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梨落完整後續

2025-09-1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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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光照出了門內一個模糊的影子。

只一眼,我便認了出來那是誰。

那一瞬,我想起來了,想起來究竟是何時何地聽到的定安侯府幾個字——

門裡站著的是晏硯。

而晏硯,是定安侯府的世子爺。

我仰躺在地上,瘀血蓄在喉嚨里,看著晏硯的臉逐漸在眼前清晰。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

眉不黛而黑,唇不染而紅。

他唇瓣一張一合地喊著我:「小千,小千。」

驚喜,急切,交織在一起。

像個不真切的夢。

見我不應聲,晏硯便將我打橫抱起,快步朝著府中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暈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醒來的。

睜開眼時,晏硯就在身邊安靜地坐著。

見我醒了,他便將我扶起來,在我身後墊了個軟墊。

恍惚間,似乎回到在聆秋樓的日子。

某個閒來無事的午後,煨上一盞茶,我蜷縮在桌角,看晏硯低頭寫琴譜。

「晏……」

迷迷糊糊間,我本想像以前那樣叫他的名字,忽然想到,他已是世子爺,便只是說出個姓便住了口。

我沙啞著嗓子,恭敬地喊了一句:「世子。」

晏硯回過神來,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小千,你叫我什麼?」

我張張嘴,正欲再說一聲,卻被門外的通傳打斷了。

「世子,那樂師招了。」

聞言,我和晏硯都頓了頓。

霎時心中升騰起一股難言的慌亂。

晏硯卻握了握我的手,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他凝視我許久,而後淡淡道:「小千,你瘦了。」

他語調熟稔,似乎分別的那三年好像是在昨天。

我卻對敘舊暫時毫無興趣。

一時被打暈,差點讓我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我抬手,緊緊拽住了他的袖子。

「怎麼了,」晏硯俯身靠近,「還是難受嗎?」

我搖頭,只是問道:「歲歲哥呢?」

話出口,屋內好似忽然蓄滿了濕氣,讓人感覺到窒息的酸澀。

晏硯的眉頭微蹙,像一尾忽然溺水的魚。

我從未在晏硯臉上看到過這樣複雜的神情。

半晌,他道:「跟我來吧。」

5

見到謝如歲的那一刻,我如釋重負。

我慶幸,那個招了的樂師不是他。

也慶幸他沒什麼可招的。

血淋淋的牢房裡,他狼狽地蹲坐在角落,顯得甚是無辜。

若非那前面的人扛不住,招了供,約莫謝如歲也難逃皮肉之苦。

他這樣瘦弱,那鞭子都要趕上他的腕骨粗,挨上兩下,恐怕要一命嗚呼。

我上前,把他頭上的簪子扶正,道:「歲歲哥,回去了。」

看到我時,謝如歲還未反應過來,臉上還掛著些許茫然,卻已經自然而然地抬手輕撫上我唇邊的血跡。

「怎麼受傷了?」

他這樣問著,目光若有似無地瞟了身後的晏硯一眼。

我搖頭:「是我自己摔的。」

謝如歲垂眸頷首,沒再追問。

他理了理凌亂的衣袖,躬身拱手,朝著晏硯那邊盈盈一拜:「我和小千,給世子添麻煩了。

「就此告辭。」

話畢,便帶著我要走。

與晏硯擦身而過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

「謝兄,能讓我和小千單獨說說話嗎?」

晏硯問這句話時,謝如歲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些。

他沒有回答晏硯的問題,而是看向我:「小千,你想嗎?」

我心說,沒什麼想不想的。

再者說,世子爺想和我說話,我大概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思及此,我點了點頭。

見狀,謝如歲便輕輕鬆開了我的手。

「好,去吧。」他說。

他語調平淡,我卻分明聽出一種訣別的意味來。

為什麼呢,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6

其實,我覺得自己和晏硯沒什麼可說的。

從前,我不懂他的風月,現在也不懂他的城府。

相顧無言,唯有沉默。

就這樣對坐了半晌,晏硯率先開口。

他沒說別的,而是語調淡淡地給我講了個故事。

大意是,從前有個不受寵的皇子,他的生母身份低微,沒人認為他能繼承大統。

可偏偏天命無常,幾個兄弟因黨爭相互殘殺,各自死的死,殘的殘,到最後,皇位竟真的落到了這不受寵的皇子手裡。

他登基後,沒有心腹,沒有親信,朝中大臣各懷鬼胎,外頭敵戎餓狼環伺。

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只有一生忠義的侯府,願意傾盡所有輔佐他。

自那以後,侯爺在明,四處征戰,擊退外敵,世子在暗,隱於市井,伺機祓除奸佞。

二人布了一張巨大的網,將整個京城都罩在了裡面。

而上元節前夕,這張網終於收了……

晏硯將這些事娓娓道來,我不傻,自然也知這些人都代指誰。

所以,他一開始就是世子。

我那三千兩,註定贖不出來他。

思及此,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晏硯說,他機關算盡,卻獨獨算錯了一件事,步步為營,卻還是踏錯了一步路。

「我最後悔的,便是沒能等你到最後一刻。

「小千,我對不住你。」

對不住嗎?

