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後續章節

2024-12-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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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說違心的話,但我可以不說話。我沉默,不回答他。

太子的聲音突然暴躁起來:「他到底哪裡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向著他!」

我驚愕,哪怕我在莊子上長大,也沒見過年滿十八歲的人說過這麼幼稚的抱怨。

這竟然出自當朝太子,二十四歲的太子。

我輕嘆一聲,聲音虛弱不可聞:「酈安宮也沒什麼別的好,就是奴婢能得個全乎……」

「全乎?」

「好手好腳,平平安安的全乎。」

太子略怔半晌,冒出一句沒頭腦的話:「可我幫你請了太醫,最好的太醫。」

21

我忍著劇痛,用右手撐住,翻身坐起。

「你幹嘛?」太子不明就裡。

我一側身,右手夠到榻邊案几上的梅瓶,重重一掃,梅瓶摔落在地,發出令人心碎的「哐啷」聲,一地狼籍。

「你幹嘛!」太子霍地站起,聲音中已有怒氣。

見識過鐘鳴鼎食,我知道這梅瓶是好東西。

我抬眼望太子,第一次用我不安分的眼睛直視他:「這是太子喜歡的梅瓶吧?等奴婢左臂的傷好了,奴婢一定幫您修復,用最好的工藝。」

太子眉頭一皺,似乎意識到了我在內涵他。

我一不做,二不休,躺屍般倒回床上,喃喃自語:「酈安宮也沒什麼別的好,就是奴婢能得個全乎,根本不用請太醫。」

太子拂袖而去。

所謂壞脾氣,也不過如此。我來的第一天,就掐到了他的七寸。

二十四歲、成年的太子,最怕的竟然是和他的二弟比長短,還總是比不過。

22

偌大的書房竟然歸了我,這個結局誰也沒猜到。

或許因為我是太子從太子妃手中「搶」來的——搶來的總要矜貴些——也沒人敢讓我走。

半夜我開始發熱,疼痛的不止是被扭斷的左臂,四肢百骸都像要散架一般。

恍惚中,有人進來,又出去,門口明明暗暗,燭影隨風晃動。

清晨醒來時,額頭上涼涼的,是個冰包。

一陣水聲傳來,我在屋裡尋找,終於望見牆角水盆架前立著一名侍女,正在絞巾子。

「多謝姐姐照顧。」我開口,聲音嘶啞得自己都不忍聽。

可奇怪,那侍女還充耳不聞。

直到她轉身過來,拿著絹子給我擦額頭,又比劃了幾下,我猛然意會,她聽不見。

太子府竟然會用個聾人當侍女,簡直匪夷所思。

這侍女二十多歲,一副溫柔可親的模樣。但湊近時,我卻發現她鬢角生了幾縷白髮,眼角也有細紋。

這讓她的溫柔帶了些許悽苦。

她在紙下寫下「阿當」二字,字很漂亮,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寫完又用探尋的眼神看我。

我寫下「玉妍」。

阿當手中的筆頓時掉在桌面上,砸出一個好大的墨團。

23

我就這樣在太子府住下了。沒人送我回酈安宮,也無人來安頓我。只有聾啞但卻溫柔的阿當,每天帶著我進進出出。

我吊著左臂,僅右臂可以活動,艱難地做著各種雜活。

太子書房的那隻梅瓶不知被誰清掃了,我沒有機會用「最好的工藝」去修復它,而那位「最好的太醫」也再沒來過。

偶爾會見到太子。

太子深深地望過我,但也僅此而已。

夜深人靜時,我聽著阿當輕微的呼吸,卻總是想起二皇子。

二皇子,你說讓我來太子府過好日子,好抱歉,我還沒能做到。我的日子不算好,整個太子府的這些人,日子似乎都不算好,我想這應該有緣由。

太子妃與太子的不睦幾乎是闔府皆知,太子的幾位侍妾倒整日花枝招展,不是在花園涼亭里嬉鬧,就是在畫舫上游湖。

但花枝招展的背後,也是寂寞。

太子很少招她們侍寢,很多個深夜,他都在書房裡,不是召見這個大臣,就是夜會那個大將。

都是阿當在裡頭伺候。我進不去。

我曾想,或許這就是阿當的優勢,她的缺陷註定讓她不會傳播秘密,所以反而成了太子最信任的人。

我也想知道太子的秘密。

兩年不長也不短,我不能操之過急,卻也不能坐以待斃。

24

這天宮裡又來人,是個面生的公公,生得陰鷙。他進了書房沒多久,太子就神色匆匆地與他一同進宮。

而且還帶上了阿當。

我守在書房外,隱約聽到那公公說「數日未下床」、「水米不進」之類的言辭。

大膽猜測,怕是當今聖上不太好了。

再沒見識如我,從皇宮到太子府也算一直在天子腳下,自然知道聖上之康健,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我心中陡然生出希望。

若聖上沒了,宮廷勢必大亂,二皇子祭天一事或有轉機?

