,說:「你別緊張,有我在。」

聽到這句話,即使那股目光的炙熱不減,我卻能仍感受到打心底而來的平靜。

是啊,我跟祁言已經之間的故事結束了,再相遇只要裝作不認識就好了。

可是,真的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嗎?

這個問題,在祁言大步上前徑直站在我面前那刻有了答案。

答案是不能。

「有事嗎,祁先生?」林子標拉著我的手腕暗暗使勁,想把我往身後藏。

這個城市的富人圈子就那麼大,原來他們是認識的。

那林子標知道嗎,我們之間的那三年……

這個問題突兀的出現,讓我的心沒由來地慌亂起來。

我抬起頭,卻猝不及防地對上祁言帶著憤怒的面孔,和眼底飽含著的、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忽略林子標的問題,直直地看著我,他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匆忙跑來的祁鈺拉住了手臂。

也許是因為急匆的步伐讓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祁鈺對我說:「嫂……連連,我能跟你單獨說兩句嗎?」

林子標的臉上浮出一絲不耐煩,「你們是不是有病——」

「可以。」我說道。

我抬起頭對上林子標的臉,安慰似的笑了笑,我說:「沒事的,我很快就回來。」

其實很多時候一些小小的選擇是可以改變一生的。

可是在所有選擇里,似乎每一次,我都選擇了鬆開林子標的手。

(12)

酒店更衣室里,祁鈺的眼眶紅紅的。

「這段時間嫂子你去哪了啊,我跟我哥都好擔心你。」

我蹙起了眉,糾正她道:「我跟祁言已經沒有關係了,你還是不要用這個稱呼了。」

「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我幫你一起罵他好不好。」

「那天我沒有騙你,哥哥真的發了很大的火,扔了我的手機還把我關在樓上,嫂子你信我……」

我一直覺得涉世未深的單純是一種難得的品質,可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單純積攢起來的無知,是那麼的招人嫌。

我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對祁鈺加重了語氣:「我跟你哥,跟祁言,從來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你懂嗎?」

「那是什麼?」

更衣室的門突然被打開,祁言靠在門框上,隨之撲面而來還有走廊里濃郁的煙味。

剛剛那句話是他問出口的。

我懊悔自己差點就要把事實說出,祁言這個時候出現,應該也是不想讓妹妹知道吧?

可是他看著我,一字一頓地重複著,「那是什麼?」

祁鈺看出了我們之間的奇怪氣氛,憋著淚瓮聲瓮氣道:「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

門關上的瞬間,我的沉默被打破,我開口,語氣里夾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諷刺:

「有必要為難一個不要了的替代品嗎?」

祁言蹙起眉:「你在說什麼?」

「那我問你,於夏是誰?」

這個名字,第一次真正的出現橫亘在我們之間。

「你問她幹什麼?——不對,你怎麼會知道她。」

我伸出手指著自己的臉,「很像,對吧?」

我以為自己已經把意思說透了,可是他的臉上仍然掛著不解。

卻就在下一秒,祁言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的臉上帶著瞭然,甚至有幾分

……好笑?

「所以,就是因為這個,你早在一年前就在外物色房子。所以,你把呂宋塞給我,讓她處處學著你的樣子來到我身邊?」

我愣住了,「你知道呂宋是我……」

祁言笑了,這是這個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他伸手,在我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連未之,你真的很不聰明。」

氣氛被緩和,好像回到了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可是現在不應該是這樣的時候。

我壓下心底的慌張,越過祁言朝門口走去,邊走邊說:「既然你已經清楚了,那我就先走了……」

可祁言就像是沒聽到我說的一樣,一把拉過我的手臂,轉了個話題,「你跟林子標是什麼關係?」

我下意識頂嘴道:「關你什麼事?」

他的眼神深邃,表情十分認真,「不論現在是什麼關係,我希望從今往後你都能跟他不要有任何關係。」

(13)

「他跟你說什麼了?」

回去的車上,林子標開口問道。

我望著窗外搖了搖頭,腦海里出現的都是祁言最後說的那一句——

「連連,我以為我們只是吵架了。」

林子標皺起了眉頭,語氣帶了絲不悅,道:「連未之,你為什麼總喜歡把事情都瞞著我?」

我轉過頭,說話也夾槍帶棒起來,「那你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跟祁言的關係?」

司機聽出了我們的爭吵,識相地升上了帘子,可是我們誰也沒有再說話了。

沉默已經代表了一切,我在心底悲哀地想著,原來林子標一直都是知道的。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燈紅酒綠被一幢幢樓代替,我該下車了。

