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上官雲珠「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教訓,他完全可以效仿,與這個「政治犯」妻子劃清界限,保全自己。
單位的領導找他談話,朋友們也旁敲側擊地勸他離婚。
可程述堯偏不。
他不是上官雲珠。他骨子裡的那份忠厚與道義,在此時迸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夫妻本是同林鳥」,但他信奉的是後半句——「患難與共」。
他頂著來自各方的巨大壓力,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離婚的建議。
「她是我妻子,是我自己選的。如今她落難了,我若是在她背後捅一刀,那我程述堯還算個人嗎?」
為了這個「不清白」的妻子,他被撤掉了經理的職位,降級減薪,從一個受人尊敬的文化幹部,成了一個人人側目的邊緣人。
然而,那又如何?
在吳嫣入獄的漫長五年里,程述堯兌現了他的承諾。
他每個月,風雨無阻,都會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趕到幾十里外的提籃橋監獄去探監。
在大雪紛飛的冬日,他常常凍得瑟瑟發抖,懷裡卻緊緊抱著一個用棉襖包裹的保溫飯盒,裡面是他親手為吳嫣燉的熱湯。
隔著那道冰冷的鐵窗和探視的玻璃,他總是微笑著,輕聲細語地告訴她外面的事情,鼓勵她要堅強,對她說:「你安心,我在外面等你,家還在。」
這句「家還在」,成了支撐吳嫣在獄中熬過那段絕望歲月的唯一光亮。
熬過了5年,吳嫣出獄,又被調到農場勞改兩年,還干過掃大街的活。
但程述堯用微薄的薪水養著她,生活很簡樸,但他毫無怨言。
時代的車輪碾壓著土地上的塵埃,滾滾向前。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程述堯受到了打擊和不公平待遇(前妻上官雲珠自殺),那時他的工資被停發,甚至也去掃過大街,日子十分窘迫。
然而,這對夫妻忍受著生活中的種種不堪,努力地活著。
程述堯長期在上海徐匯區幾家影劇院任普通職工,或者打零工,而他還要照顧兒子以及年邁的父母。
為了生活,他把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比如收藏的字畫等全賣了。
即便是如此,程述堯也無怨無悔,樂天知命。
直到80年代,程述堯的名譽才被恢復。
接著,他為妻子吳嫣恢復名譽奔前走後,為她寫材料,跑關係,甚至給文化局的領導寫求助信。
1983年,吳嫣終於也恢復了名譽。
吳嫣領到一筆補償金,然後她恢復了往日的開心,一個偶然的機會,吳嫣去了趟香港,發現以前自己的幾個姐妹在那兒混得風生水起,心中十分失落。
回到家後,她便開始埋怨丈夫程述堯的無能:是你耽誤了我的青春啊!
她全然不顧程述堯這二三十年是如何熬過來的。
程述堯日漸衰老,身體大不如前,記憶力也嚴重減退,但他得不到妻子的任何關愛,一天到晚被妻子謾罵羞辱,甚至還被拳腳伺候。
一次,程述堯外出時不小心摔倒,導致股骨頭骨折,直至半夜才被警察發現送回家。
兒子燈燈知曉此事後,立即動身趕回上海,並和其他親友們討論程述堯的入院事宜。
而當時的吳嫣卻漠不關心。
她甚至還當著所有人的面,又把程述堯大罵一通……
程述堯被送進醫院治病之後,再也沒回家。
1993年9月,程述堯因身體器官全面衰竭而告別人世,享年76歲。
程述堯住院期間,吳嫣只去過一次。
程述堯真的是一個好人,是一個有擔當的,有情有義之人,寧願人負我,決不我負人!
只可惜,他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次次照溝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