正自想得出神,門口傳來一聲冷笑。

卻是太子妃。

「站在書房裡,便以為自己是什麼親信了?未免也太天真。」

我不便與她硬頂,垂下頭擦拭書桌腿。

太子妃站在門外嘰嘰歪歪,卻始終沒進來。我心中一動,想起初到太子府,也是在書房門外遇見她,想必太子不允許她進書房。

如此一想,心中更覺安定,便自顧做事,不去搭理。

卻沒想到太子妃並不服輸,她呵呵一笑:「知道阿當怎麼聾的嗎?」

我心中驚悸,手上卻不停,不想給她看出破綻。

「只有殘缺之人,才能長久留在太子身邊。阿當是服了太子賜的藥……嘿嘿。」太子妃笑得毛骨悚然。

我自然無比震驚,但我就是不想讓太子妃得逞。

「所以主人沒帶太子妃出門,是太子妃今天忘吃藥了麼?」

「你……」太子妃氣得倒吸一口涼氣。

有種你就進來打我啊,我笑吟吟望著她,賭定她不敢進來。

所以別逼我,氣人我是有一套的。

25

氣完別人,終究也要仔細地想想自己。

眼見著天色已經黑了,太子也沒回來,阿當也沒回來。整個大殿只我一個人,不敢擅自離開,我生生地守餓了,一邊點燈一邊想著太子進宮的事,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

點到最後一盞時,聽到外頭廊下有動靜。

「二皇子,太子不在府中。」

「不妨,我且等他。」

熟悉的聲音突如其來,我一陣熱血上涌,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嗡嗡的,像我嘈亂的內心,整個人都是飄浮的,想要努力穩住,卻還是腳下發軟。

二皇子走進來。

這是我與他分別的第二十一天。

剛點燃的燈盞搖曳著,屋內縱然通明,依然有光影流動。那光影照在二皇子臉上,讓我想到分別那天的情景。

我感覺到他在看我,但我沒敢說話。因為屋裡不止我與他。

「請二皇子在此等候。」引他進來的僕人躬身。

我不能光這樣愣著,我現在是書房的侍女。我默默奉上了茶,用尚能活動的右手,和勉強助陣的左手。

那僕人未見異樣,如往常那樣退出去,屋裡終於只剩了我和二皇子。

這是書房外的會客廳,平常太子就在這裡和那些朝臣議事。廳堂寬闊高大,常常顯得那些朝臣很渺小,但今天二皇子坐在這裡,我滿眼都是他,望到哪兒都是他。

「你胳膊怎麼了?」二皇子終於問出口。

他的視線停在我受傷的左臂上很久了。

「斷了。」我輕聲回答。

本已不再疼痛的傷口,像是承受不住二皇子的關懷,竟隱隱作痛起來。

「你沒有過上好日子。」

我垂下眼瞼,默認了。

26

二皇子眼中有悔意,而我看出來了。

屋內寂靜,縱然只有兩個人,我們也並不能說太多,且廊下有人隨時有可能進來。

半晌,二皇子才低聲道:「我跟大哥說,讓你回去。」

我緩緩搖頭:「太子入宮去了,二皇子別等了。」

二皇子狐疑地望著我,似乎在咂摸我話中之意。

我不能說得更多,我想聰明如二皇子,他能聽得懂。在一個未來君王的府邸中,必定滿是耳目,沒有一片真正意義上的安靜之地。

二皇子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他微微一笑,如初見那般和煦:「入宮也是要回的,我橫豎無事。」

臉上就這麼笑著,手卻伸出來,輕輕揭開了我的寬袖,赫然露出包紮固定過的左臂。哪怕是「最好的太醫」,也不能讓我二十一天就擺脫枷鎖。

「總看到你受傷。」

我心中一熱。自八歲以後,再也沒人心疼過我,我扛不住這份好意,差點著了痕跡。

就在我忍不住眼淚之時,突然外頭一聲炸雷。

我扭頭望去,狂風將廊下的燈籠吹得劇烈搖擺,又一道閃電劈向大地,天空被照得雪亮。

雷聲滾滾而來。

「變天了!」我大聲喊。

二皇子猛然站起,眼神如鷹隼般銳利。

「我改日再來見大哥。」二皇子大步走出門,走向風雨中去,背影堅定。

我身子一軟,靠在了旁邊的柱子上,大口地呼吸。

謝天謝地,他聽懂了我的話。

27

太子當晚沒有回來。

狂風驟雨整整持續三天,京城好多地方被水淹了,太子府也淹了一小半,府里人都忙著救災去了,太子妃也顧不上整我。

下到第三天,這雨有了眉目。

皇帝駕崩了。

百姓傷心之餘恍然大悟,原來這雨是來為皇帝送行的。

太子妃還沒忙完救災,就去宮裡守靈了。

聽說皇親國戚們都去了宮裡,想必那是一場空前浩大的喪禮。又聽說無數人在靈前肝腸寸斷,斷十八截以下的都不好意思見人。

想起我的家人,黯然。

我娘扔在亂葬崗被野狗吃了,我爹被砍頭了,我的兄弟姐妹……

算了,我跟他們原本也沒什麼感情,也不必知道他們怎樣了。

但人與人之間,命運如此不同,實在讓人唏噓。

雨總算是收了,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水聲陪伴我度過了那些不眠之夜。

這個王朝即將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有人將要成為統治天下的君王;有人卻生死難料。