我伸手打開車門時,林子標突然苦笑道:「……那我該什麼辦呢?小連,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我轉過頭,看見路燈打進車窗,打亮了他半側的臉龐,我又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其實林子標長得真的很好看。

他抬頭,看著站在車外的我,說:「小連,我是不是永遠都成為不了你喜歡的樣子。」

「永遠成為不了喻清。」

月光下,我似乎看到眼前人微微泛紅的眼眶。

而七年過去,終於又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了那個名字。

(14)

【祁言】------

「哥你慢點!」

祁鈺在後邊蹬著個小短腿氣呼呼地喊道。

「你就待在家裡,你別跟著我!」

我叫祁言,跟在我身後的是我的妹妹祁鈺。

十幾年來,我無數次思考爸媽為什麼非得生她,粘人還愛哭。

像今天我好不容易翹掉一對一的補習課,躲過管家的視線溜出來散步,她也非要一蹬一蹬地跟上來。

十幾歲的人了,整天不是哭就是撒嬌,真想帶她去醫院查查智商。

我不耐煩地站在原地,直到祁鈺用她肉嘟嘟的手抱住我的胳膊。

「哥,咱們這是在哪?」

我們站在路側,旁邊是欄杆圍起來的牆,透過黑色的欄杆可以清楚地看到廣袤的操場。

「是學校誒!」

祁鈺的眼睛亮晶晶的,低聲喊道。

因為家裡的緣故,從小到大我們上的都是私教課,祁鈺需要多學藝術,而我一半的時間裡都在學習將來怎麼接管公司。

至於普通人那樣的校園生活,是我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我抱著胳膊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妹妹,語氣有些不耐煩:「看完了嗎,看完就走了。」

可是祁鈺再一次象徵性地忽略了我的話。

「哥,你看!那個女生長得好像夏姐姐。」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眼睛先捕捉到的,卻是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不是林子標嗎?」

林子標跟我身世差不多,家裡也有生意上的來往,但他從小就被父母散養著長大,生生一副混世魔王的樣子。

可是此刻,我居然看見他抱頭蹲在地上,而一個女生單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那個女生長得眉清目秀,只不過此時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乍一看,眉眼間還挺像於夏的。

我轉頭問祁鈺,「你見過她嗎,是於家的親戚?」

祁鈺把整張臉擠在兩根欄杆的縫隙里變了形,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怎麼會呀,如果是夏姐姐的親戚,我們不會沒見過。」

於夏的媽媽是我媽十幾年的閨蜜,所以兩家私交非常好,我們三個人也是從小一起長大。

只不過她跟祁鈺處多了,也跟她一樣傻傻的模樣。

就在去年她出國求學,走之前紅著眼睛留了張照片給祁鈺,祁鈺怕自己弄丟,又轉交給了我。

我把那張照片跟我們的全家福一起放在床頭柜上,我想不論怎麼說,她都算我半個妹妹。

就在我思忖著林子標這個混世魔王可終於找到人治他了,下次見面得好好嘲笑他時,蹲在地上的林子標猛地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幅度很大,用力卻很輕,在那個女生的額上拍了一下,又很大聲地喊道:

「被我騙了吧!連未之!傻子!」

然後轉頭跑走。

那個女生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後拔腿追趕起來,「啊啊啊林子標,你別讓我逮到你!」

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我趁著祁鈺轉頭看我之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哥,這就是校園生活嗎?我好羨慕啊,哥哥你呢?」

「不羨慕。」

「真的嗎真的嗎,看起來很有趣啊。」

我沒再說話。

再一次見到連未之,已經是幾年後在 A 大的咖啡館外,透過落地的玻璃窗,我看見她對每個客人都笑吟吟。

神使鬼差的,我踏步走了進去。

我是剛開完會路過的,身上還穿著西裝戴著表,一副行頭確實惹了不少人注意。

其實我很想告訴前台的那個女生,她說話的聲音真的太大了,我都能聽見她興奮地對著連未之判斷那隻手錶的價格。

可是心底里,卻不由自主地在意起另一個人的回答。

她好像只是「嗯」了一聲,然後說:「是嗎?還挺貴的,但我不認識這牌子。」

好敷衍。

卻和我記憶里那個追著混世魔王林子標打的身影重疊起來,讓我覺得,就是她。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是她給我端來了咖啡。

