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個瘋子,剪掉了長發,給自己剃了個光頭。
常年服用抗抑鬱藥,加上我的暴飲暴食。
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 150 斤的油膩胖子。
看著鏡子裡寸頭,虎背熊腰的女孩。
我竟然覺得這樣也不錯,這樣我就不會被壞人盯上了。
如此破爛不堪的我,曾經也想過好好活下去的。
我渴望跟正常女孩子一樣站在陽光下。
有自己的朋友,有人陪我說說話。
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
可從來沒人願意伸手拉我一把。
更多的不過是路人的白眼,同事的嘲諷。
和父母的惡語相向。
17
爸媽回到了家裡,他們以為就此擺脫了媒體。
可不知道是哪個記者把視頻傳到了網上。
引起了廣大正義感爆棚的網友討伐。
網友扒出了家裡的住址,甚至有人給爸媽送花圈。
爸爸的學校因為這件事也受到了不小影響。
網友讓學校給出交代,認為爸爸這樣的人不配為人師表。
媽媽的律所,每天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她努力這麼多年的名聲毀於一旦。
葬禮那天,陽光很大。
除了弟弟接受不了事實,平時不待見我的親戚都來了,還有一些陌生人。
在此刻他們面上都帶著沉痛的表情。
眼看著我被裝進了小小的罈子里。
向來溫文爾雅的爸爸,沒忍住哭出了聲。
他說,他後悔,是他沒盡到父親的責任。
如果可以,他願意代替我去死。
媽媽到底還是流淚了。
她哆嗦著嘴唇:「對不起,柚柚。」
「柚柚啊,媽媽怎麼會不愛你呢。」
柚柚,原來她還記得我的小名。
只不過好久沒聽到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這樣叫我了呢。
或許是從我一張試卷做了不下三次,依舊錯漏百出開始。
又或許是我參加市裡作文比賽得了第三名,迫不及待地向她分享。
她卻說:「你弟全國數學競賽第一名,都沒炫耀,你嘚瑟個什麼勁。」
媽媽跪倒在墓碑前痛哭流涕,捶胸頓足。
爸爸見狀也跪在了她旁邊。
對著我的墓碑使勁磕頭。
「是爸媽對不起你,爸媽該死。」
「爸媽太忙了,只想著給你和弟弟更好的生活,卻疏忽了對你的關心。」
——砰
——砰
每一次用力地磕頭,他的額頭就會破一層皮。
直到額頭上出現斑駁的血跡。
你看多虛偽。
我站在墓碑前,冷眼望著他們惺惺作態。
我不相信他們真的後悔,充其量是為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可惜我只是一個靈魂。
他們聽不見我,看不到我。
果不其然,爸爸忽然抬起頭。
眼裡的悲傷已經換成了淡漠。
他對著那群陌生人說道:「錄下來了嗎?」
陌生人揮著手機點頭:「錄下來了,放心吧。」
墓園的風很大,吹得我輕飄飄的身子一陣顫抖。
我蜷縮著身子,淡然地笑了笑。
這才對嘛,活著不珍惜,死了又怎麼會突然後悔呢。
爸媽積累多年的人脈在這時起到了作用。
加上在墓園拍下的視頻。
很快網上的罵聲轉成了同情。
【蘇柚爸媽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或許其中有什麼誤會吧,聽說蘇柚性格內向,大概也沒跟父母溝通吧。】
【反正我是不相信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
爸爸坐在書房內,看著手機里的評論。
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第一次意識到,變成靈魂是這麼殘忍的事情。
我想推倒檯燈。
我想打翻水杯。
我想嚇嚇他。
我想告訴他,我時刻在他左右。
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可惜我做不到。
幸好。
我的靈魂已經一天比一天弱了。