我越發想念二皇子。

28

我在太子府度過了十五歲生辰,無人知曉。

生辰這天晚上,我對著星空許願,希望能見到二皇子。

第二天,宮裡來人把我接走了。

我被太子——哦不,他現在是皇帝了——我被皇帝扯斷的手臂還沒好利索,就又回宮去了。

我還是在書房當差,不過,現在這裡叫「御書房」



阿當成了御書房的大宮女,她還是那麼照顧我,溫柔地對我笑,偶爾做些我能讀懂的手勢。

剛登基的新帝卻沒有想像中的意氣風發。

想是內憂外患的緣故,他常常發脾氣。

有天我剛剛送走內閣幾位輔臣,就聽見書房裡一陣砸東西的聲音,正猶豫要不要進去,皇帝已在低吼著我的名字。

「玉妍……玉妍……」

那聲音好奇怪,我從沒聽到皇帝這麼呼喚我,像是喉間滾出的呻吟。

我驚懼之下衝進書房,卻見皇帝將阿當壓在書榻上……

他明明喊的是我的名字,卻在阿當身上聳動。我被這白花花的一片給晃得臉紅心跳,慌不擇路地跑了出來。

裡面的喘息響了很久,夾雜著皇帝的囈語。

我呆立在門外,心亂如麻,卻又小腹微漲。我腦子裡全是剛剛看到的畫面,以及阿當咬著嘴唇、沉醉而幸福的表情。

原來阿當是這樣的嫵媚,我從不知道。

29

阿當出來時,神色如常,連髮髻都重新整理過,一絲不亂。

我自然不聞不問,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阿當深深望我一眼,比了個手勢。

【玉妍小姐病故了】

我一震,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應該是平西侯家那個送去和親的玉妍。

「她還那麼年輕……」我恍惚。

阿當又比劃,叫我這兩天別進書房伺候。

她是怕皇帝觸景傷情,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世上終於只有我一個「玉妍」,我也有幸今天沒成為那個替代品。

慶幸了片刻,我卻猛然想到二皇子。

皇帝尚且瘋了一般,同樣愛著玉妍小姐的二皇子,一定會非常難過吧。

我坐立難安,終於借著夜幕偷溜出去,快來到了皇宮一隅的酈安宮。

二皇子殿中亮著燈,我正要溜進殿內,卻見一道黑影從殿中竄出,瞬間溶入夜色。

我揉揉眼睛,卻十分肯定,我不可能看錯。

片刻後,二皇子從殿中走出,來到廊下,一聲嘆息,又深又長。

「殿下。」我從柱後現身,他怔住。

「進屋說。」

二皇子拉住我的小手,和送我走的那天一樣,冰涼的小手。

30

新帝已經登基,其他數位成年皇子也皆有名號,唯有二皇子還是二皇子。

他依舊是被刻意忽略的那一個,但我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我被他拉進了寢殿。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二皇子寢殿,比我想像得堂皇,甚至比太子府也不差。

剎那間我有些錯愕,我以為他的寢殿會如他的書房一樣簡樸。

卻不是。

他在一張紫檀鑲玉石的羅漢床上坐下,輕輕一拽,便也將我拽在羅漢床上。

寢殿里靜謐無聲,只我與他二人。

羅漢床上墊著極為柔軟的墊子,寬大到曖昧。

明知羅漢床不是用來睡的,是用來坐的,我還是心頭慌亂。

白天御書房裡,皇帝和阿當纏綿的那一幕在我腦海里又搖曳起來。我十五歲,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小腹又有些異樣起來。

趁著二皇子手鬆,我有意無意地身子一軟,從羅漢床上滑下來——

現在我跪坐在踏步上,倚著他的膝。

這姿勢是乖巧的,卻也是安全的。

「有要緊事?」二皇子問。

我有些疑惑,抬頭望著他。他也俯首看我,臉色溫柔平靜,完美的下頜線竟有些舒展的笑意。

他看起來沒有悲悽。

難道玉妍小姐的死訊還沒有傳到酈安宮?

「沒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我撒謊了。

31

二皇子摸摸我的頭,凝望著我,沒有說話。

我卻心虛地垂下了眼睛。

陰影襲來,二皇子俯身,下巴抵住了我的額頭。我緊張地喘不過氣來,死死咬住嘴唇。

二皇子聲音嘶啞:「是想我了嗎?」

此情此景,我說不出違心的話。

「嗯……」

溫熱的唇瞬間捕捉住了我。

不知何時,我被他抱了起來,跨坐在他腿上,從他頑強撬開我牙齒的那一刻,我的防線徹底崩潰。

我想和阿當那樣,成為一個嬌媚的女人。

在他的親吻攻勢下,我將手伸向他錦袍的腰帶。

二皇子卻突然停住,輕輕將我的手抽出,放到他唇邊吻了吻。

「我不能這樣。」他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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