我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了她,卻發現了她同樣也在看我。

即使我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即使那天那個畫面這些年來在我眼前重複了無數遍,我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連未之。」

從小到大,圍繞在我身邊的女孩有很多。

我似乎只要站在那裡,只要頂著「祁」

這個姓,她們就會鋪天蓋地的湧上來。

所以我從來沒有追過女孩,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對她好。

我只會買很多禮物,推掉各種活動在那家咖啡店裡一坐一整天。

要到連未之的聯繫方式以後我又給她打錢,打很多很多錢,想讓她多買些漂亮衣服,想讓她開開心心的。

那些不請自來的女生,或是看中我的錢,或是看中我的家世。

可是連未之那天的那個眼神卻讓我覺得,她是不是,也是有點喜歡我的?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不是端著咖啡在我身旁停留幾秒,而是徑直坐在了我對面的椅子上。

看著我,然後問:「祁言,你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那年我都二十四歲了,卻還是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驚?是喜?

也許都有。

直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是。」

確認關係以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斬斷了跟其他女人的所有聯繫。

有過關係的,沒有過關係的,哭著的鬧著的,都被我通通拋在了後頭。

我抱著連未之,好像抱著我過往二十多年的遺憾,好像連同十七歲那個羨慕別人的夏天一起,彌補了回來。

我又找到林子標。

我的本意是炫耀,大家都是男人,誰又能看不懂誰的喜歡?

可是他卻沉默得出奇。

他自顧自悶了一箱酒,不知道是醉了還是清醒著。

他說:「祁言你一定得對她好知道嗎,只有你能讓她快樂。」

「為什麼?」

他看著我,好像能透過我的臉看到另一個人似的。

他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只有你能讓她快樂……」

我當然會讓她快樂,那個時候的我心想,我要把能給的一切都給她。

我們在一起三年,每一次我都期盼著她能跟我開口要些什麼,只要她要,我就什麼都能給。

可是她從來不開口。

她像是一個完美的戀人,懂事,乖巧,不過問我為什麼凌晨三點才回家,也不會打聽我過去的生活。

可是太完美了,與我當初見到的連未之仿佛判若兩人。

但是沒關係,只要她在我身邊,我就會一直一直對她好。

直到我見到了助理拍給我的那份房產證書。

我不記得那幾天我是怎麼過來的。

我工作在公司,睡在公司,連軸轉了三天。

第四天我回到家時,卻看見連未之正在平靜地修剪著花園裡的花草,見到我,連聲質問都沒有。

那一刻,我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報出了一個最近纏著我的小明星的名字。我說,昨天我跟她在一起。

連未之的手一頓,可是下一秒,她卻說:「是嗎,我知道了。」

於是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已經不愛我了,或者說,從來沒有愛過。

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年,連未之找了個跟她相像的女孩,叫呂宋。

她讓那個女孩學著她的模樣,然後靠近我。

我很想問,連未之,你是把我當成冷血動物了嗎?

是覺得一張臉,就可以代替三年的感情嗎?

可是表面上,我還是笑著接受了那個女孩。

我說過,我可以把能給的一切都給她。

即使這一次她要的,是她的自由。

(1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門一關,往床上一躺,再回神時已然是深夜了。

我以為有些故事只要不去想起,就可以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直到今天林子標說的話,似乎再次將我帶回了畢業的那個夏天。

那時我們已經填好了志願書,被學校邀請回來看最後一場學生演出。

學校的禮堂滅了燈,唯一的一束光亮照在舞台上彈鋼琴的少年身上,你甚至能看到燈光中的灰塵在空氣中飄蕩,好像整個世界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也是在這個時候,林子標跟我說:

「算了吧,連未之。」

「喻清不可能去 A 大的。」

我仍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只是下意識轉過了頭。

「什麼意思?」

「喻清他媽已經幫他安排好了美國的學校,他不可能跟你一起去 A 大的。」

我笑了,「你在說什麼啊,喻清都答應我會在 A 大跟我碰面了。」

然而自始至終林子標都沒有看我,他直視著舞台上的少年,卻沒有再接話。

直到我入學 A 大,翻遍了整個學校都沒有看到喻清的身影時,我才知道林子標說的都是真的。

那天我大概哭得很狼狽,我拽著林子標的袖子死活不肯放手,我說為什麼啊,他明明答應了我的。

林子標蹲下來跟我平視,拋出了一系列我一個都回答不上來的問題。

他問:「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麼喻清從來沒在我們面前提過家人嗎?為什麼他什麼都會,什麼都學,難道他沒有反抗的心理嗎?」

我愣住了。

林子標繼續說道:「我可以不學無術,可以打架逃課,因為我上頭還有一個大我十歲的哥哥頂著。」

「可是喻清他不一樣,六歲那年他跟哥哥去河邊玩,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他哥為了救他上來,自己死掉了。」

「連未之,你見過泡在水裡整整三天才被撈上來的屍體是什麼樣的嗎?你知道自己的親哥哥為了自己而死是什麼樣的心情嗎?」

「我說過,我跟喻清打小就認識了,曾經的他跟我一樣,爬過樹下過河,可是那件事情以後他就跟變了一樣,所有家族繼承人該學的課程他一樣不落下。」

「放學了我們可以去網吧,可以去烤串店門口排半小時的隊就為了吃一口串,可是喻清他不行,因為家裡已經有一節連著一節的私教課在等著他。」

「這些苦這些累,他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提過,更沒在你面前提過。」

林子標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已經哭成淚人了,他看到我的模樣,嘆了口氣,終究溫柔了語氣。

「小連,喻清不是一個人活著的,他身上背負著自己親哥哥的性命,還有那個受了打擊至今還在國外接受心理治療的媽媽。」

「這一切都說明了他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所以也不可能跟你一起去 A 大。」

我抽噎著,心裡拚命心疼著那個背負了太多的少年,「可是……可是……」

林子標打斷我,「沒什麼可是的小連,」他把手搭在我的頭上,似是安慰,「這是他的命。」

是命嗎?

就像我跟喻清註定要斬斷的緣分一樣。

都是命嗎?

還是說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的不細心?

那個會在我跟林子標逃課上網吧結果什麼作業都沒寫時,在早自修嘆著氣幫我把作業補完的喻清。

那個會在我被水果刀不小心刺傷後一定要拉著我往醫務室拽,還一臉嚴肅跟我科普破傷風到底有多嚴重的喻清。

那個永遠不會生氣不會惱的喻清。

我似乎從來沒想過他為什麼會比常人懂事那麼多。

似乎沒想過他為什麼永遠站在照顧別人的那一方,明明他也處在跟我們一樣可以放肆哭笑的年紀。

(16)

那天過後,喻清的名字就在我們口中絕跡了。

隨之結束的,還有我跟林子標三年的友情。

因為就在我再一次一個人跑去深夜買醉的時候,林子標不知從哪冒出來,伸手奪過了我手裡的酒瓶。

「你有必要這麼自甘墮落下去嗎?」

我記得當時我應該是笑了,並且那個笑容極具諷刺,我說:「你懂個屁,你喜歡過一個人嗎?你懂我的感受嗎?」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見林子標發火,他說:「連未之你是真的不明白嗎?」

也許是那天的風太冷,又也許是被他的話激的直接清醒。

我一下子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睛,悲傷、憤怒,通通雜糅起來丟進了一汪深邃的水潭裡。

我不明白嗎?

其實我是明白的,那些獨一無二的好,那些只專屬一人的溫柔,我不是看不懂,只是我不敢懂。

於是我只能說:「阿標,對不起。」

那晚以後,我們都默契地沒有再聯繫對方。

我可以和沒有感情的祁言在一起三年,卻沒辦法給予林子標他想要的。

或許是懷揣著一顆害怕在一起後就會失去對方心,卻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態,讓我們兩個漸行漸遠。

直到七年後的林子標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仿佛過往的已是雲煙。

可是他開口,泛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聲音,都在說明著這七年間他從未放下過,就像我,也從未放下過一樣。

(17)

我以為我跟林子標之間的故事會和七年前一樣再一次迎來中斷。

可是第二天清早,手機鈴聲就在耳邊響起,我迷迷糊糊間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喂啊,是小連嗎?」