可我覺得他並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

他生得好看,是真的,彈的曲好聽,是真的。

那年大雪,他買下我的所有藥材,也是真的。

經受的斷指之痛,更是真的。

聆秋樓里發生的種種,全都是真的。

喜歡不假,真心不假。

我心無愧也無悔。

於是我說:「萬事都講究你情我願,世子並沒有對不起我。

「我喜歡你,想為你贖身,僅此而已。」

聞言,晏硯驀然抬眸,目光灼灼,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現在呢?

「現在,你可還喜歡我?」

……

「喜歡啊。」我坦然道。

這沒什麼不能承認的。

那些公子小姐喜歡他,可以為他豪擲千金。

可我什麼都沒有,只能靠嘴巴說出來。

晏硯的眼尾泛起一絲緋紅,他抬手,捂住了心口。

「是我,沒有等你。」

「其實大概是我來得太晚了。」我道。

「小千,那個誓言還作數嗎?」

誓言,我為他贖身的誓言嗎?

我沉思片刻,道:「不能了。」

不是不作數,而是不能了。

他已不是奴籍,而我也早沒了三千兩。

我以為世事總是陰差陽錯,實際上,一開始就是命中注定。

一縷凜冽的風順著窗欞吹進來,我朝外看去,發現天邊已微微泛白。

我起身,道:「我該回去了。」

「小千,」晏硯叫住我,語調是我沒聽過的執拗,「可你說的,你喜歡我。」

我回頭:「所以呢,又如何?」

「所以,我們成親。」

晏硯的聲音很輕,卻在幽深的黎明時分顯得格外清晰。

與此同時,我聽到門外傳來一聲短促的脆響。

謝如歲正弓著腰,墨發如瀑般散落,伸手去撿斷裂在地上的木簪。

對上我的視線,他歉意一笑:「小千,下雨了,我來接你。」

我看了看漸亮的天光,問:「現在幾時了?」

「卯時了。」

「啊,」我揉了揉眼睛,「該回去吃飯了。」

我自小流離,常常飽一頓飢一頓,以至於多年都不知三餐為何物。

只知餓了便吃,吃到塞不下東西方才止息。

時間長了,便養成了惡習。

謝如歲發覺這一點後,便與我約定了三餐的時間,雷打不動,絕不違背。

於是我上前,迎著晏硯近乎窒息的目光,朝他一拜。

「世子,保重。」

四個字擲地有聲,是心愿,也是告別。

從定安侯府回去的路上,謝如歲撐著傘,欲言又止。

我問他怎麼了。

謝如歲只是將傘往我這邊傾了傾,搖頭說沒什麼。

但我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

於是我道:「我不會和晏硯成親的。」

「可你喜歡他。」謝如歲垂眸道。

「喜歡歸喜歡,」我說,「但我們不合適呀。」

我掰著手指頭,細數道,「他現在是世子,而我只是個平頭百姓,他生得芝蘭玉樹,我卻相貌平平,他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我卻連字也寫得七扭八歪……」

