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想留下過夜的徵兆。
趕在他開口前,我倉皇地避開他的眼神:「顧總,您該走了。」
顧延之像是被人從美夢中叫醒,仰頭將手邊的酒一飲而盡,壓下了眸中的慾念。
「事情辦妥了?」
「都妥了,蘇小姐生日那天,謝總會過來。」
顧延之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才說:「那行,別忘了我和你說的,做做戲就行,不用來真的。」
我說:「好。」
接近謝璟,給他下藥,都比我想像中要容易。
蘇薇薇的生日派對,辦得極盡奢華。
衣香鬢影中,不近人情的謝璟,似乎對我毫無防備。
我端著那杯加了料的紅酒走過去,他只是突然地問了一句:
「不後悔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我的手一抖,酒差點灑出來。
本就緊繃的心弦,繃得更緊了。
唯恐他看出什麼端倪,我倉促地搖搖頭,把酒杯遞給他。
他似乎也沒懷疑,便接過去,一飲而盡。
我按照計劃,扶著他離開喧鬧的派對現場,磕磕絆絆地將他帶到樓上顧延之早就準備好的套房裡。
大概是做賊心虛,我的心跳得飛快,手也在抖,幾次想去解他襯衫的扣子,都因為手抖而失敗。
謝璟突然睜開眼,按住了我的手。
「林昭。」
他的眼神灼熱得駭人,身體也很燙,像一個巨大的火爐,要將我從裡到外燃燒殆盡。
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是該繼續給他灌點什麼,還是該開口解釋。
「謝、謝總……」
他晦暗不明地盯著我看了很久,似乎是在辨認什麼。
我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抬手扣住我的後腦,狠狠地吻了上來。
比顧延之任何一次都要重,都要深,像是要將我拆吃入腹,舌根都被吮得發麻。
我下意識地想要掙脫,腦子裡卻突然閃過那天在街頭,將我從泥潭裡拉出來的顧延之。
最後幫他一次吧。
就當是,償還他這麼多年,許我一瓦遮頭,許我錦衣玉食的恩情了。
手指脫力,我放棄了掙扎,漸漸在他的引導下,失去了所有神智。
要推開他的手變得無力,只剩下破碎的嗚咽和喘息,交織在奢華的套房裡。
直到雲銷雨歇,意識回籠,我還是沒想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謝璟的鐵臂還橫在我的腰間,那瓶下了猛藥的紅酒,他全喝了,一點兒沒給我留。
到現在他似乎還沒完全清醒,又黏膩地湊過來吻我。
我試圖推開他。
突然,「砰」地一聲巨響,套房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我心頭一顫,下意識就要往被子裡躲。
幾乎是同時,謝璟一把拉過被子,兜頭將我整個人都遮得嚴嚴實實。
但還是晚了。
4
門外閃光燈瘋狂閃爍,蘇薇薇尖叫著,崩潰地闖了進來:
「林昭!你這個賤人!你竟然在我生日派對上做這種,這種不要臉的事……」
未出閣的豪門千金到底是麵皮薄。
蘇薇薇「這種」了半天,卻一個更難聽的詞都擠不出來,她捂著臉,嚎啕大哭著跑了出去。
隔著薄薄的被子,我清楚地感覺到顧延之的視線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冰冷又陌生,停留了片刻,他什麼也沒說。
轉身去追蘇薇薇了。
只留下門口一群看熱鬧的人,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這就是林昭啊,長得挺清純的,沒想到這麼豁得出去,為了上位連謝總都敢勾引。」
「顧少當初好心收留她,她不知恩圖報就算了,還敢給顧少戴綠帽子?」
「誰不知道,原本今晚蘇家是要宣布和謝總結親的,現在好了,全讓她給毀了。」
「我早就看她不爽了,仗著顧少寵她,整天擺著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啊。」
「還好顧少眼裡只有蘇小姐,就她這種乞丐出身的,還想嫁進顧家?做夢!」
譏諷嘲笑,像潮水一樣湧來。
謝璟一個冷得能掉冰渣的眼神掃過去,那些人便訕訕地閉了嘴。
然後不情不願地將門帶上了。
房間裡恢復了安靜,謝璟身上的情慾也消散得一乾二淨,他沒再看我,起身下了床,走進浴室。
水聲傳來,將我最後一點尊嚴也沖刷得乾乾淨淨。
他不說話,我也只能跪坐在凌亂的床榻上,等著這位傳聞中手段狠辣的閻羅王對我的審判。
但奇怪的是,我心裡很平靜。
一塊懸了十年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的平靜。
不論謝璟是要報警抓我,還是找人把我沉江。
我都坦然接受了。
但是他從浴室出來,擦著頭髮,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林昭,我們結婚。」
我下意識地就要拒絕,謝璟回過頭,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你毀了我的名聲,林昭。」
……
這場婚事裡,我毫無拒絕的權利。
我的名聲壞了,謝璟不能被我連累。
他以天璟集團的名義,對顧氏發起了全面的商業狙擊。
哪怕顧延之再怎麼是京圈小霸王,在實打實的利益損失面前,顧家也只能選擇妥協,瞞著顧延之,給我偽造了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
然後,偷偷給我披上婚紗,倉促地將我塞上車,送進了民政局,讓我成了謝璟名正言順的妻子。
不過他們到底是多想了。
那天之後,蘇薇薇大受打擊,顧延之忙著哄她,趁虛而入還來不及。
哪裡會有心思來管我名聲有沒有毀掉,是不是嫁了人。
直到婚後第三天,謝璟帶我去顧家回門,路上他突然開口:
「顧延之和蘇薇薇訂婚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驀然抬頭望他。
過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顧總得償所願了,挺好的。」
謝璟凝眸盯著我看了許久。
突然伸手過來,我下意識地往後一縮:「謝總,這是在外面,不能亂來。」
他的手一頓,卻是接住了一滴從我眼角滑落的淚。
我這才發現,我剛才哭了。
也多想了。
臉上不由得燒起一片紅暈,謝璟低笑一聲,用指腹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痕:
「別哭,今晚不碰你了。」
心裡僅剩的那點失落,瞬間蕩然無存。
在謝璟促狹的目光中,我臉上燙得更厲害了,倉皇地躲開了他的視線。
但腦中翻來覆去,全是這幾日的謝璟。
和傳聞中禁慾冷峻的形象完全不同,婚後的謝璟,重欲得有些過分。
一連三天,他幾乎是把我按在床上,沒讓我出過房門。
外賣送來一次又一次,若不是今天還要回門,他指定還得拉著我繼續。
到了顧家老宅,下了車。
謝璟伸手要來拉我,我只是遲疑了片刻,他便流露出幾分委屈的神色:
「你毀了我的名聲,昭昭,你要對我負責。」
好端端一個殺伐果斷的商界大佬,卻被我所累,成了整個京圈的笑柄。
我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只好將手交給了他。
5
從顧家大門到正廳,我都提心弔膽地,生怕撞見顧延之。
直到宴席上,顧家的老夫人說:「延之今天陪薇薇去國外看秀了。」
我才暗暗鬆了口氣。
顧家的老夫人和顧董對我嫁給謝璟這件事,顯然並不滿意。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讓蘇薇薇嫁過去,兩家聯姻,強強聯合。
「延之那性子你也知道,認準了誰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本想著,留你在他身邊,做個沒名沒分的也行……」老夫人拉著我的手,嘆了口氣,「從前的事,你就當都過去了。好孩子,日後謝璟就是你的依靠,顧家也是你的娘家,有時間了多回來走動走動。」
可我心裡清楚,顧家對我示好,不是為了我。
而是因為我身邊的謝璟。
我從老夫人的房間出來時,謝璟還在和顧董在書房談事。
我無所事事,只好一個人在偌大的顧家老宅里,漫無目的地遊走。
最後,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了我住了十年的那棟偏樓。
前兩天還在背後冷嘲熱諷我失寵了的傭人們,此刻見到我,一個個臉色都一言難盡。
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恭恭敬敬地對我鞠躬行禮,叫我一聲「謝太太」。
我一概沒理,只是找出我所有的行李箱,開始打包。
顧延之送我的珠寶首飾、名牌包包、豪車鑰匙、房產證……成婚那天走得太倉促沒來得及帶走的,今天我都要一併帶走。
我是個俗人。
給顧延之賣命十年,他給我錢財,供我吃穿不愁。
哪怕現在要好聚好散了,這些也都是我應得的。
我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最後一份房產文件裝進箱子裡,過往的十年在腦中一一掠過,終於塵埃落定。
身後卻傳來一個嬌滴滴又帶著譏誚的聲音:
「喲,還活著呢啊,我還以為發生那種爛事兒之後,你沒臉繼續活了呢。」
我動作頓了頓,裝作沒聽到,拉著行李箱就要從她身邊離開。
蘇薇薇伸手攔住了我。
她沒看我,而是指著我腳邊的幾個大箱子,看向我身後:
「喂,顧延之,你不是和我說過,只要我答應嫁給你,她的這些東西,就都是我的?」
我愕然回首,便和顧延之那雙微微顫抖的眸子正對上。
我垂下眼,把行李箱的拉杆握得更緊了。
顧延之錯開視線,伸手按住蘇薇薇的肩膀,將她拉到懷裡,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你如果想要,回頭列個單子,我讓人重新給你買。」
蘇薇薇紅著眼睛,不依不饒:
「那你讓她去死!」
顧延之的身體一頓:「一定要逼這麼緊嗎,蘇薇薇?」
蘇薇薇只是大喊:
「讓她去死,還是讓她把東西給我,你自己選!」
一個撩著眼皮,滿臉不耐;一個仰著頭,滿眼執拗。
兩個人都是被慣壞了的驕傲性子。
最後,顧延之嘆了口氣,像是妥協了,對我招了招手:「昭昭,東西給……」
我後退了一步,打斷了他:
「這是我的。」
「十年前,你救了我一命。但這十年里,我替你擋了八次刀,中了三次槍,差點死在手術台上有兩回。這些,你心裡應該有數吧。」
「這些東西,是我應得的。」
顧延之看著我,眼神里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我猜他大概也在想那些過往。
顧延之性子張揚,得罪的人不計其數。
有一次,商業對手雇了殺手要他的命,我替他擋了一刀,那一刀離心臟只有幾厘米,因此落下了病根,天氣一變胸口就悶得喘不過氣;還有一次,他遊艇派對喝多了落水,我不會游泳,也跟著跳了下去,硬是把他託了上來,自己卻因為嗆水太多,差點成了植物人。
顧延之抱著我去醫院的時候,手都是抖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喊著:
「昭昭,別睡,再堅持一會兒,昭昭……」
思緒回籠,顧延之問我:
「有必要跟我算這麼清楚嗎?」
「有必要。」
我深吸一口氣,不肯讓自己落了下風,「顧延之,我不欠你的了。」
6
顧延之怔怔地看著我。
我說完,拉著我的行李箱,拔腿就跑。
顧延之沒有追上來,我跑出院門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