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出差,我和弟弟在家玩起了「我有你沒有」的遊戲。
我笑著攤開掌心:「過生日時,媽媽親手為我做過蛋糕。」
弟弟無所謂地彎下一根手指:「家裡房產證上,有我的名字。」
我愣住了。
他卻得意洋洋地接著開口。
「爸媽所有保險的受益人,也都是我。」
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以至於接下來的那句話也被硬生生噎了回去。
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得了癌症。
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1
「怎麼,你不相信?」
弟弟嗤笑一聲,步伐慵懶地去保險柜里取出兩個紅本子,外加幾本列印好的合同,一起整齊地擺在我的眼前。
「看看吧,大傻妞。」
我有些手抖,可還是打開了。
現在住的這間三居室,還有郊外那棟老房子,以及十幾份保險合同。
的的確確都寫著周樂允的名字。
而我,周樂潼,在這一沓厚厚的文件里,找不到半點影子。
「怎麼樣,這次是你輸了吧?」
弟弟雙手環胸,往後一靠,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我的確輸了。
因為我連那個保險柜的密碼都不知道。
而他卻能輕而易舉地打開。
「人傻了?怎麼不接著講了?」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還在等著我接著玩遊戲。
我把房產證和那些合同一一合上,啞著嗓子開口:「好,你贏了。」
在此之前,我和周樂允相愛相殺,他從來都沒討到過便宜。
因為媽媽總說:「姐姐是女孩子,男孩子就該懂得謙讓。」
所以好吃的東西要我先吃,好玩的東西要我先選。
就連家裡的臥室,我都是住在最大的那一間。
小時候的周樂允不止一次在我耳邊抱怨:「爸媽就是偏心你,他們最愛的只有你。」
這些年,我一邊享受著偏愛,一邊又對弟弟感到虧欠。
以至於他常常咒我去死時,我也只當他是不痛不癢的發泄。
而現在,我是真的要死了。
就在上個月,我被確診了癌症晚期。
醫生說我的癌細胞已經擴散,手術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餘下來的時間也只有好好生活,儘量減輕自己的痛苦。
因為覺得父母「最愛我」,所以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我生病的真相。
於是就借著他們出差的機會,想要通過遊戲的方式,儘量輕鬆地把這件事先告訴最恨我的弟弟。
可是現在,我卻什麼都不想說了。
周樂允清了清嗓子:「倒也不用這麼快就認輸,你還剩三根手指頭呢。」
我笑著搖搖頭:「不玩了,太晚了,早點休息吧。」
周樂允注意到我的情緒,語氣輕蔑:「喂,你不會真受刺激想去自殺吧?」
「那你可得死遠點,別到時候怨到我的頭上。」
這是他一貫的講話方式,我原本已經習以為常。
可如今再聽到這個「死」字,鼻子竟然不受控制的微微發酸。
我頓了一下,沒說話,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
剛要進門,身後再次傳來周樂允的聲音:「我還有一件事沒說,你要不要——」
「不要。」
我沒回頭,故作平靜地笑笑。
「我不想聽了,你趕緊滾回去睡覺吧。」
默默關上了門,我翻出了那張前幾天制定好的遺願清單。
一起爬山看日出、一起照最後一張全家福、一起去海邊旅行......
這些想要在臨死前跟家人完成的事,還真的有必要去做嗎?