早起的遲鈍,讓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那頭的女聲似乎拿開了手機跟旁人說著些什麼,「這個電話真的是小連的嗎?」

緊接著,林子標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他的語氣似乎頗有些無奈,「奶奶,真的是她。」

聽到那個稱呼,我的鼻子瞬間就酸澀了起來。

「奶奶,這些年您身體還好嗎?」

她樂呵呵笑了幾聲,「好著吶好著吶,就是你這麼久了都不知道來看看奶奶,奶奶做的酥餅都沒人吃啦。」

我幾乎是下意識回應道:「我這幾天得空了就去看望您。」

「不用這幾天,就今天吧,我讓虎虎去接你。」

林子標的急著插嘴道:「我不——唉!」

一聲響亮的敲腦殼聲打斷了他的反抗。

老太太一改剛剛溫柔慈祥的聲音,說道:「要麼去接小連,要麼我讓你爺手下的兵再帶你去外邊田地上操練操練。」

「奶奶……」

虎虎在撒嬌了。

虎虎又挨了一個敲腦殼。

我使勁忍住自己的笑聲,直到老太太繼續對我說道:「虎虎去接你去了噻,那我就掛電話了,我跟爺爺做好了飯在家裡等你。」

我笑著說好,起身挑了件清淡的裙子又開始洗漱起來。

老太太是林子標的親奶奶,從小他翻牆逃課無處去,又害怕被爹媽罵的時候,就往奶奶家一鑽。

到後來,他托著我翻牆,帶著我出去玩,也順勢把我往奶奶家藏。

奶奶是個很開明的老太太,對於林子標這種看起來不學無術的行為沒有半點責怪,反而說:

「孩子愛玩點就愛玩點唄,難道非得跟他爹一樣,小時候一頭泡進書里,長大了又整日鑽進生意里,連回來看看我這個糟老太婆的時間都沒有才好嗎?」

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來揪林子標回家的爹都無地自容,從此便對他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奶奶對我總是很好,她說自己生了個兒子,兒子又生了倆男娃娃,整個家裡連個陪她說心事的女孩都沒有。

她也喜歡鼓搗些吃的,自己釀的青梅酒,自己做的桃酥,都會留著我的份給我嘗一嘗。

只可惜當初隨著跟林子標的斷聯,我跟奶奶也斷了聯繫,沒想到時隔那麼多年她還能記得我。

(18)

林子標拋棄了他那輛顏色騷氣的跑車,換了輛黑色吉普。

昨日的尷尬還盤旋在腦海里,我們倆誰都沒開口說話。

我伸手去拉后座的門,卻發現怎麼也打不開,終於氣得叉腰道:「林子標你幼不幼稚?」

林子標也氣了,「你是傻逼嗎你不會拉前面的?」

……

我看見他帶了副墨鏡,諷刺道:「怎麼了,不會是昨天哭腫了吧?」

只見林子標深呼吸了一口,「遮太陽遮太陽你知道嗎?」

他睨了我一眼,「不像有些女的連打扮都不會,比男人還糙。」

什麼尷尬,什麼情情愛愛,我現在滿腦子只想在言語上擊敗這個傻逼富二代。

「哈哈,至少我小名不叫虎虎。」

「連未之!」

林子標的臉眼見的變紅。

這是這位公子哥這輩子都不願在別人面前提起的傷。

猶記得當初奶奶在我面前第一次喊起這個小名時,我再怎麼努力也沒憋住笑出了聲。

林子標苦著臉喊道:「奶奶你能不能別在人前喊這個啊。」

老太太拍著我的手笑著,「唉喲,這有什麼不好說的,誰還沒有個小名了呢,是吧小連。」

我都快笑得喘不過氣了,還是連聲應和道:「是啊,多可愛啊,虎虎。」

(19)

