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大婚那日,我們二人親手種下的那棵。
「左右還是給你留下了棵,蘇蘇體弱,你作為嫂嫂,大度一些。」
這次,他沒有同我商量。
只是在我回府看到這滿地狼藉之時,輕飄飄地告知了我一聲。
再到後來,江敘白花費重金替蘇荷請來了西域有名的神醫。
而蘇荷卻當街提出。
「要我配合神醫治病,江哥哥你要同曾雲錦和離我才肯!」
我倍感荒唐,江敘白卻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還是那套說辭。
「蘇蘇身子不好,對我占有欲強了些。待她身子好起來之後,便不會再這樣了。你是嫂嫂,大度些。」
這些話,是他低聲附在我的耳邊說的。
只是對我一個人的安撫。
而後便走到了蘇荷身邊,提高了聲音。
「你我回去,便簽了和離書。」
他看向蘇荷,面色溫柔。
「蘇蘇,這樣能乖乖配合神醫的治療了嗎?」
蘇荷乖巧地點了點頭。
5
見我不做聲,江敘白驀然提高了聲音。
「為何不搭話?還在彆扭嗎?我都同你解釋了,為何你還要苦苦相逼?!」
我苦苦相逼?
明明是他在逼我啊。
江敘白往日最是在意我。
小時候,他會在我策馬狂奔的時候,阻擋父親對我的說教。
「誰規定的女子不能肆意策馬的?雲錦就應當活得肆意才是。」
成婚後,他會在我提出不想住在昔日的太傅府的時候,購置宅子,而後站在我的身前。
將那些「不孝順、沒心肝」、「心比天高,女子家家的,不住婆家的宅子,還想住在哪裡去?」的流言蜚語,通通替我擋住。
「我娶妻回來,是疼惜呵護的。她若是不想,便在購置一處宅子便是了。哪裡來的道理,非要固定在一個居所?」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不過區區三年的時間裡,忘記了之前的一切。
現如今,他只想讓我乖乖聽話。
同他假意和離,安撫蘇荷。
再同以前一樣,沒名沒分地跟在他的身邊。
等到他的蘇蘇身子治好。
他厭惡了我的肆意自由,不願我再有自個兒的思想。
只想將我變成一個以夫為天的傀儡。
他自個兒都沒察覺到,他對蘇荷的照拂,早就超過了正常的範圍。
遭受了上一世的苦楚,我早就在心中將他放下。
可難免的,心裡還是會泛起一陣委屈。
見我眼中升起了濕意,他愣了愣。
隨即,便將情緒收斂起來,顯得更不耐煩了些。
「哭哭哭,成日就曉得哭。往日怎的不知,你怎麼愛掉眼淚?!」
「雲錦,自小到大,我可曾虧待過你?你待你不好嗎?你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處處站在你那頭。可你呢?我只不過是想完成師傅的遺願,替他照拂好唯一的女兒。你怎就不能,設身處地我替我想想呢?」
「人人都說夫妻一體,原本這恩情,你應該同我一起報答才是。可我從未強迫過你跟我一起做什麼,現如今只是讓你陪我一起做場戲,你都不願嗎?」
他看著我,滿眼的失望。
「雲錦,你何時變得如此鐵石心腸了?」
他好似忘記了我所做的一切。
從前,我百般對蘇荷親近。
可她卻對我帶著滿滿的敵意,我一靠近她,她便哭。
我特意替她尋回來的頭面,被她「不小心」摔碎。
她不過是隨意提了一嘴那料子好看。
我便專程託人從江南運來,送給她做衣裳。
她卻將那布料做了件小衣服,穿在了看院的大黃狗身上。
我做的,難道還不夠多嗎?
眼前這個一旦涉及到蘇荷的事情,便喪失了全部理智的人。
早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江旭白了。
我苦笑一聲,抬手輕拭面上的淚意。
剛想開口,便被一道虛弱的聲音打斷。
「江哥哥,若是嫂嫂不願的話,就算了。莫為我,傷了你們二人的和氣。」
6
蘇荷靠在院門外,用手捂著胸口,面色蒼白。
江敘白見此,忙迎了上去。
「你不好好在自己的院子待著,怎麼過來了?」
「這院裡還有一棵梨樹未砍,你過來會受不住的。」
蘇荷拂去了他試圖攙扶的雙手,滿眼倔強。
「我這身子,就這樣了。高低是治不好的,不如早些去同父親團聚。」
江敘白皺眉打斷了她的話。
「胡言!我已替你請來神醫,你怎麼會治不好?」
「乖乖回去躺著,我待會兒便帶著和離書過來尋你。你看到之後,就能安心配合治療了,對不對?」
蘇荷撐著自個兒,抬腳朝我走來。
「向來嫂嫂是不願意的。江哥哥,我知道我對你依賴了些,所以不招人歡心。可我只是太害怕自己一個人了。神醫說過,也不一定有把握將我治好。我只是想有一個人,完完全全地屬於我,這樣我死了,便沒有遺憾了。往日我還有父親,可如今,我只有你了。」
蘇荷緩慢地走到我跟前,朝我跪了下來。
「就當是我求你了,成全了我這一次,好嗎?」
「待我死後,你們還有生生世世的時間……」
江敘白猩紅著雙眼,大步朝我走了過來。
他一把將蘇荷扶了起來。
蘇荷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裡。
江敘白看著,心疼極了。
「蘇蘇別怕,若是她不肯,我便休妻!」
上一世,並沒有蘇荷親自來求我這齣。
江敘白沒有守到這等刺激,倒也沒有說出休妻二字。
眼下,大概是心疼得很了。
我氣極反笑。
「休妻?你有何理由休妻?」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嫁我三年,卻始終未曾誕下孩子。單憑這一條,我便有足夠的理由!」