我強忍著眼眶的酸澀,卻倔強地不肯流下一滴眼淚。
2
凌晨一點,我全身酸痛無法入睡。
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我決定去媽媽的抽屜里找幾粒止痛藥。
那是她經常放常用藥的抽屜,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一本日記。
外皮有些泛黃,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是媽媽的字跡。
「小允今天會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真惹人愛。」
「小允又發燒了,我和老公一夜沒睡守著他,心都要碎了……」
我一頁一頁翻看,卻沒能看到我的名字。
直到翻到最後幾頁,才終於找到了與我相關的內容。
「小允知道要爭東西了,可他畢竟比姐姐小了三歲,根本爭不過,有時候真想狠狠扇那丫頭一巴掌。」
「還能怎麼辦呢?今天我跟小允說了,那些他想要的東西,爸爸媽媽會在背後加倍補償。」
「只不過是一些玩具和零食,能值幾個錢?現在讓就讓了,姐姐高興了自然會對弟弟感到愧疚,一點小恩小惠能換取兒子更大的利益,簡直不要太划算。」
我把日記放回抽屜,渾身不自覺冷得發抖。
原來,這才是她的真實想法。
原來,他們對我的愛只不過是一場算計。
從我記事開始,她和爸爸始終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讓我占盡便宜。
幾包零食,幾件玩具,一間大一點的臥室。
換來的卻是弟弟的房產、保險和發自內心的偏愛。
我一直深愛著的父母,他們甚至一點都不愛我。
一股冰冷的噁心感突然襲來。
我飛快地跑到衛生間,劇烈的痙攣從胃部直衝喉嚨。
漸漸的,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周樂允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顯然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大半夜你吃多了?」
我擦擦臉上的淚,聲音無力:「胃痙攣。」
「媽抽屜里不是有止痛藥嗎?」
我搖頭:「剛好吃完了。」
「麻煩,就你事多。」
他極不耐煩,可還是轉身去門口穿外套。
「等著我去買藥,但是500塊錢的跑腿費一分都不能少。」
隨著關門的聲音,我扶著牆慢慢站起身,恰好看到了周樂允落在玄關處的手機。
螢幕亮了一下,伴著幾聲提示音。
我走過去,視線定格在新收到的消息上。
那是一個叫「歡樂全家桶」的群聊,成員一共有三個。
而我這個被他們排除在外的人,自然從不知道。
媽媽:「兒子,我和你爸這邊的工作剛剛結束,過兩天就回去了,那款限量版手辦我給你買到了哈,只剩一個了,我出了大價錢。」
「對了,你開學後偷偷藏到寢室就好,可千萬別跟你姐說,她三個月前還一直嚷嚷著想要來著。」
我嗤笑一聲熄了屏,內心竟然平靜了不少。
無所謂了。
人都要死了,就都無所謂了。
3
爸媽回來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
他們像往常一樣,最先展示給我買的禮物。
「小潼啊,你上次跟媽媽說想要的那款手辦賣光了,但是沒關係,媽媽託人給你搶了一個迷你版。」
搶來的嗎?
我看著那個做工粗糙的仿品,只覺得諷刺。
「怎麼了?不喜歡嗎?媽媽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呢。」
可是怎麼辦,我真的笑不出來。
見我的臉色有些難看,爸爸在一邊發起了火。
「周樂潼,你媽媽託人花了大價錢給你帶的東西你竟然這麼不屑一顧,是不是太過分了?」
「到底是我們給你慣壞了,你看看弟弟,什麼都沒有也沒像你一樣不滿足!」
他什麼都沒有?
我不滿足?
是他們一直演戲習慣了嗎?
這一刻,我突然不想就這麼算了。
我冷不丁一問:「媽,那款限量版手辦你真的沒有買到嗎?」
話說完,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媽媽反應過來,看向周樂允,小聲嘀咕了一句:「傻小子,叫你不要跟她說,你偏偏不聽。」
我冷笑:「媽媽你不用看他,其實我什麼都知道了。」
「你、你都知道什麼了?」
她明顯底氣不足,說話都開始支支吾吾。
倒是旁邊的周樂允把話接了過去:「媽,是我跟她說的,房產證和保險的事她遲早都會知道,你何必要繼續隱瞞?」
空氣變得好安靜。
爸媽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在我的注視下,媽媽逐漸恢復冷靜,又變得理直氣壯。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你拍拍良心說,你和小允哪次爭執我和你爸不是站在你這邊?」
「我們把偏愛給了你,把家產留給小允,這很公平。」
我呵呵笑出了聲。
公平?
好一個公平。
腹中的絞痛再次襲來。
我捂嘴弓腰,跑進衛生間劇烈地乾嘔。
媽媽也放下了姿態,站在門外有些擔心:「怎、怎麼了?是吃壞了東西嗎?」
我搖頭,扶著牆半天直不起身。
周樂允皺了皺眉;「又吐了?用不用再給你拿點止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