車子剛停住,便看見奶奶早早站在大院的門口了。

「我不是都說了我去接人,您在屋子裡坐著就好了……」

林子標倚著車門,頗有些無奈道。

奶奶忽略了他,徑直走到我身邊來,拉起我的手笑呵呵地望著我。

「長成大姑娘了呀。」

我的鼻頭一下酸澀起來,七年過去,老太太的頭上多了幾根銀髮,好在仍然精神矍鑠。

「奶奶……」

「不哭不哭啊,我小孫女的臉長得這麼標緻,可不能哭花了。」

她拉著我的手往屋裡走,「爺爺在做飯呢,他聽說你要來,特意親自下廚,你別看這糟老頭子平日裡素來板著個臉,其實特別喜歡你。」

院子裡擺著葡萄藤架,藤條攀上了當年我跟林子標一起做的鞦韆。

「這個可不能搖了,要散架啦。」奶奶解釋道。

踏進屋內,大圓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一個個碟子倒扣在盛菜的盤子上,防止熱氣流失。

奶奶朝著廚房喊了一聲:「小連來啦,你快出來吧。」

一道蒼老的男聲回應著:「來了——」

拉開廚房的帘子,爺爺端著一盤菜走了出來。

往桌上一放,隨後招呼我說:「來,坐坐坐,吃飯了。」

林子標站在桌子旁,伸手掀開一個個碟子,「您今天還做紅燒肉了啊,這排場可大了。」

老太太一把拍掉他想要偷吃的手,眼睛瞪了起來:「洗洗去!」

等我們洗完手,桌子上的碟子已經盡數掀開了。

奶奶用公筷一個勁兒地給我夾菜。

「來小連,你最愛的紅燒肉。」

「還有這個大螃蟹,這是你叔叔特意帶回來的,說是什麼什麼地方的特產……唉,先讓虎虎幫你把殼剝了。」

「怎麼樣?」奶奶用期望的眼神看著我。

碗里的菜已經堆得高高的了,我只有悶頭苦吃才能跟得上兩個老人家夾菜的速度。

嘴裡嚼著紅燒肉,我只能胡亂的「嗯嗯」點頭。

林子標在一旁剝螃蟹,一邊怨念道:「真不知道是誰的爺爺奶奶。」

老太太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他說道:「吃吧你就。」

飯後,我主動請纓洗碗,卻被奶奶按住了手,「小女孩子的手可要護住了,讓虎虎去。」

「奶奶給你做了酥餅呀,你跟奶奶來。」

我跟著老太太進了屋,她打開一個鐵制的餅乾盒子,裡邊整齊地排列著各式各樣的糖酥和餅。

「這個是桃酥,這個是雪花酥……」她拿起一塊遞給我,「你嘗嘗,奶奶的手藝退步沒有啊。」

我剛把酥餅扔進嘴裡,卻聽見老太太笑眯眯的開啟了另一個話題,「小連有對象沒有呀?」

我愣了一下,「沒有。」

就聽老太太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林子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

我一下就噎住了,熱火燒著臉還是沒憋住的咳嗽起來。

奶奶一邊幫我順著背,一邊嘆氣道:「小連,其實虎虎真的是個好孩子。」

我緩過了氣,我說:「我知道。」

「這孩子雖然本性是貪玩了點吧,但他不欺負女孩啊小連,奶奶看得出來,虎虎是真心喜歡你的,如果你們在一起了,他肯定會對你好的。」

「更何況,這幾年來你叔叔把公司的幾個項目丟給他管,他也做得有聲有色的,還開了個什麼賽車俱樂部,奶奶年紀大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東西,但是聽你叔叔說,營業什麼的還不錯。」

「小連啊……」

聽著這番話,我正不知道如何反應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一陣敲門聲,連帶著林子標的呼喊:「奶奶——開開門,我也想吃酥餅!」

談話被打斷,老太太氣得差點把餅乾盒都掀了,「混帳玩意兒!」

……

拎著一堆大包小包坐上了車,我跟站在門前的爺爺奶奶告別,「你們進屋吧,我跟阿標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

「好啊,一定要常來啊。」

汽車發動,直到兩位老人的身影在側視鏡里越來越小,林子標才開口道:

「我奶奶是不是又跟你說那些有的沒的了?」

我一愣,「你怎麼知道?」又很快反駁自己道,「其實也沒有……」

「算了吧,我還不知道她?我看那房門緊鎖的,就知道她又有秘密話要跟你講了。」

我笑了,「所以你才來得這麼一出。」

「是啊,」林子標突然面露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被挨了一記揍。」

「林子標。」我突然出聲。

「嗯?」

「我覺得……」

他像是沒聽清,雙手扶著方向盤,身體略微往副駕傾,「什麼?」

「我說——我覺得,你真好。」

(20)