我想我應該快消散了。
終於不用被困在這個不屬於我的家裡了。
18
時間過得很快,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
我的死去,並沒有給爸媽造成多大的影響。
他們依舊照常上班,下班。
那天媽媽正常去上班。
她剛到律所不久,便接到了學校領導的電話。
說是爸爸被一群人堵在了學校門口。
拉扯中爸爸不知道被哪個人砸破了腦袋,當場暈了過去。
媽媽不可置信:「知道都是什麼人嗎?他一向待人和善,也沒什麼仇家啊。」
是的,爸爸待人和善,在業界口碑向來很好。
卻唯獨苛待自己的女兒。
校領導頓了頓:「聽說是一群網友,在網上看到了一些視頻。」
媽媽淡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慌亂的表情。
她掛斷電話後,立馬上網去搜了一下。
弟弟實名舉報的視頻衝上了熱搜。
他在視頻中,發出了我抗抑鬱的藥瓶,還有我最後留下的斷絕關係證明,和一本存摺。
他交代了我被侵犯,父母隱瞞事實,對我長達五年的精神摧殘。
媽媽一路疾馳去了醫院。
弟弟坐在爸爸病床前。
他目光空洞,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媽媽興許是氣急了,她用力扇了弟弟一巴掌。
俊朗清秀的臉上立馬紅了一片。
「你那天其實是去蘇柚出租屋了是吧?」
「你就知道她是你姐,我們還是生你養你的父母呢,你這個白眼狼。」
說著媽媽就哭了,她捶打著弟弟的胸膛。
「白養你了,我和你爸做的那些,不也是為你打抱不平嗎?你為了她大學都沒畢業啊。」
「你那麼聰明,都被她毀了。」
弟弟咧嘴笑:「不是你和爸爸教我的嗎,姐姐死得那麼慘,我們怎麼可以心安理得呢。」
弟弟還想說什麼,卻被進病房的醫生打斷了。
醫生滿臉遺憾,他說爸爸檢查出了腦癌。
媽媽聽聞消息,臉色瞬間慘白一片。
她望向弟弟:「現在你滿意了嗎?」
弟弟吸了吸鼻子,他嗓子啞了幾分。
「你就沒想過是報應嗎?」
弟弟從雙肩包里拿出我那本紅色日記本,扔給了媽媽。
「她無數次想要活下去,求你們拉她一把,但是你和爸爸無視了。」
「你真的覺得是那個畜生殺了姐姐嗎......」
弟弟哽咽了一瞬,他仰起頭,倔強得不讓眼淚掉下來。
「你們太可怕了,不僅不愧疚。」
「反而還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不過你放心,有了姐姐的前車之鑑,我不會自責的,更不會被你 PUA。」
「我會帶著姐姐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說完,他轉身往病房外走。
媽媽崩潰了,她大聲喊叫。
「蘇陽,你去哪裡?」
「回來!」
她跌跌撞撞地追了出來。
「媽媽需要你,陽陽。」
眼淚布滿了她的臉頰,往日幹練體面的陳律師。
如今也跟曾經的我一樣。
她祈求著弟弟能回頭看一眼。
她似乎感覺到弟弟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蘇陽,媽媽求你。」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嘴裡呢喃著:「可是,我和你爸真的是愛你呀。」
弟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盡頭。
19
媽媽跌跌撞撞從病房,追到了醫院門口。
她看著弟弟上了一輛計程車,她害怕極了。
她掏出手機,一邊給弟弟打電話,一邊開車去追。
電話一遍遍被掛斷,她一遍遍撥打。
「求你接電話,陽陽。」
「媽媽錯了,陽陽,接電話。」
說話間,眼淚滴在手機上。
我坐在副駕駛上,除了覺得她可悲。
心裡沒有多大波動。
我看著逐漸透明的身體,伸手遮住了她的雙眼,
湊到她耳邊:「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和爸爸。」
媽媽身子猛地一顫。
她聽到了。