「小千,別說這些,」謝如歲打斷我,沉聲道,「你很好。

「是他配不上你。」

聞言,我莞爾一笑,沒有反駁。

其實,這些事都不重要。

謝如歲不知道,我在為丞相之女做試藥人。

也不知道,丞相之女在半月前已經醒了。

更不知道的是,她與晏硯,已經有了婚約。

丞相府的人說,這是新貴舊臣,兩結姻親,能安定朝局。

所以,我和晏硯,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檐下雨幕如珠,我靠緊了謝如歲。

我問:「歲歲哥,你的簪子是不是壞了?」

謝如歲一怔,旋即點了點頭。

我說:「前面有鋪子,再去買一支吧。」

頓了頓,我從袖口取出幾枚碎銀,補充道,「我來給你買。」

聞言,他驀地笑了,眼角彎彎。

「好。」

7

半月後,刺殺定安侯的刺客被捕,喜訊傳遍了街巷。

身受重傷,時日無多的定安侯終於卸下了身上的擔子,落葉歸根回了雲滄。

於是,晏硯便順理成章地襲了爵,從世子變成了侯爺。

他受封那日,將封賞悉數散給了城中乞兒。

城中人無不感念他的恩德。

原本是要熱熱鬧鬧地大擺一場酒宴的。

可晏硯去大牢里看了那刺客一趟後,回到府中便閉門不出了。

這些都是謝如歲白日裡聽來告訴我的。

其實,京城裡那些事大都無趣透頂,只有像這樣事及晏硯時,他才會事無巨細地講給我。

夜裡蟬鳴陣陣,謝如歲的聲音像泉水一般,在小屋子裡盪呀盪。

他一邊講著這些事,一邊給我的指甲塗蔻丹,一不留神,鳳仙花的汁液就濺到了他的眼瞼。

彼時,我迷迷糊糊地趴在床邊,習慣性地抬手,想要幫他擦掉眼下的那片嫣紅。

可眼前實在是模糊,一抬手,只抹到了他的唇角。

「小千,怎麼了?」

我笑著打趣:「給你嘴上也塗一些。」

他按下我的手,低聲小責:「別鬧,蔻丹要亂了。」

這一回,又被我胡亂糊弄了過去。

可我知道,自己的五感最近衰退得愈發嚴重了。

再見晏硯時,是沒幾日後的一個傍晚。

我坐在院子裡,看著滿天梨花簌簌,百無聊賴地等著謝如歲回來。

院門被敲響了,我開門,映入眼帘的卻是輕裝便衣的晏硯。

他眸色氤氳,低聲詢問:「可否讓我進去坐坐?」

我怔了片刻,隨後將門敞開,答道:「侯爺進來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晏硯明明已經是王侯之身,走在我身後,卻有種分外小心的樣子。

直到坐下來,眼睛也不曾離開我半分。

「知道嗎,那刺客死了。」晏硯道。

「是嗎,是好事啊。」

我不知道他提的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甚至於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在他的屍體上,找到一份名冊。

「上面有許多名字,其中一個,是我的父親,所以我猜測,那名冊上的都是他要殺的人。」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手背已因用力泛起了青筋。

「可是小千……

「我在上面,看到了你。」

……

我聽明白了。

所以說,這刺客大概是個替人賣命的殺手,他的目標有很多,不止老侯爺一個。

其中也包括我。

老實說,我並不意外。

畢竟我拖著那毒手的屍體去領賞的時候,也算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他是個無論在江湖或市井裡都赫赫有名的惡人,多年來,不乏追隨者和仰慕者。

名動江湖的制毒天才,一朝喪命於我手,因此招致記恨也太正常了。

「但那刺客不是死了嗎?」我摩挲著指甲道,「他死了,就不能來殺我了。」

「小千,」晏硯忽然疾言厲色起來,捉住我亂動的肩頭,將我的頭擺正,讓人不得不與他對視,「這不是兒戲。

「有人想要你的命,只要你活著,這種人便會前赴後繼地出現。」

「我知道,」我攤攤手道,「可我有什麼辦法,躲到深山老林里不出去嗎?」

再者說……我能不能活到下一個殺手到來,也還是個未知數。

「小千。」

晏硯的聲音讓我從神遊里回過神來,他握著我的手,語氣不容置喙,「跟我走吧。」

「走去哪?」

「和我回侯府,」他道,「我會傾盡所有,護你周全。」

「可我答應歲歲哥了,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楚千!」晏硯終於忍不住了,他白潤的臉漲出幾分粉紅色,幾欲嘔出血來,「你不能因為誰可憐就喜歡誰。

「可憐別人的時候,你也瞧瞧自己。

「你不是渡苦的菩薩,你是個人。」

晏硯的話讓我陡然驚醒。

難道我現在這樣,是因為可憐謝如歲嗎?

可若是如此,我當年,也是因為可憐晏硯,才會想給他贖身嗎?

對此,我不置可否。

總有人愛把喜歡這件事搞得彎彎繞繞。

搞得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但承諾就是承諾,答應過別人的事,我從來不會食言。

說過會攢夠三千兩,我就一定會辦到。

說過了要在一起,就一定要在一起。

8

那天,晏硯被我氣了個半死。

他向來沉得住氣,連當年被人掰斷小指的時候,也一聲沒吭。

卻在短短半炷香的時間內,連對我發了好幾陣脾氣。

氣極的時候,眼角還垂下幾滴淚來。

即便是到了現在,我還是見不得晏硯難過,於是便抬手,抹了抹他頰邊的淚。

這是我第一次正正經經跟晏硯說起自己幼時的事情。

從前,只跟他說過我早年雙親盡失,卻沒說過——我一開始,是先被他們丟掉的。

我父親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醫師,為人和善,信守承諾。

他說能治好的病人,便一定能治好。

可後來,縣令的兒子突發惡疾,父親為了高昂的賞賜,應下了這件差事。

可他醫了三天三夜,還是沒能救下那孩子的命。

於是,縣令斬斷了父親的雙手,要他再也不能行醫。

自此,家中便漸漸敗落了下去。

後來,天下大旱,田地顆粒無收。

我記得那天母親領著我走了很遠,直到爬上我從未被允許去過的那座荒山。

山頭很高很遠,連回家的路也看不見。

她讓我在這裡等,說三天後便將我接回來。

我信了,揣著期冀在山上等啊等。

到了第三天,我並沒有等來母親,只等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這場遲來的雨太大了,大到淹沒了田間地頭,也淹沒了整個村子——

整個村莊,無一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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