我跟林子標都很默契地沒再提起那晚的事。

不過他經常會穿著 t 恤褲衩來咖啡店裡拉我出去吃飯,惹得店裡的幾個兼職女大學生全程紅著臉偷偷瞄他。

不過這倒也給我這家本來就沒指望盈利多少的咖啡店增加了不少人流量。

另一頭,祁鈺不知道從哪兒要去了我的微信,也開始隔三岔五地給我發消息,只是隻字不提關於祁言的事。

她說:「不管怎麼樣,我都覺得跟姐姐做朋友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林子標大概也是認識祁鈺的,不過對她並不排斥,倒是經常勸我多出去走動走動。

有一回他半帶打趣意味地跟我說:「祁鈺跟我們高中那些女生不一樣,她比你還蠢一些,至少騙不到你。」

我甩了一記眼刀子給他,又問道:「怎麼每天都見你這麼閒?奶奶說你開了個俱樂部,什麼時候帶我去參觀參觀?」

林子標連忙拒絕,「不行啊,都是些穿賽車制服的帥哥,萬一跟你看對眼了怎麼辦。」

「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是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特別。」

我感覺自己的臉一下燙了起來,抽過身後的靠墊朝他扔去,「閉嘴吧你。」

幾天過後,祁鈺又來找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說想讓我陪她逛商場。

說是讓我陪她,可是一進店,她就把衣服往我懷裡塞,連連說著,「這個適合你,這個也好看,姐姐你都去試試。」

等我從試衣間裡走出來,祁鈺已經刷好卡在外頭候著了,包裝好的衣服提在保鏢的手裡。

一連好多天,今天買衣服明天買包,可只要我提出把錢還給她,她就會露出一副小得意的表情,然後說道:

「拜託,我是誰?祁家唯一的千金好不好,就算把整個商場包下來送給姐姐也可以啊。」

我無奈,剛想開口說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

就聽見她說:「更何況了,這錢還是我哥給的……」

她愣住了,像卡住了的碟片一頓一頓地扭過頭來看我。

我也愣住了。

「祁言?」

祁鈺一下子就慌神了,「姐姐你聽我說,我哥是怕你不肯花他的錢,所以才……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沒有騙你!」

她似乎將這件事情想得很嚴重,似乎覺得我會為此一怒之下不理她,越說越激動,眼裡含著一泡淚水汪汪地看著我。

身邊路過的行人都已經將視線轉向了這裡,我見此連忙把她拉到一個無人的地方。

「我沒生氣,你別哭了行嗎?」

祁鈺已經開始抽噎起來了,「真的嗎?」

我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無奈,「真的。」

她似乎很不放心似的,一邊抬頭觀察我的表情,一邊再次說道:「那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再也不理我了。」

我說:「不會的。」

她才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

然後,有些扭捏地開口道:「我是不是,不太聰明?」

「嗯?」

「哥哥他們老是說我不太聰明,小的時候我沒有去上學,也沒有朋友,同齡的世交家族裡的女生,也都忙著學習各種東西,所以有時候我就偷偷溜出去找大街上的小朋友玩。」

「但是她們都不喜歡帶我玩,我就給她們買很多好吃的,雖然她們會經常打電話喊我去付錢,可是我覺得很開心啊,哥哥卻說我很傻。」

「他說只喜歡花我錢的不是真的朋友,只有願意陪我說很多話的人,不嫌棄我笨的人,才算我的朋友。」

「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歡連連姐姐你,跟我哥在一起的時候喜歡你,不在一起的時候也喜歡你,因為你是除了爸爸媽媽和哥哥以外,第一個陪我說很多很多話、一遍一遍耐心教我做甜點的人。」

我被突如其來的一番告白弄得不知所措,尤其還是面對一個女生。

我只能伸手摸摸她的頭,說:「以後不管我跟祁言還有沒有聯繫,你都可以來找我,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21)

傍晚,我和祁鈺吃完了飯,她堅持要帶我回趟別墅。

「我哥去上海出差了,你不會見到他的,放心好啦。」

「我怕哥哥無聊,就在他家養了只小狗,真的好可愛,我帶你去看看!」

挨不住被小女孩纏著胳膊一直撒嬌,想著反正祁言也不在,我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你不能告訴他我去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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