真好,終於輕口告訴她了。
街頭上車流涌動, 只聽見「砰」的一聲。
拐彎處,她的車與迎面而來的大貨車相撞在一起。
周遭陷入一片混亂。
哭喊聲,尖叫聲迴蕩在耳邊。
有人在說快報警,也有人說快叫救護車。
媽媽渾身是血地靠在座椅上。
猩紅的血液順著她額頭流到臉頰。
我平靜地站在她旁邊, 看著她生命一點點流逝。
都說人在生命垂危的時候, 能看到平時看不到的。
媽媽艱難地睜開眼睛,眼神從震驚到哀怨。
還有其他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她艱難地開口:「蘇柚......柚柚。」
我飄到她面前,與她面對面。
「別叫我, 我現在不是你的孩子了。」
「在那個晚上,我全還給你了。」
「連帶著這個名字。」
「也還給你了。」
用完最後的氣力, 我轉身踏入了混沌。
我聽見媽媽的聲音。
她近乎哀求著。
「我的孩子, 原諒媽媽。」
「對不起, 是爸媽對不起你。」
我沒回應她。
也不接受她的道歉。
神官問我:「寧願消失在天地間,也要告訴她, 值得嗎?」
我笑笑, 無謂值不值得。
我生於混沌,死亦歸於混沌罷了。
至少現在的我。
不再是任何人的孩子。
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女兒。
我只屬於我。
20
番外:不該來的孩子
陳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
蘇建兵將剝好的柚子, 放在床頭柜上。
「醫生說打底要吃三個月母乳。」
陳雲沒接話,只是淡漠地將臉轉到另一邊。
蘇建兵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讓你在事業上升期,懷孕生子對你不公平。」
「我何嘗不想讓你打掉。」
他抿了抿唇。
「醫生說得你也聽到了, 如果打掉這個孩子,你以後再也懷不了孕了。」
蘇建兵還想說些什麼。
護士抱著寶寶進來, 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陳女士, 你看寶寶多可愛,這小眼睛小鼻子,簡直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長大了一定是個小美女。」
在蘇建兵和護士的勸導下。
陳雲最後還是答應, 給女兒喂三個月母乳。
她看著懷中皺巴巴的小人, 對蘇建兵輕聲說道。
「也不知道長大後,像你還是像我。」
蘇建兵勾唇笑:「我們基因這麼強大,只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放心吧。」
「希望吧。」
「對了, 給女兒取個名字吧。」
陳雲看了一眼旁邊的柚子:「就叫蘇柚吧。」
蘇建兵想說會不會太草率, 但看陳雲滿臉不耐。
他到底還是憋了回去。
「好,就叫蘇柚。」
21
蘇柚
靈魂還沒有徹底消散之前, 我求神官幫忙。
我入了弟弟的夢,我見到了他。
他紅著眼睛:「姐, 你終於來看我了。」
我想跟小時候一樣,伸手摸摸他的頭。
卻發現弟弟已經比我高了一個頭了。
「陽陽, 你現在是大人了。」
弟弟抹了一把淚:「姐姐, 你會怪我嗎?」
「不然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我夢裡。」
我搖搖頭:「我在疏通關係啊, 難道你不想再做我弟弟了嗎?」
弟弟眼裡露出驚喜:「那可不可以,讓我做哥哥?」
我笑了笑:「當然可以, 前提你要好好地過完這輩子。」
弟弟堅定地點點頭。
他相信了我說的話,重新振作了起來。
「......」
神官說我犯了禁忌,想要重新做人,恐怕有點難。
不過看在我上輩子慘死的份上。
會讓我換一種方式陪在弟弟身邊。
這樣也不算食言了。
時光荏苒,轉眼過去了三年。
女人摸摸我的腦袋:「小柚, 你會像喜歡你主人一樣,喜歡我嗎?」
我蹭了蹭女人:「喵喵——」
當然會啦,這樣弟弟就不會孤單了。
備案號:YXXB6peqPpWZ9JcPQgpoZhZGX