饒是已經知道他為了蘇荷沒有下限。
可這番話從他口中說出,我實在有些震驚。
我定定地看著他。
直到他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江敘白大抵是想起來了,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那時我們剛成婚不久。
我不知自個兒有了身孕,只覺得有些乏累。
他帶著我回去看蘇荷。
蘇荷躺在榻上,沒精神得很,又想吃城西的桃酥。
江敘白說要親自去買,她撒嬌著要他陪著。
「不如嫂嫂幫我去買吧?這些下人笨得很,每次買回來的都涼了。嫂嫂如此聰慧,定會好模好樣地替我帶回來的。」
江敘白看著我,眼中有著哀求的意味。
我去了。
為了讓那個桃酥不涼,我讓馬車走得快了一些。
一路顛簸之後,才感到不對勁。
我本就胎像不穩。
我的第一個孩子,便就這樣沒了。
事後,江敘白愧疚不已。
那段時間,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
他整日整夜地守在我的身邊,就是蘇荷都沒能顧得上了。
看著他的樣子,我心軟了。
這件事情,便就這麼過去了。
現如今,他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看著曾經滿院梨樹的院子,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棵。
我徹底死心。
原本,就是要隨了他的意的。
「江敘白,我同你和離。」
7
大抵是將人安撫好了。
難得的,江敘白這是在蘇荷進府之後,第一次來到我的房中。
他說,蘇荷身子不好,唯恐夜裡會有什麼意外。
便將自個兒的東西搬到了她房間的隔壁。
「白日那番話,實在是心急之下才口不擇言的。雲錦,你會不會怪我的對不會?」
「我答應你,待蘇蘇身子徹底好起來,我便替她尋一個好人家,將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至此,我對師傅的授業之恩也算報答完了。到時候,我定會好好疼惜你,我們再生個孩子,彌補你的委屈……」
所以啊,他明明什麼都知道。
他知曉我是委屈的。
往日最怕我受委屈的人,如今卻帶給我無盡的委屈。
我懶得再聽他說這些話,自顧自地收拾著包袱。
江敘白看見,立刻上前將我手中的衣衫揚在了地上。
「你這是在幹什麼?!」
「你想要去哪裡?」
我抬眸看他。
「既已和離,我再住在這裡就不合規矩了。我娘家現在雖沒人了,可府邸還在,兄長日後也會歸來,我搬過去住。」
江敘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不准!」
「我們明明說好了是做戲,你安心住在這兒便是。你是我的妻,一直都是。搬出去,像什麼樣子!」
我搖了搖頭。
「沒人說過這是同你做戲。既然你堅持和離,便沒有再回頭的道理。江敘白,你我之間已經緣盡了。」
「若你執意不讓我走,我便報官。官府管不了你,我便告到聖上那裡去。」
「你沒有拘著我,不讓我走的道理。」
江敘白似乎沒有想到過我會這樣同他說話。
震驚過後,滿臉的怒意。
「好!我還在尋思,你明明一直不同意,為何偏偏就今日如此爽快地應允。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
「曾雲錦,你向來坦蕩,何時將這後宅婦人爭寵的本事全學了去?!」
「你以為這樣,我便會後悔?你這招棋可走得真險啊,就不怕把自己折進去?」」
「簽下和離書之後,再來這齣。分明是言而無信,以退為進的逼迫我同你低頭!」
我看著失態的他,心中愈發悲涼。
言而無信的人,分明一直都是他。
見我沉默,他便自動認為我默認了他的說辭。
江敘白不再阻攔我,反而戲謔地看著我。
「好啊,你走啊。」
「你自小對我的心意,人人都能看出來。你與我和離之後,誰還會娶你?」
「你不可能會真的離開我。」
「若是你執意要走,便走吧。你不在府中,蘇蘇反倒能更加安心治病些。」
「你儘管彆扭,到時候別哭著回來就成!」
他拂袖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8
整理了幾日,才算將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
父親當初給我的嫁妝,我一件都沒留。
江敘白冷眼看著這一切。
沒有阻止,亦沒有相幫。
在他的授意之下,無人敢接幫我搬府的活。
我孤零零地站在那裡,仿佛被全世界拋棄。
江敘白冷哼一聲。
「現在不是變得如此厲害了嗎?這些東西,還能難得到你?」
蘇荷也在一旁嬌弱開口。
「嫂嫂……你實在不必為了我,置氣到如此地步的……」
說完,捂住嘴猛烈咳嗽了起來。
江敘白忙趕著替她順氣。
「這裡風大,你不能多待。不管她了,要作,便讓她作個夠!我帶你回房去。」
他們二人剛轉身,慕瀟策出現了。
他帶著府中的小廝浩浩蕩蕩地涌了進來。
「聽聞你和離要搬離這裡,我便帶著人來替你搬了。」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